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半年时间不长不短,但已能改变很多事情。

    对沈怀栀来说,她的半年是在田地里到处跑等待秋收冬藏的半年,对于身处帝京的薛琮来说,却是足够翻天覆地的半年。

    帝京里的消息传到梧州这边需要花费时间,身处州府的沈刺史消息尚且灵通一些,但他也不是会和女儿商讨帝京形势变化的人,以致于直到薛琮突然南下出现在她面前,她才知道对方这半年来究竟在京里做了多大的事。

    当初梧州银矿案事发,薛琮领天子之命整顿本地官场,虽说当时已经杀得人头滚滚,谁料这根本不是结束,而是开端。

    牵扯进银矿案的官员被押送进京后,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又查出许多不法之事,最严重的当属其中有人勾结异族卖国,以致于惹得圣人在朝堂上大发雷霆。

    等消息传回梧州,众人这才惊觉,梧州那场杀戮根本是迷惑有些人的障眼法,薛琮才真正是放长线钓大鱼,在对方松懈之时,将所有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下子,圣人磨刀霍霍向边防,梧州官场乃至边军将领里,其中无数人或被贬或被杀,即便未曾涉案之人,也均被调任或替换至别处,真正再一次重现了上辈子梧州官场的那场大地震。

    再联想薛琮如今调任边军之举,只能说他算是彻底为自己扫清前路了。

    当然,这只是沈怀栀的个人想法,对外当然另有一番说辞,比如圣人信重,以薛琮威名震慑本地官场,一方面历练心腹镇守边疆,另一方面当然是守好这个新银矿,以防止某些人暗中伸手谋私利。

    总之,薛琮因公升官是半点不让人意外,但他在京里的行事,如果不是他自己亲口告诉沈怀栀,她当真想象不出他的手段。

    “真珠,许久未见,我当真是没想到,再次见面你竟然给了我这么大一个惊喜。”田边树荫下,薛琮带来的人马守在周围,将一个原本平静的小山村瞬间变成了无人踏足之处。

    啾啾鸟鸣里,薛琮坐在树下的一块干净石头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做已婚妇人装扮的沈怀栀。

    “为了出行方便而已。”沈怀栀想起自己之前为减少麻烦以年轻寡妇自居的做派,眉头皱了皱,“再者说,真论起来,我这身打扮也有几分道理。”

    闻言,薛琮笑了下,目光深深的看她,“若真要论道理的话,我倒想知道,你这守的是哪个人?”

    沈怀栀不语,自顾自打开水囊喝了两口水,看起来并不想和他深谈的模样。

    薛琮却不怎么在意,动作亲密的靠近她身边轻声道,“若是为我守寡,那薛夫人当真是守得云开见明月,终于等回了你的死鬼夫君,自此我们之间就是一场人鬼情未了的戏码。”

    “可若是守的是别人,”他的声音愈发低了,“自此之后你我也是要双宿双栖的。”

    沈怀栀听得心里不痛快,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你想太多了。”

    “多吗?我不觉得,”薛琮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你应当庆幸你这辈子没选怀逸,不然纵然是你们成了亲,我也是要不择手段强取豪夺的,到时候闹得大家彼此颜面难堪,反而不好。”

    “看来一段时间不见,你又故态复萌了,”沈怀栀冷声道,“所以我离你远些是对的,省得整日里听你胡言乱语。”

    “躲着避着只能享一时安稳,”薛琮道,“想要真正从根源上解决问题,你就得面对我。”

    “我给你这么多机会和选择,你总不能一次都不把握。”

    “我不想在这里和你谈这些,”沈怀栀起身道,“我这两天要在田里看秧苗,你若是有事就忙你的正事去,若是无事,也不要来扰我,我暂时不想分心同你扯这些。”

    对于沈怀栀的消极抵抗,薛琮本人摆出了宽容大度的态度予以放纵,“既然你不急,我更不急,正好接下来我要在这边待上几年,说不得能日日陪伴你,等哪日我们成亲后更是能像从前一样亲密无间,所以,我有很多耐心陪你解决问题。”

    沈怀栀终于明白为何薛琮又突然抖起来了,他这次全然是有备而来,打算逼她成婚了。

    所以,当一个人为图一时安宁不断妥协时,距离被逼至底线也不远了。

    她的半年,是眼不见心不烦视而不见的半年,而薛琮的半年,是诸事齐备以待东风的半年。

    就像薛琮说的那样,她当真需要认真起来,好好想想该如何从根源上彻底解决问题了。

    ***

    薛琮留了些人手给沈怀栀,纵然她现在无比安全,依旧不妨碍他层层加码。

    在当初南下梧州时,薛琮就已经想好日后的路要如何安排,现在也不过是按部就班的实现当初的计划而已,唯一有所意外的,就是牵扯出来的银矿案超出他的预计,但即便如此,他依旧手段雷霆的清扫了本地官场,让圣人放手将边军军权交托,现如今他出现在这里,就意味着从此之后梧州尽在他掌控之中。

    毕竟,他舍了京里那么多好处和乐子,可不是来这边为他人做嫁衣的。

    妻子,他肯定是要追回的,但不意味着他无心权力,恰恰相反,为了拥有她护住她,他必然要重新走上上辈子的老路,做一个权倾朝野的权臣,否则,性命与未来捏在他人手里,当真是睡觉都闭不上眼。

    只是这次,五皇子这个喜欢发疯的就不必做先帝成为他的困扰了,薛琮早已经为圣人安排好了新的继承人。

    而且,他这位长辈一定会非常喜欢他的安排。

    远在千里之外依旧为京中形势操心的薛琮开始着手接收边军军权,纵然他此前在梧州已杀出威名,还是圣人信重心腹,但对有些人来说,依旧是不肯轻易妥协放权的。

    但上辈子年纪轻轻就能在西北边疆打得北戎不敢南下的强权将军,这辈子的手段只会比上辈子更加深沉老辣,是以,不过短短半月时间,薛琮本人就在边军之中威名更甚。

    等他带着兵马某日突然奇袭某异族小国,带着一干新属下夺得战功抢得无数战利品之后,伴随盛名而来的是诸多认同。

    战场之上,厮杀声震天,身先士卒的将领长枪在手,如同对猎物展露獠牙的猛兽,收割敌人性命仿佛易如反掌。

    掌旗使跟在将领身边挥舞着军旗,同对方一起朝着敌军冲锋,就这样一次次的吹起了胜利的号角。

    铁蹄滚滚中,从前和异族对阵中胜败参半的边军,就这样化为一柄彻底开封的利刃,将眼前所有阻挡他们的敌人全部斩落马下,逼得对方落败而逃。

    就这样,两军交锋之中,边军越战越勇锋芒毕露,而异族见势不妙四处溃散,就这样成为了薛琮入主边军之后的无数战功。

    这些胜利与战功,不止打出了薛琮立足边军的底气,同时也让圣人龙心大悦,等沈怀栀磨磨蹭蹭的又在小石村拖延许久回到州城时,城里已然尽是薛琮这位边军新秀的传闻。

    夏日即将来临,州城里本就热闹,灯会花会不知凡几,沈怀栀未曾告知父亲自己突然回来的消息,只打算在城里停留一日便回庄园去。

    “姑娘,外面真热闹啊,”冬青掀起马车上的帘幕,露出窗外街道上的盛景,“您这阵子在乡间待的久了,咱们要不要下去转转,沾沾这热闹的烟火气?”

    州城作为梧州中心,本就是最热闹的地方,且南边这些蛮人喜爱歌舞,不同部族还时常有各自的活动与节日,以致于到处都是人头攒动与人声鼎沸,仿佛梦回帝京。

    路上人多,马车自然也慢,沈怀栀听着外面吵闹声突然来了兴致,“下车走一段也好,总归这会儿人多,坐车还不如走路来得快。”

    闻言,冬青与冬桃两人再赞同不过,三人相互扶持着下了马车,相携进入热闹人群。

    护卫们跟在旁边警戒,沈怀栀边走边看,最后在街边寻了个酒楼歇脚。

    “我去给姑娘买些小食,”二楼临窗处,冬青踊跃道,“上次姑娘还说喜欢那家的口味

    呢。”

    “带个护卫跟你去,”沈怀栀道,“别跑太远,人多容易出乱子,你仔细着些。”

    月夜银辉下,游人如织,沈怀栀看着夜色与灯火,冷不防突然被一盏漂亮花灯挡了视线。

    “本想忙完去寻你,没想到你先走一步,”薛琮将花灯放在沈怀栀面前,对她笑道,“幸好我脚程不慢,不然就同你错过了。”

    沈怀栀愣了下,看看眼前漂亮花灯,又看看一身风尘仆仆的薛琮,意外中是措手不及。

    最近因为成婚这件事多少有些困扰的沈怀栀,看着眼前这个意气风发好像回到当年的薛琮,慢慢皱紧了眉头。

    她很清楚他是要来答案的,而她确实给不出他想要的答案,他们两个,接下来怕是又要起一番争执了。

    鉴于此,她让人将位置换到了楼上的包厢,对薛琮道,“好久不见,我们谈谈。”

    薛琮自然无有不应,当只剩两人独处时,沈怀栀还在想要从哪里入手开口谈两人的婚事,人就被对方半搂半抱的锁进了怀里。

    这下子,她不用操心自己如何开口了,因为她已经再无半点开口机会。

    第52章 第52章——

    等沈怀栀被放开呼吸恢复平和,已然是很久之后。

    她重重的擦了下又热又痛的嘴唇,想要尽快消除这点暧昧旖旎,正正经经的同薛琮开始一场正式谈话。

    反倒是薛琮本人,心思全放在其他事情上,他站在一旁,含着笑意好整以暇看她,“看起来我留给你的这段时间,你有好好思考我们之间的未来。”

    “正好,我也有许多事要同你说。”

    “既然如此,那你先说,”沈怀栀一开口就发现发觉自己声音不对,她努力清了清嗓音,给自己倒了杯茶以作掩饰,“我洗耳恭听。”

    将她的窘迫看在眼里,薛琮挑了挑眉,轻笑道,“再过一段时间,岳父大概就要回京述职了。”

    说起来,这并不算什么令人惊讶的消息,但沈怀栀注意到薛琮的态度和用词,“回京”两个字让她心中生出微妙预感。

    因着这股预感,她便也直接问了,“你的意思是,父亲可能会调职入京?”

    至于老夫人期望的升迁,那是没指望了,梧州官场这次动荡,父亲纵然卷入不深,但也不意味着清白无辜,这种情形下被调回京内,显然是不可能有所升迁的。

    而这位沈刺史被调职的原因,沈怀栀看了眼薛琮,显然对方功不可没。

    “不是可能,是一定,”薛琮淡淡道,“圣人再如何信重我放心我,也不可能放任一对翁婿共掌上州军权与政事。”

    闻言,沈怀栀沉默,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听起来冠冕堂皇的理由不一定真能让人心悦诚服,至少,她心底是为此感到不安的。

    她知道薛琮在盘算着什么,但能做的也不过是见招拆招。

    “其实,他们一家人回京也好,”薛琮看着她道,“至少日后不会有机会来烦你。”

    “倒也称不上烦。”沈怀栀如实道。

    若说从前她和双亲弟妹之间还有几分血缘牵绊带来的感情,自重生之后,这份感情就开始变得越来越淡,她再不期望从这些人身上得到什么,同样也给不出什么,只希望大家按部就班的相敬如宾,不愿生出更多更深的牵扯。

    所以,只要不来打扰控制她的新生活,随他们待在那里都好。

    “不管烦不烦,他们都是要回京的,”薛琮轻描淡写的道,“总之有我在,日后他们是烦不到你的。”

    沈怀栀不想为此对薛琮道谢,因而只淡淡的虚应了一声,算是知晓。

    薛琮见她情绪始终不高的模样,心下失望,真珠待他,总是太过消极,他不喜欢。

    因着这份不喜,他上前一步重新将人搂进了怀里,用力压了压,低声道,“对着我,我们真珠总是不怎么开心。”

    沈怀栀没否认,侧头想要避开他亲过来的举动,但这份拒绝与逃避似乎突然触到了薛琮的逆鳞,让他直接将人抵在了墙壁上,仗着体力优势开始肆无忌惮。

    又发疯!

