第31章 亲吻
谢逾脑袋都不痛了,愣愣的想:“来什么?”
他的手指放在抽屉里,略一摸索。便将那皮盒子拿了出来,刚开始还猜测到底放了什么礼物,打开卡扣的瞬间,却连指尖都停在了原地。
谢逾:“?”
他有些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盒子里铺了天鹅绒绸布,而绸布之上放着的,是一根漆黑的鞭子。
头部皮革柔软,做工考究,握持舒适,如果是某些爱好者,大概会很喜欢。
谢逾:“……”
联系之前的事情,他好像知道发生了什么。
沈辞听见了盒子打开的声音,他绷住脊背,由于寒冷和紧张,皮肤上起了层细小的鸡皮疙瘩,在谢逾靠近的时候,他忽然很小声地开口:“瓷器。”
身后的脚步顿住了。
沈辞松了口气,绷着的脊背放松下来,再次柔顺地展开了。
他们还什么都没有做,当然不是需要使用安全词的情况,这比起叫停游戏,像是一次小小的测试,沈辞想确定经过五年,安全词是否依然有效,测试在他经受不住的时候,谢逾是否会停下。
结果得到验证,沈辞重新转过身道:“没关系,你继续吧。”
没有鞭子的破空声,他只听到了一声浅浅的叹息。
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声音,沈辞回眸,只见那个皮箱子连着里面的东西一起被谢逾丢了出去,在空中划过抛物线,哐当一声落在墙角,箱子不堪重负,两只角都被撞扁了,沿着地面滚了几圈,期期艾艾躺在那里,好不凄惨。
……为什么要丢掉?
他略感诧异,刚想询问,却见谢逾面色不虞,大踏步走来,接着身体骤然传来失重感,他整个人腾空了起来。
“谢逾!”
谢逾笑了一声:“这个时候知道叫了?”
他扣着沈辞的膝弯,将人直接抱了起来,沈辞只感觉天旋地转,一阵眩晕过后,便被抱进了卧室,直直丢在了床上。
谢逾注重睡眠质量,特意换了床垫,卧室这张很软,摔上去也不疼,沈辞陷落在柔软的被子里,尚来不及说话,一张英俊的面孔骤然放大——谢逾就覆压了下来,他双手撑扣住沈辞手腕压过头顶,将他牢牢困在了手臂与床榻圈成的方寸之间。
这实在是一个危险的姿势,他们的距离不到两寸,谢逾力气很大,沈辞就像个被掠食者盯上的食草动物,被压制地毫无还手之力,只能摊开身体任人摆布,他焦虑地凝视着面前的谢逾,紧张地动了腕子。
然后掠食者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脑袋。
动作不轻,有点痛。
谢逾颇有点头疼:“不是我说沈辞,你的小脑瓜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他大概知道沈辞想什么意思,估计是谢逾宿醉后头疼的样子有些像精神病发作,加上上次掰手指也是酒后,给沈辞整出心理阴影了,认为谢逾酒后就会精神病发作然后自残。而且许青山当时分析病情,说原主病情严重,之前是通过打人才得到的缓解,沈辞一掂量,觉着比起让他一直疯,又疯又自残的,被打两下也可以接受。
……好在也没那么傻,谢逾掂量那鞭子,是条下手轻的情趣用工具,还记得说安全词。
被人压在床上,沈辞茫然无辜看着他。
谢逾无声叹了口气,觉着不解气,又戳了他脑门一下,将沈辞脑袋戳得一晃一晃,继而骂道:“沈助教,我说你是不是傻啊?”
他之前抱住沈辞的时候,怀里的身体还微微发颤,现在被被子裹着,才安静了下来,沈辞明明没有特殊癖好也不享受痛苦,在谢逾拿到鞭子的时候,他甚至是害怕的。
可就这样,他也要在客厅柜子放好工具。
沈辞将歪着的头转回来,静静看着谢逾,谨慎得观察他的脸色:虽然依旧泛白,但还在正常范围之内,就是表情有点难看,他紧紧蹙着眉,嘴唇深抿,似乎无奈到了极点,还有点自暴自弃般的颓丧。
沈辞轻声问:“你没事了吗?”
他略略挣扎:“我带你去青山医院吧,你先让开,我给许医生打个电话……”
——他还以为谢逾有精神病呢。
谢逾心道这日子过不过了,之前两人是任务关系,沈辞以为他有精神病,OK,没问题,反正倒时候任务完成一拍两散,现在都见家长了,怀里这人都要成他老婆了,还以为他有精神病,回头玩个情d趣喝点酒,或者偶尔头疼发作,沈辞都要给他送青山医院,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谢逾本来就有点头疼,现在更是一突一突跳着疼,他压着沈辞寸步不让:“我得说清楚了,我没有神经病。”
顶着沈辞困惑的眼神,他自暴自弃:“——好吧,曾经有过,但很轻微,已经好了,而且我也不喜欢打人,我没有那种变态爱好,我从没有打过任何人……”
“好吧。”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自暴自弃,“打过学校门口的混混,但那是因为他抢女孩子的钱包,我看那姑娘都要哭了,我才动手的。”
沈辞还是迟疑地看着他,微微抿唇:“可是……”
谢逾不想听“可是”,这事儿他现在就没法解释,也解释不清楚,不然这精神病发作的屎盆子就扣他头上了,于是他扣住沈辞的后颈,逼着他抬头,而后俯下身子,直直吻了上去。
“!”
谢逾没接过吻,沈辞也没接过吻,刚开始他俩就像俩青涩的小学生,嘴唇相触,牙齿磕碰。但可能相比起沈辞这样从小到大的好孩子,谢逾这类离经叛道过的天然有优势,不多时,他便掌握了亲吻的技巧。
他撬开沈辞的牙关,逼着那截茫然无措的舌头接纳他,迎合他,而后舔舐,吮吸,发出啧啧的水声,垫在脑后的手则死死扣着,截断了所有后退的路线,强迫沈辞抬头。
他掠夺着对方口腔中的空气,怀中人不知什么时候彻底瘫软了下去,茫然看着他,像是被亲傻了。
谢逾再次叹气:“沈助教,呼吸。”
他将人不轻不重地欺负了一顿,看怀中人傻的不成样子,颇有点恨铁不成钢,板着脸训他:“你知道那玩意是玩什么的吗?你就敢让我用?你知道这玩意玩起来刹不住车什么后果吗?”
要是落到原主那种人手上,非要玩出事故不成。
沈辞有点不服气,他学霸争强好胜的基因不合时宜地冒了出来:“我知道。”
“哦?原来你还知道啊?”谢逾挑眉,“行,刚好我不知道,沈助教,你给我解释解释,具体怎么玩?”
“……”
沈辞偏过头,蜷缩起手指,难堪都要写在脸上了。
知道是一回事,说出来是另一回事,更何况他就是那个玩具,教人怎么玩自己,也太超过了。
谢逾打定主意要教训他:“说啊,玩法是什么?后果是什么?会难受几天?会有多疼?你受的住多少下?说啊?”
“……”
他不依不饶,一句一句地逼问,沈辞给逼得狠了,冒出来一句:“我做了功课的!”
谢逾气笑了。
他捻着沈辞的头发,意味不明地哦了一声:“哦,原来还做了功课,真不愧是沈大学霸啊,这种事情还能做功课,来,和少爷我说说,你做了什么功课?”
谢逾现在是个性温和,当年也是个离经叛道的主儿,骨子里藏着逗弄人的恶劣,沈辞越是不情不愿,他就越想欺负。
沈辞的脸快红成虾子了,脸脚趾都在被子里蜷缩起来,他微微挣扎,却被控得死死的,似乎不给个答案,谢逾不会放过他。
沈辞微微镇定,垂眸:“是这样的,我查询了相关论文,看了外网的研究文献,比对了受伤后的图,对疼痛等级有大致的了解,工具也经过反复比对,选择伤害较小的一款,同时购置了医用酒精双氧水,杀菌消炎的抗生素类药物和促进伤口愈合的壳聚糖抗菌膜类药物……”
谢逾:“……”
沈辞最开始还声如蚊呐,越说越自信越说越自信,最后侃侃而谈,俨然将它当成了一门需要仔细论证的科学。
他还真研究上了。
谢逾满脸黑线。
沈辞:“与此同时,我比较了各药物的作用机理,选择了副作用……唔唔唔!”
谢逾忍无可忍,再次亲了上去。
他这次将人亲到窒息才放开,沈辞大口喘着气,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蒙了薄薄一层水光。
谢逾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我不想听这个,沈助教,你先给我说说,这个要到底这么玩?”
沈辞:“……”
他一声不吭。
“现在哑巴啦?说话啊。”谢逾捻着人下巴,“不是想让我高兴吗,说说,你做什么我会高兴。”
沈辞继续一声不吭。
这回他许久没说话,久到谢逾怀疑是不是逗过了头,迟疑着要不要把人放开,然后哄哄,毕竟沈辞是为了他好,结果被压倒床上一顿训,难免委屈。
然而还没等他松开手,沈辞忽然抬臂,圈住他的脖颈抱了上来。
谢逾双手本来撑在两边,猝不及防被他一抱,便扑到在了床上,和沈辞牢牢贴在一起。
沈辞将手环在谢逾脊背上,将脸颊往肩膀上凑,问:“……这样?”
他像个什么学霸好学生,在小心翼翼地试探题目的正确答案。
谢逾侧身躺了下来,顺便揉了把沈辞的头发,叹气道:“虽然现在解释不清楚,但是,但是,沈辞,我发誓,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用鞭子,或是其他的什么任何东西。”
当时应付剧情戴的那枚耳夹,谢逾连耳孔都没让沈辞打。
从谢逾见到沈辞的第一面,他就从未想过伤害面前的青年,他不舍得在那白釉似的皮肤上留下任何痕迹,漂亮的瓷器就该好好地放在玻璃罩子中,用绒布裹着保护起来,而不是摔得四分五裂。
谢逾在沈辞的额头上蜻蜓点水的一吻:“真的,让你受到伤害不会让我感到开心,恰恰相反,我会很难过的,所以拜托你保护好自己,千万别和我开这样的玩笑了。”
“……好。”
当真是爱护尊重的态度,没有半分轻视。
沈辞恍惚间想起之前,除了最开始那纸充满侮辱意味的合约,其实谢逾一直是这样,从来平和温柔,倒是他自己思虑太多,险些错过。
提起合约的那个庸俗跋扈的谢逾,面前抱着他的潇洒肆意的谢逾,倒像是两个人了。
事情到这里算是说开了一半,谢逾松了口气,他天天掐着智障纨绔人设也怪累的,心情颇好,于是和沈辞面对面,研究起另一个问题。
他轻声问:“沈助教,能不能说说,你为什么喜欢我?”
说起这个谢逾就一头雾水,他抱着打游戏的心态,按部就班地走着剧本,还顺顺利利过了60%,结果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剧情和发了羊癫疯一样往奇妙的方向一路狂飙,十匹马都拉不回来,好几次谢逾都觉着系统要脑溢血了,而本该恨他恨的要死的主角又是陪床又是落泪,现在都快成他老婆了。
谢逾没谈过恋爱,虽然男老婆确实是意料之外,但沈辞这么好看,他还要什么自行车。
沈辞一顿。
硬要说的话,其实五年前,他就喜欢谢逾了。
沈辞的前半生都很忙碌,像个精确的螺丝,容不得一点失误,他家庭条件太差,还有个患病的奶奶,每一步都在悬崖边上走钢丝,稍稍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小学时候,别的孩子在玩,在上兴趣班,沈辞在做奥数,因为只有以全校前几名的成绩进入初中,才有奖学金,那钱在同学看来只是旅游一次,可对他而言,是几个月的生活费。
初中的时候,他也拼了命的学,因为只有考过自主招生,进了最好的班,才能免除学杂费,而如果免不了,他就上不了高中。
大学亦是如此,全年级百分之一的奖学金名额,别的同学有钢琴比赛,综合素质加分,沈辞什么也没有,想要竞争,只有往死里出成绩。
没有小孩子是天生喜欢考试喜欢卷的,沈辞也不例外,他也曾看实验数据看得想吐,可除了接着看,他没有办法。
他是一根绷的过紧的弦,若不是足够坚韧,早已断裂。
可谢逾是不一样的,他身上天然有种松弛感,被他圈在怀里的时候就像被保护着,有种莫名的安全感,仿佛所有的压力都从肩头卸下。
谢逾带沈辞坐机车,邮轮,陪他走过学校的银杏大道大道,商业街,去看那些沈辞待了七年都不曾注意过的风景,喝他见过无数次却不曾试过的奶茶……像是在黑白两色的世界里强硬地投下了其他颜色,在之前二十余年的人生中,沈辞第一次感觉,他正鲜明的活着。
其实在遇到谢逾之前,和分开之后,沈辞一直有轻微的失眠,之前是家庭的压力,之后是繁杂的公司事务,他习惯于拧紧发条,以及与在夜里也浑身紧绷,难以入睡。
可在谢逾身边,或许是被那种松驰感染,或许是确定安全,他总是睡得那样安然。
谢逾回江城的那一天,他做了五年来第一个好梦。
沈辞许久不说话,谢逾可不知道他脑子里想了这么多东西,拍拍沈辞肩膀:“说呀,有什么不能说的?我真的好奇”
“……”
这种话要说出来,实在太奇怪了,沈辞颇有点恼羞成怒:“喜欢就是喜欢了,还需要理由吗?”
“好吧。”谢逾耸肩,他知道沈辞脸皮薄,“等你愿意说了再告诉我。”
两人腻腻乎乎蹭了一会儿,两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还没开过荤,哪里忍得住,而今日他们虽然没完全说开,但也说开了一半,于是腻歪着腻歪着,又亲到了一起。
谢逾拨弄着沈辞的头发,从额头开始亲,顺着额角一路向下,亲过鬓角,脸颊,最后吻在了耳垂上。
耳垂并非完全圆润光滑,靠近耳缘的地方有硬质突起,冰冰凉凉的,像是什么金属制品。
沈辞头发留的奇怪,这边耳朵刻意留长了些,堪堪遮住耳垂,他本来被吻的意乱情迷,吻到耳朵时动作一顿,想要偏头躲开,但闭了闭眼,又破釜沉舟一般,将耳朵递了回去,任由谢逾去亲。
谢逾停住动作,去拨弄头发:“你戴了什么?”
他将那圆润漂亮的耳垂从头发里扒拉出来,微微挑眉,只见那上头赫然有一枚小小的配饰,正是他送的那个“X”。
当时挑这款,谢逾就是敷衍剧情,不想让人看见,刻意挑了最小的,这玩意儿银光闪闪,但大小只有米粒大小,藏在头发什么也看不见。
“一直戴着?”
谢逾扒拉一下,发现戴的挺紧,他翻动沈辞的耳垂,原先送的是枚耳夹,可现在的是枚耳钉,东西还是原来的,只是款式找人换过了。
沈辞打了耳洞。
谢逾嘀咕:“我都不舍得给你打耳洞,怕你觉着疼,你倒打上了。”
小小一枚坠在耳朵上还怪好看的,谢逾在耳垂上亲了一口,咬了下那个小东西:“为什么不用耳夹,耳夹不好吗?”
沈辞不知怎么着,耳朵烫的厉害,那里明明没什么神经,却敏感的不行,轻轻一碰就肿了起来,他推推谢逾:“原先的夹子坏了。”
谢逾黏黏糊糊地亲他:“换个夹子不就好了。”
沈辞:“东西掉地上,太小了难找,我怕以后还掉,就彻底找不着了,干脆换成耳钉,不容易掉。”
谢逾:“找不着掉了也没什么,一个小玩意儿。”
他买得时候没认真买,沈辞却认真戴了。
谢逾察觉了这点小心思,便挺欢喜,含含糊糊地问:“为什么一直戴着?这款式你很喜欢吗?”
戴着这东西和款式实在没啥关系,沈辞张张嘴,也不知道谢逾这问题让他想到了什么,忽然红了脸,撇过头。
谢逾:“说话呀,为什么一直戴着?喜欢我们再去挑两个。”
他卡里还有几百万呢,是得买点对戒什么的。
“……”
这本来是个很普通的问题,沈辞只需要按部就班地回答,喜欢,不喜欢,就行,可他纠结了许久,忽然有伸手抱住了谢逾。
接下来要说的话放在以往,沈辞绝对不会说,可两人刚刚剖白过,沈辞知道谢逾对他只有尊重爱护,绝没有半分轻贱,于是那些网站上看来的,略带羞耻的、绝对说不出口的话,就变成了恰到好处的调情。
他偏过头垂下眼,声如蚊呐:“少爷赏的,我不敢摘。”
第32章 房子
谢逾脱口而出:“操!”
在宿醉,酒精,和掌中皮肤的种种刺激下,他几乎忍地难受,想要去侵占,强迫,厮磨,想将怀中人牢牢扣着,想和他接吻以及做更多的事情……他黏黏糊糊去亲沈辞的耳垂,用牙齿咬着碾磨,将那小小一块软肉折磨的红肿,在沈辞难耐地嘶了一声之后,又轻轻含住,舔舐着安抚。
唇舌湿软的触感从耳垂上传来,那枚洞穿皮肉的耳钉烫的惊人,似乎整个耳朵都烧灼起来,谢逾偏偏还叼着不放,将耳钉也一起含了进去,好好玩弄一番,才轻声问:“沈助教,你是不是把我当柳下惠啊?”
只有柳下惠才能在这种情况坐怀不乱。
热气喷在耳后,沈辞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身体叫嚣着想要逃离,可意志却让他留在原地,甚至握住谢逾的胳膊,迎着他的视线,问:“你为什么要当柳下惠?”
