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异常登陆
不管是谁,都不会想自己被当成替代品,尤其是被多个人都看成替代品,以百里若的性子,他只觉得恶心。
洛淮清想要解释,可他才刚准备开口,又被百里若打断:“算了,不重要,你们冥府的人最好都离我远点,我可不保证我对你们的耐心,能保持多久。”
洛淮清挑了下眉头,微笑开口:“当然可以,不过在离开之前,可以允许我问你一个问题吗?”
“…问。”百里若咬着牙从唇齿间挤出一个字,话里话外的嫌弃和厌恶,丝毫不加掩饰。
并没有被百里若不友善的态度影响到,洛淮清弯了弯眉眼:“你从小生活在尧疆吧?你检票的时候,我看了一眼,这趟航班是飞往上京的,让我猜猜,你这次去上京,是想要找亓官先生吧?”
提到他可能来自尧疆的时候,百里若的表情没有过多变化,他虽然是第一次出尧,但也在邬铃儿那里听说过,有一位身怀冥府气息的人,代天行参加了不久前的理南大祭,想必就是眼前这个讨厌鬼。
可当洛淮清提到亓官殊的时候,百里若的表情终于变了,他停下转动银镯的手,包含杀意的目光锁在洛淮清的胸口和喉间,似乎在思考一击毙命最省力的动作。
洛淮清没有慌乱,反而主动向前走了几步,推着行李箱朝百里若身边的座位走去,洛淮清身上满是胜负在握的自信和悠闲:“年轻人的爱恨真是好啊,义无反顾又热烈张扬,一点都不加掩饰,若是他早点和你一样,哪里还会有现在的蹉跎。
你去上京找亓官先生,却选在这个时间,被我猜中后反应还这么大,你该不会…是偷偷去的吧?”
在“偷偷”两个字上着重念了两声,洛淮清顶着百里若如刀似剑的视线,坐在百里若的身侧,毫不意外地被百里若用一把小匕首抵住了颈部,匕首格外锋利,刺入洛淮清的肌肤些许,向外渗出粉红的血,并且没有要停下的迹象。
百里若在洛淮清走过来的时候,便下放了蛊虫去破坏监控,他的忍耐是有限的,他最讨厌别人揣测自己的心思,尤其是对亓官殊的心思,他不介意在见哥哥之前,先处理一位讨厌的家夥:“想死。”
洛淮清其实挺怕疼的,但拿刀抵着他的,八成是他的小君上,他还是比较纵容:“不想,别着急嘛,听我说完。如果你是想要去追求亓官先生,又不想亓官先生生气的话,不如……我们合作吧。”
话不再精,重在是否踩人点上,好巧,百里若的死xue就是亓官殊,听到洛淮清说要帮他追求亓官殊,不管真实与否,百里若都停了下来,轻抬下巴,示意洛淮清继续说。
“你冒然前去,想必还没思考好住处,若是被亓官先生发现,他说不定会很生气,”洛淮清帮百里若仔细分析,在帮君上追君后这件事上,他还是非常积极的,“不如你先住我家,我先帮你打探清楚亓官先生的态度和喜好,你再找机会跟他坦白见面?我想,你应该也不打算一去上京,就和亓官先生见面吧?”
别开玩笑了,身为天魂的瞿镜姑且不论,但瞿镜本体是个什么性格的神,冥府成员可再清楚不过了。如果眼前的这个小青年真的是瞿镜的地魂,那身为影子的那一面,绝对是继承了本体所有的“黑心”,长得越好看,心思越阴暗。
他不对着亓官殊来一套“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就算破天荒了,还指望他真的像个青春男大一样,过去当一只乖巧懂事的年下弟弟吗?
能不靠先天冥府鬼神的身份,单靠自己就当上阴司的二司君,洛淮清的智商确实不容小觑,他说的全中。
百里若笑了,他微微歪头,马尾顺着这个动作滑倒一侧,看上去有些温柔,如果他没有继续把匕首往洛淮清颈部刺入的话:“你在和我谈条件?你很聪明,既然这么聪明,不如猜一下,我会不会真的杀了你?”
洛淮清保持微笑,用坚定的目光望向百里若:“会,如果你只有杀了我才能安心的话,乐意为您献上生命,但亓官先生——很尊敬我。不仅如此,你杀了我,还可能导致亓官先生无法继任大祭司,你信吗?”