    沈怀栀心底狠狠的骂了一句,人却只能被控制着作为俘虏与猎物供狩猎者享用。

    之前也就罢了,现在依旧如此,她真的很难不生气,因此这次丝毫不肯退让妥协,从头到尾都在拒绝。

    “你再胡闹下去,我不确定自己还能放开你。”薛琮将人扣在怀里,呼吸贴在沈怀栀颈侧,语调沙哑,“真珠,你乖一点。”

    到底是谁在胡闹?

    被倒打一耙的沈怀栀是真的很想发脾气,但薛琮的手扣着她的腰,两个人被迫紧紧贴在一起,那异样的反应是如此明显,以致于她瞬间紧绷起身体,恨不得立时分开,就连呼吸都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你冷静一点!”她声音僵硬的道。

    “怎么不继续了?”她不动,薛琮反而有些失望,只能紧紧抱着人暂时聊以慰藉,等待这段难熬的时间过去。

    但约莫是之前忍了太久,薛琮这会儿当真是不剩多少耐心与理智,当他控制不住往前顶时,沈怀栀立时颤了一下。

    “你真应该庆幸这是在外面。”薛琮这么说着,然后咬牙切齿的将怀里的人转了个身,压低声音道,“放心,我不会碰你,但也仅止于此了。”

    人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沈怀栀心惊胆战的听着身后的动静,薛琮诚如自己所说,没再有什么不轨与越界,但不意味着他会轻易放过嘴边的猎物。

    紧贴在耳侧的低哑声音曾经听过无数次,不过那时候是亲密且正经的,如今这次则不然,沈怀栀极力想捂住耳朵,不去听那些从未料想过的污言秽语,但薛琮偏偏不肯,他用力抓着她的手腕,迫使她一字一句全都听进耳里。

    手腕被捏得发疼,无论如何都挣不开,她只能紧紧闭着眼,希望这场折磨早点过去。

    “我好想念你那时候紧紧缠着我的样子……”

    “你不知道你哭起来……”

    “我这么想念你渴望你,你有没有感觉到……”

    薛琮的所谓想念,让沈怀栀浑身寒毛直竖,此时的她很清楚他不是在说什么情话,而是纯纯粹粹的在传达男女之欲。

    盘旋在耳边的字字句句里都是浓重的侵略与渴望,简直让人难受至极。

    已经到了必须说清楚摊牌一切的时候了,不然沈怀栀怀疑再放纵下去,她的未来将会重复上辈子的老路,再无重见天日的可能。

    她绝不允许!

    等薛琮恢复正人君子模样时,沈怀栀已经因为过度的紧张与僵硬差点虚脱,她带着浑身冷汗被薛琮拢在怀里,恍惚间好像回到了他重生那日两人重逢之时。

    久违的,沈怀栀再一次感受到了薛琮身上的危险与可怖。

    她决不能重蹈覆辙,她听到自己如此说。

    薛琮细心的为心爱之人擦去身上冷汗,神色含情带笑,“好像吓到我们真珠了?没关系,下次就不会了。”

    “毕竟天长日久的,你日后总会习惯。”

    “我不想习惯!”沈怀栀按住薛琮的手,神色冰冷的道,“也永远不会习惯。”

    薛琮不置一词,但看神情,显然是并未将她这番抗拒放进眼里,看来,他当真十分有底气让自己称心如意。

    “放心,我不会逼你,”薛琮说着自己都不信的假话,笑着道,“我接下来会在梧州待上好几年,有的是时间陪你做想做的事,但凡我们真珠想要的,想达成的愿望,我都会帮

    你实现,绝不会让你有一丝遗憾。”

    甜言蜜语听起来总是充满诱惑的,但再好听,也不过是包裹着蜜糖的毒药,一旦吃下肚,只会让人肝肠寸断。

    薛琮还在继续说,“离京之前,我为圣人寻到了那位名满天下的神医,有神医随侍在侧,圣人还会撑上更久时间,延年益寿也不无可能,更何况,诸位皇子如此不成器,圣人如何放心将江山托付,哪怕是为了江山社稷稳固,也会努力多熬一段时间。”

    “不过,皇子们虽不成器,但皇孙们未必不成,听说前废太子的儿子近期到了圣人跟前尽孝,很会讨人欢心,想必再过不久,京中形势就又会变上一变了。”

    “想必人是你费心推上去的,”沈怀栀冷声道,“既然京里大业未成,你何不继续待在京里做你的幕后黑手,南下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不明智吗?”薛琮摩挲她后颈的动作停了一瞬,“或许吧。”

    “谁让我想你想得发疯呢。”

    “你若是愿意跟我回京,我会立刻带你离开。”

    “我不走!”沈怀栀强忍着情绪道,“薛琮,我问你,在我身上,你到底想得到什么,想要达成什么愿望?”

    薛琮定定的看着极力压抑情绪的沈怀栀,缓缓坐直身体,“既然你认真问我,那我也认真回答你。”

    他一字一句沉声道,“真珠,我要你再次成为我的妻子,和我一生一世相伴到老。”

    “至于生儿育女,倒是无所谓,有没有孩子我不在乎,但你必须陪在我身边,以好好活着的,只属于我妻子的身份。”

    “这听起来,似乎是很简单很诚恳的请求。”沈怀栀面无表情道。

    但很可惜,她做不到。

    如果没有窥见过光明,没有体味过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滋味,沈怀栀还愿意妥协周转,但尝过之后,她就不想再浪费时间,委屈自己。

    “薛琮,你觉不觉得,这辈子的你和我,就像从前我和你,”沈怀栀看着薛琮,与他视线相对,一字一句道,“那时候,非要强求的是我,现在,非要强求一切的是你。”

    “这种彻底反过来的人生,让我们都体会到了对方曾经尝过的滋味,说起来,这应该是好事,但我们一个得出的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一个却执迷不悟自私偏狭,你觉得,如今的我们,当真还能破镜重圆吗?”

    “为什么不能?”薛琮凝眉反驳,“只要你点头,只要你答应,我们就能回到从前,一切都会回到最好的时候。”

    “我不在乎你心里放着怀逸,只要你人在我身边,重新成为我的妻子,这就足够了。”

    “当真如此吗?”沈怀栀冰冷的视线直刺薛琮心底,“你真的能容忍我心里挚爱着另一个男人?不,你做不到,你永远做不到。”

    “自私偏执的人永远最爱自己,你只会一日日的愈发不满足,被贪婪之心控制,然后放纵你的私欲来摧毁我心底这份挚爱,哪怕是逼迫我控制我也好,你都要尽己所能达成所愿。”

    “你不会容忍我人在你身边,心里却想着其他男人的,哪怕你嘴上说得再好听,也不过是骗人骗己的鬼话,我不信,你也骗不过自己。”

    闻言,薛琮久久沉默。

    诚如沈怀栀所说,她是真的很了解他。

    确实,如果在他坚持想要同她谈情说爱时,她却冷漠以对相敬如宾,心里只惦记着那个早就不在了的陈怀逸,他当然会不满足到发疯。

    毕竟,他是如此的深爱她。

    可爱,本就是自私狭隘的情感,甚至于在薛琮心里,爱这种东西,从来不是美好的代名词,它是阴郁的狭隘的自私的,甚至可能是丑陋的。

    美好的从来是人,只有美好的人才能付出美好的感情,而自私的人,他的爱当然是自私偏执的。

    “所以,这就是你打算用来拒绝我的理由?”许久后,薛琮冷声问道。

    沈怀栀目光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摇头道,“并不是。”

    如果按照薛琮的打算,这么继续下去,他们成婚再度成为夫妻,或许有一天他们之间可能会再次产生名为爱的情感,但那又如何呢。

    “我不想要成婚,不想要嫁给你,不想成为谁的妻子谁的母亲,我不想爱谁也不想恨谁,我只想做我喜欢的事情,平平静静的过完我第二次拥有的人生。”

    “我拒绝你的理由,只是因为我不想我不要,除此之外全都不重要。”

    在沈怀栀心里,如果她为了得到新的人生向薛琮妥协,从而走入一段她不喜欢也不想要的婚姻,那无疑是本末倒置。

    “因为不想,所以不嫁,是这样对吗?”薛琮缓缓复述着她的理由,仿佛觉得有些可笑似的,由着两人之间陷入了凝滞。

    “人终归是无法感同身受的。”最后,沈怀栀冷漠着下了结论。

    或许,在薛琮心里,她因为惦记怀逸拒绝他都比这个理由来得好一些能让他接受一些,可偏偏,这却是她最真实不过的想法。

    毫无疑问,她和薛琮之间是谈不拢无法达成共识的,她已经可以想象出日后她与他之间闹到鱼死网破一地鸡毛的未来。

    就算是上辈子,哪怕她没死于李玉瑶的私欲,他们两个恐怕也会因为和离闹到两败俱伤,薛琮强求的东西她不想给也给不了,而她想要的东西薛琮能给也不肯给不会给,怨偶说的就是他们了。

    “感同身受……”薛琮品味着这几个字,抓紧了怀中人,“真珠,不管我能不能感同身受,我都不会放手。”

    “现在不想嫁不要紧,总有一天,你会改变主意。”

    “是吗,”沈怀栀缓缓道,“那我们拭目以待,看我到底会不会改主意。”

    “但丑话说在前面,如果你打着对我强取豪夺的主意,想把我困在身边,那就是逼着我同你决裂。”

    沈怀栀对上薛琮幽黑深邃的视线,一字一句道,“真要斗,我是斗不过你的,但我知道怎么让你痛苦,怎么伤害你。”

    “毕竟,这把伤你的刀,是你亲自送到我手里的。”

    薛琮定定的看着她,突然动作粗鲁的将人扣进怀里压了过去,呼吸错乱的间隙,沈怀栀听到他说,“你当真是不管什么样子,都让我爱得发疯。”

    “不嫁算什么,有本事让我别碰你!”

    沈怀栀自然是没这份本事的,她不止心机斗不过薛琮,力量上更是天壤之别,最终只能饮恨败北。

    为此,她怒上心头时情不自禁的对着薛琮下了狠手,直到对方神色苍白满脸冷汗的倒在她怀里,她才惊觉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倒是痛得脸色发白的本人,仍旧有心力和余裕安慰她,“别担心,就算我真被你变成了太监,也依旧有手段满足你,我们真珠亏不了的。”

    至此,沈怀栀终于愿意承认,和薛琮斗,她没有半分胜算。

    他这个人是如此之疯如此之狠,只怕这辈子她都摆脱不了他,鉴于此,她只能改换手段了。

    这天,沈怀栀最后被薛琮带回了自己在州城的府邸,临睡前,她看着神情安然躺在自己身边的薛琮,认真的思考了一个问题,或许,薛琮那份自私的爱,比她以为的要重得多,当然,也疯癫得多。

    她应当更加认真仔细的审慎这段孽缘了。

    ***

    午夜时分,睡眠酣沉之际,搂着心爱之人的薛琮睁开了眼。

    他看着账顶的如意花纹,目光深沉,真珠

    一定没发现,这花纹是他们新婚后夫妻恩爱的那段日子里,她最喜欢的纹样。

    不过,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他下床走到外间,从妆奁里拿出一盒香气悠悠的熏香,放进香炉中点燃,等香气在房中缓缓逸散时,他回到沈怀栀身边,搂着她闭上了眼睛。

    原本没打算这么早用的,但事已至此,他当真想于梦中看一看,她和他之间最坏到底能走到什么地步。

    于是,成平七年春雨连绵的深夜里,刚过完生辰小憩后醒来的定国公夫人睁开了眼睛。

    第53章 第53章前世梦境一

    外间春雨依旧在下,屋内灯火煌煌,隔着屏风,沈怀栀看到了终于归来的丈夫,薛琮背对着她坐在那里,手中一张薄薄纸张,看起来似乎有些像被她放在妆奁里的和离书。

    她缓缓起身,发出些微动静,外间那人闻声看来,却并未开口说一字半语。

    如此平静的模样,看来是她想错了,若当真是那封和离书,薛琮的反应恐怕不会如此。

    毕竟,就算心中另有所爱,他也不见得想突然失去一个知情识趣相敬如宾的妻子以及还算称职的贤妻良母。

    沈怀栀越过屏风,走向她的丈夫,语调淡淡,“国公大人终于回来了。”

    她在薛琮面前坐下,正准备给自己倒上一杯茶水时,略过那张纸的视线却陡然凝滞,诚如她之前所想,薛琮此时手中拿着的,确确实实是她亲手写下的那封和离书。

    再去看薛琮表情,在外权柄加身威严深重的丈夫,此时依旧威仪俨然气势逼人,让人窥不见深沉眼底的半分心绪。

    短暂的停顿过后,沈怀栀照旧给自己倒好了茶,甚至,她还颇有余裕的询问了薛琮一句,“大人喝茶吗?”