他说着,抬起腿,架在谢逾腰上:“来。”
谢逾再也没法当柳下惠了。
……
这一顿闹腾,就闹腾到了快中午。
他们互相亲吻,拥抱,直到精疲力竭,沈辞艰难动了动手指,从被子里探出来:“中午没做饭。”
冰箱里屯了萝卜和排骨,他们今天本来打算炖汤的,但是煲汤三小时起步,要是真煲,他们就得下午吃饭了。
谢逾将他按回去:“做什么做,出去吃。”
怀抱暖乎乎的,他们安安稳稳地抱了一会儿,沈辞忽然环住谢逾,牢牢贴了上去。
他盯着谢逾的眼睛:“我的。”
从最初的协议关系的低人一等茫然不安,到不告而别销声匿迹的五年,再到如今满身吻痕,他终于可以宣告,这是他的。
谢逾揉揉他的后脑,又捏捏脊背,叹气:“好,你的。”
都打算为他留下来了,可不是他的。
怀中人软了下来,终于消停了,只是依偎得更紧了些。
又磨蹭一会儿,各自洗漱,穿衣出门。
沈辞本来要上班,公司起步阶段他本该业务繁忙,但谁也没提,两人默契当作没这回事。
幸福小区在老城区,附近就有不少商圈,他们坐上车,沈辞本打算找个最近的,谁知道谢逾在手机上搜索片刻,不知道定位了什么,道:“去这个吧。”
沈辞不明所以,但并不反对,任由谢逾一脚油门,开上大路。
这辆桑塔纳十几年车龄,是许青山不要的车,零件老旧,开起来有点颠,每次转弯或者过减速带,谢逾都要隐讳打量沈辞,沈辞一开始装作不知,后来次数实在多了,他忍无可忍地回看,谢逾这才咳嗽一声:“你感觉还好吧?”
沈辞按着小腹,虽然已经离开很久了,但陌生的触感还在此处残留:“……有些奇怪,但还好。”
谢逾:“下次开你的车吧。”
开桑塔纳是权宜之计,谢逾一开始想着没多久就走了,开什么不是开,现在他打算长留,就没必要放着好车不用了。
沈辞道:“好,回头把钥匙给你。”
他们在商场转了一圈,谢逾挑中一家清淡的粤菜,给沈辞上了点心和粥,结账时沈辞自然而然刷卡付款,谢逾将卡片抽走换成自己的二维码,顶着着沈辞迷惑的目光中:“现在不是你付账的时候,等会有东西要让你买。”
沈辞这才道:“好。”
谢逾带着他径直去了顶层,拐进某珠宝品牌的独立工作室。
沈辞原本安安静静,对周遭没什么兴趣,却在看见品牌logo的时候一愣,下意思抚上了耳垂。
耳夹的盒子他还留着,就是这个logo。
他握着谢逾的手,某种猜测在脑海里疯涨:“这是?”
谢逾回头看他,好笑:“早上不是说我是你的,那你不想给我挑个成对的首饰吗?”
他拉着沈辞走进店中,将厚厚一套定制手册递给他,自己拿了另一本:“看看,想要我戴什么?耳钉、锁骨链、手链、脚链还有戒指……噢,戒指不行。”
沈辞翻书的一顿,抬头看他,眉毛微蹙:“戒指为什么不行?”
在所有首饰中,戒指才是归属意味最强的。
谢逾正在选款,闻言头也不抬,理所当然道:“我们还要戴婚戒啊,那个得打一对儿,单只不行。”
沈辞一窒,耳朵尖有点泛红,他心虚环顾四周,店员们很有服务意识地望天望地,装作没听见。
谢逾看他沉默,以为都不满意,将那册子翻得哗哗作响,翻到了后头的不常用款式:“唔,上面这些都不喜欢,好吧你喜欢什么?”
他离沈辞近了点,让店员都走开,把手册摊在他面前:“臂钏也可以,腿环我也能接受,就是这两样太不日常了,平常带不了,唔,如果你想看,脐钉也不是不行……”
沈辞控制不住地想象那个画面,旋即一把握住他,指尖都在抖:“够了!别说了!”
谢逾侧目,好整以暇地打量他,眼睛狐狸似的眯起来,故作讶异:“不想看啊?真的不想看啊?”
“……”
沈辞耳尖红的滴血,坐立难安,他推开谢逾,将册子摊在店员面前,匆忙道:“手环,给我来一款手环!”
似乎生怕慢了一步,谢逾又看见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谢逾耸耸肩,故意在他耳边煽风点火:“手环啊,手环有点无聊吧……”
沈辞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他急匆匆填写订单,选定风格,本来该设计师邀请一对一视频,但沈辞对珠宝没有任何概念,他摸了摸耳垂上的“X”,只说:“希望以我姓名的首字母。”
“您的首字母,我看看……‘S’对吗?”
沈辞颔首:“对。”
他的耳垂上坠着谢逾的名字,而谢逾的手腕上带着他的名字。
谢逾原本闲适地做在一边,听沈辞敲定各种细节,许久没出现的系统骤然冒了出来,语调浮夸:“哇,宿主,你的老婆姓‘S’诶。”
谢逾:“你今天才知道……等等。”
他从系统意味深长的话语中领悟到了另外的意思。
系统:“而且你老婆选的是森林风格主题,如果我没记错,该品牌的森林系列以复杂的缠绕荆棘和藤蔓出名?哇哦,S,荆棘和藤蔓,这算不算和原文的某种不谋而合?”
谢逾:“……”
他目光鄙夷,拒绝联想:“够了,不要再说了,你这个黄黄的系统。”
他们选好了风格,交了定金,只待设计师出初稿,然后修改定稿,随后就能拿到了。
接下来的一整个下午,沈辞心情都很好,他肉眼可见的开心,甚至拉着谢逾尝了之前不太愿意试的甜品和点心,一直到夜幕降临,他们才从商场里出来。
门口有很多穿玩偶服的人,跟着人群发传单,玩偶的大头有些笨重,被人群裹挟着走,不时踉跄两步。
沈辞和谢逾从他们身边路过,沈辞忽然道:“我之前也做个这个兼职。”
谢逾:“什么?”
沈辞:“穿玩偶服发传单。”
谢逾一愣:“什么时候。”
沈辞:“遇到你之前,还在A大念书的时候。”
他像是有点怀念:“这算是学校里比较好找的兼职了,家教一类的更轻松,但不是什么时候都有,有时候没有了,我周末就出来发传单,普通是10块钱一个小时,穿玩偶的贵些,15一小时,我特别喜欢冬天发,因为我没有厚衣服,玩偶服更暖和,夏天就有些遭罪了,有一次好险中了暑,差点就要住院了。”
谢逾能想象那个画面,沈辞不善言辞,他笨拙地套上玩偶,在路边一张又一张的递传单,有时候被挤的踉跄,要是夏天,衬衫和头发全都湿透了。
谢逾声音有点紧:“后来呢。”
沈辞:“后来也没什么,我头脑发昏,课都上不了,室友都去上课了,我就躺在宿舍里计算如果撑不住住院要多少钱,后来算出来我发一周传单才抵得上住院的钱,就很委屈,于是蒙着,等我醒来的时候枕套都湿透了,不过好在下午就缓过来了,也不需要去医院。”
他语调平静,甚至因为今天很高兴,音色还很轻快,似乎只是很普通地和喜欢的人分享以前的事。
谢逾却有点受不了了。
在人来人往的商场门口,他忽然拉住沈辞,将他整个人抱在了怀里。
沈辞有点诧异,先是不自在地挣动,而后伸出手拍拍谢逾的背,他们都穿了厚厚的羽绒服,谢逾现在扣子敞开,沈辞便能直接贴到他的胸膛,热乎乎的,像抱住了一只毛绒绒的大猫。
沈辞蹭蹭大猫,他今天真的很开心,思维跳跃的不行,上一秒还在说发传单,下一秒就变成了:“谢逾,你好暖和啊。”
却听见大猫闷闷地说:“要是我来早一点就好了。”
沈辞抬头:“嗯?”
谢逾却悄然叹气:“没什么。”
他吸吸鼻子,将‘来得’改成了‘遇见’,语气有点恶狠狠的:“要是我的遇见你早一点,我就强迫你把玩偶服脱掉,然后把协议甩到你面前,问你‘想要生活费吗?想要治病名额吗?那就给我把传单放下,然后滚过来给我当老婆!’”
沈辞哑然失笑。
那些不堪的,痛苦的时光都成了记忆,沈辞自己已然满不在乎,但若是有人替他在乎,有人愿意为这些痛苦更爱他一点,这很好。
他轻声:“但那样我肯定会觉得你是变态的。”
谢逾:“呵,难道刚见面的时候你不觉得我是变态?”
“……”
沈辞转头不看他,小小声:“觉着。”
谢家少爷凶名在外,问十个认识他的,怕是九个觉得他变态。
谢逾收紧胳膊:“那觉着变态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到最后还是要变成我老婆。”
他们沿着商业街往前走,路上所有给谢逾发传单的,谢逾都客客气气的接过了,等一条商业街走完,走到停车的地方,他已经拿了厚厚一沓传单。
沈辞以为他只是拿着,过一会儿就丢掉,谁知道到了家,他还将传单拿上楼,分成几摞,在台灯下看了起来。
沈辞好奇地凑过去,封面上是花花绿绿的宣传图,下面还有户型和具体位置——谢逾在看房产中介的广告。
沈辞问:“你想买房子吗?”
谢逾手上这套房子有些老旧,面积也小,一个人住刚刚好,两个人就捉襟见肘了,他们要是一起下厨,厨房都周转不开。
况且老房子总是有各种各样的问题,水管老化严重,下雨天隔三岔五地渗水,空调也不太行了,之前谢逾是将就着,可现在他都要留下来了,可以买套新的,至于幸福小区这套,不时过来收拾着,算是给原主的母亲一个交待。
至于沈辞,他一直没买房子,之前住在酒店顶层睹物思人,后来谢逾回来了,物也不用看了人也不用思了,就跟着谢逾住下了。
谢逾道:“要吧。”
宣传单里都是最近开盘的新房子,以小高层和高层居多,面积在60至120不等,属于居住和改善户型。
沈辞却道:“江城范围你可以随便选,靠江大平层也可以的。”
他指的是市区中心,坐拥一线江景的那几栋楼盘。
谢逾拿传单的手一顿,停住了。
他之前一直将这世界当成游戏,没太多实感,沈辞每次和他说话,也从不摆架子,以至于谢逾都忘了,沈辞如今是江城炙手可热的人物。
谢逾后知后觉,自言自语:“等等,所以我现在是吃软饭的?”
系统鄙夷地看着他:“哥,协议都签了,你才知道吗?”
“……”
虽然留在这个世界是意外,多了个男老婆也是意外,但吃老婆软饭,确实不在谢逾意料之内。
谢逾将宣传册放在一边,表情难得严肃:“先等等,买房的事情稍后再说,前段时间谢氏股票的情况,你再和我说说呢?”
沈辞不知道他怎么忽然对股票来了兴趣,但还是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了。
谢氏如今占主要股份的大股东,就他和谢远海两个,谢远海略多于他,剩下的股权较为分散。
谢逾冷静听完,微微颔首,此时已到深夜,沈辞今天翘班,明天不能再翘,于是打了个哈欠,两人相拥而眠。
沈辞很快睡着了,谢逾却心中有事,他正想着股权结构的事情,系统忽然悄无声息地冒了出来。
荧光小屏幕绕着谢逾转了一圈,啧啧称奇:“天啊我没看错吧宿主,你终于要走事业线了?”
谢逾先是沉默,然后叹气:“老婆还是要养得嘛。”
总不能每次出去玩都沈辞付钱。
谢逾之前留学学的是经济学,谢远山替他挑的专业,可这东西在学校里学能到的毕竟只是皮毛,还需要大量的操作实践,可谢远山已死,谢远海不可能传授谢逾,对于公司真正的运营,谢逾并不在行。
系统道:“宿主,我可以帮你。”
谢逾:“嗯?”
系统:“虽然外表是人工智能,但要支撑我这样智能的机器,我的内核是一台最先进的超级计算机。”
“在你进入公司后,我可以模拟,遍历所有可能,对所有过往案例进行分析学习,为您选择最优决策,辅助您完成愿望。”
它含蓄地笑了下:“本来您可以回家的,但既然您放弃了,我可以辅助您,等您成功那天,我再解绑。”
它还有下一个任务要去做呢。
谢逾:“谢谢。”
虽然系统很不靠谱,他这个宿主也很不靠谱,但到了最后,结局竟然还算不错。
第33章 执手
第二天,谢逾便联系了许青山。
他手上有资金,但不多,对整个谢氏而言更是杯水车薪,所幸许青山手上还有一些,可以加以运作。
按照原文剧情,最多两个月后,谢远海会被爆出惊天丑闻,同时面临坐牢风险,社会舆论紧紧相逼,股东纷纷出逃,股价一跌再跌,这或许是个重新洗牌的好机会。
两人照旧在酒店见面,在这之前,系统动用了超额算力,模拟分析了各个可能结局,并列出一份切实可行的方案。
当谢逾在许青山对面落座,和他表明来意,真真切切地去讨论可行度的时候,许青山面露狐疑,用见鬼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不是……小逾,你认真的?”
谢逾挑眉:“我当然是认真的。”
许青山是看着这个外甥长大的,谢逾有多烂泥扶不上墙他比谁都清楚,之前还有脾气暴喜欢打人的问题,许青山对他只有三个期待,第一是不要进监狱,第二是不要进精神病院,第三是不要被谢远海坑死。
但现在,谢逾却正襟危坐,和他聊商业投资?
许青山端起咖啡,掩盖失态的表情:“怎么忽然想这个,你不是对接管公司一点兴趣没有吗?”
明明刚回国的时候还兴趣缺缺,短短两个月。
谢逾叹气:“没办法啊,家还是要养的嘛。”
许青山一口咖啡直接喷在了桌面上。
“咳,咳咳咳,咳。”他抽了两张纸擦拭桌面,满脸不可思议,“什么玩意?”
谢逾叹气,重复:“我说,我要养家的。”
和沈辞差距太大的话,他也会不好意思的。
许青山:“……”
这位著名留美精神科博士头脑阵阵眩晕,大脑似乎缺氧,他的视线停留在外甥年轻的面孔上,深深感到了迷茫与魔幻。
他那个暴躁的,不负责任的,挂科的,大学没毕业的外甥,居然要考虑养家了?
许青山知道谢逾和沈辞的关系,也知道沈辞得谢逾喜欢,不然五年前外甥也不会突然收敛脾气,更不会特意留下基金,叮嘱他照顾关照。前几个月谢逾躁郁症发作住院,沈辞还悄悄来看过,他也隐约猜到了,可他不知道得是沈辞居然有这么大的魔力,谢逾都打算收心养家了。
许青山沉默片刻:“你们关系到了哪一步?”
谢逾目移,咳嗽一声:“……非他不可的那一步。”
谢逾骨子里保守的很,他和沈辞抱过,亲过,住在母亲留下的房子,彼此交换带有名字的饰品,那此生,他都非沈辞不可了。
说到这种份上,许青山也没什么好说得了,他翻过外甥的方案,没看出问题,而且资金股票他确实是外行,还不如谢逾沈辞拿手,便点头同意了。
临走时,许青山拿出电脑,要求谢逾再做一份测试报表。
谢逾欣然同意。
他之前一直往严重了说,可事实上,高中那段迷茫痛苦的经历早已过去,以谢逾的豁达,不会泥足深陷这么多年。
他飞快勾选所有选项,点击提交,许青山一一审阅,诧异地挑起了眉头。
躁郁症很难治愈,尤其是谢逾这种童年阴影形成的躁郁症,症状往往伴随终身,可谢逾的这份测评显示他心态良好乐观,与正常人无异,甚至要更好一些,自虐自残之类的行为,以后不会再有了。
许青山推了推眼镜,露出真心实意的微笑:“恭喜,看样子青山病院你之后不用再来了。”
姐姐许清平的遭遇是许青山心中一根刺,而姐姐留下的这个孩子是另外一根,许青山自己没有小孩,是谢逾舅舅,也是他半个监护人,当年许青山远走他国,选择攻读精神医学方向博士,多少与谢逾有关,而如今,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远眺天际,遥望穹山方向,一时有些怅然:“如此,我也算有了个交代。”
*
两月之后,谢远海果然爆出了惊天丑闻。
据说他参与了某些聚会,涉及未成年,圈内玩得花归花,这类红线是没人碰的,谢远海算是头一回,顷刻之间便闹得沸沸扬扬。
谢远山一死,墙倒众人推,谢氏本就树敌无数,更何况谢远海竖了个活靶子让人打,各家纷纷下场,一时舆论哗然,官方直接插手立案调查,证据确凿,直接在公司会议上将人扣押带走了。
数月之内,连续两位董事长非正常退位,谢氏集团难免元气大伤,各种谣言喧嚣尘上。
自谢远海上位,谢远山留下元老早被洗了一边,如今时间仓促,他自己的心腹还未培养起来,群龙无首,领导层千疮百孔,筛子般四处漏风。公司内人心惶惶,散户抛售股东出逃,一时风光无限的集团几乎顷刻走到了退市边缘。
股价暴跌之下,却有某账户逆势而上,大批购入,等情况稳定之后,众人环顾,才发现那账户追根溯源,竟然是谢逾。
这位留学归来,从未插手公司事务的少爷居然有雷霆手段,不过数月便主导股权重构,成了江城又一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顶级新贵。
谢逾忙得脚不沾地。
以他自己的手段,是没办法在短时间内上手公司的,但他有个作弊神器,系统。
系统虽然平常看上去不靠谱,宛如人工智障,但它来自于技术爆发之后的时代,拥有相当庞大复杂的数据库,而系统的算力又能帮助它在冗余的资料中迅速定位相关部分,并反应给宿主。
谢逾本来就有相关知识,如此一来,更是如虎添翼,他便这么在短短几月内,在众人或讶异或猜疑的目光中,坐稳了谢氏头把交椅。
剩下的股东们愉快的接受了这个杀伐果决的年轻人,毕竟他的手段不输谢远山谢远海,为了表示投诚的诚意,他们甚至为谢逾举办酒会,就在之前谢远山追悼会的大厅里。
只是这次,庄严肃穆的装饰换成了金红两色,而那个在父亲追掉会上只能在边缘落座的青年,这回出现在了全场的中心。
谢逾穿了件纯黑的燕尾服,金色排扣,向来随意的发型细细地打理过了,他礼貌地敷衍着各路股东,似乎风趣又健谈,可在无人注意时频频看表,颇为心不在焉。
系统仗着别人看不到它,一直在门口张望,看到某人便飞了回来,语调轻快:“嘿宿主,你老婆到了。”
沈辞是代表他公司来谈商务的。
在旁人看来,谢逾和沈辞是新仇叠旧恨,针尖对麦芒,恨不能咬死对方的关系,他们多多少少听说了包养的事情,以谢少爷当年的所作所为,沈辞定然与他不共戴天。
后来谢逾回国,江城一直有传言,说沈辞堵在门口,将谢逾打了好几顿泄愤——证据是谢逾住在某市区老破小,而沈辞多次带人出入小区,疑似上门挑衅,且手中提着的鲜红塑料袋,疑似装着棍棒武器。
还有目击证人称,谢逾出门丢垃圾,垃圾赫然带血,疑似被暴揍流血后无钱治病,在家自行处理。
对此,谢逾默然无语。
他和沈辞事后复盘,得出结论:塑料袋里的棍棒武器是菜场新买的鱼头和山药,他们当天炖了鱼头烧豆腐和山药排骨。
至于带血垃圾,那是牛肉解冻的血水。
故而,当沈辞出现在宴会的时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沈辞越过人群,坐在了谢逾身边,两人官方且礼貌地颔首打招呼,而后开始商讨商务问题。
谢逾和沈辞都是江城新贵,名下各有公司,两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寸步不让,时不时挑眉冷笑,看得一旁的股东冷汗层层。
“从我个人的角度而言,这提议未必符合双方利益……嘶——”
立马有人上前询问:“沈总怎么了?”