如果只是洛淮清,百里若绝对不会有任何迟疑,但如果会影响到亓官殊,百里若不得不多考虑几分。
他不太理解为什么一个外人可以影响亓官殊继任大祭司,可洛淮清的神情实在太过笃定,百里若不敢不信,哪怕他真的很讨厌被他人左右,也不得不忍气吞声。
抿唇思考了一会,百里若嘴角扬起,看上去真有几分乖巧:“你似乎很怕我?不如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费尽心思接近我呢?”
语调缓慢间带上了些许特定的节奏,百里若右手手指将墨镜勾下几分,在越来越轻的语气中,睫毛颤粟着,眼帘缓慢上抬,在他睁眼的同时,他的左眼处迅速爬满赤金的符文,似乎正在封锁什么,警告百里若快停下。
符文几乎爬满了百里若大半张脸,在这样靡丽的样貌上布满符文,也会有几分可怖,可他实在太漂亮了,哪怕半张脸漫上纹路,也不会太过难看。
百里若那双灿若晶石的红瞳,浮动着金色流光,眼中蕴藏的力量,几乎可以和淩霄的规则相提并论,脸上的符文也因双瞳溢出的灵气,变得滚烫烧灼起来,在和洛淮清对视的一瞬间,红瞳便摄取了洛淮清的神念,配合百里若催眠的语调,哪怕是神明,也无法逃脱。
洛淮清的眼神涣散,事实上他本来也没打算瞒着百里若什么,虽然还是着了道,却也误打误撞获得了百里若的信任。
“您是冥府的君上,下官自然尊重您。”
百里若不敢长时间睁眼,他讨厌这份不受控,又格外影响神智的力量,在催眠成功洛淮清后,百里若立马闭上双眼,同时划开手臂,放入一只蛊,减轻符文带来的疼痛感,趁着时效未过,他加快语气询问:“什么意思?冥府的掌权者不是两位大帝吗?”
洛淮清:“大帝只是罗酆代理人,罗酆真正的权限在您手中,您是罗酆名副其实的小殿下,只是您的年龄太小,无法承受完整的罗酆力量,所以在二十年前,您把自己的三魂分离,进入轮回来进行修行。”
什么乱七八糟的,百里若想听的并不是这些,他才不管什么掌权人、代理人,他只想知道自己到底像谁。
“那你之前看我,是把我当成了谁?”
洛淮清:“此界太平,您的人魂,一位黑无常。”
黑无常?开什么玩笑,黑无常怎么可能是冥府的掌权人?百里若眼看洛淮清眼底的神色逐渐清明,皱眉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帮我?”
“您认定亓官先生是未来君后,属下想让您早日完成心愿归位。”
…
洛淮清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醒过来的,等他彻底清醒后,发现百里若正蹲在地上,乖乖把匕首放回箱子里。
不看不要紧,一看差点没把洛淮清的眼珠子都瞪出来。小小一个行李箱中,除了占小地方的导游道具和一个古怪的小盒子外,除了刀具,就是刀具,这简直就是一个行走的小型“冷兵器库”啊!
眼尾跳动两下,百里若注意到洛淮清的视线,抬头看了他一眼,把箱子关上,洛淮清嘴角抽搐:“您是怎么过安检的?”
百里若看傻子一样看洛淮清:“蛊。”
哦,差点忘了,小君上是从尧疆出来的,别说过安检,弄出点什么大动静也不在话下。
平复了一下心情,洛淮清惊讶发现,百里若似乎对自己的态度好了不少,他有些乐了:“您这是相信我说的话了?”
百里若:“…去上京后,我住哪?我要有一间自己的蛊室,我不喜欢有别人打扰。”
呦,还提上要求了?转变这么快的吗?
洛淮清弯眸应下:“当然可以,除此之外还需要什么吗?我现在就派人帮您备齐。”
商陆在人间赚了不少钱,这些钱别说一间蛊室了,买几栋楼都不在话下啊。更别说洛家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以洛家在上京的地位,买一个地段好的别墅,方便以后百里若心血来潮度【二人世界】什么的,轻轻松松。
说着,洛淮清的眼神也暗了几分,询问道:“只是,能否劳烦您登陆一下导游账号,让我确认一下,您是否是……”我要找的人呢。
“啰嗦。”
百里若不太明白登号是什么意思,但他还是伸出了手,划破掌心,动作果断到彷佛割的不是自己的手,举着淌血的手递到洛淮清眼前:“是要我的血吗,要多少?”