    姿态端严宛如置身朝堂的薛琮静静的坐在那里,神情凛冽如霜,灯火明灭间,他看着自己美丽温婉的妻子,沉声开口,“我以为,你想和我说的不止这些。”

    茶水入喉,沈怀栀深深舒了口气,她看向自己早已成婚多年的丈夫,语调平静道,“有必要说吗?我以为大人看到你手上的东西,应当已经了解我所想了。”

    显然,她这番态度是让薛琮很不快的,对方目光定定的看着她,眉目间终于有隐隐怒火,许久后,他突然冷笑一声道,“了解你所想?”

    “夫人是说,让我允你和离,好让你从此之后可以抛夫弃子再无顾忌的去思恋另一个男人吗?”

    过于尖锐直白的言辞让沈怀栀眉心一跳,她始终平静的面容上终于多了几分异样情绪,继而语调沉沉的道,“薛琮,你什么意思?”

    被询问的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直接起身将那封早已准备许久的和离书当着沈怀栀的面撕了个粉碎。

    薛琮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抛弃两人之间所有温情假面,用一种冰冷且无情的语调道,“没什么意思,只是不肯让我的定国公夫人如愿而已。”

    一句话堪堪至此,但后劲绵长,足可供人品味无穷深意。

    屋外春雨连绵,夜色沉沉,有夜风从半开的窗棂里吹进内室,烛火晃动间,沈怀栀看着薛琮那张神情晦暗不明的脸,沉默不语。

    薛琮似乎没有想和她继续深谈的打算,毫不犹豫转身离开,衣摆掀起淡淡微风,那张被撕掉的和离书碎片落在沈怀栀眼前,纷纷扬扬宛如冬日冰雪,砸在她眉眼与心间。

    见薛琮想要离开,她遵循内心所想,下意识伸手紧紧抓住了薛琮的袖摆,“不准走!”

    “不准走?”薛琮停下脚步,反手握住她的手动作粗鲁的将人扯进怀里,压低了声音道,“夫人留我下来,是要同我细说你对某人的深情厚意,让我成全你一片痴心?还是终于记起你到底是谁的妻子谁的母亲,打算好好履行你身为妻子的职责?”

    沈怀栀努力挣扎了两下,却始终没能挣脱丈夫的控制,于是只能用冰冷目光与他对视道,“既然话已经说开,那大家就不必再继续装聋作哑下去了。”

    “薛琮,看来是时候将一切摊开来明说了。”

    薛琮目光沉沉的看着怀中人,许久未有反应,直到沈怀栀因为他过于用力的动作发出呼痛声时,他那张面沉如霜的脸上终于露出一点冰冷笑意,“好啊,我确实很想听听,今日定国公夫人会说出什么话来来为自己陈情辩解。”

    陈情?辩解?

    沈怀栀觉得薛琮这两个用词格外可笑,于是,她也当真露出两分讥讽笑意来,“我无需为自己陈情辩解,我心中另有爱慕之人又如何,国公大人同我不过半斤八两,何必五十步笑百步,平白说出来让自己难堪。”

    “难得,你终于肯承认自己另有所爱了。”薛琮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怀里的女人,一个明明身为他的妻子却心中挚爱其他男人的女人。

    他心底的怒火再难以压制,烧得他整颗心都要炸裂开来,以致于他那张保持了许久的冷静面孔逐渐被怒火侵蚀,在慢慢丧失理智之后变得狰狞可怖起来。

    显然,沈怀栀是很讨厌他这副模样的,她急切的想要从他怀里挣扎着脱身,反唇相讥道,“是啊,我承认自己另有所爱,那又如何,我不过是做了和你一模一样的事情而已。”

    “薛琮,既然我从不干涉你在外如何行事,你便也不必来鄙夷我琵琶别抱,大家彼此彼此,乌鸦不笑猪黑,都一样的厚颜无耻。”

    “是很厚颜无耻,”薛琮冷笑着道,“毕竟,我从未想过,当你打算和我摊牌时,竟然会是如此理直气壮的态度。”

    “怎么,你希望我心虚愧疚对你心怀歉意?”沈怀栀冷声道,“那很抱歉,我绝不可能有这种想法,就算我真的愧疚,也是对我的孩子,这其中却绝不可能有你。”

    “在你面前,我没有半分愧疚之心!”

    无论是沈怀栀的话语还是态度,在薛琮眼里都刺眼刺耳极了,他伸手抬起她的脸,对上她不适眼神,神色晦暗的道,“真珠,你果然很会惹我生气。”

    话落,他低头堵住了那张总是说出让他不快言语的嘴巴,他从前就是太放任,才让她觉得自己可以肆意妄为,竟然背着他爱上别的男人,甚至于到了今日,她都未曾有半分后悔反省之心,竟妄图同他和离。

    沈怀栀!沈怀栀!沈怀栀!

    薛琮唇齿间恨不得碾碎这个名字,让这个扎根在他心尖的女人从此化为齑粉,再不能左右他的心绪。

    男人英俊锋锐的面孔上是极尽扭曲的痛楚,他抓紧了怀里的人,只差一点,就要拧断她的骨头。

    被死死禁锢在牢笼里的沈怀栀只觉得极度不适,仿佛浑身被危险笼罩,曾经的丈夫宛如失控毫无理智的猛兽,在挣脱了理智的枷锁之后,所有的兽性都朝着她倾泻而来。

    “薛琮!薛琮……”

    终于,强忍疼痛的声音唤回了有些人失控的理智,薛琮捂住那双朝他看过来的眼睛,神情扭曲的道,“闭嘴,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话!”

    第54章 第54章前世梦境二

    “你以为我就想听你说话吗?”沈怀栀挣扎着道,她语气愤恨极了,“你以为就你会生气会发脾气,无论你说什么我都要听!我是你的妻子,不是唯你命是从的下属!”

    “少在这里自以为是了!”

    情绪激动的沈怀栀指责着她强权且不讲理的丈夫,每一字每一句里都是控诉与反抗。

    薛琮稍稍放松了一些制住妻子的力气,看着她仿佛燃烧着火焰的眼睛,冷笑着道,“怎么,终于不摆你那副心灰意冷的做派了,终于忍不了只能天天看眼前这株破海棠树了,打算搬去你那个清晖园天天缅怀他是不是?”

    “是又如何?”沈怀栀眼含挑衅的道,“你不也天天去宫里见你那位心爱的太后娘娘吗?大家彼此彼此。”

    “心爱?”薛琮强压着暴怒的情绪道,“是啊,我是有心爱的女人,那又如何,你以为想和离就能和离,少痴心妄想了沈怀栀!”

    “你与其求我同你和离,倒不如盼着我休了你还更有可能!”

    见她被他这番话气得气息不稳,薛琮压低了声音满含恶意的道,“总归,七出之条你已经犯了淫佚这一条,作为丈夫,我以此当真休了你不为过吧。”

    “好啊,你有本事就休了我!”沈怀栀冷笑道,“最好让全天下所有人都

    知道我们定国公大人被我带了绿帽子,只要你敢给我休书,我就敢接,哪怕我有三不去又如何,只要国公大人愿意,我就合该做个丢人现眼的下堂妇!”

    所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说的就是眼前这对怨偶了。

    纵然薛琮不过是气头上出言恐吓,也没想到竟然能诈出沈怀栀这番心思,以她素来的脾性,被逼到绝境时,是当真敢同他鱼死网破的,就如同她年轻时心爱他愿意为此冒天下之大不韪一样。

    这次,她同样有这样的底气与勇气同他撕破脸,只为了抛弃他追逐一个早已死掉的男人。

    薛琮看着她那双倔强不屈的眼睛,是真的被气到发疯。

    你看,他眼前这个女人,早已经不在意他心里有谁心爱谁,她只看得到那个早已死去的人,心心念念的全是那颗破树那个破园子,为此她宁愿抛家舍业抛夫弃子,只为了达成心中所愿。

    一时之间,他竟然分不清他们两个人里谁更自私更冷酷无情一些。

    薛琮恰到好处的沉默让沈怀栀反击的气焰更加嚣张,她抓着薛琮的手臂用力道,“不是要写休书吗?写啊,现在就写,我在这里看着你写!”

    这次,换做薛琮下意识挣扎了,他甩开她的手时动作太快,以致于两人都未反应过来,就这样,一记清脆的耳光声突然响彻内室。

    呼吸急促的沈怀栀看看自己发疼的手,再看看薛琮脸上渐渐浮现出痕迹的地方,如梦初醒般,突然下意识的再次甩了一记耳光过去。

    薛琮不吝啬用言语羞辱她,她当然也要立时羞辱回去,就算触怒他又如何,她宁愿选择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这次,薛琮能躲也没躲,他就那样直勾勾的盯着沈怀栀,被她那记毫不吝啬力气的耳光打得微微偏过头去。

    “第一次有人敢这么打我,”薛琮抓住沈怀栀想要缩回去的手,一字一句道,“但是你,我已经习惯了,毕竟,你早已不是第一次将我的脸面踩在地上。”

    “现在不过是换了个方式羞辱我而已。”

    “说得好像你不曾羞辱过我一样。”沈怀栀用力咬了一口薛琮制住她的手,在上面留下斑斑血痕后才冷笑着道,“当然,我们国公大人从来不会自己亲自出手做这些庸俗举动,他只会借用别人的手别人的嘴来羞辱我这个早就碍眼的妻子。”

    “是很碍眼,”薛琮语气冷酷的道,“从你选择背叛我那天开始,就碍眼极了。”

    “真好,你现在终于肯承认一切都是你故意为之了,”沈怀栀又想给他一耳光了,“我那个多年来精明强干心机深沉的夫君,如何会不知晓他的妻子在外面是怎样一种处境,偏偏那些流言与羞辱就是如影随形,无论何时都无法摆脱,你看,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说到底,你就是故意要我承受这些嘲笑与羞辱罢了。”

    “那又如何?”薛琮面上半分不见反省与悔改模样,神情愈发冰冷,“背叛者理应有这个下场,当初你对怀逸动心时,就该知道我不会轻易放过你们。”

    “你别提他的名字!”沈怀栀无法容忍从薛琮嘴里听到这个名字,甚至于激动到开始质问他,“是不是你?他的死是不是和你有关?!”