沈辞微微皱眉,神色恼怒:“茶有些烫,烫着舌头了。”
隔着桌布遮掩,他轻轻踹了一下谢逾的腿。
谢逾那尖头皮鞋不知道什么时候,沿着双腿径直向上,停在了近在咫尺的地方。
谢逾含笑:“沈总说得不错,可对某些事,我有另外的见解,呃——”
身旁兵荒马乱:“谢总?!谢总还好吗?”
“没事。”谢逾挤出笑容“糕点有点凉,冰到了。”
沈辞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动作,脚趾沿着西装裤的缝隙蹭了进来。
他们两人你来我往,谢逾额头微跳青筋暴起,沈辞眉尖紧皱冷若冰霜,一场会谈下来,谢逾的领带歪了,沈辞的镜链斜了,两人都冷汗涔涔,额头一片水光。
沈辞嘭地一声率先拖开椅子,冷淡:“失陪,我得去打理一下仪容。”
他在助理的陪伴下离去。
谢逾原地坐了片刻,也站起来,微笑:“失陪,我也得出换一下衣服。”
他从助理手中接过毛巾。
两个boss相继离开,会场上冷凝的气氛顿时烟消云散,有人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不住感慨:“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辩论啊!”
没人知道,方才横眉冷对的两位三小时前,正在楼上的酒店套房耳鬓厮磨着,他们拥抱,接吻,谢逾甚至将沈辞按在了落地窗边,正对着窗外车水马龙,看着怀中人慌乱的眼神,谢逾亲了亲他的发顶,安抚道:“没关系,玻璃是单向的。”
沈辞于是放松下来。
以至于宴会时间到了,谢逾仍未餍足,而沈辞犹感不适。
酒会带着几间独立更衣室,更衣室后台则连着走廊,一路通向酒店天台。
谢逾和沈辞谁都没和谁商议,却不约而同地从后台走了出来,走廊上不时有侍者往来,他们便装作不认识,一前一后上了天台。
谢逾解开了西装扣子,簌簌的狂风掀起衣摆,他朝沈辞伸出手:“来。”
沈辞刚一上来,便被谢逾扣着肩膀按在怀里,冬日的太阳暖洋洋的,面前的人也暖乎乎的,他舒服地叹谓,小声抱怨:“最近是怎么了,干嘛那么拼命?”
谢逾最近比他还忙,脚不沾地的,也不着家,还是今天宴会前抽了四五个小时见面,一见面就没刹住车。
最开始谢逾认真工作,沈辞是觉着在家呆太久了,做做事业也好,那时候谢逾懒散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沈辞也不认为他会多用心,随他去折腾,反正钱管够。
谁知道谢逾越折腾越厉害,到最后,居然真的坐稳了头把交椅。
沈辞讶异的同时,也为谢逾高兴,他看过谢逾的两本学历,知道他从不是什么废物少爷,可到后来谢逾和他并驾齐驱的时候,沈辞就隐隐有些担心了。
如果经济上不占优,谢逾还会这样需要他吗?
沈辞知道这种心态不好,可他无法控制,他得到过的感情太少,这份又太珍贵,难免患得患失。
谢逾只用两天就发现了不对,他把沈辞骗出来,喂了他两口酒,沈辞迷迷糊糊就把心里那点事儿全说了,而后就被按住后颈,亲了个透彻。
谢逾的原话是:“我得想办法让你没法胡思乱想才行。”
……嗯,确实不胡思乱想了,就是方法有些奇怪。
一年前,他们在这家酒店形同陌路,一年后,他们在这家酒店拥抱亲吻。
酒店天台风大,北风呼啸而过,怪冷的,沈辞忍住不抱得更紧:“你还要忙多久?”
他们还在热恋期,每天早上没法和爱人一起买菜,中午没法和爱人一起煲汤,晚上没法一起牵手散步,怎么想都是折磨。
谢逾道:“我下个月请假了,请一个月。”
“……你?”
沈辞抬头看他,有点呆愣。
谢逾从身后掏出牛皮纸小袋子,叹气:“怎么拼命工作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和你站在一起。”
他将牛皮袋子递给沈辞:“打开看看?”
虽然看着放荡不羁,但谢逾在某些事情上异常传统,甚至说得上保守和固执,他喜欢一个人,就得方方面面置办好了,和对方站在同一位置平等对视,再执着爱人的手,继续下一步的旅程。
沈辞屏住呼吸,拆开了纸袋。
天鹅绒的绸布盒子里,放着一对戒指。
都是素雅不招摇的款式,简简单单,内圈刻着名字。
谢逾:“试试?”
他们为对方带上戒指,像是又烙下一层烙印,从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谢逾道:“下个月想去哪儿玩?”
他特意请了假。
沈辞几乎没出过江城,这世上有那么多好玩的地方,可他想了想,说:“去你国外的学校看看。”
想去看看他念书的教师,他走过的长廊,想知道那彼此空缺的五年,谢逾在做些什么。
谢逾失笑:“好,回去就订机票。”
在天台好好温存了一会儿,直到离开的时间实在太久,才依依不舍地返回了宴会。
他们重新坐回谈判桌。
之前只是腿藏在桌布底下,现在手也藏得藏在袖子中了。
沈辞谢逾都不会在工作上故意让步,他们是旗鼓相当的对手,这是认可,也是尊重。
沈辞毕竟多了几年经验,谢逾有着系统,也偶尔哑口无言,他看着桌对面神采飞扬的青年,又想起小说沈辞重度抑郁,即使吃药依然难以克制,犹如如行尸走肉的结局,不由暗暗感慨。
——这尊漂亮又易碎的瓷器,终是被他好好护在了怀里,分毫无损,熠熠生辉。
可他一边欣赏一边感慨,又一边恨的牙痒痒的。
谢逾迎着对方的声声逼问,暗暗挑眉,心道:“好啊,这口才,真是不错。”
沈辞忽然脊背一寒。
他迎着谢逾似笑非笑的眼神,似乎隐约读懂那笑容的含义。
——“现在你辩多少句,我们就来多少种花样,如何?”
第34章 if线:假如谢逾穿回故事开始两年前
谢逾和沈辞一起,并肩走过了许多载春秋,谢逾留学五年曾独自走遍五大洲,而现在他带着沈辞一起周游各国,尝试新鲜食物,领略风土人情。
谢逾在某个闲暇的午后,躺在海岛的摇椅向沈辞坦诚,说他来自异世,是为了任务而来。
彼时他穿着沙滩裤带着花墨镜,嘴里还叼着可乐吸管,而沈辞坐在他身边,往他的胸肌上涂防晒油。
“嗯。”沈辞不轻不重地嗯了声,继续抹防晒油。
度假的阳光让谢逾暗了一个色号,但依然俊美,掌下的肌肉呈放松状态,触感绵软。
谢逾翻身捉住他的手,面露狐疑:“你这么淡定?你不会以为我又发精神病了吧?”
沈辞微微叹气:“虽然说起来很奇怪,但我早就觉得你和他不是一个人了。”
一个人长相会变,性格会变,可性情的底色该怎么变?谢逾懒散自在的皮囊下藏着温柔的骨血,要沈辞如何相信他曾飞扬跋扈,曾对无辜者挥鞭,曾将快乐凌驾于别人的痛苦之上?
“真的假的?”谢逾挑眉,“早就觉得,具体是什么时候?”
沈辞动作一顿,忽然移开了视线。
说来奇怪,他们出来度假这么久,谢逾手臂皮肤都晒成小麦色了,沈辞还是那么白,以至于脸色稍一泛红,都无比清楚。
谢逾眉毛挑得更高。
沈辞当然是很好逗的,他皮薄,一逗就脸红,谢逾也喜欢说荤话逗他,可逗的多了,也逐渐脱敏了,现在除了正戏,很少能见到他这副表情。
谢逾抱臂:“说说看,到底什么时候?”
沈辞:“……你确定要听?”
谢逾:“我当然要听。”
沈辞叹气:“可是我怕你听了不高兴。”
谢逾:“我怎么会因为这个不高兴……等等!”
却见沈辞目光下移,缓缓落在了谢逾那条五颜六色的沙滩裤上。
谢逾低头看去。
“……?”
“!”
他不可思议地坐起来,扯过一旁的毛巾盖住沙滩裤:“不会吧,这种?”
“嗯。”
由于谢逾乱动,防晒油顺着胸膛滑下来,湿哒哒落在沙滩椅上,沈辞抬手将人按倒,继续手上动作:“你知道的,谢大少爷名声在外,他若是谈情说爱,应该是很熟练的,但……”
沈辞微微摇头,将后面的话吞掉了,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谢逾:“???”
他面容难得扭曲:“但是什么?”
沈辞叹气:“说了你要生气……”
谢逾握拳:“说!”
沈辞慢吞吞:“硬要说的话,你很青涩且不得章法,像是第一次谈恋爱一样。”
“……”
眼看着谢逾几乎石化,沈辞又补充:“其实也还好。”
沈辞向来能忍,某次高烧39度还说没事,想要起床上班,被谢逾摁在家里睡了一天,他如果说还算舒服,就是其实不舒服。
眼见谢逾脸色越来越黑,越来越黑,沈辞犹豫片刻,还是安慰道:“你进步的很快。”
谢逾满脸黑线:“沈助教,你这是拿我当小朋友哄?我是不是该说谢谢啊?”
话题从最开始的严肃端正逐渐开往奇怪的方向,等夜幕降临后,他们躺在水屋的网床上仰望星空,并决定深入探索白天的问题。
筋疲力尽后,谢逾将沈辞揽在怀中,在眉心轻轻落了一个吻。
*
第二天快中午,谢逾挣扎着醒过来,伸手往旁边一捞,捞了个空。
“……?”
自打出来度假,沈辞每天和他睡到自然醒,这是谢逾第一次没捞到人。
……我老婆呢?
他睁开眼,环视一周,睡意消磨大半,而后蹭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这不是他们度假的小屋。
阳台,套房,厚重的红木家具,巨大的落地窗,以及落地窗旁的圆形浴缸。
这是江城酒店的套房。
谢逾一瞬间以为这是个拙劣的恶作剧,可再如何手眼通天,也没办法在他睡着时横跨半个太平洋将他送来这里,谢逾翻开手机,时间显示九年前。
离剧情开始,他和沈辞签订契约,还有整整两年。
换句话说,老婆还不认识他。
谢逾暗骂一声,从床上翻了下来,他将手机联系人从头拖到尾,又从尾拖到头,最后选中周扬:“喂,哥们,帮我找个人。”
在他稀薄的记忆中,周扬家族在A大有股份,查个学生并不难查。
这时候谢逾周扬何致远还没有分道扬镳,三人混得难舍难分,不多时,谢逾便收到了电话。
周扬的声音传来:“你要查的那个,接了学工部勤工俭学的单子,应该在群星大道发传单。”
发传单?
谢逾瞬间记起他们袒露心迹后的某天,沈辞说他曾在夏天发传单,15块一个小时,在厚厚的头套里,汗水将衬衫和头发都浸透了,险些中暑休克。
他向窗外看去,正值酷暑,日光毒辣,刺目的阳光下,每一块大地都被灼热地炙烤着。
在这种天气穿头套,他想不到有多难受。
谢逾飞快穿起衣服,从门口冲出去,期间,周扬喋喋不休的噪音不断传来:“诶,诶,谢逾,你问他干什么?我怎么听到了汽车发动的声音,你要干嘛?”
谢逾:“找我老婆。”
他一把关掉了手机。
谢少爷这时候的车可不是低调奢华的宾利,而是一辆香槟金色的敞篷跑车,招摇又吸金,谢逾无暇顾及,一脚油门冲上主路,又在群星大街前一个急刹,跨步迈了下来。
街道尽头,沈辞无力地抓着栏杆,胃阵阵抽搐。
难受,好难受,汗水顺着他的头发往下滴,衬衫湿漉漉地挂在身上,沈辞甚至没力气把头套取下来,他头晕目眩,身体细细发着抖,目光透过玩偶的两只眼睛空无地注视着前方,不知道聚焦在哪里。
好难受……可是如果现在停下,一天的工钱就拿不到了。
15块钱,10个小时,是一周多的饭钱。
沈辞低头,他的手中还有厚厚一沓传单,面上几张已经被汗水濡湿,正粘嗒嗒地糊在手里。
他头晕脑胀地想:“要发完。”
沈辞扶着栏杆站起来,行人来往匆匆,他却动作迟缓,常常人过去了,他的传单还没递到眼前,手臂被人打了无数下,发了半天,手中那一沓竟然没少多少。
沈辞在头套中抿唇,悄悄攥紧了玩偶服的边缘,他视线落在远处,看见有人走过来。
来人很高,长相他已经看不清了,轮廓却生的好看,应该不是难说话的人,大概会接他一张传单。
沈辞扶着头套站好,将手中的传单递过去:“先生您好……”
他的声音哑得厉害,细听竟有些嘲哳可怕,沈辞抿唇,虚虚笑道:“先生,我们新店开业……”
话音未落,手中的所有传单都被抽走了。
沈辞一愣,刚想挽留,却被人扣着肩膀,强硬地在长椅上按坐了下来。
“……这位先生?”
谢逾一手掀开了他的头套。
小熊脑袋被放在椅子旁,头套里的人面色潮红,眼角湿润,新鲜空气骤然涌进来,他急促地呼吸两声,旋即用仅存的理智:“这位先生,我在工作,请你将头套还给我。”
谢逾从未见过这样的沈辞。
他斯文有礼貌,还有点腼腆,这时候他奶奶的病虽然严重但并非山穷水尽,沈辞也没被生活磋磨的一片死寂,看上去非常鲜活。
谢逾道:“你中暑了,不能再工作,工作下去会有生命危险。”
他拉住小熊的拉链:“快出来。”
容不得沈辞拒绝,谢逾已经按着小熊短胖圆的尾巴,将整件衣服扒拉了下来。
衣服里的人果然已经湿透了,衬衫皱巴巴地黏在身上,透出皮肤冷白的颜色。
谢逾强行将他从衣服里拽出来,一手拎着他,一手拎起玩偶服:“走,你得去医院。”
这时候的谢逾健身有段时间了,而沈辞正头晕眼花,谢逾拽他和拽健身房的器材没什么区别,轻轻松松留有余力。
谢逾没解释任何东西,而沈辞被迫跟着走,他嗓子干渴地厉害无法呼救,只能迷迷糊糊地想:是不是被绑架了。
但当谢逾甩开车门的时候,沈辞打消了这个念头。
停在路边的敞篷跑车热烈张扬,标志是沈辞不认识的形状,但单从那流线型的车身和抢眼的配色,沈辞能猜到它价值不菲。
车子的主人不需要绑架他,因为他的家庭拿不出这辆车的百分之一。
沈辞步履虚浮,甚至没法正常上车,于是谢逾将他抱到了副驾驶,还俯身系好安全带,甚至将一支矿泉水拧开瓶盖递给他。
而后谢逾点火启动,引擎发出巨大的轰鸣,他道:“我会带你去最近的医院,你需要输液。”
身下是柔软的皮质沙发,纹路繁复触感细腻,沈辞恍惚地想:倘若有这辆车的钱,他是不是就可以给奶奶用最好的药,请最好的医生,住单人病房,让她不必夜夜浅眠惊醒。
他几乎是被谢逾半抱着进了医院,这个陌生青年丝毫不介意他身上满是汗水,而是将他好好安置在了椅子上,随后的挂号、看诊、拿药,一手包办,紧接着,他被带到输液区,等针头没入血管,谢逾才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沈辞很懵,十分懵,他并不认识身边的青年人,可谢逾对他太过熟稔,仿佛他们已经在一起生活了很多年,他稍稍犹豫,手指微微挣动,似乎想要蜷缩起来:“您?”
谢逾本来在看药品说明书,闻言抬头:“手别动,小心滑针。”
“……”
他嘱咐地自然又亲昵,仿佛他天生应该出现在这里,陪着沈辞打吊针一样。
沈辞迟疑:“先生,我们认识吗?”
谢逾:“认识也不认识,非要说的话,现在不认识。”
话说得模棱两可,沈辞晕乎乎的大脑运转半天,没分析出他什么意思,只是实在难受的厉害,吊针打到一半,他便困倦地闭眼,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他歪倒在一边,头恰好枕在谢逾的肩头。
时间指向九点,输液的近四个小时,这个人就一直坐在这里。
肩膀被压的姿势并不舒服,血液无法流通,四个小时恐怕胳膊都麻了。
沈辞抬起没扎针的手臂,轻轻为他捏了捏:“您?”