“……”
小君上的行为处事,还真是够别致的啊。有这果断的态度,还怕追不到君后吗?
洛淮清哑然了一瞬,他原本还在思考该怎么说服百里若穿上导游服,现在看来,倒是不必了。
微笑从百里若掌心取了一滴血,洛淮清在谢必安那里暂时借了导游查询的权限,从自己的导游口袋中,取出导游平板,将百里若的鲜血滴入平板上。
平板把这滴血吸入其中,并给出了鲜血主人的导游账号信息:
【员工名称:此界太平
…
导游倾向:黑无常
…】
【…警告,警告!该账号疑似异常登陆!请管理员查明异常!】
第232章 喜酒喝不了
冥府。
封灵昀最近开始慢慢接手冥府公务,他的法力还未恢复,但也比刚回来的时候,好上太多了。
他正看着钟馗送来的公文,却在某一瞬间感受到罗酆山的力量剧烈增长。自从冥府被好几个位面“抛弃”,失去信仰后,罗酆也受到了影响,包括两位大帝在内,几乎所有的冥府神明实力都大不如前。
除了少数几位先天神,没有凡人供奉和信仰的神,不被称之为神。而没有神明构成的接口,也无法存在。即便神庭有心帮冥府稳定,也只是杯水车薪,谁也不知道冥府会在什么时候彻底消失。
后来又不慎遗失生死簿,导致整个冥府都受到重创,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处在枯涸期。为了保证天地阴阳平衡,神庭和冥府做了最坏的打算,提前把冥府的镇魂铃暂存神庭,以防他日冥府消散,还有维持阴阳的神器周旋。
冥府的【母亲】罗酆,拥有净化祟气的能力,可惜自从七百年前缓步沉睡后,这份能力也逐渐封锁,无法净化,阴司的祟气层层积累,已经严重影响冥府神明和鬼祟。
不得已之下,罗酆为了自己的子民,强行唤醒了幼年期的圣灵【酆】,以他为媒介,吸纳阴气,稳定阴阳平衡,确保冥府存活。
沉睡期以来,上一次罗酆的力量暴动,是【酆】决定接受传承,正式出关的时候。
即便是封灵昀和太昊,都不敢打包票自己的生死安危能让罗酆所有波动。
太昊陨落时也只堪堪万鬼同悲,那能让罗酆产生这么大情绪的,如今整个冥府中,有且只有一位——
阴司圣灵,未来的冥府帝君——
封景,
人类的身份,他叫瞿镜。
封灵昀立马扔下手中的笔,赶往罗酆山,在去的过程中,和同样因为异动而来的商陆等人汇合。
距离罗酆山还有千余米的地方停下,商陆神色紧张地望着再次陷入沉睡的山体:“怎么回事,师兄出事了吗?”
判官崔珏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蹲下身去,将手掌贴在地面上,度入灵力仔细感受了一番后,站起身来摇了摇头:“罗酆没有恶化的迹象,反而力量好像比之前丰盈了些许。”
商陆眼神亮起:“难道是师兄醒了?”圣灵归位,确实可以“反哺”罗酆,让罗酆力量恢复。
封灵昀凝眉观察了罗酆好一会,也和崔珏一样,用自己的力量去感知了一番周围的磁场:“没有苏醒的迹象,不过阿景的生气正在大幅上升,或许是这份生机带动了罗酆力量的回流。”
“大帝!商君!”几人正聊着,谢必安和范无咎带着激动的脸色跑了过来,谢必安手中拿着总部的导游系统,将上面的信息递给几位大人看,“刚才系统发出警报,显示瞿君的导游号异地登陆了!”
系统上,【此界太平】的名字上被一个鲜红的感叹号覆盖,下面浮动着请尽快查杀的提示,封灵昀嘶了一声,问道:“阿景的导游号,是不是阿景的人魂来着?”
商陆在一旁接话:“是。并且在师兄陨落的时候,人魂处于归位状态,现在和师兄的天魂一起,在棺材里躺着呢。”
所以……
除了此界太平和瞿镜之外,还有谁可以登陆仅限本人才能登陆的导游号呢?