    人一旦起了疑心陷入阴谋论,那无论看什么都是疑虑重重的,就如此时的沈怀栀。

    薛琮真想顺势承认啊,一个是心爱的妻子,一个是信任的知交好友,最后却彼此心心相印联合起来背叛了他,让他成为三个人里最多余的那个笑话。

    可偏偏,看着沈怀栀差一线被逼到发疯的模样,他到底忍住了话到嘴边的嘲讽,只要他打算失去她,让这辈子两人之间的关系再无转圜,那他尽管承认好了。

    于是,他忍下了这又一次的耻辱,冷声道,“一个觊觎他人妻子的卑劣之徒,虽然早已不配做我的朋友,但我还不至于下作到出手谋害他的性命。”

    最多只让这个卑劣之人,永远再不能接近他的妻子罢了。

    因为剧烈波动的情绪有些头晕目眩的沈怀栀,闻言下意识松了口气,冷静下来后,她是相信薛琮这番说辞的,或者说,她必须相信。

    她捂着自己发晕的头,努力回想着过去的点点滴滴,再三确认薛琮所言当真属实之后,整个人瞬间没了力气跌坐在对方怀里。

    “真是情深意重啊,”薛琮冷声讽刺道,“仅仅只是提到他,就让你这么大反应,我真应该庆幸怀逸人已经不在,不然此时将你抱在怀里的人只怕早就不是我了。”

    沈怀栀厌烦的瞪了一眼阴阳怪气的薛琮,言简意赅道,“闭嘴,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话。”

    “我当然可以闭嘴,”薛琮说,“前提是,你为之前羞辱我这件事付出代价。”

    “两个耳光而已,你若是想打回来,悉听尊便。”沈怀栀漠然道,“总归日后只要有机会,我还是会毫不犹豫的打你。”

    薛琮目光定定的看着她那副死不悔改的姿态,突然道,“你若是早有这番脾气就好了。”

    但凡沈怀栀在李玉瑶的事情上有现在两分脾气,薛琮都不会这么恨她,她越冷静越是无所谓,就意味着她心里他这个所谓的丈夫越不重要。

    甚至于,她可能还在庆幸他终于多了这么一则风流韵事,这样,她才能有正大光明抛弃他的理由和借口。

    薛琮终于肯承认,自己蠢得出奇,用了适得其反的手段逼她更加理直气壮的离开自己抛弃自己。

    想来,就算以后府里多出几十个妾室美人来给她添堵敬茶,她也不会放在眼里,甚至还会贴心顺意的为他调理身体,好让他从此再顾不上她……

    被自己的设想气得怒意上头的薛琮,握着沈怀栀的手放到了自己脸上那些被打出来的痕迹上,直言道,“我脸上这些痕迹什么时候消失,我什么时候放过你。”

    “什么意思?”沈怀栀惊疑不定的道。

    两人的卧房里是有密室的,薛琮抱着人动作利落的进了密室,将沈怀栀关在了里面。

    已经觉出不妙的沈怀栀神情抗拒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眉眼间阴翳重重,“薛琮,你打算囚禁我?”

    “并不,”薛琮当着她的面扔了自己的外袍,神色冷静道,“我只是觉得,你需要认清一个事实。”

    在沈怀栀不可置信的眼神里,他简明扼要的道,“只要我一日不松口,你就一日是我的妻子,我从前就是太放任你了,才让你觉得羞辱我背叛我是如此无足轻重的一件事。”

    “老话都说,床头打架床尾和,这次,我要你先开口同我求和。”

    刀锋般锐利的眼神落在沈怀栀身上,仿佛要划破肌肤直刺心脏,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下意识就想逃开,却被薛琮无情的重新掳回怀里。

    “真珠,”带着些温柔甜腻的声音响在耳边,她听到薛琮说,“这次,除非你主动开口求我,否则,我决不主动。”

    “只要你能熬得住。”

    ***

    沈怀栀在密室里待了三天,薛琮诚如他所说,没有囚禁她。

    当最后一日早晨她在自己那张熟悉的床榻上醒来时,倏忽之间竟有些陌生感。

    她躺在那里,听着外面冬娘吩咐人做事的声音,想着她和薛琮之间撕破脸之后对彼此的质问和指责,心中沉沉。

    彼此厌恶,却还要纠缠在一起,无异于折磨。

    她是不打算陪薛琮继续下去的,因此在冬娘进门时,直接吩咐她道,“给她我备碗养身汤,顺便,简单收拾些东西,我去清晖园里住上一阵。”

    养身汤,顾名思义,是保养身体的,对沈怀栀而言,不再怀孕就是她对自己最大的保养。

    冬娘领命而去,临去前,有些担忧的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说些什么。

    沈怀栀对她笑了一下,轻声道,“从此以后,我与国公大人之间是不能善了了,你只当,他是我不死不休的仇敌吧。”

    “冬娘一切听夫人的。”

    第55

    章

    第55章 前世梦境三

    沈怀栀在清晖园里住得极好,白日里她总有忙不完的事情,田间地头走过,花房暖房待过,只要她愿意对国公府那摊子事撂开手,她这日子就能过得舒坦无比。

    尤其是,这几日薛琮既不来烦她也不曾派人来扰她后,管他心底是什么想法呢,沈怀栀是一天都不舍得浪费这清静的好日子。

    只除了儿子女儿让她担心一二。

    但到底孩子大了,还是被双亲们自小宠爱着长大的,现下国公府的权势如日中天,也甚少有不长眼的人来碍眼,就算两人真想吃些苦头,只怕最苦也不过是生病时喝药的苦。

    当然,这主要是她那个被丈夫宠溺得有些任性的女儿,至于儿子,一早就作为继承人被薛琮培养,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可以说是久经磨砺,这不,前阵子她生辰时人之所以不在京里,就是小世子主动领命去地方剿匪去了,说是要效仿父亲年轻时的作为,锻炼自己。

    作为一个开明的母亲,沈怀栀自然是不会阻拦的,更何况,她本就打算在生辰那日同薛琮摊牌,所以即便这次女儿任性要同兄长一起去,她也在佯装为难之后,选择了同意,只不过额外增添了许多护卫罢了。

    就这样,她在庄园里一边忙碌一边等待孩子们回京的消息。

    初七那天早上,天有些阴,她正坐在廊下给孩子们做荷包,耳旁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猜猜我是谁?”

    眼睛被蒙住的沈怀栀忍不住笑出声,“这可有点难猜,也不知道到底是我的宝贝儿子还是我的宝贝女儿。”

    身后响起清脆笑声,薛礼安还未开口,脾气向来有些急躁的薛梦婉已经欢喜的出声道,“娘,我的好阿娘,我好想你啊!”

    沈怀栀刚起身,就被跑过来的小姑娘扑了个满怀,一迭声的同她亲昵,旁边的薛礼安笑眯眯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已有几分稳重风姿。

    儿女俱在身旁,沈怀栀心情便格外好,她仔仔细细的看过女儿,又打量过又长高不少的儿子,见两人俱是毫发无损的模样,才温声道,“你们两个,这次可真是去了不短时间,幸好今日回来了,不然阿娘还要再担心一段时日。”

    薛礼安见母亲甚为担忧的模样,微微笑道,“本来该早些回来的,路上想起错过母亲今年的生辰,便想着给母亲再补一份生辰礼,这才又耽搁了几天。”

    “阿娘,生辰礼是我同哥哥一起准备的,你一定会喜欢的。”神情快活的薛梦婉抱着母亲笑眯眯的道,“反正肯定比父亲的礼物讨你喜欢。”

    “你们两个就是我最好的生辰礼了,”沈怀栀笑道,“总归,只要看见你们,母亲就心里欢喜。”

    天生与她血脉相连的孩子,被她一点一滴的用爱与心意抚养长大,就算有时候闹得人头疼心焦,也不妨碍她永远深爱他们。

    两个孩子,相貌上都更酷似薛家人,都是一等一的出挑长相,只不过性情却和他们那个冷酷的父亲截然不同。

    薛礼安自小就是个贴心懂事讨人喜欢的孩子,无论做人做事都极为周全,薛琮纵然疼爱这个儿子,有段时间在沈怀栀面前也露过口风,认定他过于心慈手软心怀仁善,总之,对孩子的脾性不太满意。

    沈怀栀眼里,自己生养的孩子再好不过,对薛琮的话自然是不认同的,但等薛琮提及礼安日后要执掌家业,想想皇权更迭之时的腥风血雨,她便是不忍,也只能由着这个严父背着她对儿子摔打磨练。

    现在看来,身为定国公世子的礼安已然有了几分骄人风姿,是值得父母骄傲的优秀继承人。

    “……哥哥还带我去山上抓兔子了,我们还遇到一只鹰,就是可惜哥哥没帮我打到手,让鹰跑了,不然我就能带回来一只威风凛凛的雄鹰给阿娘看了……”薛梦婉说着他们一路上的见闻与经历,言谈间还有几分遗憾与可惜。

    沈怀栀看儿子无奈神情,就知晓他必定是故意的,这孩子的骑射是薛琮一手教养,格外出色,只怕是不想妹妹身边多个危险的活物,所以才佯装失手。

    “虽然没了鹰,但我不是许诺送你一只会说话的鹦鹉吗?”薛礼安看着妹妹道,“鹰有些危险,你想想看,父亲会不会允许你养在身边。”

    薛梦婉噘噘嘴,就算心知兄长说的是对的,心里也是不服气的,一转身蹭到母亲怀里撒娇去了。

    陪着两个孩子说了会儿话,知道两人还未用饭后,沈怀栀立刻吩咐丫头去备饭备热水和干净衣裳,等两人用过饭洗完澡后,这才转身光彩熠熠的出现了。

    “我一看就知道是阿娘的手艺,”薛梦婉看着新裙子上的绣纹高兴道,“前阵子阿娘还说要给我做件新裙子呢,没想到这么快就做好了。”

    薛礼安看着新发带上绣着的安字,同样眉眼生辉,“辛苦母亲了。”

    两个孩子高兴,沈怀栀自然心情更好,所以当薛琮不请自来出现在她面前时,看在孩子们的面上,她如往常一般和他做着相敬如宾的夫妻。

    薛琮同儿子说正事的功夫,沈怀栀陪着女儿去园子里赏春,看着小姑娘兴高采烈的脸,她知道最好的选择是一切照旧,维护好眼前这看似平稳的一切。

    毕竟,这天底下如此多的夫妻日子都是这么过的,为何她非要冒这个险同薛琮撕破脸面,闹到最后以致于大家只剩难堪。

    一桩婚姻里,情爱是最不重要也最不值钱的东西,若为此闹和离,只怕是个人知道了都要唾弃一句不知羞耻,沈怀栀从来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她很清楚,她若坚持和离的话,任谁都不会站在她身边。

    最后,她的下场只会是孤立无援,被人唾弃嘲笑。

    “阿娘,你在想什么,怎么看起来不高兴啊?”薛梦婉凑过来问道,眼神里俱是关心与担忧。

    沈怀栀揽着女儿的肩膀,行走在花香满地的春日绿草之上,语气悠悠的道,“阿娘在想,你这次同哥哥出去,一定看到了许多从前不曾见过的新鲜东西,有些羡慕我们婉婉而已。”

    “那下次哥哥出门时,阿娘同我一起去,”小姑娘笑嘻嘻的道,“有阿娘陪着我,一定会更开心。”

    “是啊,一定会很开心的。”沈怀栀感叹道。

    只可惜,只要她一日是薛家妇,是薛琮的妻子,就永远没有可能拥有这样的开心。

    她最宝贵奢侈的自由,也不过是拥有一个清晖园和一株海棠树而已。

    晚饭是一家人一起用的,虽然大家规矩是食不言寝不语,但宠溺孩子的父母总是会稍稍纵容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习惯的,尤其薛琮从前一忙起来就没个准数,饭桌上的亲子相聚时光就越发显得珍贵,也因此这个习惯才延续了下来。

    薛梦婉久不见父亲,同样有许多话要说,偶尔还要同对方撒娇,倒是薛礼安,渐渐长大之后身上多了几分父辈的影子,为人稳重又宽和,很有兄长之风,在一旁笑看着亲人团聚。

    只是,目光偶尔落在父母之间,便隐隐有些波动,尤其是看母亲时,总会生出两分自己都没注意到的隐忧。

    亲子时光结束后,孩子们回了自己的院子歇息,沈怀栀看着今晚不打算走的薛琮,神色冰冷的道,“今晚你别睡在我这里。”

    薛琮神情自在的翻看着手中的书,语气平淡的道,“夫人忘了,我们还未和离。”

    见沈怀栀依旧是眉眼生怒的模样,他看着眼前这因为怒气愈发显得活色生香的美人,

    似笑非笑道,“若是夫人当真不愿我睡在身边,也不是不可,只需为我安排一个美人即可。”

    闻言,沈怀栀既有些意外也仿佛有些松口气似的,直接道,“可以。”

    想了想,她又问道,“你看中了谁,要我怎么安排?”