谢逾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他放下手机,目光平和:“这么晚了,我要送你回学校吗?但是有点远,等开车回去,宿舍可能落锁了。”
A大本科宿舍10点落锁。
没等沈辞犹豫,谢逾又道:“你现在也不好长时间坐车,恐怕又会吐的,在旁边酒店住一晚可以吗?明天早上再回去。”
“……”
一个陌生人邀请住酒店,怎么看都是无礼的请求,可谢逾目光温和,没有丝毫强迫引诱的味道,仿佛他真的只是担心路程太远,沈辞路上难受。
“噢抱歉。”谢逾率先反应过来:“别担心,我们开两间房,我不会和你住一起的。”
“……”
这话要是别人来说,没什么可信度,像是所谓的“我就蹭蹭”,可鬼使神差亦或是鬼迷心窍,再或者中暑后的脑子不转了,沈辞微微犹豫,居然点头了。
而谢逾当真开了两间房。
他将房卡递给沈辞,头也不回地进了自己房间,一晚上没有出来过,更别说找沈辞如何,一直到早餐时间,他才来敲沈辞的门。
沈辞开门时,谢逾正站在门口,他一身纯白休闲服,头发随意梳在脑后,阳光从背后的玻璃窗照来,给他镀上一层金色的侧影,身姿修长挺拔,容貌俊美至极。
论坛中可不曾提及谢家残暴的少爷如此俊美。
沈辞略愣了两秒,旋即客气招呼:“谢先生。”
谢逾一顿,笑道:“你查到了我是谁。”
沈辞不是傻子,虽然昨天由于身体缘故他确实一直在犯傻,可后来反应过来,便留了个心眼。
谢少爷那辆嚣张的车和连号车牌,整个江城找不出第二辆。
沈辞不混他们那个圈子,却从论坛里看到了不少闲言碎语,说得是谢少爷如何如何手段暴虐,曾将多少人玩进医院,甚至有配图,是某个网红鲜血淋漓的后背,证据确凿,抵赖不得。
可沈辞完全无法将传说中的人和昨日的青年联系起来,虽然相处不久,可昨天的谢逾明明耐心细致,温和到了极点,半点不像传闻中的样子。
他开始怀疑,是传闻有误,还是他看走了眼。
知道了谢逾的身份,沈辞难免拘谨,谢氏是本地制药巨头,手里捏着不少资源,或许就有能救他奶奶的,这样的人,沈辞得罪不起。
他跟着谢逾惶惶惑惑吃完了早饭,谢逾开车送他回学校,期间随意闲聊,谢逾说的多,沈辞不时回答,两人倒像是多年好友叙旧,谢逾没提过半点报酬。
沈辞想:如果谢逾真的只是路过的好心人,他那该怎么做,才能抵得上昨日的照顾呢?
可是临到下车的时候,谢逾忽然拦住了他,给了一纸合同。
谢少爷摸摸鼻子,说:“你先看看,条款可以商议。”
沈辞心中了然。
他自问身无长物,全身上下除了皮囊,没有任何东西值得谢少爷惦念,更没资格让他妥帖照顾,好好善待,只是这合同真递到手中,沈辞还是有点难过。
昨日的善意果真是另有目的,那温柔和善的青年,终究是不存在的。
谢逾看见他眼底的不安,却什么也没说,只比了个手势,笑道:“等你想好,给我打电话。”
他以为沈辞会迟疑两天,结果当他晚上,便接到了对方的电话。
电话里的沈辞声音紧张,还有点迷茫和困惑,他不安地问:“谢先生,合同我看过了,可是……”
谢逾含笑:“不满意吗?不满意可以再改的。”
语调颇为纵容。
“不是不是!”电话里的音量拔高,又随之小了下去,沈辞握着话筒,似乎在避着人,他轻声问:“我看到了我的权利,可我的义务是什么呢?”
合同中的双方理应即享有权利,又执行义务,按沈辞原来的想法,谢少爷该提供钱财和医疗条件,而他奉献身体,答应一些不致命的花样,可这封合同不是这样,谢逾没有提任何要求,他不要求沈辞陪睡,也不要求他奉献别的什么,却答应支付巨额的费用,巨额到足够奶奶获得更好的医疗条件,也足够沈辞好好读完大学。
这是一封只有权利,却没规定义务的合同。
倒像是天上掉馅饼了。
谢逾听见那边的响动,能想象脸皮薄易害羞的沈助教如何小心翼翼地躲在学校角落,又紧张又羞耻地试探着他给的条件,光是这么想着,他心情便好了起来。
“没什么别的义务,只有一条。”
电话里的谢逾音色慵懒,悠闲自在,沈辞屏住呼吸,听见对方慢悠悠地说:“第一好好吃饭,第二好好睡觉,第三,嗯,第三好好学习。”
“……”
这算是什么要求?翻遍整个江城,没有一条合同是这个样子的。
沈辞怔愣,犹疑地问:“……谢先生?”
“噢对了,还有最后一条。”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里,沈辞居然松了口气,有种“他总算有事情能做,不至于吃白饭”的奇妙感觉。
沈辞拿稳手机,好好站好了:“谢先生我听着,您说吧。”
谢逾略显严厉的声音从听筒传来:“最后
一条,不准接超时的勤工俭学,不准去夏天街上发传单,不准戴头套,更不准中暑进医院,听到没有?!”
沈辞捏着手机的手一抖,心脏在胸腔中不受控制地跳了起来。
第35章 if:沈辞穿到谢逾高中的时候
“我没有家长,不会有人来保释。”
“赔钱?也没有钱。”
“拘留?那拘吧,我不会给那些杂种道歉。”
谢逾坐在询问室里,拳头刚刚打人时捶到了书包链,蹭破了硬币大小的一块皮,现在已经止住血了,厚厚的血痂糊在上面,结成了黑红色。
办事员头疼地敲键盘:“看你校服,你还是高中生吧?这事必须要通知家长的……”
“我说了,没有家长。”
谢逾打断,语调僵硬,他的头发似乎许久未剪了,垂下来半遮住了眼睛,一双正死死盯着办事员,看着莫名阴郁。
“好吧,那我只能给你开拘留手续了……”
办事员叹气,在谢逾面前录入文件,他们谁都没说话,小小的问讯室里一片寂静,只剩下手指敲击键盘的声音。
咔哒咔哒,咔哒咔哒。
谢逾有一下没一下的踢着地面,心烦意乱。
他不知道这人在记录上写了什么,是说他欺凌同学违法乱纪,还是不服管教性格偏执,总之不会是好话。
办事员机械输入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顿住了,而后双击屏幕,似乎在确认什么。
谢逾揉了把校裤,满不在乎地站起来:“好了?我要去哪儿拘留?”
他宁愿赶紧进去,也不想被人用诧异又怜悯的目光打量。
“不是,稍等我却认一下,有人来保释你了。”
“有人?”谢逾嗤笑,又坐了回去,“你们的系统搞错了,我没家长。”
谁知办事员敲了两下:“不是,真的有,你出去吧,有人帮你把罚款交了,现在在大厅等你。”
谢逾心道又是什么人在这开玩笑,还是名字相同认错了,他站起来:“谁保释我?”
对方在屏幕上轻点:“我看看——噢,叫沈辞。”
*
谢逾是在办事大厅见到沈辞的。
他出来时,这个名字好听的男人正翻着保释文件,他穿西装,戴老式银框眼镜,面容清贵温雅,样子不像坐在喧闹办事大厅看保释文件,倒像古代的教书先生在种满芭蕉的庭院里读诗。
谢逾不认识这样的人,他的高中时代就像是下水道的一团污水,和面前西装革履的男人全无交集。
谢逾想:一定是搞错了。
他拎起书包,正打算回去找办事员说清楚,他不认识这个什么沈辞,对方也不是来找他的,赶紧把拘留手续办了,他懒得耗。
可沈辞已经抬眼看见他了。
看见谢逾的那一刻,他的眸子里忽然迸发出惊人的神彩,像是惊喜,又像是怀念,他用视线好好地描摹着谢逾的轮廓,贪婪地好似沙漠渴水的旅人。
谢逾十分别扭。
他不着痕迹地打量自己:校服穿了很久,已经旧了,褪色起卷,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手和书包都有血迹,一看就是个不良。
如果在大街上见面,沈辞应该会想绕着他走。
少年的自尊心顿时被刺痛了,他盘腿在沈辞对面坐下,故意将书包往旁边凳子一丢,发出嘭的巨响,而后才漫不经心地开口:“你是谁?找我干什么?”
沈辞的余光一直落在他手背的伤口上,这时才抬手推眼镜,温和地笑了笑:“你父亲有事,托我照顾你一段时间,这两天别回家了,和我住吧。”
说着还推过来一段手机录屏,醉醺醺的男人在榻上东倒西歪,呓语般呢喃:“沈辞……是你,远,远房表哥,最近在江城,我托,托他照顾你。”
谢逾简直要听笑了。
他一时分不清是他那穷乡僻壤的祖坟冒了哪路青烟出了沈辞这么个非富即贵的人物,还是他那五毒俱全的亲爹脑子搭错了线喝醉还记得给他临时找监护,这两点到底哪点更可笑。
沈辞道:“你若不信,可以给你父亲打个电话,确实是他托我照顾你的。”
虽然多少用了些手段。
谢逾懒得和亲爹说话,提起书包:“行,那我们去哪里?”
他审视着沈辞,将尾音拖得老长:“表哥?”
沈辞转身动作一顿。
他很快掩饰好了这点微不足道的停顿,自然地从谢逾手上接过了书包:“我开了车来,上车。”
谢逾呼吸一窒,从沈辞手上抢回书包:“我不用你背!”
他一高中生又不是小学生,个子比沈辞还高,哪里轮得到文文弱弱的表哥背书包。
沈辞被他扯了一下,微微踉跄,却没说什么,只好脾气地笑道:“好吧,你自己背。”
“……”
谢逾更不爽了。
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表哥像是把他当三岁,无奈中带着纵容,似乎他还需要哄着配合。
可伸手不打笑脸人,沈辞这模样,谢逾也不好发作,只拉着一张脸,看沈辞打开后备箱给他放书包,又绕到旁边帮他拉副驾驶门。
“……”
更像照顾三岁小孩了。
谢逾心头火起,蹭地坐上去生闷气,沈辞坐进来,轻声细语地提醒他:“要系好安全带。”
谢逾便哑火了。
这感觉实在古怪,在谢逾前几十年的生命里,亲爹对他一如寇仇,老师同学避而不及,其余亲戚形同陌路,倒是个没见过的“表哥”好言好语,叫他系好安全带。
他嘀咕一声:“我知道,不用啰嗦。”,还是乖乖系好了。
沈辞握着方向盘,开到了某临江住宅区。
这地方毗邻商圈,周围两所牛小,房价居高不下,谢逾心道:“果然非富即贵。”
对方住在一临江大平层,谢逾进来,沈辞便指了个房间给他:“你以后住这里。”
他领着谢逾环视一圈,抱歉地笑了笑:“时间紧张,来不及布置,给你买了点小东西,看你喜不喜欢。”
谢逾不可能不喜欢,沈辞就是照着他的喜好买的。
谢逾喜好不多,喜欢打游戏,屋里就有落地显示屏和配套手柄,谢逾喜欢开机车,屋里就有限量款头盔和机车钥匙,甚至他喜欢的饮料,零食,沈辞都一清二楚。
“……”
谢逾环视一圈,生硬道:“谢谢。”
他不常说这个词,表情僵硬姿态别扭,沈辞没点破,正要离开将私人空间留给谢逾,却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你马上高考吧?”
他打量谢逾的校服和书包上的名牌:“我记得你爸爸说,你马上高三?那玩游戏的时间需要克制,做完卷子才能玩。”
谢逾已经别扭到无以复加了。
他不知道这个表哥怎么能这么多事,管他吃住也就罢了,居然还管他学习,谢逾已经快一年多没有学习了。
可沈辞是认真的。
当天晚上,他真的拿试卷来敲谢逾的门,问:“要不要试一试?”
沈辞目光诚恳,谢逾耳根子软,又吃人家的住人家的,怪不好意思的,于是稀里糊涂就被人按到了桌子旁边,塞进了一根签字笔。
这是套摸底的理综,谢逾迷迷糊糊开始写,一套试卷七八页,谢逾看得懂得只有不到一页,他胡乱写完,刚想收起来,试卷就被沈辞抽走了。
沈辞开始批改。
他坐在椅子上,银框眼镜在台灯下反射着暖白色的光,连执笔的姿势都优雅漂亮,谢逾想着他那套狗屎一样的答卷,很轻地蜷缩起了手指。
——沈辞大概会觉得他是个不学无术的垃圾。
说来奇怪,老师同学都认为他是个不学无术的垃圾,谢逾也自诩如此,可现在,他忽然就有点难过。
但是沈辞面色如常地批完了一套试卷,圈圈点点做好标记,随后抬头看谢逾:“累了吗?”
谢逾:“……什么?”
沈辞:“要不要坐过来听我讲解?”
沉默。
沈辞也不催,只是安静地坐着,倒是谢逾先坐不住,蹭到了椅子上。
他生命里接触过的善意太少,以至于别人温言两句,他便没法拒绝。
沈辞执笔,行云流水地讲解起来。
他吐字清晰,语调温吞,讲解流畅,一下便命中难点,将知识点层层拆解,谢逾本不愿意学,听着听着,居然学进去了大半。
眼见时间走过了十二点,沈辞合上笔帽,推了推谢逾的肩膀:“去睡觉,明天我叫你起来吃早饭。”
全然陌生的卧室,全然陌生的床,谢逾以为他会睡不着,可沈辞身边有种格外宁静温和的氛围,他居然一沾枕头,直接就陷入深眠。
接下来的三百多个日夜,谢逾上学,沈辞上班。
他们生活的越来越默契,越来越亲密无间。
谢逾不知道这个表哥到底是做什么的,只知道他从来西装笔挺,出入高楼大厦,应当是商务繁忙的精英人士,可每天晚上,沈辞都雷打不动地回来教他写作业,一道题一道题地拆解讲述,甚至拒掉电话邀约,仿佛教他写作业就是最重要的事情,365天,天天如此。
偶尔周末的时候,他们一起打游戏,沈辞炖了一手好汤,尤其擅长萝卜排骨,每次他系着围裙在厨房做饭,升腾的白雾模糊在清贵的眉眼,排骨的香气溢满客厅时,谢逾都有种冲过去抱住的冲动,他恍惚有种错觉,仿佛沈辞就是他的家人,而他们已经这样,平淡而又温馨地度过了很多年。
……家人?
远房的表哥,能算是家人吗?
谢逾有点迷茫。
他的躁郁症自从来了这房子,再没有发作过,他的成绩越来越好,从班级末尾杀到年纪前排,进步速度令人叹为观止,他戒了游戏,戒了机车,像苦行僧那样从早坐到晚,连老师都惊叹他的毅力,甚至让他像全班传授自律的秘诀。
谢逾摇头拒绝。
说起来令人难堪,谢逾忽然开窍学习,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每次进步拿成绩单给沈辞签字时,沈辞的笑容实在漂亮。
他真真正正为谢逾的进步而高兴。
谢逾不想让世界上唯一一个对他好的人失望。
日子一天天过去,就晃到了高考,沈辞当天没上班,特意陪着谢逾,和其他家长一样,在门口等着接送,谢逾一踏出考场,就能和他并肩。
这一年谢逾变化很大,他剪去了过长的头发,衣服都是沈辞挑的,品味不会差,脸颊也长了肉,颇有些神采飞扬的少年感。
沈辞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了谢逾,他高,长相也出挑,于是挤开人群凑到他身边,像其他家长一样嘘寒问暖,而后问:“晚上想吃什么?”
谢逾歪头想了想,道:“都好。”
都好,只要和沈辞在一起吃,他不挑的。
话虽如此,沈辞还是做了不少,他难得开了两瓶红酒,和谢逾浅浅碰杯,算是庆贺。
高考两天谢逾睡得不好,这顿吃完,又喝了酒,晚上倒头便睡,睡到一半又开始迷迷糊糊做梦,梦中,沈辞靠在他怀中,清贵漂亮的眉目敛着一汪春水,他们相贴着,拥抱着,最后亲吻着,衬衫扣子解开,被褥滑落于地。
……
这时他才恍然明白,每次和沈辞并肩时他心中的悸动到底是什么。
他喜欢这个唯一对他好的人,想要和他耳鬓厮磨,肌肤相贴。
谢逾醒来愣了很久,忽然抬手,给了自己一个巴掌。
他下手不轻,顷刻便出了红痕,谢逾去洗手池用冷水洗脸,抬眼对上镜子中狼狈的面孔,忽然扯出一丝讽笑。
他自嘲地想:“我可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
沈辞是他表哥,表哥出于对亲人的照顾,给他吃住,管他学习,养出来的表弟却狼子野心,觊觎着不该觊觎的东西。
沈辞实在不该对他那么好。
他沉默着洗漱,趁着夜色将一片狼藉的被单塞进洗衣机,点击开始时机器启动的声音炸响,在黑夜中格外明显,而谢逾就守在洗衣机旁,祈祷沈辞睡熟一点,再睡熟一点,好让他将阴郁的心思深藏起来,不必暴露。
可身后,有人打开了灯。
纯白的灯光霎那倾泻,黑暗隐退消失,一切无所遁形。
沈辞只穿着睡衣站在客厅角落,面露诧异:“这么晚了还不睡觉?”
谢逾僵硬地挡住洗衣机,垂眸:“晚上睡不着。”
沈辞面露担忧,走上前伸手碰了碰谢逾的额头:“考试紧张吗?高考完紧张也是正常的。”
谢逾不说话,沈辞犹豫片刻,还是问:“好晚了,实在睡不着,要不要……要不还要和我一起睡?”
谢逾闭上眼,更想笑了。
他心道沈辞到是怎么想的,他一个高中毕业生,难道还是小学吗?睡不着了就要妈妈哄,吵着要和妈妈一起睡?还是说他一个一表三千里的表哥,还真拿他当自己孩子啊?
那沈辞知不知道,面前这个“孩子”,对他怀着如何龌龊的心思?
那假如他知道呢,他会怎么做?会惊慌失措,会避如蛇蝎,还是会……觉得恶心。
沈辞显然对谢逾隐秘的心思一无所知,他甚至伸出手扣住了谢逾的腕子,想将他往屋里引:“来吧,我陪你说说话,每个人都是这样高考过来的,别紧张。”
就像是引狼入室。
谢逾升起无名火气,反手甩开他,力道大的出奇:“不来!”