“…”
“…”
“阿景/师兄/瞿君的地魂?!”
异口同声说出答案,封灵昀最是激动,他挽了下自己的袖子,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哎呀,这好啊,只要地魂归位,那阿景醒来的时间可就大大缩短了啊!小谢啊,你能查到账号的登陆地在哪里吗?”
谢必安脸色一僵,迟疑了几秒钟,才把洛淮清找到了瞿镜地魂的事说了出来,只是在最后加了一句:“大帝,我们真的要用小君上的生命,去换君上醒来吗?”
封灵昀沉思了一会,从谢必安的口中,他得知如今的地魂拥有自己完整的人格和灵魂,若是强行回收地魂,无异于直接杀了一位轮回的“瞿镜”,作为一个弟控,封灵昀是下不去手的。
范无咎悄悄看了一眼谢必安,又扫了一眼封灵昀的脸色,脑海里闪过亓官殊想要最近偷溜进来见一面瞿君的话,在瞿君和老大之间徘徊了几分钟,范无咎还是选择了老大。
“咳,那个…”范无咎举起手,把所有人的视线吸引过来,顶着压力开口道,“没记错的话,瞿君的地魂也是喜欢亓官先生的,那为什么不能让地魂代替瞿君,好好谈个恋爱,把关系确定下来后,再思考要不要回归本体呢?”
地魂那长了嘴的性格,总好过把什么都憋在心底不说的天魂,和说不了话的人魂吧?
既然天魂靠温柔人品没把人拿下,还闹到了分手,人魂也没有靠美色、实力把人哄回家,那为什么不让同时拥有美色,还会装乖说情话,指不定什么时候还会强(阴)势(暗)起来的地魂去试试呢?
封灵昀用力拍了下范无咎的肩膀,脸上的笑意更大了:“有理,反正我们阿景死不了,生命长着呢,冥府也不缺这百年时间,还不如让阿景好好在人间和弟媳妇过完一生,等弟媳妇死后,正好下来修鬼仙,等弟媳修成的时候,估计阿景也差不多醒来。两全其美,两全其美啊!”
猝不及防被拍了一掌,范无咎保持微笑,错开封灵昀的视线,有些心虚。一生大概是不可能的了,你的弟媳,我的老大,可是早就死了,还得想个办法,到时候让瞿君多喝点汤,哎,爱情的苦,不适合成长期的瞿君吃。
……
百里若根本不知道自己强行睁眼短暂唤醒了罗酆,他现在正看着洛淮清专门为他搜来的追男朋友的一百零八式中。
动用了钞能力坐到百里若附近的洛淮清,埋着头写《如何帮小君上追到君后》的策划案中,时不时还抬起头来看看百里若有没有认真研读自己找的数据。
洛淮清笑容欣慰,居然有一种诡异的长辈心情:小君上真可爱啊,等下了飞机,一定要给小君上买上一衣柜的衣服,奇迹君上!
另一边,亓官殊本体一回来,便以最快的速度处理好了之前亓官辞遗留下来的小问题,同时也比之前更加不要命地安排自己的时间。
据周围见到亓官殊的人拼凑出来的时间来看,他们惊讶发现,亓官殊基本上除了刷题学习,就是在看书充实自己,就好像他不需要睡眠一样,看得李翌阳都想申请几颗褪黑素喂给亓官殊。
瞿小七是最直观见证亓官殊疯狂奔波的,白天亓官殊学习,晚上还要稳定【门】的开启,偶尔抽空还会处理几件导游们棘手的事情。
小七看着亓官殊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来,有些不太开心:“父亲,你为什么要这么着急,身体会撑不住的。”
亓官殊:“我想把这些尽快处理好,早日接你爹回来。”
他没说自己会怎么接瞿镜回来,瞿小七也没有去问。但瞿小七还是不认同亓官殊的这种自损式的做法,她尝试阻止过,但因为双方实力相差太远遗憾告终。
阴阳路在亓官殊十几天的关注下,已经差不多稳定了,说起来也奇怪,寻常人想要开启两界的大门,总要付出相同的代价,最常见的就是寿命。
也不知道是不是亓官殊早就没有阳寿的原因,十几天下来,亓官殊居然没有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生机有所流逝,相反,他的灵魂在吸收浓于的阴司气息后,还诡异的有些舒适。