    薛琮看着她,轻笑一声道,“冬娘,我看中了冬娘。”

    “你说谁?”沈怀栀几乎是立刻惊怒交加了,看着薛琮的眼神宛如在看一个不知羞耻的卑劣之徒。

    倒是薛琮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淡声道,“我说,我看中了冬娘。”

    沈怀栀忍了许久,才忍下骂人的冲动,语气极差的道,“冬娘不行,换一个人。”

    明知薛琮是故意的,她还是怀着两分奢望又继续问了一遍。

    “不是你就是冬娘,夫人二选一吧,”薛琮放下书,走至妻子身边,居高临下俯视她,“真珠,你总要明白,拿捏你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

    毕竟,满身软肋的沈怀栀,怎么都斗不过一个心硬如铁的薛琮。

    最后,这晚薛琮终是如愿以偿的躺在了心爱的妻子身边,纵然对方视他如无物,视他如难堪与污秽。

    但这都不妨碍他态度强硬的怀抱佳人。

    夜晚的床帷之中,薛琮抱着背对他态度冷漠的妻子,抚着对方乌黑顺滑的长发低声耳语道,“前两日,听说有人悉心向夫人求教,求教夫人是用了何种手段才让我屡屡将那些女子拒在外面的。”

    这话一出,沈怀栀立时知晓当时那位来拜访的赵夫人和她之间所谓的私密话全被人听了个干净,她面无表情的想,自己那时是如何回答的呢。

    “……与其说我用了什么办法,不如说是那些人不得国公欢心,若真是有中意的,以大人的脾气,恐怕我就是想拦也拦不住,所以,说到底,还是人不够讨大人欢喜。”

    这话沈怀栀说得真心实意,且也当真是这么认为的,但看那位赵夫人的反应,面上虽附和,心底恐怕却是不以为然的,甚至于还让她窥出了两分真实心思,约莫在对方心底,她应当就是那种日日夜夜围着男人转用尽手段阻止男人纳妾的妒妇罢了。

    至此,她再不与那位赵夫人说什么,只聊了几句闲话就端茶送客,只是以后,她却是不会再接对方的拜访帖子了。

    本以为还算是个能聊两句的人,但接触的多了,到底没什么深一些的缘分。

    “不够讨我欢喜……”薛琮品味着这个回答,转而问沈怀栀,“夫人心里,什么样的女人才算讨我欢喜?”

    沈怀栀懒得答,薛琮却不肯罢休,他那双手极不老实,到处作乱,最后终于逼得沈怀栀松口,“约莫是太后娘娘那种吧。”

    闻言,薛琮嗤笑一声,仿佛对这个答案不屑一顾般,扣着她的腰低声道,“看来夫人是既不了解男人,也不了解我。”

    “真正讨我欢喜的人,”他压低了声音同她耳语,“得先让我有兴致睡上个百八十遍。”

    这世间,除了真珠,还未曾有女人能上得了他的床榻,不过这就不必告诉他那红杏出墙的妻子了。

    这晚,薛琮照旧手段高超的碰了佳人,大概是心情好且几日未见,床上更是表现不凡,以致于最后他想说上几句闲话时,沈怀栀是半分精神都无。

    人在他怀里气息平复后便陷入沉睡,他盯着她看了一阵,心情时好时坏。

    心情好时爱她入骨,恨不得从此融为一体,心情不好时,每想起一次往事就想掐死她一次。

    就像那三天被他困在密室里,她情绪崩溃时说的那些话——

    “我为什么不能爱他?”

    她满眼是泪的反问他,“无论我做女儿,做妻子还是做母亲,这世上只有怀逸一个人拼命爱我护我,为了我义无反顾,为什么我不能爱他?”

    是啊,为什么你不能爱他?

    薛琮想,当然是因为你只能爱我,爱你的丈夫,爱你孩子的父亲。

    可这些现在已经没有必要同她说同她争执了,沈怀栀那颗早就冷硬的心,不会为此有半分动摇,他更不必自取其辱。

    薛琮视线落在她平静的睡颜上,低头凑过去亲吻了她。

    还记得有一次,他不过是意图亲吻她,就被她毫不犹豫的拒绝,还差一点甩了耳光,那时候他就知道,她不可能回头了。

    果然,那之后到现在这么多年,无论他对她好还是坏,她都不怎么在乎,日子好也能过,坏也能过,他在能过,不在也能过,有没有薛琮这个人对她来说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他再也看不到从前她喜欢他时的那些眼神,可不管她喜不喜欢,她都是他的妻子,他们之间有一对儿女,无论生前死后她都要同他在一起。

    可这点原本还算坚定的信念,在他发现她开始生出同他和离的心思后,已然彻底崩塌。

    盘桓在心间多年的憎恨恼怒乃至于意难平,都变成了他不能释怀忽视的痛苦,堵得薛琮即将窒息,以致于最后,他在她眼前变成了这副模样。

    现在,她的心在哪里已经没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她的人在哪里。

    隔日晨间,当冬娘低调的送来养身汤时,沈怀栀还未喝上两口,就听站在门口的薛琮神色平静的道,“不必喝了,这汤药无用。”

    第56章 第56章前世梦境四

    两人僵持中,冬娘接过那碗汤药,在沈怀栀的示意下,神情担忧的看了她一眼后,带着所有丫头们退下,将谈话的空间留给了两人。

    沈怀栀坐在那里,面无表情的看着薛琮,“你什么意思?”

    薛琮走近,抬起她的下巴仔细打量道,“作为避子汤来说,它肯定是无用的,但作为养身汤而言,它还是有些许效果的。”

    话在脑子里转过之后,沈怀栀慢慢的想明白了,但脸色也随之难看起来,“这药,过了你的手?”

    薛琮没回答,只是轻抚着她的脸颊,那动作应当是很温柔的,但却让沈怀栀脊背寒毛直竖,她有种预感,仿佛下一瞬对方就会毫不留情的掐着她的脖子置她于死地。

    这种感觉让她极为不适的偏过了头,薛琮手上动作一顿,那手就顺势滑到了她后颈,留下令人心惊胆战的触感。

    沈怀栀没忍住去看薛琮的神情,注意到她的眼神,他露出点笑,在她身旁坐下,“怎么,你现在是在想我什么时候知道的这些,还是怕我生气对你动手?”

    她沉默了下,才道,“或许都有。”

    “当年我既然没对你动手,现如今便也不会,”薛琮语气漠然道,“总归在我最生气最恨你的时候都没动手,如今是更不用担心了。”

    沈怀栀没料到会听到这些,她迟疑许久,终于问了出来,“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很多年了,”薛琮淡淡道,“还记得有一年你生病,大夫私底下跟我说你脉象虚寒不易受孕,我却是不信的,你身体一向很好,虽有些小病小痛,但远不至于如此。”

    “我那时便知道,你是不愿意再继续生孩子的,正好,我们已经儿女双全,不生也没什么,所以我便让人换了你的药。”

    说着,他朝她看了一眼,“你素日里一向不爱喝苦药,就算是为了保养身体,也常常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没什么长性,没想到避子汤竟是一日日坚持了下来,索性我也不再同你商量,直接将避子汤换成了养身汤,省得还要费时费力哄你喝药。”

    沈怀栀因为这番话沉默下来,薛琮却还有话要继续说,“我那时候怜惜你,觉得你不想生便不生,总归男人避子比女人方便,少碰你几次也不影响什么,倒是没想到,我给你的这点宽纵,让你心里养出了别的男人出来。”

    “毕竟,你后来不仅是避子,还开始避开我的亲近,我就知道,你的心思不单纯了。”

    “所以,你那时候说想要孩子,也不过是试探我罢了。”想起经年旧事,沈怀栀平静道,“怕是我的反应,让你很不满意。”

    “何止是不满意呢,”薛琮喃喃自语,“你该庆幸,那时候有个先帝顶在前头,我不舍得对你动手,却是能对这个觊觎臣妻的无能皇帝下狠手的。”

    “真珠,你看你多招人喜欢啊,走了一个怀逸,还有一个先帝,个个都想从我身边抢走你,我但凡松一松手,你现在就在别的男人怀里了。”

    薛琮捧着她的脸与她额头相贴,低声道,“不过你放心,生,你跟我一起,死,你也跟我一起,我绝不会把你一个人丢在世上。”

    沈怀栀觉得薛琮疯了,她也是这么说的,“薛琮,你不太正常。”

    “家学渊源而已,”薛琮轻描淡写的道,“若是你知道我祖父祖母父亲母亲都做过些什么,就不会觉得我奇怪了。”

    “总归,薛家和崔家的血脉,都不怎么好。”

    想起多年前过世的薛太夫人,沈怀栀一言不发,那位老夫人自她嫁进薛家后,便待她很好,除了身体不好时想早些抱重孙,从无任何让人抱怨之处。

    也幸好她怀礼安的时间较早,正是薛琮镇守边疆那几年,虽说日子有些难捱波折较多,但因为有怀逸从旁帮忙,日子过得也算平顺。

    老夫人顺利看到重孙降生,也享了几年天伦之乐,除了那时候少见薛琮之外,其他一切都还算尚可。

    不管薛琮的祖父母和父母做过什么,那两代人之间曾有过什么样的故事,沈怀栀都不在意,她只在乎一件事——

    “你今天和我挑破避子汤的事,有什么打算?”

    薛琮从来不是无的放矢之人,沈怀栀不觉得他突然揭破这些只是为了说闲话,必然是有目的才蓄意为之。

    “你问我有什么目的?”薛琮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个女人,他们夫妻多年,他早已看过她无数次,却依旧看不倦看不厌。

    她在他眼里总是好看的,从最初他将她放在眼里开始,她就和任何人都不同,后来等两人生出嫌隙,再到她移情别恋,他看她依旧很美。

    就像现在,他只是看着她就心旌神摇绮念丛生,而她呢……

    沈怀栀如今有个毛病,比如闻不得某些脂粉的气息,有段时间他还以为是她心生悔改,开始介意出现在他身边的女人,但薛琮试探过后,才发现自己是自作多情。

    她不是讨厌他身上的脂粉气,她只是闻不得某些和催情香药类似的味道,而她这个毛病,却是那年她在宫中遇险后被他带去密道解药性之后才留下的。

    那时候她已经有些抗拒他的亲近,但薛琮从不清楚这个抗拒到了何种地步,直到追根溯源弄清这点儿过往真相之后,他才发觉,她对香药的过敏根由是他。

    归根结底,不过是她不喜欢他的亲近罢了。

    所以他说,沈怀栀对他的羞辱他早已习惯,毕竟,过往这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是薛夫人做下的,他们两个真的是半斤八两天生一对,合该凑在一起祸害彼此。

    “真珠,”薛琮把她紧紧地抱在了怀里,低声耳语道,“再为我生一个孩子吧。”

    在沈怀栀满是抗拒的眼神里,他慢慢的又补充了一句,“只要你生,我就同意和离。”

    “我说到做到。”

    以薛琮的眼力,清楚的看到了妻子那一瞬间短暂的动摇,你看,她是如此急切的想要摆脱他,为此竟然愿意考虑如此荒谬的条件,即便动摇过后她立刻恢复了清醒,但薛琮也已清楚的知道她的决心与底线。

    他等待答案的时间并不长,沈怀栀很快给出了回应,“不可能。”

    “我不生。”她说,“我是要和你分开,但更不会本末倒置。”

    闻言,薛琮笑着叹了口气,“好吧,既然这是你自己选的,日后便怪不得我了。”

    她坐在那里,半分不为他的态度与言辞所动,仿佛又开始思考该如何摆脱他的控制。

    即便心为此时时刻刻揪成一团,薛琮面上依旧纹丝不动,他只是抱着她,看外面那株早就该被烧得点滴不剩的海棠树,神情冰冷。

    她在海棠树下痛苦哀戚那晚,他亲眼目睹了她的崩溃与痛彻心扉,也亲耳听到了她的隐忍压抑与几近失声,纵然不想承认,他也知道自己自此一败涂地。

    活人永远争不过死人,尤其还是一个待她诚恳真挚一心一意的陈怀逸,那时候,就连憎恨都是绝望的无力的。

    他除了死死的抓着她不放之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才能从死去的陈怀逸手里夺回她那颗心。

    幸好,他们还有两个孩子,他想,就算是用孩子作为筹码也好,他也要死死的绑住她,抢回她。

    只可惜,薛琮虽然是这么打算的,奈何天不遂人愿,他的儿子薛礼安,无愧于父亲的夸赞,将自己那份骄人的聪慧用在了襄助母亲得偿所愿上。

    第57章 第57章前世梦境五

    暖洋洋熏人的初夏微风里,无论是定国公府还是清晖园内的气氛都不怎么好。

    原因不外乎是当家做主的两位镇山大佛情绪不佳。

    对伺候的下人来说,国公大人的冷漠是数年如一日令人习以为常的,众人早已习惯,但当夫人开始“冷”起来时,府里仿佛立刻进入了数九寒天的冬日,置身其中宛如置身冰窖,冻得人从心到身可谓是瑟瑟发抖。

    因为一对儿女的原因,沈怀栀暂时从清晖园搬回了府里,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打算是迟早要同一对儿女讲明白的,就算孩子们不理解不支持,她依旧要按照自己的心意去过活。

    于是,这段时间在府里,她看似依旧做她的好主母,实则心里每天都在掂量着开口的说辞与时机。

    至于薛琮,自从那日被她拒绝之后,就恢复了往日的冷淡与沉默。

    但是,掌控权势的男人的沉默却并非一般的沉默,这种人的沉默是充满压迫与威势的,即便它看起来悄无声息,但身处其中的人都会不由自主的为之退让屈从,以致于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种小心翼翼与风声鹤唳里。

    沈怀栀自然是不快的,但这种不快却又难以明说,且她在孩子们面前还妄图粉饰太平,久而久之越发觉得心情不畅。

    微风吹过廊下,换来眼前缤纷花木簌簌声响,正给儿子打络子配玉佩的沈怀栀察觉到一旁那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抬眼看了过去。

    不笑的薛琮令人望而生畏,他就那样沉默的用视线逡巡着她,仿佛考量又仿佛评估,又似乎纯粹的只是在看她,并无什么其他想法,若换作以往,沈怀栀也只会以同样的沉默与冷漠回应他,但这会儿她心中突然有些烦躁,反而不打算照旧了。

    于是,她放下打了一半的络子,对薛琮露出了两分虚伪笑意,“你若是不忙,不如来帮帮我如何?”