沈辞诧异回头。
自打他们住一起,谢逾已经很久没有用这种口气说话了。
他眸中的惊异显然刺伤了谢逾,谢逾忽然苦笑:“沈辞,你是不是真的拿我当小孩?”
沈辞眨眼,迟疑道:“……没有吧?”
——他怎么会拿谢逾当小孩,每个孤枕难眠的夜晚,他都那样思念着拥抱的温度,思念到近乎疯狂。
只是谢逾高中没毕业,他怕说太早显得另有企图,把人吓到罢了。
谁知谢逾表情中自嘲更盛,他上前一步,将沈辞圈在厚重的阴影里,近乎质问:“知道我不是小孩,你怎么敢邀请我一起睡?”
沈辞:“……”
——为什么不敢呢?
可谢逾的表情实在难看,沈辞便什么都没有问,只是岔开话题,好脾气地说:“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吃点东西?”
谢逾高考压力太大,现在又不能亲不能抱的,要安慰,沈辞能想到的方法也只有投喂了。
——可这模样,更像操心孩子精神状况的家长了。
谢逾死死闭上了双眼。
他看着沈辞转身,真要系围裙蒸糕点,一种荒谬的,无力的,痛苦的感觉骤然席上心头,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开始隐痛。
长久的孤独让谢逾不习惯与人相处,他没从父亲那里得到半分偏爱,于是从来低预期,他不指望别人对他多好,现在沈辞对他好了,他又不敢相信这种好会长长久久地持续下去,之前还能勉强伪装,可那场腌臜的梦境忽然让他意识的,他没法装乖乖表弟了。
眼前的这一切像是场镜花水月,等泡沫戳破的那一天,就是失去一切的时候。
而谢逾在过程中备受煎熬。
他不想再等待了,他迫切地需要答案,于是忽然有种冲动,想把这些不堪的,难以言表的脏污全部暴露出来,明晃晃地晒在沈辞眼皮底下,指着向他质问——看啊,你养出来的孩子,骨子里就是这种东西,你还要对他这么好吗?
如果你看过他的内心,你还会愿意对他怎么好吗?
他于是忽然伸手,扣住了沈辞的腕子,在沈辞讶异的目光中扣住他的后脑,忽地亲吻了上去。
一触即分。
这蜻蜓点水般的一下耗尽了谢逾的勇气,他后退两步,艰难摆手,苦笑道:“现在,你还要邀请我吗?”
沈辞足足愣了两秒。
最后,他在谢逾死寂的视线中抬手,将手指放在了唇边,那里还带着些微水色,一片润泽。
“天啊。”沈辞迟疑片刻,还是实话实说,
“谢逾你的吻技……和之前一样烂。”
第36章 天选宿主
66系统飘在中央管理局大厅,看着屏幕上醒目的60分,面露悲苦。
60分,它一定是倒数第一名。
果不其然,主脑转向06,悠悠叹了口气,怅然道:“小六,这可是你的第一个任务,难度也不高,怎么会搞成这样呢?”
66:“QAQ”
它在屏幕上打出哭泣的表情,忍不住嘤嘤嘤了起来。
“主脑,我发誓,我有认真完成任务的,可是我的上一任宿主,他,他实在带不动啊!QAQ”
上一任宿主,谢逾,一个脑回路清奇的奇男子,擅长低空飞过和阳奉阴违,他能拿到60分,系统已经谢天谢地了。
主脑再次叹气:“我们的职责是维护小世界的正常运转,60分的话……好吧,勉强也能运转,不过还是希望小六下次加油哦。”
66:“我会的,但是能不能给我分配一个靠谱的宿主?最好是性格和小说原主相似的。”
谢逾的性格和原主南辕北辙,导致结果偏差十万八千里,但如果本身性格相似,就不会出问题了吧?
经过这次毒打,66已经成长了,它意识到作为菜鸟系统,它没法一个人力挽狂澜,必须依仗合适的宿主。
主脑略略思索,同意了:“我会为你提取关键词,开放匹配系统。”
它们安静下来,无数文字同时从荧蓝色的屏幕掠过,化作纷繁复杂的数据流,超级计算机将数据分门别类,统一整理。
短短30秒,原著小说被完全拆解。
这是一本星际虫族小说,主角兰恩·柯莱特,第三军前途无量的少将,柯莱特家族钦定的继承者,传说他的一头银发比纯白色的鸢尾花还要迷人,私下里被称为“纯白鸢尾少将”。
小说开始,兰恩因为贵族间的陷害身陷囹圄,即将受刑流放,眼看着处刑日越来越近,摆在兰恩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不做抵抗,接受惩罚,二,在皇室之中选取一位殿下的青睐,成为陪侍并获得保释,免去刑罚,可日后只能困于内院,再无自由之日。
兰恩有未尽的事业,他选择二。
皇室如今共有三位殿下,一二殿下都凶名在外,而三殿下刚刚成年,身体不好,一直深居简出,没有关于他的任何情报。
兰恩选择赌一把,他挑中了帝国三殿下,设计与对方春风一度,并献上柯莱特家族的财富,请求三殿下娶他。
可作为虐主文的主角,他毫无疑问地赌输了,三殿下林佑花心滥情,喜怒无常,深度标记兰恩之后,他利用信息素的压制,大肆攫取柯莱特家族的财富,又将兰恩的旧友亲朋悉数玩弄后,便对他失去了兴趣,将人一脚踢开,拒绝提供安抚,冷眼旁观兰恩为信息素挣扎痛苦,无动于衷。
而兰恩随后注射针剂,以每月一次钻心之痛为代价,彻底封闭了信息素的影响,最后死在了远征战场上。
而失去柯莱特家族扶持后,林佑死于权力侵轧。
这似乎是一个报社的故事。
66若有所思:“总而言之,林佑是一个花心滥情,自私冷漠,喜怒无常的人对吧?我该怎么找到一个这样的宿主。”
要同时聚集这三种垃圾品质还挺难得的。
主脑的屏幕闪烁:“我可以尝试为你匹配。”
海量的数据流经主脑,片刻后屏幕定格,电子音响起:“找到了。”
“184347号宿主,花心且滥情,根据查询,他同时拥有328位情人,每一位情人都亲切地呼唤他为老婆、宝贝。”
66的眼神瞬间亮了。
328位!好花心!好滥情!好喜欢!
“同时,他自私且冷漠,据查询,时至今日,他的328位情人一共为他花费了47830元购买礼物,可他一件都没有回送。”
一件都没有!好自私!好喜欢!
“其次,他为人冷漠,喜欢冷暴力,对情人最喜欢使用的话语是‘走开’和‘不要’。”
好冷漠!好无情!好喜欢!
“最后,他喜怒无常,常常上一句话说着感谢,下一句就叫人走开。”
好喜怒无常!好喜欢!
这什么天选渣渣,这不是和小说林佑完美适配吗?
“最重要的一点,他刚刚熬夜猝死,你现在就可以绑定他。”
这是什么天降的完美宿主!
系统当机立断:“就他了,请把他的资料发给我!”
*
二十分钟前,晋市花园小区。
林佑在群里发了张“开播”的表情包,329人的小群瞬间活跃了起来。
“老婆今晚直播到几点啊?”
林佑叹气:“九点,不要叫我老婆。”
“好的老婆,老婆今晚直播恐怖游戏吗?”
林佑叹气:“不直播恐怖类的,我说了我怕鬼怕黑,还有不要叫我老婆,我纯1!”
“纯1也可以是老婆啊。”
“……走开。”
“不叫老婆可以叫宝贝吗?”
“……不行。”
短短几句对话,他已经说了三个不行,一个走开。
林佑在群里说完,熟练打开直播间,选了一款名叫《星际战争》的枪战射击类游戏,他是个不温不火的小主播,不露脸,只露手,由于操作漂亮,爆头动作干脆利落,连压枪换弹都飘逸流畅,看他打游戏像看电影,几乎没有多余的镜头和动作,被粉丝戏成为“观赏性最强《星际战争》玩家。”
林佑声音好听,手也好看,粉丝混得熟了,都喜欢叫他老婆,无论如何制止都没用,甚至他在主页贴上纯一的标签,粉丝却更兴奋了。
这时,屏幕有礼物飘过,林佑感谢:“谢谢这位‘林佑要不要试试做0’送出的豪华游艇……”
念完名字,他额头爆出两根青筋:“走开啊!”
说起来有点难堪,林佑虽然自诩纯1,并且内心肯定他绝无可能做0,可由于那张过于清秀的面孔,过于礼貌的性格,就算他坐到01比例10:1的gay吧,上来搭讪的也只会是同一型号。
每当有肌肉虬结的猛男上坐到他旁边,对着他的臀部猛吹口哨,林佑都有种要死了的错觉。
而更要死的是,林佑的好朋友不管同性恋异性恋,都已经相继脱单,只剩下林佑孤家寡人一个,别人花前月下卿卿我我,还朋友圈晒照虐狗,林佑只能回家直播打游戏,现在每回去庙里上香,林佑都要求菩萨保佑:“给我一场甜甜的恋爱吧!”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谈一场型号匹配的甜甜恋爱呢?
其他人也就算了,林佑的粉丝还特别喜欢戳他脊梁骨,诸如“什么时候做0”之类奇怪的名字满屏乱飞,林佑倍感无语又无可奈何,只能随粉丝去了。
他念完送礼名单,开了游戏。
今天的任务是深入虫巢,林佑选了只小口径的手枪,他潜行在阴暗幽深的地底,神经绷到极致,随着虫巢越来越暗,无数嘶哑的嚓嚓声回荡在四周,而林佑毕竟是老手了,丝毫不受干扰,很快找到了任务目标。
他藏在一处巨石后,装配瞄准镜,正要瞄准开枪,胸口忽然一阵巨痛,心脏不合时宜地狂跳起来,他头晕眼花,几乎看不清屏幕。
视野渐渐合拢,电脑化作针尖大小的蓝点,他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恍惚间,似乎有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欢迎宿主林佑绑定本系统,本系统为虐主文NPC扮演系统,您将扮演的是小说《迷失群星》中花心冷情的三皇子林佑,请仔细揣摩小说人设,履行小说剧情,当扮演合格度达到60%,将奖励重生机会一次……”
在诡异的机械音中,林佑头痛欲裂,他恍恍惚惚睁开眼,入目所及先是一头缎子似的银发,泛着丝缕般绚丽的光泽,林佑抬手,那长发便从他指尖滑过,留下冰凉的触感。
“呃……”
有什么声音响起,紧接着,他的指腹便触碰到了温热的皮肤。
林佑猝然一惊。
他的怀中正抱着一个人,一个漂亮的男人。
身下是过分柔软的床榻,这床比林佑见过最大的还要大,足够七八个人在上面纵横驰骋,像是古早言情小说中总裁少爷的床,床的四周垂着纯白的纱幔,房间的尺寸也大的过分,穹顶的挑高足有十米,是现代开发商不可能使用的尺寸。
……梦?
林佑抬手抚开那人额前的银发,旋即轻轻吸了口气,银发下面的容颜简直是照着他的喜好在长,湛蓝的眼睛让人想到天空和大海,额头一层一层全是细密的汗珠,连昂起的脖颈都漂亮的不可思议,身材居然也恰好在林佑好球区,胸肌腹肌饱满的恰到好处,小腿绷出的线条流畅漂亮,像精雕细琢的BJD娃娃。
林佑心道:“莫非菩萨觉得我的愿望太难实现,干脆在梦里给我挑了个天菜?”
这长相,这身材,这漂亮的腰腹和小腿肌肉,还是个0?
他尚且不甚清醒,银发美人却轻轻笑了,他俯身到林佑身边,嗓音沙哑:“殿下,臣这样做,您可还满意吗?”
林佑:“……?”
殿下?
角色play吗?这梦还带剧本的?
见他沉默,兰恩神色微冷,但思考到家族和事业,他还是强忍着身上的不适,从床上翻到了地上。
“殿下。”他单手扣在胸前,单膝跪地,做了个标准的骑士礼,姿态矜贵优雅:“请允许我献上柯莱特家族的财富,换取一个长伴您左右的机会。”
在林佑看不见的地方,他的微笑完全收敛了起来,神色空茫,嘴角噙着苦笑。
谁都知道雄虫花心滥情,不存在所谓常伴左右,一旦深度标记,信息素交融,兰恩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下场,也做好了面对的准备。
时至今日,他已别无选择。
第37章 鸢尾
无论是不是梦,一个银发美人以骑士跪姿跪在眼前,都足够奇怪。
林佑自诩没有奇怪的癖好,伸手去捞他:“你先起来。”
兰恩却道:“请您予我常伴左右的殊荣。”
他说话文邹邹的,咬文嚼字,林佑还未说话,眼前忽然一花,荧光蓝色的显示屏浮现在视野之中。
冰冷的电子音响起:“宿主您好,请拒绝。”
林佑一顿。
拒绝?
他没说出来,66却好像知道他的想法:“拒绝兰恩常伴左右的请求,并说出如下台词。”
一行小字浮现在显示屏中。
“柯莱特家的家主,第三军的鸢尾少将,我很清楚你的来意,对你的提议也倍感兴趣,可若想常伴我左右,我还要再看看你的诚意。”
“……?”
这话更加咬文嚼字,林佑简直怀疑他在玩西方中世纪背景的剧本杀。
似乎看出了他的迷惑,66简略解释系统绑定以及任务目标,并告诫:“您需要扮演三皇子林佑,以他的身份走完剧情,而作为完成奖励,等扮演结束,您将获得一次重生的机会。”
66告诫:“为了小世界正常稳定,请您最好拿到60分以上的扮演分。”
林佑打过类似的游戏,在某些角色扮演游戏中如果行为过于出格,会被审判抹杀。
此时,兰恩已维持半跪的姿势很久,在长久的沉默中,他的心一点点往下沉,直至跌落谷底,而后便听见三殿下斟酌着开口,声音带着刚刚睡醒的迷茫:“……我很清楚你的来意……但我还要再看看你的诚意。”
他果然拒绝了。
兰恩无声讽笑。
他已经将自己献给了雄虫,从此以后再无法接受其他雄虫的信息素,倘若这都不算诚意,那什么才算诚意?
不过如此境地,倒也是情理之中,雄虫知道他已无退路,只会步步相逼,直到榨干柯莱特家族最后一滴血液。
但饶是如此,兰恩面上丝毫不显,他几乎痴迷地注视着雄虫,俯身恭顺道:“我会让您看见我的诚意。”
“……”
毫不夸张地说,林佑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场景太像小说或者游戏,而眼前的漂亮美人像一个被操纵的木偶,或是被设定好的NPC,他声情并茂地执行着固定的台词和剧本,看似感情充沛却不达眼底,只为讨好屏幕前的玩家。
林佑瞟了一眼屏幕,系统又打出了一行字迹:“阶段剧情已结束,请宿主让兰恩离开。”
林佑松了口气:“我要休息了,请离开吧。”
兰恩捡起衣服,躬身行礼,无声告退。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大殿中,林佑才松了一口气,坐回柔软的大床上。
系统悄然飘出来,鼓励道:“完成度很高,宿主。”
虽然在新人宿主面前维持着冷艳高贵的形象,但私下里,66已经泪流满面。
看!多乖的宿主!让说什么就说什么,不像前面那个谢某,问东问西还阳奉阴违。
林佑还处在飘忽状态。
任谁打游戏打一半忽然猝死下线,睁眼就绑定系统念台词,都会有些怔愣的。
他在系统的解释下搞清楚了状况,之后系统将小说显示在屏幕上,示意林佑阅读:“这就是参考原文,请您仔细揣摩。”
400多页的小说,林佑刚刚读了第一章的开头,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他突然伸手拍拍脸,眼神飘忽地看天看地,将视线落在大腿上后,向后一倒,拉起被子捂住了头。
系统:“?”
这是在干什么?
却听林佑小小声地问:“所以,刚刚我们在那个吗?”语气还带着隐秘的期待。
——二十多年的魔法师生涯,终于结束了吗?
他刚来的时候头昏脑胀,心脏的隐痛还没有完全消失,缺氧和濒死让大脑短暂失能,林佑迷迷糊糊中觉着触感陌生,还有点舒服,可回忆细节,他却回忆不出来。直到现在阅读小说,他才恍然发现,那时他们似乎刚刚开始。
系统:“……?”
它迟疑着回答:“是?”
林佑忽然脸色爆红,连脖颈处的皮肤都涨成了红色,
系统隐隐觉着不妙。
它迷惑地问:“你为什么要脸红呢,难道你一次都没有尝试过吗?”
不是有328位老婆吗?这么花心滥情的人渣,现在扭捏什么呢?
林佑:“?”
他略感不满:“我当然是第一次。”
系统:“?”
它心中隐隐感到不妙,中央处理器有点宕机:“可是,你足足有328位情人啊?”
328位情人,一个都没有睡过吗?
林佑莫名其妙:“328位?哦,你是说我的粉丝群?可这和我是不是第一次有什么关系?”
“……他们不是叫你老婆吗?”
林佑试图教育这个无知的系统:“现代社会了,他们叫我老婆,他们也叫其他主播老婆呀,每个人都可以有无数老婆也可以被无数人叫老婆,这不冲突吧?”
系统:“……?”
它被现代社会混乱的关系所震撼,尝试分析一个花心大萝卜在拥有无数情人却还是处男的可能性,然后得出了0.003%的离谱比例,继而怀疑人生,彻底死机。
趁着系统闭嘴的间隙,林佑开始阅读小说。
凭心而论,小说阅读体验并不好,既不是甜文也不是爽文,充斥着大量无意义的暴力描写,小说开头,主角兰恩就处于绝对的下风。
作为帝国老牌贵族家的长子,兰恩曾与利亚姆家族的雄子订婚,该雄子在星际旅行时遭遇袭击受伤,兰恩被指控为凶手,执法官在射向雄子的子弹上提取了兰恩的指纹,证据确凿,如果无法获得赦免,他将迎来流放的终局。
林佑皱着眉头看了两章,还没怎么看到剧情,忽然指着一行字,眼睛有点放光:“兰恩是少将吗?”
系统:“?是啊。”
它不太明白林佑询问的用意,但心中不妙的预感越发强烈。
林佑:“所以他穿制服?”
“……是啊。”
林佑:“!”