【门】的事暂时不用分神去管,亓官殊从秦政那取回戒指,并告诉秦政自己打算去找一次河梨帝母,秦政没有任何疑议,他只是深深看了亓官殊一眼,沉默挤出两个字:“放心。”
亓官殊愣了一下,大概也没想到秦政会突然说出这句莫名其妙的话,但他听懂了,亓官殊微笑:“有劳。”
在亓官殊准备出门的时候,秦政叫住了他,从抽屉里取出半枚水晶阳鱼:“你成婚之日我可能无法赶去,提前随礼了。这枚阳鱼虽然没有什么用处,但你日后可以凭它向淩霄…和天行兑换一个条件。”
“任何条件。”
在说起天行这个称呼的时候,秦政稍微停顿了一下,末了,又补充上了四个字,眼中的深意不言语表。
亓官殊有些错愕,甚至几分微不可见的慌乱心虚,他不确定秦政说的话是否有隐藏含义,眼神飘忽了一瞬,亓官殊突然松了一口气,无奈长叹一声,从秦政手中接过阳鱼。
阳鱼在二人掌心交接的一刻,秦政目光灼灼望着亓官殊,似乎在强调什么,再次重复了一句:“是任、何、条件。”
亓官殊微笑,同样用不可动摇的温和目光回望秦政,阳鱼入手,亓官殊温和回答:“多谢,可惜喜酒你怕是吃不到了,但日后你可以去讨杯好茶。”
秦政似乎并不太满意这个回答,但他也知道亓官殊决定的事情,自己无法改变。收回视线,秦政语气平淡:“我不喝瞿镜替你倒的茶,要想请,你自己来倒。”
“老秦,你这人可真较真。”
没回答好或者不好,亓官殊收好阳鱼,和秦政说了一句“走了”后,离开秦政的住处。
只剩下秦政在原地站了好一会,才冷哼了一声:“连再见都不说了,真会给我找麻烦。”
这句话轻到连秦政自己都快听不见,说着嫌弃的话,可其中蕴含的心疼迹和无奈,却无法掩藏,最终被吹散在风中,化为了了。
前往上京的飞机上,百里若草草看完洛淮清准备的追人秘籍后,眼底浸满了嫌弃和怀疑,他合上书,用手指弹了一下书面,冷笑道:“靠这上面的方法,要是能追到哥哥,简直可笑。比起怀柔,还不如直接锁在身边来得方便。”
洛淮清心口一跳,连忙打断百里若的危险想法:“可千万不能这样想啊,哎呀,人间的话本子里不都说了吗?越是强迫在一起,越是关起来锁起来,后边就越是虐恋虐身,只怕到时候,你还没追到人呢,就已经彻底出局了。”
“出局?”百里若扯了下嘴角,将书扔回洛淮清身上,“我从不出局,我的对手只有哥哥,只要我不想,那哥哥永远也别想甩开我。我不会输。”
小毒蛇的自信让洛淮清有些惊讶,又或许这不是百里若对自己的自信,只是他的偏执容不得亓官殊有选择其他人的余地,他早就把亓官殊圈成自己的所属,不容他人觊觎,只是有一点很奇怪……
洛淮清好奇询问:“我听闻亓官先生在上京有一位男朋友,您那个时候…没想着什么奇怪的事情?”
比如把瞿镜宰了之类的。
还别说,洛淮清想了一下,觉得百里若真干得出来。
百里若诡异地沉默了一下,似乎也在奇怪,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直接杀了抢亓官殊的瞿镜,他可以确定,自己一定是动过这个念头的,可为什么最后放弃了,他却有些想不起来了:“一个将死的小神官,不过是哥哥的一时兴起,消遣解闷,不用我动手,他也活不了多久。”
这倒是。
分出的三魂各有所缺,人魂无法言语,地魂无法视物,而天魂短寿早夭。
不用百里若做什么,瞿镜就先【出局】了。
正说着,百里若的神情突然一变,他猛地转头望向过道处,冷声威胁道:“滚出来。”
这句话把洛淮清也吓了一个激灵,跟着转头警惕起来,可是他左看右看,也没有发现什么多出来的东西,心下更加严肃,什么东西居然能逃过他堂堂阴司二司君的法眼,溜到这里偷听来了?