    执笔拿剑的手来给她打络子,正好物尽其用,反而这儿子也不是她一个人的宝贝儿子。

    闻言,薛琮放下手里看了一半的书,毫不客气的坐到了沈怀栀身旁,“要我帮你做什么?”

    “你儿子想要一个新络子,”沈怀栀道,“我手疼,你来做给他。”

    因着她脸上近来难得的笑意,就算满是虚伪也好,薛琮冷了好些天的脸上也为此有了软化之意,他嘴角微微翘起,温声道,“这东西我可不会,你若是想要我帮忙,还得先教会我。”

    沈怀栀看了他一眼道,“希望你是个有悟性的好学生吧。”

    结果,一个是真的想要把人教会,一个是真的有在认真学习,两相得宜之下,这络子倒还真做得不错。

    或许是这短暂的相处让彼此心情都不错,周围伺候的人瞬间松了口气,个个都难免生出几分劫后余生的松快之情。

    然而,沈怀栀的那点好心情终归是短暂的,一旦她敛去笑意面无表情,顷刻间两人之间就仿佛回到冰点。

    这时,与她身处一室的薛琮就该再度变成冰山了,而即便他表现得如此明显,对方也全然不看在眼里,照旧我行我素,以致于两人再度陷入彼此较劲的境地。

    冬娘知道自家夫人心情不快的根由,纵然一力支持夫人的想法,此时也不免忧心她如今的处境来。

    “夫人,世子回府了。”冬娘出言提醒道。

    听到这话的沈怀栀停下手中针线活,视线看向窗外,见状,旁边软榻上闭目养神的薛琮突然道,“怎么,又在想着怎么糊弄你的宝贝儿子了?”

    第58章 第58章前世梦境六

    “那你的意思是,不粉饰太平,实话实说?”沈怀栀冷漠道,“就算我有说实话的勇气和决心,礼安也不见得想知道你我之间这点儿纠葛。”

    “知不知道有什么关紧,”薛琮语气里透出一股无所谓的意味,“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这么一个用心培养的继承人,只要我还不打算废掉他,他的母亲如何,其实并不怎么重要。”

    说着,他转身看向沈怀栀,语气微微嘲讽道,“大概也是因为如今礼安的位置稳了,你才愈发有了违逆我的底气,你们两个,不管是母凭子贵,还是子凭母贵,总归是母子一心,都不介意惹我生气的。”

    这话说得格外意有所指,沈怀栀如何能当做听不到,便也直接问了,“礼安做了什么事惹到你了?”

    薛琮深深看她一眼,只给出了四个字,“无可奉告。”

    闻言,沈怀栀立时歇了追问的心思,只在儿子进门时,依旧做她温柔慈爱的好母亲,维系着同薛琮之间的虚假太平。

    一家人的日常看起来好似同往日没有半分区别,但当背着沈怀栀时,薛琮同薛礼安这对父子对视的眼神里,是只有彼此才心知肚明的微妙。

    薛琮看着这个自己一手教养长大的儿子,想起那日父子二人之间的那场隐秘谈话。

    试图隐瞒一个聪明人并不是件容易的事,至少对薛礼安来说是如此。

    和尚且有些天真迟钝的妹妹不同,他早早的发现了父母之间的矛盾与异样,在当他观察到足够多的蛛丝马迹之后,他最先选择的,是同父亲摊牌。

    国公府前院独属于父亲的书房内,尚且有些青涩的少年摆出了认真同父亲对谈的架势。

    “说吧,”站在窗前负手而立的薛琮看向自己的儿子,语调里尽是漫不经心,“你想和我说什么,为父现在倒是有些兴致听上一听。”

    薛礼安看着父亲的眼睛,上前一步躬身行礼,用清朗的声音直言不讳的道,“我希望父亲,能允许母亲离府别居。”

    话落,薛琮终于彻底转过身来,刀锋般锐利的目光落在儿子身上,语调有些阴沉的道,“礼安,你真的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充满审视与压迫的眼神落在身上分外有重量,但薛礼安依旧选择不闪不避的直面父亲,他挺直了脊背,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我说,我希望父亲能允许母亲离府别居。”

    至此,薛琮终于清楚明白他这个好儿子在打什么主意了,他目光沉沉的打量着自己这个精心培养的继承人,摆出了正式谈话的姿态,语气淡淡道,“既然我和你母亲之间的事,你已经有所察觉,那如今的要求,看来就是你思考和选择的结果了。”

    薛礼安深吸一口气,缓缓道,“父亲明鉴。”

    书房内一片寂静。

    置身其中的薛礼安,在沉闷凝滞到让人几近窒息的氛围中,依旧维持着他那副不肯妥协退让的姿态。

    薛琮看在眼里,只淡淡的评价了一句,“如此来看,你倒还算孝顺你母亲。”

    虽然这份孝心,是在明晃晃打亲生父亲的脸。

    显然,薛礼安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朝着薛琮又躬身行了一礼,继而才道,“不管父亲日后要如何罚我,我的想法都不会变,请父亲允了我所请。”

    “如若我不肯应呢?”薛琮问道,“你待如何?”

    薛礼安没回答父亲的问题,只是突然说起了一件不相干的往事,“……明知道我是在无理取闹,也不应该将那么贵重的东西交给我随意玩耍,但是母亲在问过我知道我就是想要之后,冒着触怒您的风险,她依旧尽己所能的满足了我。”

    说完这件童年往事之后,薛礼安看向他威严深重的父亲,轻声道,“我如今不过是做了和母亲一样的事罢了。”

    “现在的我能满足母亲的愿望,能让她开心,所以我选择,让她开心的过日子。”

    说实话,薛琮是有些惊讶的,但惊讶过后,也有几分意料之中的感觉,毕竟是自己亲手培养的继承人,从前总觉得儿子不曾经历风雨,有些仁弱,现在再看,他似乎有点小看这个儿子了。

    于是,对于这样敢于直撄其锋的薛礼安,他也愿意多些耐心,虽然两人谈的事着实让他不虞。

    “说说你的想法吧。”薛琮道。

    薛礼安选择开门见山,“父亲母亲之间的事我并不知内情,也无从判断好坏对错,但我知道一件事——”

    他直视着父亲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和母亲比起来,父亲是自由的强大的,有无数种或好或坏的选择,而这些,母亲未曾拥有。”

    “所以,就算说我偏心也好,至少在父亲这里,我是无条件偏向母亲的。”

    “就算会触怒我,动摇你的世子之位?”薛琮问。

    “就算会触怒您。”薛礼安道,“这是父亲自小到大教导我的,握在手里的东西要护好,不管是人还是权力,母亲对我这么重要,我当然要护好她,即便对手是您。”

    “决心不错。”薛琮点评道,“人要想保护好重要的人事物,那就要拥有权力,你觉得,你现在有和为父抗衡的本钱吗?”

    “我的权力都来自于您,老实说,我并没有信心,”薛礼安摇摇头,“但是,我想保护的人是我的母亲,您的妻子,父亲,我能不能如愿,全看您如何打算了。”

    “你倒是会反将一军。”薛琮缓步走到儿子身边,抬手抚上少年人单薄的肩膀,轻轻拍了拍,“你觉得,这对为父而言,是难题吗?”

    父亲的声音很轻,落在肩上的手却格外重,薛礼安在这份重压之下依然挺直了脊背,“那就要看在父亲心里,母亲到底有多重了。”

    “说到底,你不过是在赌。”薛琮盯着儿子看了许久,忽然笑了,“好,很好,不愧是薛家的血脉。”

    “不过,让你母亲离府别居是不可能了,”薛琮冷酷的道,“你还是趁早歇了这个心思吧。”

    对这个结果,薛礼安好像并不太意外,他低头思索了一会儿之后,继续道,“既然父亲不同意,那让母亲出京散心一段时间如何?正好前阵子边关北境梁州密报,又有陇西粮草案乱局,您既已打算安排我外出历练,不妨趁此机会让母亲一同离京,只是短暂数日的话,应当是可以的吧。”

    “为父可以夸你一句懂得变通,”薛琮道,“但很可惜,我的答案依旧是拒绝。”

    再度被拒绝的薛礼安依旧不见气馁,他深深吸了口气,撩起衣摆跪在了父亲面前,“父亲,依我所见,您暂时和母亲分开一段时间,或许对彼此都好。”

    “薛礼安,几次三番违逆为父的决定,就是你的孝道?”薛琮走到儿子面前,微微冷笑道,“看来你今日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这点上,你倒是和你母亲一脉相承。”

    此刻,书房香炉内的熏香浓郁得让人窒息,薛礼安听到自己的心跳在一下又一下的沉重缓慢跳动,安静的房间内唯有他的声音最为清晰。

    “父亲,我以为,母亲确实需要脱离您的阴影,好好的清净的过上一段日子,而这京中因为父亲生出的风波,也该到了落幕之时。”薛琮抬起头,“有些事,您总该给母亲一个交代。”

    薛琮意识到,儿子应当是已经知晓外面那些乱传的风言风语了。

    对薛礼安而言,有些事情,从前不在意时,没人敢在他面前胡言乱语,但当他想要知晓一切时,任何点滴消息也都不会被遗漏,所以,不管真相到底是什么,他只需要知道母亲受了委屈,她过得不开心这个事实就足够了。

    “和京中其他人家相比,我们国公府很清静,但不管是清静还是不清静,只要母亲不喜欢,那就不算是好日子。”薛礼安沉声道,“我如今有能

    力让母亲过上她喜欢的生活,那我就要满足她的愿望。”

    这是第一次,薛琮在亲手培养的继承人身上看到了锋芒与獠牙,他突然觉得,这个孩子骨子里果然还是像薛家人的,毕竟,薛家的血脉,为了自己重要的人,那是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的。

    “满足你母亲的愿望……”薛琮缓声重复了一遍,最后道,“既然如此,那就展现你的决心和能力让为父看看吧。”

    “毕竟,我也有些好奇,你到底要如何为你母亲达成所愿。”

    ***

    花园中,初夏的微风吹过,带起层层绿波,沈怀栀站在生机勃勃的药田里,不紧不慢的为药草们浇水除草。

    正忙着整治药田的她,等来了几日不见人影的薛琮。

    这几日薛礼安同样忙碌,比起关系不如何的丈夫,她当然更挂念同样几日未见的宝贝儿子,“你给他安排了什么差事,以致于日日忙得不见人影。”

    薛琮定定的看着她许久,末了漫不经心的道,“他日后是要去军中领兵的,自然要在军营里多待些日子,这京中六营十二都统诸多千总,他总要花些时间接触,哪有空闲日日陪伴在你身侧,你与其指望他,倒不如来问我。”

    闻言,沈怀栀停下浇水的动作,轻声叹了口气,“说的也是,孩子长大了,总要有自己的生活。”

    薛琮觉得好笑,“他也不是一日就长这么大的,这么多年了,难道你还没习惯?”