林佑比较宅,业余爱好是打游戏看漫画,算是个二次元,而搞二次元的多多少少有特殊癖好,比如林佑,他是个潜藏的制服控。
《星际战争》虽然是个枪战游戏,但林佑最开始玩,是因为主角制服可选。
每次他进入游戏,都会云淡风轻地选择装备,然后行云流水地操作起来,可没人知道主展示界面那个银白制服的银发大帅哥的模型,是林佑花了半个月一点点磨出来的,衣服的每件配饰他都如数家珍,虽然枪战游戏配饰有限,林佑始终不满意,感觉缺少了什么,但毫不夸张地说,那就是他给自己捏的电子老婆。
每天下线前,林佑都会抽出二十分钟,反反复复欣赏模型,然后在游戏更新配饰系统时果断购买,放入仓库。
而兰恩恰好也是白发,林佑脑测了一下,那恰到好处的身材比例,漂亮的小腿线条,要是穿起制服,应该也漂亮的过分。
他期待地问:“第三军的制服是什么颜色啊?”
系统:“?”
不妙的预感呼之欲出,系统的电子心脏砰砰乱跳,但它还是很有操守地回答宿主的问题:“白色。”
林佑:“!”
还没等系统在他诡异闪光的视线中读出什么,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礼貌的三下,不轻也不重,旋即一位满头银发的老者走入房中,他穿着考究的礼服,戴白手套,躬身将一份热牛奶放在林佑面前,提醒道:“殿下,三天后有军团访问行程,请您不要忘记了。”
系统提示:“这是您的管家。”
作为帝国的皇子,储位的竞争者之一,林佑享有权利也得执行义务,而定期军旅访问有助于提升士气,三位皇子轮番执行,这回恰好轮到林佑。
管家将光脑递给他,上面分别画了几个图标,有玫瑰,蔷薇,还有荆棘缠绕的纯白鸢尾和其他纹路。
系统又悄无声息地浮现了出来:“选择第三军团图标,有剧情任务。”
林佑看了小说的前三章,他知道有剧情任务,便点点头,选中鸢尾,将光脑递还给管家。
管家面色不变,却在林佑选中第三军时微顿,眸中隐隐闪过同情。
林佑的母族归属第七军团,之前的每次访问,也都去第七军。
在这个时候选中兰恩所处的第三军,大概就是所谓“试试他的诚意。”
*
第三军团,休息室中。
兰恩撩开袖子,露出小臂,将一支针剂注入肌肉之中。
荧蓝色的药液没入血管,带来抽搐般的刺痛,手臂不多时便微微肿了起来,火烧火燎的疼,可兰恩没什么表情,只平静地将袖子放下来。
随军医生德文坐在他对面,翘着二郎腿打量他:“回来就要注射针剂啊,刚刚那一次你一点信息素没捞到?”
兰恩垂眸:“只有一点,不够。”
信息素是控制雌虫的手段之一,能让雌虫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听话,雄虫从来吝啬。
他随手将大衣丢给德文:“尝试分析残留信息素,看能否制出代替品。”
德文啧了一声,接过大衣放入专属的封闭仪器:“如果被三皇子知道你违法分析他的信息素,他恐怕会弄死你。”
兰恩:“我必须未雨绸缪。”
三皇子说要试试他的诚意,这手段兰恩见得多了,他并不惧怕林佑拒绝,柯莱特家族的财富足以让世界上所有雄虫动容,帝国的皇子也不例外,可之前的磋磨折腾无法避免,兰恩得一一忍受。
其余的惩罚无所谓,可信息素会严重影响他的工作,林佑刚刚初标了他,在接下来的数个月,兰恩都会对他的气息思之成狂,这种改变纯粹是身体激素的变化,与本人的意志毫无关系,即使坚定如第三军的少将,也很难避免。
这时,兰恩腕子上的光脑滴了一声,德文的光脑也滴了一声,整个第三军所有人都收到了消息。
“三皇子殿下将于三天后就对第三军团进行访问,请做好接待准备。”
德文苦笑一声:“果然是冲着你来的。”
兰恩毫不意外。
雄虫喜欢将雌虫视作私有物,他这种位高权重的尤甚,拿下了兰恩却不能在第三军团面前炫耀,那多少差点意思。
德文微微叹气:“这场会面很关键,你出了那档子事,虽然还未免职,可我们军团内部人心惶惶,想顶掉你上位的也不在少数,前几天就有带头闹事的,被压下去了,假如三皇子对你的态度很差,有很多人怕是坐不住了。”
兰恩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他知道,但无可奈何,最后只淡淡叹了口气:“我会将集体时间安排的尽量短。”
第三天上午,星舰准时停在了第三军的门口。
红色的长毛地毯一路铺下,仪仗队早早准备完毕,分列星舰两侧,林佑穿了身繁复的礼服,在管家的陪伴下缓缓走下星舰。
林佑是三位殿下中年纪最小的,也是最好看的,他刚成年没多久,还带着顾盼神飞的少年感,眉目间是锦衣玉食养出来的从容矜贵。
虫族雄虫少,高阶雄虫更少,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
第三军的高层分列两侧,兰恩站在队伍最中央,外界看来他正狂热的追求着三皇子,此时他手捧一束鲜红的玫瑰,穿着精心打理过的服饰,端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正一眨不眨地看着林佑,眸中全是深情。
雄虫向来享受这种深情。
可林佑浑身不自在。
他性格偏内向,还有点宅,在这么多人面前演讲已经很难为他了,更不用说被人“含情脉脉”的盯着,况且林佑看过小说,他知道兰恩对他没有半点感情。
这种假模假样的‘真情’,实在让人难以招架。
好在系统帮他记录了演讲稿,林佑也不用背,他目光平视前方,咬字清楚地念稿子,不时与下面的军雌们对视,露出礼貌得体的笑容。
但在扫过兰恩时,林佑还是微微一顿。
……他好像看见了他的电子老婆。
兰恩银白的长发束成高马尾,银白色的制服完全包裹住身体,不露一点缝隙,显得格外禁欲,他带着黑色皮质手套,穿漆黑皮质长靴,手捧艳红玫瑰,三种剧烈冲撞的颜色在他身上得以统一调和,令人目不转睛。
但更吸引林佑注意的,是兰恩胸前佩戴的胸章。
那应该是第三军少将独有的胸章,盾形的银质金属章上雕刻着荆棘缠绕的纯白鸢尾,用了磨砂喷漆工艺,在阳光下闪烁出迷离的光晕。
林佑好像知道他游戏里的电子老婆缺了点什么配饰了。
这枚胸章线条流畅优美,荆棘的捆缚又不失力度,与整套制服相得益彰。
——倘若能扣下来放在游戏里,那就再好不过了。
这时,他已经念完了演讲稿,台下响起阵阵掌声,林佑在管家的陪伴下走入人群,在接下来的时间中,他将提供为期三小时的义务访问,包括和军队高层一起用餐,了解军队计划等。
他走到了兰恩的面前。
兰恩有一双潋滟的桃花眼,看谁都深情,他在林佑面前单膝下跪,行了个标准的骑士礼,好像来者是他求而不得的爱人,而后将鲜花双手捧上,微笑道:“尊贵的殿下,愿您收下这束玫瑰,它来自清晨的瓜尼耶尔星系,跋涉千山万水来到您手中,但在我眼中,它远比不上您半分。”
第三军一片哗然。
当事人林佑:“。”
在无人知道的角落,他已经要裂开了。
虫族的雄虫似乎都喜欢浮夸的咏叹调,雌虫也都是情话高手,没人觉着对着见了两面的雄虫大说情话有什么不对,所有都紧盯着林佑,想看三殿下的反应,毕竟他的态度或许会决定兰恩的命运和第三军的归属。
系统悄然在屏幕上显示剧情,提示道:“您应该取过这束花,将它狠狠丢弃到地上,踩上两脚,将花瓣碾烂,并且倨傲地表示‘抱歉了少将,我最讨厌的就是玫瑰。’”
林佑早知道剧情,也知道为了任务他必须完成,可真到了要做的时候,他还是有点犹豫。
大庭广众之下,这便是将兰恩的脸踩在地上碾了,林佑的教养不允许他做这种事。
在长久的沉默中,冷汗从兰恩的额头滑落,没入银发之中,他狠狠掐住掌心,尖锐的疼痛从手掌蔓延,堪堪止住双腿的颤抖。
太近了。
柑橘的香气若隐若现,他们刚刚完成初次标记,这时候的雄虫对雌虫有致命的吸引力,即使刚刚注射过药剂,肌肉细胞仍不满足,叫嚣着靠近,这是原始且本能的冲动,兰恩几乎拼尽全力,才克制住去牵林佑的手。
“够了!接过去,快!”生理性的颤抖让兰恩浑身难受,他咬牙切齿的想,“然后甩开,踩烂,摔再我身上,什么都好,不要再站在这里了!”
系统也催促:“宿主,你迟疑的太久了。”
林佑微顿,伸出手接过了玫瑰。
还未等兰恩反应,林佑忽然松开手,任那绽放的玫瑰跌落于地,花头散落一地,而后他一脚碾了上去。
帝国的皇子神色娇矜,语气里满是倨傲:“很抱歉,兰恩少将,您知道我最讨厌的花就是玫瑰。”
第三军一片寂静。
帝国的雄子都十分骄纵,几位皇子尤甚,常年养尊处优有求必应,大皇子二皇子都是挑剔难伺候的人物,看样子三皇子也不例外。
兰恩却微微松了口气。
他的身体叫嚣着靠近,灵魂却仿佛飘在半空冷眼旁观,带着早知如此的释然。
几乎在两秒之内,他便重新扬起笑容:“殿下,您喜欢什么,我和我背后的柯莱特家族会倾尽全力,提您拿到想要的一切。”
兰恩无时无刻不展现着手中的筹码,提醒林佑就算不看他的面子,也需要考虑他背后的家族。
林佑居高临下:“我想要的所有?”
兰恩微笑:“是的,您想要的所有……呃!”
林佑骤然俯身靠近,此时两人的距离还不到二十厘米,柑橘清甜的香气铺天盖地地笼罩下来,肌肉瞬间酸涩发软,让兰恩几乎摔倒在地。
两缕银发狼狈地滑落,兰恩瞳孔微缩,林佑的面孔在他眼前放大,雄虫抬起手,指尖落在了鸢尾胸章上面。
林佑道:“我不喜欢玫瑰,但我喜欢另外一种花,少将能割爱吗?”
“……”
兰恩艰难挤出微笑:“当然,您尽管开口。”
林佑:“我喜欢纯白鸢尾,那么请问这枚胸章,少将能送给我吗?”
兰恩瞳孔一缩。
第38章 访问
“……”
兰恩一时愕然,摸不准林佑的意思。
他胸口的胸章是第三军少将的徽章,上绘有繁复的纹理,纯白鸢尾在荆棘中勃然怒放,既代表着经久不衰的柯莱特家族,也代表着帝国骁勇善战的第三军。
家族的徽章有独特的意义,当一位雌虫将家族的徽章送给雄虫,代表着他以家族名义起誓,向雄虫宣誓效忠,可雄虫向雌虫讨要?
从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林佑拒绝了他的玫瑰,却示意他献上鸢尾,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喜欢鸢尾’,几乎等同于在说:“我,林佑,愿意接纳柯莱特家族的鸢尾少将,想要与他结缔婚姻。”
与此同时,这枚胸章同样代表着第三军的荣耀,兰恩心中千回百转,莫非雄虫想让他将家族双手奉上,而后剥夺他的职位,将他养于后室?
“……”
德文目瞪口呆,第三军鸦雀无声。
林佑抚摸着徽章边缘,略感失望:“不行吗?”
“不,当然可以。”兰恩取下胸章递给他,再抬眸时,桃花眼里只有存粹的迷恋,所有的思虑都消被隐藏在湛蓝的眼瞳之后,他温声道:“这枚胸章能得到您的喜爱,是我和柯莱特家族的荣誉。”
做完这一切,兰恩微笑着站起来,看也没看地上价值千金的玫瑰,而是彬彬有礼地对林佑伸出手:“请允许我为您引路。”
作为狂热的追求者,他应当时时陪在林佑左右。
兰恩虽然做出了动作,却没指望林佑搭理他,毕竟雄虫就是这样难伺候的生物。
他打算等林佑挥开他,便知情识趣地后退两步,拉开和雄虫的距离,离开信息素的笼罩范围。
林佑却没动作,抬眼瞟了眼小说。
原主打落玫瑰后直接走了,兰恩没邀请,也就没写他牵没牵。
在林佑的字典里,没写=可以随意发挥。
他垂眸看了眼那皮革手套包裹着的手,指节根根分明,皮革看上去也光滑柔软,完美符合制服控的审美。
——反正没写,想握就握了。
林佑便矜持地伸出手,直接握了上去,与兰恩十指相牵。
第三军:“!!!”
雄虫是一种很难搞定的生物,有些极其厌恶生理接触,这种直接上手的,他们没见过。
不少人目瞪口呆,表情魔幻,不是说他们少将在疯狂追求三殿下吗?这看着不像是单恋啊!
兰恩手臂肌肉不受控制的一跳,薄薄一层手套无法阻隔信息素的传递,柑橘的香气逸散在空气中,他的指尖微微颤抖,险些没掩饰住失态。
心中困惑不已,可兰恩面上丝毫不显,只是好好地握住了林佑,装作受宠若惊的模样:“我为殿下引路。”
他们穿过第三军的演武室和练习场,雄虫一般对这些东西没什么兴趣,兰恩也就简略一说,林佑敷衍地嗯嗯几声,视线落在了一台类似太空舱的仪器上。
蛋形的金属壳子极具科技感,大小可供一人平躺,脑部有一承托平台,连接了密密麻麻的导线。
兰恩道:“那是特质的精神海连接仪器,用于远程操作飞行器侦察巡航。”
林佑颔首,心道:“如果全息游戏仓发明出来,也就是这个样子吧。”
在演武室和练习场后面,还有座小型成列室,兰恩道:“这里记录陈列了第三军过往的战绩和勋章。”
他们这些皇子不上战场,访问也就是走个形式,也不会有谁对战绩和勋章感兴趣,兰恩将流程过的飞快,几乎没介绍几句,就领着林佑要走。
林佑却拉住他,饶有兴致道:“等等。”
他将视线落在了陈列室尽头的全息影幕上。
这里整齐排列着了大大小小的投影幕布,循环播放着第三军杀敌致胜的片段,林佑看得那一幕是个人视频,银色长发的将军战袍浸满鲜血,衣衫褴褛破碎,可一双蓝眼睛却在幽暗的宇宙中熠熠生辉,他握着把闭锁式手枪,压枪瞄准一气呵成,弹道精准到不可思议。
林佑恍惚间,看见了他操纵的电子老婆。
他在《星际战争》中的操纵主角开枪时,银白的制服划出漂亮的弧度,差不多也是这个模样。
兰恩跟随着他的视线落在影幕上,微微一顿,嘴唇开合,他那说惯了咏叹腔的伶俐口舌不知为何哑然,许久没有说话。
德文本来随侍在身后,看见兰恩的表现暗暗跺脚,干脆上前一步,直接将他们少将挤开了。
“三殿下。”德文殷勤地凑到林佑身边:“这是我们少将的著名战役,23区驱逐战,在这场战役中,我军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一举捣毁了23星域最大的黑市窝点,少将也正是在这场战役中拿到柯莱特家族继承者之位,被尊称为鸢尾少将的。”
兰恩微不可查地皱眉。
他不愿意林佑在陈列馆待太久,帝国的皇子娇生惯养,几乎没见过鲜血,而这里的画面大多血腥暴力,尤其他这一副,二皇子就曾在参观陈列室时失态呕吐,他并不希望这样难堪的事件重演。
可林佑饶有兴致:“黑市?他们售卖什么?”
游戏中也有虫族黑市设定,但现实里他第一次听说。
“呃……”这个话题有些敏感,德文擦汗,却不得不回答,“主要交易品是违规制作的信息素针剂,您知道,由于悬殊的性别比,信息素针剂一直供不应求,呃,黑市会制作一些不合格的针剂,假冒正规针剂流通,赚取大额利润。”
林佑:“有什么不同?”
他虽然看了小说,但小说是报社文,侧重点一直在主角如何如何惨,对星际背景描述模糊,林佑还挺感兴趣。
“呃,”德文汗都下来了,虽然林佑贵为皇子,可这些情报是不公开的机密,他小心斟酌措辞,“黑市里有非法的制作和添加,可能带有成瘾性,如果注射,雌虫可能会……”
兰恩打断:“够了,德文。”
他眉间带着冷色,像23区边境终年不化的冻土寒山,可看向林佑时,居然又换成了深情温和的模样,“看了这些,殿下应该累了,我们去用餐吧。”
说罢,他向林佑伸出手:“请殿下随我来。”
这时,林佑面前的突兀升起荧蓝光点,系统适时提醒:“您有一句台词。”
按照原文,他在参观完陈列室时,他应该嫌恶地皱眉:“血真是有点恶心。”
林佑:“……”
他不情不愿。
虽然黑市的事情没讲清楚,但毫无疑问,第三军和兰恩都为之付出了惨烈的代价,以此换来帝国边境的和平,可这个时候,作为储位的继承人,他却要说“血真是有点恶心”?
眼看着乖巧的宿主开始不配合,66催促:“宿主,请记住60%的完成度。”
一旦完成度过低,不但宿主可能死亡,小世界也会出现不同程度的偏移。
林佑微顿。
兰恩还握着他的手,态度彬彬有礼,眼神眷恋深情——虽然是装的,可掌心的温度确实滚烫灼热,令人不忍松开。
“好吧。”
林佑叹气,反握住兰恩的手,轻声,“血真是有点恶心。”
兰恩一顿,表情没有任何波动,甚至露出了礼节性微笑,他端着惯常的咏叹腔:“是吗?很抱歉我的殿下,让您有了不好的体验,我们移步餐厅吧,厨师已经为您准备了……”
“可是你们也真的很厉害。”
“……”
虚伪的社交辞令堵在嗓子中,某一瞬间,兰恩几乎以为他幻听了。
他的嗓子轻微发哑,还没等他想好如何接这句话,林佑又指了指幕布,赞叹道:“兰恩,你开枪的样子很漂亮。”
这是一句真情实感的赞叹,林佑自己也玩枪战游戏,《星际战争》仿真度极高,所有的动作都可调,为了带给粉丝最好的观看体验,哪怕一个最简单的切换弹夹的动作,林佑也练了无数遍,可哪怕那样,他操纵的模型做相同的动作,也远不如兰恩漂亮。
沉默,还是沉默。
兰恩惯常于应付虚伪的社交,他是柯莱特家族独挑大梁的长子,向来长袖善舞滴水不漏,可没有人教过他如何应对这样的赞美。
三殿下目光灼灼地盯着幕布,表情是纯然的惊艳和赞叹,不含半点虚假。
兰恩扭头,半响后才道:“……谢谢。”
他甚至忘记了标准社交词令是:“感谢您的赞美。”
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身后的德文面露狐疑。
——不是说三殿下倨傲娇矜,很难搞定吗?