场面僵持了几分钟,就在洛淮清准备动手逼人出来时,铺在过道的地毯缓慢挪动了一下,随后逐渐拱起,形成一个小鼓包后,一位穿着纯棉小衣的婴儿从中爬了出来。小婴儿的头上还贴心戴了一顶防风的虎头帽,虎头帽的两侧还挂着两个银铃铛,身上的小衣绣满了尧疆特色的五毒和花鸟图案,尤其是在袖口处,重工刺着尧疆的骨蛇银蝶图腾。
小婴儿刚爬出来,头还有些晕乎,双手双脚撑地晃了晃脑袋,把头顶虎头帽的铃铛晃的铃铃作响。眨巴了一下眼睛,小家夥才慢悠悠抬起头来,浅色的眸子扫过神色古怪的洛淮清,落在寒气散去的百里若身上。
洛淮清在看清小婴儿长相的那一刻,大脑一片空白,身体记忆下意识拿出手机,对着小家夥拍了一张照片,还不等他问点什么,就听见小家夥奶气一笑,朝着百里若伸出双手,糯道:“papa——”
第233章 砸场子
“小家夥,你还不放弃吗?”
温和轻柔的声音,像极了被云朵环绕,一声声细腻进入耳中,彷佛回归到了母亲怀中,松暖舒适。
慈母音,温柔乡,每一声呼唤,都如同雨丝一般,针针入骨,看上去毫无杀伤力,却在堆积到一定数量后,化为丝茧,挣脱不开。
坐在主位上抱着襁褓哄睡的母亲,目含慈悲和心疼,疑惑望着不远处那位明明身上都是伤痕,力气都要支撑不住自己站起的少年。
房间内,原本干净温馨的地毯,已经快被血污染尽,散发著暖白光芒的丝线吊起了一位失去意识的怪物,剩下的这位怪物同伴虽然还能反抗,但身上也已经穿透了不少丝线。
楼司虞跪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一向打扮得体的他,少见的一身脏乱,衣服被丝线划得堪堪蔽体,耳侧的头发也被削去了一部分,碎发落在脸颊旁,看上去跟个小姑娘差不多。
他分明已经封闭了自己的听觉,但河梨帝母的声音,依然能够清晰传入他的脑海中,被慈音丝线控制。
河梨帝母皱起眉头,眉眼间的心疼更甚,她轻轻向楼司虞伸出手,彷佛在指引楼司虞过来:“好孩子,你不累吗?睡吧,阿娘给你唱摇篮曲,陪着你,乖孩子最听阿娘的话了,对不对?”
音波催生丝线,细密刺入楼司虞的四肢、躯干,有那么一瞬间,楼司虞的眼神也变得昏暗无光起来,在河梨帝母的呼唤下,楼司虞被丝线操控着站起来,缓慢朝着河梨帝母的方向走去。
只可惜,才刚走了三四步,楼司虞的眼神在虚焦了几秒后,再次清明起来,他用仅剩没多少的力气伸出手,握住刺入自己胸腔的慈音丝,嘴角露出乖巧纯洁的笑容:“可惜,我没有父母,更没有心,让你失望了。”
虽说费了些力气,楼司虞将胸口的慈音丝抽了出来,哪怕他并没有心,也还是被带出了几些血肉。
楼司虞抽完几根慈音丝后,也彻底失去了反抗的力气,慈音丝只要穿透,就会蚕食体内的所有力量。
他无奈又不甘地看着自己被吊了起来,依旧有些不解:“前辈,既然您之前成功从新界手中夺得裁决瞳过,为何这次却不肯相助?”
河梨帝母垂眸,哄着并没有婴儿在内的襁褓,眼底闪过了几分怀念和难过,听着楼司虞的问题,河梨帝母嘲讽一般笑了一声:“你让我去抢东西,我就必须去吗?小家夥,你的算盘打的可真精啊。”
新界又不是什么可以随意来去的地方,楼司虞上来就让河梨帝母去抢东西,一点也不顾若是失败,或是之后的事情。
为了一双眼睛,去惹上麻烦,河梨帝母又不是傻子,怎么会答应。
楼司虞解释:“前辈,我知道这个请求有些唐突,可现在只有您能帮我了,少司官不可以没有裁决瞳,趁新界还没研究出裁决瞳的使用方法,现在是最好的抢夺时间!”