    沈怀栀没理他,继续安静的照顾自己的药草,倒是薛琮没忍住,突然道了一句,“你倒是养了一个好儿子。”

    莫名从这句话里听出了几分阴阳怪气,沈怀栀看他一眼,神情坦然的道,“我儿子确实很好。”

    总归在她这里,儿子是比父亲要好很多的。

    薛琮没再多说,闲来无事般,陪她在花园里做了一回不熟练的农夫,而过了几天之后,沈怀栀终于知道自己的好儿子在忙些什么了。

    不得不说,他着实给了自己的双亲一个大“惊喜”。

    第59章 第59章前世梦境七

    “惊喜”到来的那天是个令人神清气爽的好天气,沈怀栀正喝茶赏花的功夫,就见冬娘神情怪异的走进来,有些为难的看了她一会儿后,才道出了令她如此的理由。

    “四个美人?”不提冬娘,就连听到消息的沈怀栀也第一时间持怀疑态度,“你是说,礼安给他的父亲,送了四位美人?”

    还是从前是大家闺秀的一些罪臣之女?

    “不止如此,”冬娘深吸了口气,神情微妙的道,“以奴婢看人的眼力,那几位美人,身上总有一二之处同夫人相像。”

    这下子,沈怀栀倒是真的来了几分兴趣。

    以她对自己宝贝儿子的了解,这孩子不管有什么打算或者做什么举动,目的肯定都不是想要伤害她,但送美人给薛琮这个举动,还是送同她相似的美人,不得不说,确实让人称奇。

    “夫人,您要见见世子吗?”冬娘问。

    沈怀栀摇摇头,面上好奇有,哭笑不得也有,最后只道,“暂时不必了,我倒想看看,这孩子打算做些什么。”

    “你去着人安排好那些美人,”想了想后她又道,“若是大人有意,有些事该安排也要安排。”

    冬娘领命而去,很快安排好了四个美人,总之无论国公大人对这几个美人有意无意,她们夫人都进可攻退可守。

    因着府中生出的这点微小波澜,这晚薛琮回来得很早,甫一见沈怀栀,他面色便不太好看,不知是因为儿子的这一步臭棋,还是为妻子面上的若无其事,总之,薛琮的冷脸与不善,是个人都看得出来。

    “这就是你的养的好儿子,”薛琮冷声道,“当真是给了他的父亲好大一个惊喜。”

    沈怀栀神情平淡的看他一眼,不紧不慢的道,“礼安确实是个好孩子,他只是为父分忧愿你红袖添香而已,他有什么错?”

    “纵然这美人个个有几分似他母亲?”薛琮忽然低笑一声,那笑声像是从冰窟深处凿出,惊得外间伺候的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我们的好儿子,到底是在羞辱我,还是在羞辱你?”

    对方的愤怒是如此强烈直白,沈怀栀却依旧平静,“如果这就算羞辱的话,那礼安的功力,远不及你。”

    这话让薛琮沉默了一瞬,但沉默过后,他给出的回应并不是反思与辩解,而是——

    “如果要论家学渊源的话,那夫人才是个中翘楚。”

    总之,他们两个在彼此伤害彼此背叛这件事上,半斤八两罢了。

    沈怀栀如今是丝毫不会愧疚退却的,因而她只是冷冷的看了丈夫一眼,漠然道,“既然美人像我让你如此生气,那就让礼安去寻几个神似太后娘娘的美人好了,总归,不管美人像谁,都不会委屈了大人您。”

    一片死寂中,薛琮忽然道,“真珠,论惹我生气的本事,你当真是无人能及。”

    闻言,沈怀栀默然不语,半点没有反驳的意思。

    “有时候,我真是分不清你到底是在装傻,还是真傻,”薛琮冷漠又低沉的声音响起,“李玉瑶算个什么东西,值得你一次又一次的在我面前提起,你到底是真信还是假信,只有你自己知道,但我清楚的是,你怕是十分希望我能够移情别恋,好让你彻底解脱。”

    对于薛琮的直白,沈怀栀没做评价,她只是道,“有些事情真假如何没那么重要,我只需要知道我们如今已成怨侣,不适合在一起就够了。”

    “怨侣……”薛琮品味着这个词,忽然觉得好笑,“真珠,怨侣又如何,诚如你所说,有些事其实没那么重要,我只要你不管生死都是我的人就足够了。”

    “你该清楚的,我的本事和权力。”

    沈怀栀当然清楚,正因为清楚,所以知晓蚍蜉撼树是个什么结果,但如果简简单单的就向命运妥协,她也不会是如今的自己。

    这天晚上,两人到底是不欢而散了,但美人事件引起的风波却并未平息,更甚者,因为有些人的推波助澜,整个国公府开始变得热闹了起来。

    如果说儿子献美只是给了沈怀栀一个灵感与机会的话,当她以国公府主母的身份开始介入,一切就变得有趣了起来。

    她当真如自己所说,借着薛礼安的手又寻了几个同太后有些相似的美人入府,不同风格的美人们被凑在一处,还个个被人为的养大了野心与胆子,国公府的日子如何能不热闹。

    每日里,她闲暇时都能从冬娘那里听到那些美人们都做了什么,那些心机与手段,便是她都自叹弗如,惹得她忍不住同冬娘道,“看来我前些年当真是过了些好日子,若是让我早早碰上这些人,只怕骨头渣子都被算计干净了。”

    “夫人同她们,并不是一路人。”冬娘道。

    这世间人生来分三六九等,一样米养出百种性情,夫人命好不是错,那些人为了自己的野心筹谋也不是错,但总归,世间女子多艰,却是真真切切的。

    “我给了她们机会,希望她们能把握吧。”沈怀栀无意兴风作浪,她只是希望这些美人能入了薛琮的眼,好让她有机会摆脱他。

    她如今同薛琮是怨侣,只奢望能干干脆脆清清静静的分开,若有人能转移薛琮的注意力,她求之不得。

    更何况,人至中年的普通夫妻,早不必谈什么感情了,利益与儿女无损,已然是最好的结果。

    不过,这世上有句老话叫做最难消受美人恩,在外忙碌的薛琮自从每日回府都要遭遇些无福消受的美人恩后,这日子已然过得同飞来横祸没什么区别了。

    那些形形色色的女子,各有各让他厌恶的理由,同妻子相像的,他觉得愤怒羞辱,每每看到就有杀人的冲动,而同李玉瑶相似的,更是看到就打心底里觉得厌恶,恨不得全都灭个一干二净,如此种种,已然让薛琮的怒火蓬勃到了极点。

    但沈怀栀却是不允许他对这些人动手的,她护人护得厉害,以致于薛琮连忍几天后,怒火终于彻底爆发。

    他难得有一次冲到沈怀栀面前,厉声斥责痛骂她,“枉为人妇!”

    至于被斥责痛骂的本人,则神色安然的坐在那里闭目养神,沉默不语的模样看着像是逆来顺受,实则没有半点打算悔改的模样。

    薛琮生完气,见妻子如此做派,突然没了继续的心思,他既然允许放任了她的任

    性与肆无忌惮,就不该为此动怒。

    但这些日子里那一桩桩一件件都在证明她对他再无心意的事件,到底还是伤到了他。

    人只有被自己在意的人与事伤到时,才会无法忍耐无法自控,很显然,就算明知道会触怒他伤到他,她依旧选择不罢手。

    薛琮一直知道,沈怀栀握着能伤他的那把刀,可刀是他亲自放进她手里的,他对她又从不设防,便也只能忍受这种痛苦与不甘。

    人甩袖去了前院书房后,侧间里,薛礼安轻声走出,看向了母亲,“我不曾料到,您会做到如此地步。”

    “和你父亲的手段比起来,母亲功力尚且浅显得很,”沈怀栀看向儿子,“再者说,这难道不是你期望的结果?”

    亲手点燃父母之间矛盾的引线,激化矛盾,不正是她这个宝贝儿子的本意?

    闻言,薛礼安沉默许久,“我只是希望您能达成所愿,但并不想……”

    “并不想伤害你父亲?”沈怀栀淡淡道,“放心,你父亲可不是那么脆弱的人,你有功夫在这里心疼他,倒不如担心一下自己。”

    以某些人的睚眦必报,亲儿子又如何,让他跌了这么大个跟头,少不得要吃点苦头和教训。

    最后,薛礼安忧心忡忡的走了,他突然发现,母亲作为父亲的妻子,能和他安稳过上这么多年不是没有道理的,或许母亲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弱势。

    ***

    沈怀栀对薛琮的步步紧逼,到底是有些效果的,只不过这些效果还尚未在他身上有何作用,她自己倒是先一步做了被殃及的池鱼。

    身体的异样来得极其突然与快速,她不过是午膳之后小憩了一会儿,就在冬娘惊恐的眼神中脸色惨白的呕了几口血。

    头脑昏沉之际,她勉强同冬娘对视了一眼,随后便彻底昏迷过去。

    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足足让沈怀栀昏迷了一天一夜,而在这一天一夜里,整个帝京的局势都为此紧张起来。

    恢复神智醒来时是在半夜,浑身酸痛的沈怀栀感觉着自己僵硬如石的身体,朝身旁投去了视线。

    薛琮正半靠在床边闭目养神,看起来似乎守了她有一段时间,沈怀栀尝试着起身,身体刚有所动作,原本闭着眼的人立时醒了过来。

    她这才发现自己同薛琮的手握在一起,也不怪对方这么警醒。

    “醒了?”薛琮率先开口,收回手离开床边去端了盏温水过来,“别急着说话,先喝口水润润喉。”

    察觉喉间苦涩与干哑,沈怀栀没逞强,从善如流的让薛琮给自己喂了水喝,等喉间不适缓解许多后,她这才哑声问道,“说说吧,我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薛琮目光定定的看着她,缓缓道,“你中毒了。”

    “中毒?”沈怀栀仿佛有些意外,“下毒的人是谁,有线索吗?”

    “动手的人是李玉瑶,”薛琮冷声道,“她买通了府里的人对你动手,若非下药的过程中出了些意外,你摄入的药量小,恐怕如今你我早已天人永隔。”

    沈怀栀静静的听着薛琮的话,仿佛在消化这些惊人的消息,许久后,她才神色冷然的道,“薛琮,太后娘娘之所以要对我动手,是因为你。”

    隐含怨怪与指责的话就这么被一一道出,“如果不是你,我不会遭遇这种无妄之灾。”

    “所以,害我的人除了李玉瑶之外,还有你。”

    以薛琮对沈怀栀的在意,这样一番话本该是让他极其难受的,然而此时的他坐在这里,面上似乎并无多少被刺伤的羞恼与难过,反而是一片早有预料的冷然。

    “真珠,你真是太沉不住气了,”他如此回复她的指责,“还是说,你本就丝毫不打算遮掩自己的算计。”

    “什么算计?”沈怀栀道,“你是说我被害中毒这件事吗?”

    “被害”两个字咬的重音让薛琮歇了逼问的心思,事情真相原原本本的摆在那里,他一清二楚,沈怀栀也心知肚明,又何必再深究。

    总归,他们两个人在意的事情从来都不同。

    薛琮很清楚沈怀栀的打算,也终于明白她前段时间一改本性非要咄咄逼人的原因,她不止是为了动摇他让他难受,更多的,还是为了诱导李玉瑶动手。

    果然,她成功的利用了一个女人的贪欲与嫉妒心,得到了想要的结果。

    现在,他坐在她面前,能给她的不是什么安慰与保证,而她也并不在意那个害她的人会有什么下场,她的全副心神都只放在了一件事上——

    “薛琮,我要离京。”沈怀栀如是说,图穷匕见。

    “如果这就是你的目的的话,”薛琮顿了顿,“那很可惜,我并不会允许。”

    “是吗,你不允许?”沈怀栀看着自己的丈夫,突然笑了一下,“在你差点害死我之后?”

    闻言,薛琮的心陡然猛跳了一下,语气也开始变得不善起来,“真珠,你是在逼我?”