——不是说初标过后,信息素都吝啬给予吗?
——不是说来第三军团是为了找茬吗?
访问都进行一半了,茬呢?茬在哪儿啊?
丢了玫瑰转头拿走鸢尾,嫌弃血腥又夸人漂亮?可幕布上的兰恩不正是血糊拉茬的吗?三殿下还盯着看那么久,到底是嫌弃恶心还是觉得漂亮啊?
而林佑的脑海里,系统也要死掉了。
“啊啊啊啊啊宿主你在干什么啊!”
“没有这句台词啊啊啊啊啊!”
林佑不以为意:“小说本来也不会记录每句台词啊,每个人每天说那么多句话,小说中只有涉及剧情发展的才会写下来,那我合理扩展一下,可行的吧?”
66:“……是哦。”
林佑:“而且该说的台词一句不少,评分应该挺高才对。”
66:“……”
说得好有道理,但是总感觉哪里不对。
林佑委婉:“而且你知道我是主播,有时候说话比较快,这也是一种职业习惯。”
主播要和粉丝交流,不能冷场,一边打游戏一边感谢老板,还要介绍游戏情况,林佑已经算话少的了,还是经常想到什么说什么。
他们说着,已经走到了军部食堂。
接下来,林佑需要品尝军部食堂,并且和第三军的高层友好交流。
每次皇子访问,用餐都是麻烦的环节,军部的食堂不可能像皇室那般精细,菜品无论口味成色都远远不如,没到这时,大皇子二皇子都难免给脸色。
众人绕着圆桌落座,兰恩为林佑一一介绍。
“这位是斯里特少将,这位是格利尔少将……”
虽然是皇子到访,但第三军也不可能全员出来陪他过家家,不少高层刚才没有露面,但这次用餐他们来得很齐,除了兰恩,还有其他几位少将。他们有些与兰恩关系亲近,有些则不然,比如最开始的两位斯里特和格利尔,都分属于其他势力。
众人的目光在兰恩和林佑脸上巡视,猜测三皇子的态度。
如果三皇子态度亲昵,证明兰恩有机会获得特赦,那他们也依旧认这个长官,但如果三皇子态度不好,那接下来就免不了一场争权夺势腥风血雨了。
前半程过于顺利,林佑始终没有发难,兰恩紧绷的神经却不敢缓和,倘若这餐饭出了意外,前面功亏一篑。
他站在林佑身边,温声试探道:“希望我能有为您布菜的殊荣。”
林佑颔首:“当然。”
用餐环节小说着墨不多,只有一个情节,就是兰恩布菜的时候没掐准林佑的喜好,被林佑抬手打掉了筷子。
可实际上林佑真不知道那道菜得了忌讳,小说也没写,他好养的很,没菜的时候吃几天方便面也能活,兰恩夹什么他吃什么,等吃的差不多了,林佑抬起筷子,啪嗒一下打落了兰恩的手。
林佑眸色冷淡:“别给我夹,我不吃”
筷子铛地一声撞上餐盘,随后落地,斯里特格利尔同时抬眼,整个餐桌一起屏住呼吸。
来了!
兰恩动作一顿,可这情况已经比他想象的好了太多,他只愣了刹那,便含笑着站起来,刚要道歉,却见林佑慢条斯理地抽出餐巾,轻轻擦了擦手。
他抬眼看向兰恩,语调清浅,没有任何生气的意思:“我吃饱了,你给自己夹就好了,不必给我夹。”
他漫不经心的靠坐到椅子上,指了指餐盘,命令道:“你吃。”
兰恩微顿,旋即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隐晦地看向对面的斯里特和格利尔,果然看见了他们略带失望的表情。
访问进行到这一步,已经差不多收尾了,林佑一个半社恐人强装外向社交一天,电量告罄,其他几位高层也相继告辞,兰恩起身提林佑拉开座椅:“殿下,我送您出去。”
皇子的星舰还停在第三军团门口。
林佑打了个哈欠,在老管家的陪伴下返回星舰,这艘数百米的舰船点火启动,在虚空中拖出荧蓝色的烟火,几个起落,彻底消失在了天空之中。
德文抱臂站在他身后:“信息素的仿制还做吗?你们牵了这么久,信息素给够了吧?”
兰恩垂眸脱下皮质手套,丢进德文怀里:“做,这个也拿去匹配分析。”
手套直接接触雄虫的皮肤,沾满了信息素。
他远眺星舰消失的方向:“时至今日,三皇子并未许诺娶我。”
执行日近在眼前,倘若无法拿到赦免令,一切都是徒劳。
第39章 跪下
德文叹了口气,将手套塞进分析仪器,他熟练地调整参数,机器轰鸣着启动起来,容器中升腾起雾化的水汽。
德文拉了张椅子,在兰恩面前坐下来:“不要对分析结果抱太大希望,高阶雄虫的信息素分子结构一直是技术难点,更何况现在时间紧迫。”
现在仅仅是初次标记,兰恩对信息素的依赖已经初见端倪,一旦深标,市面上所有针剂都将对他失效。
兰恩没什么表情,只道:“黑市上那个制作法子,你还保留着吧?”
德文操纵的手一顿,旋即敛下眸子,继续手上的活计:“留着,但用那玩意,后果你得想清楚。”
黑市上针剂存在巨大缺陷,短暂的舒缓只能维持数年,数年过后会成百上千倍的反噬,如饮鸩止渴,早些年流通的时候,第三军有不少雌虫不慎购买,最后挣扎着死去。
兰恩却道:“几年时间,足够了。”
分析室静悄悄的,一时没人说话。
德文揉了揉眉心,岔开话题:“刚刚路过陈列馆,我看那日子,忽然发现23区驱逐战也快三周年了。”
兰恩微叹:“时间过得真快。”
他不喜欢陈列馆,那里的气氛过于沉重,要不是林佑到访,这馆的大门都不会开。
“是啊,真快。”德文点开日历,上面有个标红的小点,写着‘祭拜’二字。
他拉开凳子在兰恩面前坐下来:“对了长官,我打算请年假往边境走一趟,赶着纪念日,去趟行星坟场。”
所谓行星坟场,是23区边境一颗巨大行星的星环,当飞行器在太空被击落,失去动力,变形凹陷的金属就如同一具具棺椁,包裹着驾驶员的遗骸,漫无目的地漂流在宇宙中,当他们流浪到行星附近,便会被行星引力捕获,同岩石碎片和宇宙尘埃一起,组成绚烂的星环。
星环结构复杂,无数尖锐的碎片不规律地运动着,没有谁能深入内部将同伴的遗体带出来,于是他们便永久留在了星环内部,太空不具备氧气和水分,连尸体都难以腐朽,他们会定格着死亡时或惊恐或安详的表情,随着行星重力潮汐缓慢旋转,化为宇宙中最孤寂的坟冢。
每年纪念日,德文和兰恩都会驾驶飞行器,随着行星坟场一同旋转,而后在小型巡航舰满载鲜花和美酒,遥控着它开入星环之内,聊以寄托。
兰恩道:“今年情况特殊,我便不去了,你连我的酒一同送过去吧。”
德文点头,苦笑一声后拍了拍兰恩的肩膀:“希望我回来时,能接到你和三皇子婚讯的好消息。”
嫁给一个性格不明,喜好不明的皇子到底是不是好事,没人说得清,但对兰恩而言,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
林佑从第三军回来,就一头扎进了床上。
装了一上午贵族皇子,他的社交能量完全耗尽,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66戳了戳躺尸的宿主,担忧地问:“您还好吧?”
“还好。”林佑翻了个身,腰后被某硬质物品硌了一下,他掏出来,是兰恩那块胸章。
胸章纹路复杂,荆棘鸢尾彼此缠绕,银白金属泛着阵阵寒芒,冰冷肃杀,提醒着持有者它的主人是一位战功赫赫的少将。
林佑捏着翻来复去地看,想起他是想用这个建模给电子老婆当装饰的,又想起换了世界,他的游戏存档已经不在了,便叹气:“说起来,这个世界是不是没有类似的游戏?”
他兴趣爱好单一,平常消磨时间,最喜欢的就是打游戏了。
系统问:“您说《星际战争》那种枪战争霸类吗?稍等,我为您查询。”
他连接星际网络,操纵爬虫提取关键字,片刻后回复:“您好,没有,但我找到了一款类似的,是军队的训练系统,通过您今天看见的睡眠舱和大脑相连,可以与其他士兵将官对战,系统内置枪击模块,飞行器控制模块,同时为了保护士兵隐私不招致报复,匹配阶段可以自定义模型,和《星际战争》有七层相似。”
林佑:“。”
他还没有丧心病狂到潜入军部玩人家训练系统,感叹了虫族娱乐项目单一后,便放弃了打游戏,躺回床上。
66适时飘出来,询问道:“您想看电影吗?我存储了数百部呢。”
都是它和前一任宿主谢某精挑细选仔细评鉴后留下的精品。
林佑点头,挑了部不烧脑的爱情喜剧,看到一半,光脑滴了一声。
兰恩的消息弹出来:“冒昧打扰,我的殿下,离开半个小时,您是否安然到家了呢?”
他依然尽职尽责cos着狂热追求者。
这话当面说,林佑肯定起一背鸡皮疙瘩,但放在手机上说,就有种玩语C的错觉。
系统道:“宿主,根据原文,你要说,‘别来打扰我’。”
林佑秒回:“别来打扰我。”
还没等兰恩措辞,他接着秒发,补充道:“好晚了,我要睡觉了。”
这话暧昧模糊,既可以解释为“永远别来打扰”,也可以解释为“今天好晚了,明天再发吧。”
兰恩动作一顿。
他完全跟不上林佑的手速,三殿下前后两句语气截然不同,第一句是烦闷暴躁,第二句却并不像生气,他迫不得已删掉了仔细编辑的道歉辞令,改成:“那祝您晚安,我的殿下。”
系统扫了眼聊天界面,啧了一声:“心机,头像都换了。”
林佑点开聊天界面,兰恩的头像是张在厨房摆水果的照片,这张照片显然精心设计过,阳光从斜45°扫下,人物微笑的弧度恰到好处,袖子挽起露出小臂最漂亮的一截,围裙系得极紧,刚好勒住腰部的线条,餐盘的水果用了猕猴桃柑橘和西柚,配色饱满却无害。
系统:“他可能参考了《雄虫最喜欢的色彩指南》,我在这本书里抽取到了和照片配色完全一样的色阶。”
……单看这张,兰恩真是非常的贤妻良母。
林佑细细打量,若有所思:“那他之前的头像是什么样子的?”
这头像完全不是小说里兰恩的处事风格。
系统访问大数据,从犄角旮旯里拽出一张,放在显示屏上:“这张。”
照片里的兰恩穿纯白制服,配枪,银发高束在脑后,又被凛冽的狂风吹起,他的神色孤高冷漠,像悬崖上盘桓的苍鹰,只露侧脸,没看镜头,却自有凛然肃杀之意。
林佑:“哇……”
他有点被钓到了。
再切回光脑,看现在切西柚那张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于是林佑斟酌片刻,打开聊天框,又秒发一条,意味深长道:“照片很漂亮。”
——他指之前的那张。
系统侧目:“你现在不社恐了。”
林佑道:“网上聊天嘛。”
他是什么人,是张口闭口被人叫老婆,也叫无数人老婆的主播,面对面不敢乱说话,打字他可半点不虚。
“……”
光脑许久没有动静
兰恩顿了很久,似乎没想到林佑会这么快注意到照片,随后斟酌着回复,一如既往的咏叹腔:“感谢您的赞美和喜欢,下次您到访,我会注意为您准备欢迎水果的。”
林佑可以想象,要是兰恩面对面说这话,他定然语调矜贵斯文,礼节一丝不苟,如同教养最良好的贵族,可放在光脑上聊天,就有点搞笑了。
到这里,对面依然显示输入中。
林佑就没回,只好整以暇地看着,看兰恩还能说什么。
或许是林佑的正面回复给了他乘胜追击的机会,而柯莱特家族的雌虫向来善于把握一切机会,兰恩还厚颜无耻地补充:“厨艺是雌虫必备的技能,这是我的居家日常,期待为您献上餐食的那一天。”
“噗——”
林佑扣上光脑,笑得直不起腰。
他捶了两下枕头,对着那张严肃冷漠的侧脸照片欣赏片刻,保存收藏,正打算洗澡睡觉,手边光脑又突兀地响了一声,弹出通话邀请。
这回却不是兰恩,备注写着:父亲。
系统提醒:“哦,是原主的雌父,第七军团和第一军团的共同领导者,军部现存的三位上将之一,霍伊尔上将,原文小说你们即将见面,这应该是世界自动补全的剧情。”
原文只说两人要见面,中间的联络过程自然省去了。
林佑微顿,这一串头衔听的让人头大。
系统:“您不必紧张,原主雌父军务繁忙,最近才刚回首都,和原主交际并不密切,他不会看穿您身份问题的。”
林佑古怪道:“交际并不密切,那大晚上给我打电话做什么?”
他按下接通。
面容端正严肃的中年人出现在视频中,一身海军蓝制服,似乎刚刚从军部回来,肩头挂满肩章,他并不年轻了,灰蓝的头发里混了丝丝银白,眼神肃杀的厉害,一看就是身居高位,执掌生杀予夺之人。
林佑率先打招呼:“雌父,晚上好。”
男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瞬间柔和下来。
他上下打量林佑,嘴角浮现了丝丝笑意:“我的佑佑终于是成年了。”
故事开始,三皇子刚刚成年,而虫族的成年是一个坎儿,外貌性格都会发生变化。
系统:“霍伊尔将军刚刚回首都,他还没有见过成年后的你。”
林佑左思右想,打算接一句:“确实。”又听他雌父忽然长叹一声,怅然道:“佑佑也到了结婚娶雌君的年纪了。”
“……”
林佑猝然一惊,露出了见鬼一般的表情。
虽然已经穿越了,但这话和过节回家家长催婚有八成相似,林佑条件反射脑门出汗,随即尬笑道:“啊?是吗?”
剧情没这段,只能自由发挥了。
霍伊尔画风一转,又道:“听说你最近和科莱特家的兰恩少将走的很近?”
“……是的。”
霍伊尔露出些许不赞同:“他不是个好选择。”
“我之前在军部见过兰恩,那孩子或许是个好将领,心机不浅又步步为营,却不是个宜室宜家,安于内室的,他自己的想法太多,意念太杂,虽然柯莱特家族的财富确实令人觊觎,但在这方面,你还要斟酌一下。”
霍伊尔停顿片刻,补充道:“你压不住他。”
林佑当然知道他压不住兰恩,他也没想压住兰恩,小说里的少将一如那荆棘缠绕的鸢尾,世俗的教条束缚的越深,他越是绽放,若是压住了,那便不是兰恩了。
林佑本来安安静静听霍伊尔讲话,帝国的雄虫不需要对雌父如此尊敬,但他依然保留着前世的习惯,可听到这里,还是忍不住打断了:“恕我直言,我不认为这些是缺点。”
他皱起眉头:“不宜室宜家,安于后室,可军雌本来就不该这样,父亲您年轻的时候,应该也没有想过献祭一切,完全奉献给我雄父吧?”
“……”
当然不会有任何人出生就想着将生命献祭给谁的,只是虫族信息素太过霸道,根植血肉,无可奈何罢了。
林佑抿了抿唇:“况且我看过兰恩开枪了,很漂亮。”
言下之意,他并不希望兰恩改变什么。
霍伊尔一顿。
帝国的将军按着眉心,颇有些怅然若失,片刻后才道:“你确实长大了。”
骄纵的皇子成年后忽然变了模样,霍伊尔打量着他,说不出是宽慰还是感叹。
他叹了口气:“我也好久没见过你了,叫上兰恩,我们一起吃餐饭吧。”
孩子对兰恩颇有好感,他总要亲自把关。
*
兰恩接到邀请时,正准备送德文上飞船度年假。
第三军不隶属于当世三位上将的任何一位,但地位所限,三位上将都有资格差遣他,霍伊尔上将的消息直接发到了光脑,用词冷冰冰不带任何情感,只说:“下周五,和我一起用餐。”
他甚至没有用一个“请”字。
兰恩眼疾手快地叉掉消息,却还是被德文看了个正着,德文微微一愣:“三殿下的父亲?”
兰恩没什么表情地嗯了一声:“估计是来立威的。”
他追三殿下追得高调,玫瑰和鸢尾的传言闹得满城风雨,如今所有匿名论坛的八卦版块都有人谈论,三殿下的父亲不可能不知道。
德文一略思量,啧了一声:“下周五,这日子选的,你恐怕有点难过了。”
初标过后,漫长的不适期高达两个月,而距离上次兰恩接触林佑的信息素,也过去小半个月,手套和大衣上的残留损失殆尽,以至于兰恩不得不加大了注射的药量。
这个时候,要他和林佑共处一室,就已经十分难过了。
兰恩道:“我只希望他不要让我在三皇子身边跪两个时辰。”
这是虫族古老的立威习俗,和人族落后山区喜欢让新娘坐簸箕,美名其曰磨性子一样,虫族也有不少雄虫热衷于这样立威。
跪两个时辰没什么要紧的,他没那么脆弱,要紧的是空气里会弥散着雄虫的信息素,会对他照成致命的吸引,可是那点信息素除了撩拨身体,又远远不够满足,只会让苦闷更加苦闷,难耐更加难耐,在这种情况下克制本能冲动,面见长官还要维持礼节,并不是容易的事情。
可是一旦失礼,婚事将更加阻碍重重。
德文揶揄道:“那还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你跪了两个时辰然后上将告诉你不合适,让你离他家孩子远点。”
兰恩不可置否:“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以柯莱特家族的财富,兰恩有把握让林佑收下他,况且以三皇子最近的表现,甚至夸赞了他照片,应该还是对他有好感的,至于中间的波折难以控制,他只得一一承受。
说起这个,兰恩忽然道:“德文,你的审美不错。”
德文一愣:“?”