    “这算逼你吗?”沈怀栀笑着反问道,“要知道,中毒的可是我,而不是你啊。”

    “我大约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为了达成目的,能有多少决心吧。”

    至此,薛琮终于明白沈怀栀的打算。

    只要他不妥协,她就会用更过激的手段来逼迫他让步,而她显然很清楚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不管是利用他的愧疚也好心疼也罢,只要能达成所愿,她会开始无所不用其极的来同他斗。

    薛琮想,他确实小瞧了沈怀栀的决心与意志,而他也确实做不到无动于衷。

    她很精准的抓住了他的软肋,即便有些事需要违背自己的本性,她现在也愿意去做。

    “我需要时间考虑。”最后,薛琮如此说。

    说起来,对本性强硬的薛琮而言,这已经称得上是退让了,但沈怀栀本人对这个结果显然是不满意的,因为,当下的她选择了得寸进尺乘胜追击。

    “薛琮,我已经退而求其次没提和离了,可你看,你总是让我失望。”沈怀栀轻描淡写的道,“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你总是一直让我失望。”

    “只是被下毒而已,又算得了什么呢,和你过去那些仇敌相比,李玉瑶已经算得上是心慈手软了。”

    “不过,我总是因为你陷入危险这件事,却是一直未曾变过的。”

    “所以,早在很久很久之前,嫁给你就是我最后悔的一件事了。”

    第60章 第60章前世梦境八

    毫无疑问,后悔嫁给他这句话,切切实实的在薛琮心上又戳了一刀。

    他神情晦暗的坐在那里,满脸风雨欲来的戾气,似乎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但沈怀栀却对这点儿忍耐视而不见,她只是神色平静的道,“事到如今,你我之间早已一片狼藉,所以有些话也不必再藏下去了。”

    “我猜你并不想听我是如何红杏出墙移情别恋的,但我想,我也是时候告诉你,我对你的失望是从多久以前开始,直到现在才同你提分开,又是忍耐了多久。”

    “后悔……失望……忍耐……”薛琮轻声道,“真珠,你当真是太清楚该如何伤到我了。”

    “这就算伤到你了?”沈怀栀面上多出两分嘲讽,“那我们国公大人这颗心还真是脆弱得很。”

    “只可惜,我不会有半分抱歉,毕竟,从我嫁给你开始,我这颗心早就被伤透了。”

    “当然,不止这颗心,我这个人,也早就因你吃够了苦头。”

    闻言,薛琮怔怔,他的妻子第一次以如此明确且轻飘的口吻向他提及过往苦痛,他的心突然为此颤了两颤,几乎有些不敢听她接下来的言辞。

    然而,沈怀栀既打算开口,就绝不会允许她唯一的听众逃避,为了抓紧这唯一的看客与听众,她甚至愿意温柔的待他,只为了不让薛琮临阵而逃。

    “当年,我嫁给你时,是极为欢喜的。”

    以这句话为开端,沈怀栀开始一点点道出那些薛琮不曾知

    晓的过往。

    现在回头看,年轻的自己是轻狂且无知,天真且莽撞的,但那就是年少时候的沈怀栀,谁都可以嘲笑她,唯独她自己不可以。

    她多少也称得上是聪明,知道自己在沈家无人可依,所以为了摆脱祖母对婚事的算计,总要给自己寻上一条出路,毕竟那对双亲从来不怎么在意她。

    想要有人爱,想要有一个可以安心的家,就是那时尚且年少的她最想得到的东西了,而这些期望与冀求,随着少女的春心萌动,尽数落到了那时的薛琮身上。

    沈薛两家最后定下婚事,不得不说,是她人生至此的一个转折点,因为一桩婚事,她从沈家的沈怀栀,变成了薛家的薛沈氏。

    从此之后,她将冠以心爱之人的姓,和他共同组成一个属于他们的小家,从此夫妻相伴,生儿育女,彻底填满她曾经空缺的人生。

    嫁给薛琮,对那时的她来说是多么圆满的一件事。

    成婚前是期待的紧张的,成婚时是甜蜜的圆满的,她本该从此幸福与满足,然而,真正的婚姻终究是和少女想象中不同,它除了甜蜜之外,还有许多亟待品尝的苦涩。

    她从沈怀栀变成薛夫人,自此成为了薛琮生活中的一部分,她的夫君仿佛只是短暂的对她心软,新婚的甜蜜消失后,他就又重新变回了那个始终对她冷酷的男人。

    薛琮总有很多事情要忙,而她就这样一日日的变成了他生活里的一个摆件与装饰,见到了看两眼,没见到也不会惦念,好似没有半点值得另眼相待的特殊之处。

    也是在那时,沈怀栀第一次发现,想象与现实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差距。

    于是,曾经少女情窦初开之后执迷不悟的喜欢,在现实的婚姻中渐渐的变了模样与味道。

    但她依旧是喜欢薛琮的,只是这份喜欢不再是少女与心上人,更多的变成了妻子对丈夫的喜欢,在曾经纯粹的心意之外,更重要的那层价值在乎于彼此的身份。

    你看,妻子喜欢丈夫,听起来就有种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味道,大约是从那时候开始,沈怀栀在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地方,逐渐随波逐流泯然于众人,开始成为一个好妻子。

    如果生活就这样普通平淡的过下去,在潜移默化中她就这么习惯身份的转变,调整好属于自己的心情,沈怀栀毫无疑问会变成薛琮理想中不会给他添麻烦,能够相敬如宾的贤妻良母。

    但显然,命运是爱和人唱反调开玩笑的。

    薛琮自己亲手斩断了这种可能。

    那时候,他们夫妻关系平顺,彼此之间从无争吵矛盾,和这京中贵胄世家的无数夫妻一样,看起来体面和谐得很。

    直到沈怀栀从别人口中听说了薛琮在朝堂上请战边疆的事。

    那时外面的消息早已传得沸沸扬扬,而她这位薛夫人,薛琮的枕边人,却是从他人口中得知自己的丈夫即将启程西北奔赴战场的事。

    由此,有了婚后两人第一次吵架。

    不过,以她和薛琮的性子,说是吵更多的是冷战,她质问,薛琮沉默,偶尔回两句,也显得轻描淡写,仿佛这件事不告诉妻子并没有多么严重。

    沈怀栀第一次在薛琮面前发那么大脾气,愈发显得她沉默的丈夫是多么的冷漠与被动,他只是由着她发泄情绪,大约是想等她恢复冷静后再摆出理智清醒的姿态深谈。

    然而沈怀栀没给他这个机会,她在自己的情绪彻底失控前,拂袖而去。

    薛琮的眼里有许多不赞同,约莫是觉得她太过情绪化,有失体面与理智。

    但在沈怀栀心里,这桩看起来不过是一件小事的矛盾,却彻底敲响了她沉浸在平顺婚姻中的警钟。

    薛琮请战边疆这件事她无意阻拦,男人为了野心谋求建功立业并没有什么错,只可惜,从头到尾,她的丈夫从不曾和她商量过一言半语,就这样决定了一切。

    即便她是他的枕边人,是他要相伴一生的妻子,未来更会是风雨同舟生儿育女的唯一伴侣……

    沈怀栀终于在现实的婚姻中跌了一个大大的跟头,她开始有了第二次的伤心,这一次,比起从前那次少女心碎的轻薄伤心,终于多了沉重和苦涩的味道。

    因为,她发现,就算两个人成了亲,成为这个世上最亲密的夫妻,彼此之间依旧隔着遥远的距离。

    或许也是因为,薛琮,她的丈夫,自始至终从未想过和她两心相照。

    沈怀栀依旧是孤独的。

    即便她看起来有了家,有了丈夫,但她依旧是不被爱重和选择的。

    所以,这一次,她是真的伤心了,由衷的伤心,因为她察觉了自己的失败,明白了自己的无力。

    天真的姑娘终于明白,在一段感情里无能为力是多么的痛苦,而这份痛苦在婚姻的加持下又会有多伤人。

    年轻的沈怀栀只能沉默着接受这份痛苦,消化这份痛苦,她也希望自己能像薛琮那样轻飘飘的揭过一切,但很可惜,她做不到轻松释怀。

    最后,看起来就是一对夫妻冷战良久,而在薛琮出发前,她好似才终于调试好心情,能够平静如常的以妻子的身份送别她的丈夫。

    离开那天,薛琮看起来像是想对她说些什么,但沈怀栀等了许久,直到人彻底离开,她都没等来一字半语。

    而失望这种事,一旦遇上合适的人,就从来不会有尽头,只会无数次的叠加。

    恰好,薛琮对沈怀栀来说,就是这样的人,即便年轻的她还一无所知。

    ***

    人总是要在磨砺中学会成长的。

    重新认清自己的生活是女子嫁人之后都要学会的一课,沈怀栀亦如是。

    生活的苦于她而言是能够看清能被解决的,她确实如薛太夫人所预料的那样,做好了薛家的主母,做好了薛琮的贤内助,但关乎感情上,她却有太多坎坷艰难不能释怀。

    幸而,就在她重新摆正心态调整心情适应婚姻的时候,在薛琮离京的第二个月,她被诊出了身孕,孩子的到来给她带来了生活的新希望。

    在沈怀栀心里,她是没有真正的亲人的,即便现在嫁给了薛琮,事实证明,在他身上她依旧得不到自己奢望已久的东西。

    但孩子不同,他诞生于她,身上流着她的血脉,从一开始就是她毋庸置疑的亲人。

    那是一种很难用语言表述的感觉,初为人母的沈怀栀,怀揣着无尽的喜悦,欢迎这个孩子的到来。

    这本该是很幸福的一段日子,奈何京中形势不稳,老皇帝的疑心病愈发严重,而早已长成的皇子们个个觊觎着君父的无上权势,即便薛琮此时身处边疆,也掩盖不了薛家早已被卷入夺嫡之争的事实。

    京城之内,永嘉侯府的处境并不好,来自外界的压力就这样一重重的叠加而来,让沈怀栀的孕期开始变得艰难无比。

    纵然她心里觉得无比喜悦,也改变不了身体日日受累的事实,大约她并不是适宜孕育的体质,怀胎之后有了诸多不便与艰难,本就艰难的孕程放大了许多负面情绪,纵然她想要做个好母亲,拼命和本能对抗,但承受着的痛苦依旧与日俱增,她只能靠自己扛起一切,在这个过程中艰难的蜕变成长。

    而远在边疆的薛琮,除了寥寥几语的书信,再派不上半点用场,而即便在信中,他也少有温言软语,仿佛和她无话可说。

    至此,沈怀栀突然发现,她的所谓丈夫与心上人,在与不在,有他没他,好像也没那么重要。

    毕竟,就算他

    在她身边,也不会是一个怜爱疼惜妻子的丈夫。

    更甚者,他或许连他的友人都不及,至少在薛琮将薛家和她托付给陈理的这段日子里,对方切切实实帮了她许多,做了她强有力的后盾,为她难熬的孕期减轻了许多负担。

    沈怀栀难免要感叹一二,她这位好友着实让人意外,没想到竟是个能做人好夫君的苗子。

    日子就这样如流水般逝去,直到随着宫中老皇帝突然病重的消息传出,整个京城开始陷入风声鹤唳的境地,皇子们争权夺势引发的权位之争终于使得危险波及京中贵胄。

    危险忙乱的情境中,怀相本就不太好的沈怀栀就在某天夜里突然发动了,那时候侯府的门外还守着不知哪位皇子的兵马,虎视眈眈的以此威逼着边境掌军的薛琮。

    时隔久远,沈怀栀早已记不清那天夜里的兵荒马乱,但她清楚的是,在她最痛苦最无助的时候,是陈理冒着风险来帮她救她。

    他手持长剑站在门外,宛如一个丈夫保护妻子那样守着她护着她,做她心里的定海神针,为她遮风挡雨阻隔危险。

    痛到晕厥过去之时,她第一次生出大逆不道的念头,如果当初她心动的人是陈理就好了。

    昙花一现的念头看似过水无痕,但早已为日后种下因果。

    挣扎在生死之间的沈怀栀,在漫长的阵痛之后,生下了她和薛琮的第一个孩子,而她,也由此开始,从一个青涩天真的姑娘长成一个成熟理智的大人。

    她终于放弃去渴求别人施舍的爱,不再怀抱奢望,开始学着好好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