兰恩:“你挑的照片三殿下很喜欢。”
德文得意一笑:“那当然,这是数据分析雄虫喜好的结果。”
时间流水般过去,兰恩每日周转处理公务,眨眼之间,周五就到了。
他一丝不苟地打理好外貌,将银发一根根束好,挑了件低调不出错的礼服,又在血管中补了三只针剂——这是药理允许的最大药量,而后才提着一束纯白鸢尾,施施然上了飞行器。
期间,他反复确认霍伊尔给的地址。
皇室聚餐一般在私人官邸,可霍伊尔上将选在闹市的一处商圈之中。
兰恩将飞行器开到商圈附近,微微皱眉头,这里来往的都是年轻人,穿着休闲服饰,灯红酒绿车水马龙,倒是他肩配勋章一身正装,显得格格不入。
这里完全不像是上将会选择的场所,那挑中此地的,就只能是青春年少的三殿下了。
兰恩暗自揣测着三殿下的品位,他整理好衣摆皱褶,心道:“希望这两位不要荒唐到让我在商场当众下跪。”
否则第二天所有论坛的头版头条都被他预定了。
他来到预定的商铺,这里已经提前清场了,服务人员核对他的姓名后露出微笑,道:“请随我来。”
兰恩颔首进入,不动声色地打量起室内装潢。
——竹席铺就的地板,跪上去不难受,室内通风顺畅,空气流通正常,信息素能很快逸散出去。
服务生将他领到了最里面的隔间。
两扇推门向外移开,露出屋内场景,三殿下和上将分坐两侧,屋内没有凳子,两人都跪坐在蒲团上,中间围着一铜质小火炉,正咕咚咕咚冒着泡泡。
系统:“宿主,台词。”
“唔。”
林佑将肉片拨进火锅,在升腾的雾气中朝着兰恩招招手:“少将,跪下来。”
他笑眯眯地补充:“跪到我身边这个蒲团上。”
——为了这句台词,他可特意挑了两个小时,才挑中了这间带榻榻米的餐厅。
第40章 撒娇
兰恩有一瞬间的怔愣。
来之前,他设想了很多情况,比如霍伊尔上将对他不满意,又有意刁难,比如三殿下想要立威,存心磋磨,他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准备,可当房门拉开,只有亚麻编织的蒲团和咕嘟嘟冒泡的铜炉,以及一个穿休闲服,懒散跪坐的殿下。
淡淡的柑橘香气弥散在空气中,三殿下正用筷子夹起纤薄的肉片,放进乳白的汤汁里。
不像是皇室聚会,倒像是普通人家叙事唠嗑。
三皇子带他面见长辈,却挑了这样一个场所?
林佑招招手:“过来呀,愣着干嘛?”
他拍了拍身边的蒲团:“来这儿。”
兰恩敛下眸子,在林佑身边跪坐下来,这蒲团里包了棉花,触感柔软,久跪也不会难受。
林佑指指桌对面的人:“这是我父亲,霍伊尔上将,你应该认识。”
他又指兰恩:“父亲,这是兰恩。”
林佑跪得歪东倒西,兰恩却跪得很直,他对着霍伊尔欠身,行了个标准的贵族礼,感叹道:“上将,能获邀和您一同进餐,这是我的荣幸。”
霍伊尔挑剔地打量着他,点了点林佑的方向:“兰恩少将,并非我邀请你一同进餐,是三殿下邀请。”
兰恩维持着动作,转向林佑,微笑道:“当然,能得到三殿下邀请,更是我的荣幸。”
林佑夹肉的筷子停在空中:“……吃菜,吃菜。”
来虫族这么久,他始终没法习惯这边贵族的社交礼节,比起现在笑容标准的兰恩,他还是觉得高马尾配枪,神色冷淡的兰恩好看
林佑将锅里最后一片肉片捞走,旋即要往里面下菜,手中一轻,盘子已经被兰恩接走了。
少将跪直了身体,温声道:“请让我来吧。”
林佑只得道:“好。”
兰恩便接过了所有下菜和布菜的工作,动作优雅得体,一丝不苟如管家执事,林佑刚刚吃完一片肉,旋即碗中就会出现另外一片,一场下来,他倒成了三人中吃的最快的。
等茶水饮完,兰恩殷勤添茶时,林佑不得不推开他,反手将一枚丸子丢进他碗里:“你自己吃,我吃不下了。”
兰恩下意识抬眼,霍伊尔上将好好坐在对面,目不斜视,似乎没有关注到这边。
他便优雅地对林佑道谢:“感谢您的抬爱。”
丸子咬在口中,汁水爆开,味道意外的不错,但兰恩眉头一跳,旋即死死抿住了唇。
……信息素。
初标过后的雌虫,尤其是初标过后又被冷落半月的雌虫,对信息素太过敏感,当柑橘的气息弥散在空气中,又悠悠飘过来,甚至在狭小的空间将他笼罩时,兰恩几乎维持不住姿势。
霍伊尔上将隐晦地打量他,忽然开口:“兰恩,我记得你军校的成绩是全A,包括最难的曲率光学和量子,但是你并没有选修厨艺和美术,对吧?”
“……”
毕竟他昨日才自夸过宜室宜家。
兰恩能感觉到林佑扭过头,正饶有兴致地朝这边看来,他无声坐直身体,露出得体的微笑,不着痕迹地辩解:“是这样的,最开始这两项与我的职业规划不符,但经过后期的坚持学习,我的这两方面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
霍伊尔上将点点头,又问:“那你如今最擅长的菜式是什么?”
“……”
林佑差点笑出声。
兰恩微微咬唇,难得感到一丝难堪,他的唇色本略显苍白,却因为牙齿过分用力,硬生生逼出一点嫣红,旋即又微笑道:“是这样的上将,我……”
做菜这东西,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饶是口舌伶俐如兰恩,也编不出子丑寅卯,他真打算如何告罪,林佑忽然扒拉了一下霍伊尔上将的袖子。
“好啦好啦。”他打断:“我不需要兰恩做饭,我有管家的呀,做饭再好吃能好过皇宫的厨师吗?”
兰恩这种腰细腿长的漂亮军雌,好好穿制服,踏着军靴上战场就可以了,林佑可不想把对方困在厨房,太伤眼。
林佑招来服务员,强行岔开话题:“你好,请问有没有甜点,给我来块小蛋糕。”
霍伊尔看着两人,浅笑一声,移开了视线。
兰恩微顿,敛眸吃菜。
——三殿下在维护他?
听上去有点不可思议,还有点荒谬,自从他公开示爱追求林佑以来,论坛里就他和帝国三殿下的关系撕得腥风血雨,指责他倒贴攀高枝的不在少数,甚至很多人信誓旦旦,说林佑只是贪图柯莱特家族的财富,一旦婚姻落定,兰恩的后半生绝对凄惨无比。
兰恩对此不置一词,因为他同样是如此预设。
春风一度,是他设计在先,钱财利诱,也是他筹谋规划,他与林佑没有任何感情基础,无非各取所需,林佑求财,他求时间,等完成了应尽的事业,他自当赴死。
可当着霍伊尔上将,三殿下又确实是亲昵维护的态度。
兰恩心中理不出头绪,微感烦闷,肉菜送进嘴中,尝不出什么味儿。
——身边有道视线,存在感极强。
林佑一直在看他。
系统适时提醒:“宿主,你的肢体接触呢?”
原文中有一段亵玩的戏码,就在霍伊尔上将的面前。
“噢。”林佑慢吞吞伸出手,两根指头点在了委地的银发上。
系统:“???”
林佑理直气壮:“身体接触,又没说那里接触,头发不是身体的一部分吗?”
系统:“……”
它自闭地关闭屏幕,不想说话。
兰恩头发很长,现在松松束起,发尾便落在了榻榻米之上,像一截泛着粼光的缎子。
林佑在霍伊尔看不见的地方,轻轻挑起了那缕银发。
他轻轻摩挲着,将它们绕在指尖,又用指腹轻碾着散开,像是乐师拨弄着琴弦,鉴赏家把玩着古董。
银发是柯莱特家族的象征,兰恩也同样自矜于这独一无二的发色,他每回出门,都会将长发打理的一丝不苟,松松束在同色的发带里,可贵族间交往点到即止,无数人夸赞过他的头发,却没有一个会像林佑这样,大大方方地捻着把玩。
头发没有神经,可被人这样捏在手中挑弄着,兰恩浑身不自在,柑橘味的信息素越发浓郁,似乎顺着发丝传递过来,他一时头脑昏沉,轻轻咬下舌尖,才凭借疼痛维持理智。
……好想,再靠近一些。
……好想,拥抱。
霍伊尔上将还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话题天南地北,既有军旅也有家庭,还涉及文化地理和政治,似乎在全方位考察兰恩是否合格,兰恩也始终面带微笑,举止从容得体,只有他自己知道,信息素的影响有多大,超量注射的代替品在真正高阶雄虫勉强不堪一击,连暂时压制都做不到,他的手臂肌肉痉挛胀痛,接连咬了几次舌尖,都未能完全清醒。
而就在林佑这里摸摸,那里摸摸的时候,系统不得不提醒他:“宿主,强度不够。”
这样下去到不了60%。
林佑:“还差多少?”
系统:“不多,你碰碰皮肤应该就够了。”
系统任务关系生死存亡,林佑敢悄悄搞小动作,却不敢直接违背,他的视线在兰恩身上悄悄扫了一圈,寻找下手的地方。
少将穿着正装制服,从头到脚都好好地裹住了,要碰到皮肤有点难度。
兰恩脊背绷地更直。
作为军雌,他对视线非常敏感,林佑那挑剔打量的视线一落下,他便察觉到了,兰恩暗苦笑,心道:“倘若现在再来点信息素,我恐怕要当场失态。”
他难以断定信息素的引诱是无心之举还是刻意逼迫,也不清楚三殿下具体的意图。
却见林佑手指微动,触碰到了手腕处的皮肤。
蜻蜓点水,一触即分。
这是一个很绅士的动作,朋友间也不突兀,可对濒临崩溃的雌虫而言,只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好难受。
他竭力维持着风度,手指却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林佑正碰着他的手,瞬间便感受到了:“兰恩?你怎么了?”
“没事。”兰恩微笑,自尊不允许他在长官面前出丑,军雌强大的自制力压下一切不适,他镇定自若:“室内温度有些高了。”
兰恩说没事,可手底的颤抖做不了假,林佑狐疑片刻,旋即想到了小说中兰恩的性格,他嘀咕:“我可不会信你说没事的鬼话”,而后直接敲了敲系统:“兰恩怎么了,小说有这段吗?”
“有的,原文少将也失态了,但你做的远没有原主严重,按理说不应该啊,我查查。”
海量数据流从系统中流过,片刻后,66道:“查询到了……匹配结果,信息素超敏,噢我的天啊,宿主,你和少将的匹配度比原主还要高,高得有点不可思议了,他对你的信息素很敏感。”
林佑霍然放下筷子。
他不是本土居民,不知道信息素超敏有多可怕,但他知道小说中的兰恩曾因此生不如死,原主就已经这样了,那假如他的匹配度还要更高一点呢?
霍伊尔上将诧异抬眸,便听林佑飞快道:“今天到这里吧,我好累,想回去休息。”
雄虫总是想一出是一出,骄矜任性的,霍伊尔丝毫不感到奇怪,只微微点头:“好。”
他转向兰恩:“那就请少将送佑佑回家了。”
兰恩的后背湿透了,可面容依旧平静,他彬彬有礼地颔首:“当然,上将。”
两人起身离席,来到商场停车场,兰恩坐上驾驶位,诚心实意地庆幸选购了带有自动驾驶系统的飞行器,他将脸埋藏在阴影里,用微颤的手操纵仪器,好几次没能点中目的地,豆大的冷汗从额头渗下,兰恩维持着礼节微笑着道歉:“抱歉,我的殿下,可能需要一些时间,我……”
一双手碰了碰他的脸颊。
林佑托住他的脸,将他从阴影里带出来,看清了少将如今的模样。
额前的银发已经湿透,一缕缕相互粘连,湛蓝的眼睛虚无空茫,脸色苍白,唇色也苍白,在皮肤相处的刹那,他急促地喘息一声,声音沙而哑。
……藏不住了。
兰恩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厌恶,他无比痛恨这种与生俱来的生理特征,可此刻却别无它法,只能任由雄虫掰过他的脸,将所有狼狈暴露在舱室刺眼的白光下。
林佑倒吸一口冷气:“很难受吗?”
“……”
当然难受,但兰恩不能这么说,这非但不会引起雄虫的同情,还可能招致更加过分的亵玩。
兰恩自嘲般微笑,恍惚间却记起了学校中教授的标准流程,在长久的折磨中,先人早已总结出了一套规律,如何让着难挨的日子舒服一点。
即使是这种课程,他也是学得最好的那个。
于是,他执起了雄虫的手,放在唇边,绅士而轻柔地落下一吻,在确定林佑眼中没有厌弃后,才呢喃出声:“我的三殿下……”
他的目光深情专一,语调缱绻温柔,好像面前这个只见过几面的雄虫是他追寻三世的情人,是他苦苦寻觅的爱侣,而他为之痴迷,为之倾倒,为之奉上一切。
兰恩在狭小的舱室中单膝跪地,行了个骑士礼,他近乎虔诚地注视着林佑,而后张开唇瓣,:“殿下,是的,我有点难受,因为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面了,我不知道您是否想我思念您那样思念我,但每天晚上,我都那样期盼着与您再次见面……”
“……兰恩?”
“希望我没有冒昧。”兰恩握着他的手,他几乎维持不住跪姿了,腿部的肌肉也开始发软痉挛,可他的目光依旧平稳,“……但是,殿下,我有一个小小的心愿,不知道您能否满足?”
林佑:“你说。”
兰恩在他的掌心蹭了蹭,扬起一个迷离的微笑:“我想向您求一场欢愉,可以吗?”
“……”
系统已经将超敏的治疗方案打在了屏幕上,最简单的方法是接吻睡觉等体液交换,但兰恩明显和他没有感情基础,他怕兰恩不愿意,其次是去医院注射抑制剂,其实在他们说话的间隙中,66已经接管了飞行器的操作系统,他们正将速度拉到极致,往最近的医院驶去。
林佑看了眼导航,晚高峰商圈附近拥堵,天空密密麻麻全是飞行器,导航部分道路成红色,预估最快还要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他很怀疑兰恩现在的状态能不能挨过去。
见雄虫并不说话,兰恩那双湛蓝的眸子微微暗淡。
他脱力地跪坐于地,银白的头发都失了光彩,在身体的苦闷中,他的精神却漠然地想:“没用吗?即使这样恳请,也没用吗?”
对一般雄虫而言,一位少将这样表示臣服,心甘情愿献上一切,早就该动心了。
可林佑稳稳当当坐在原地,只有两种可能,要不是他看穿了兰恩拙劣的把戏,有意钓着他折磨一番,要不干脆是他厌恶兰恩,对鸢尾少将的身体没有丝毫兴趣。
无论是那种情况,对兰恩都是很差的消息。
他微微闭了闭眼,挤出一个笑容,试图挽回:“抱歉殿下,是我唐突了,我只是情到深处,实难自禁,请您原谅我的冒昧……唔!”
林佑抵上他的唇珠,强迫他闭嘴:“下次很难受的时候,这种客气的套话就不要说了。”
他俯下身,凑了过去。
吻,细碎的吻。
湿热的吻袭上唇角,林佑轻轻在少将的下唇处舔了舔,尝到了一点鲜血的腥味——那里刚刚被兰恩自己咬破了。
林佑心道:管兰恩愿不愿意呢,反正按照原文,他们这婚结定了,不管有没有感情基础,兰恩都得乖乖嫁过来。
信息素铺天盖地地冲入口腔,柑橘的气息溢满飞行器,像是初夏午后暖融融的阳光,兰恩好像泡在热水里,身体舒适又放松,四肢懒洋洋地不愿意动。
但他很快发现,林佑简直青涩的过分,帝国尊贵的三殿下几乎没有接吻的技巧,只是凭借本能舔舐吸允,兰恩微微一顿,旋即放开牙关,引着林佑唇齿缠绵,他压抑着掠夺信息素的冲动,动作却难免焦急,失去了应有的克制,不多时,居然隐隐占了上风。
“……”
林佑恨恨咬了他一口。
不重,没出血。
舌尖的隐痛让兰恩清醒过来,他仍未餍足,半个月的克制和过量注射的针剂都让他对信息素极度敏感,这个绵长的吻便如饮鸩止渴。
——该如何讨要更多呢?
系统已经悄悄更改了路线,将目的地医院换成了皇子府邸。
林佑被亲得七荤八素,还有点缺氧,做为一个1被0亲成这样,实在有失脸面,放在前世,是要被他朋友和粉丝嘲笑一年的程度。
林佑有点恼怒,恨恨摸了把嘴唇,问:“你够了吧?”
语气不算和善,有点凶。
如果是之前,兰恩已经干脆利落地道歉了,但他向来懂得如何把握机会得寸进尺,他将视线落在林佑身上,三殿下在几位皇子中容貌最为出众,是一种矜持尊贵的好看,现在他脸上染着薄怒,也并不摄人。
——似乎羞恼更多,没有很生气。
兰恩忽然想试探一番,试探林佑之前对他的纵容,到底是不是错觉。
他于是扬起脸,依旧是虔诚的模样,而后执起林佑的手,又在手背上落了一个吻。
林佑警惕:“……你到底要干嘛?”
兰恩将脸贴在林佑掌心,眷念地蹭了蹭,银白的长发蹭过指尖,像什么撒娇的大型动物。
他轻声问:“殿下,若我说,还不够呢?”
作者有话说:
林佑:“不够就给我滚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