“少司官?”听到这个称呼,河梨帝母掀了掀眼帘,慈悲的眼中有了一丝别的波动,“……小娃娃,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吗?你口中的少司官,是看管异海的监考官,而我,是被裁决人监守的狱员,监狱长失势,我是得利方,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助监狱长恢复实力,来监管自己呢?”
“……”
楼司虞哑然,他想要狡辩什么,可河梨帝母说的没错,亓官殊到底是狱员们的对立方,没有谁会愿意耗尽心力,去帮助自己的“对手”增强实力的。
沉默了片刻,楼司虞暗下去的眼神再次亮了起来:“我知道您的孩子在哪,您帮我夺回裁决瞳,我帮您找回您的孩子。”
异海中一位大“怪物”的考场暂停开放,因为考场内核丢失的事情,基本上稍微关注异海的修士和精怪都知道。
楼司虞恰好是稍微知道一些内情的人,河梨帝母丢了孩子,新界以知道孩子在哪为由,威逼利诱河梨帝母帮自己建构考场,可是最后却只给出了一个是是而非的孩子下落。
也不知道新界对河梨帝母说了什么,居然让这个大人物不追究疑似消息欺骗的事,但这也给了楼司虞一个邀请河梨帝母合作的机会。
果不其然,在听到孩子消息的时候,河梨帝母的心神产生了巨大的波动,她猛地抬起头来,眼底皆是对孩子的挂念和后悔:“小子,欺骗一个被关押的罪犯,可不是一件开玩笑的事。”
河梨帝母脸上的笑容有些意味深长,就连拍打在襁褓上的动作,也逐渐慢了下来,她勾了下手指,慈音丝牵动楼司虞来到河梨帝母眼前:“好孩子,告诉阿娘,你真的知道阿娘的孩子在哪里吗?”
对阿娘这个称呼嗤之以鼻,可楼司虞现在有事相求,只能认下:“我和少司官来自同一个地方,在我们那里,有一种蛊虫是专门用来查找亲缘的,只要对方还活着,不管天涯海角,都可以找到。”
尧疆的蛊术可比外界的蛊师高深太多,虽然河梨帝母不知道亓官殊来自哪里,但她却听说过那些玄妙的蛊虫术法,当楼司虞抬出亓官殊名字时,河梨帝母也就信了大半。
但她心中尚有计量,并没有立马答应下来,撤去绑在楼司虞和陶驿身上的慈音丝,河梨帝母闭上双眼:“你们走吧,我不会去的。”
“前辈!”
楼司虞慌了,为什么,为什么抬出了孩子,鬼子母还是不肯答应?如果鬼子母不肯帮忙,那少司官该怎么办?
这一次,河梨帝母并没有给楼司虞继续开口的机会,直接动用权限,将二人强制移出自己的考场。
把襁褓放回婴儿摇床上,河梨帝母操控慈音丝,端来做布偶的篮子,开始往里面塞棉花,缝制玩偶,嘴里哼着哄睡的曲调。彷佛刚才所经历的一切,都只是一场算不上好梦的梦境罢了。
楼司虞眉目间充满不解,他只有一次进入河梨帝母“监狱”的机会,可惜已经用完了,最可惜的是,他所求的目的却并没有达成。
他并没有无能狂怒,也没有咒骂河梨帝母,反而复盘起来:“为什么…明明鬼子母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孩子,为了孩子可以冒险算计少司官,为什么这一次她不同意……”
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
难道新界给出的消息,让鬼子母知道孩子的下落了?那也不应该啊,如果知道了,鬼子母不可能不去查找孩子,属于她的考场也不会因为“核”缺失,而关闭开放。
那她到底在忌惮什么?
是不敢去…还是没必要去呢?
这样的想法刚在脑海中浮现,楼司虞就接到了新界那边传来的消息,打开手机一看,员工群内铺天盖地地刷屏着:
【楼大人呢!楼大人在哪里?这些古怪的虫子到底怎么驱赶啊!】
【蛇!好大的一条蛇啊!艹了,这家夥怎么刀枪不入啊!粒子炮都打不动,这特么的不科学!】
【这不是蛊师该有的水平,这些东西到底是从哪里跑出来的?】
诸如此类的话数不胜数,楼司虞眼尾一跳,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凭空浮现:是啊,他怎么忘了,少司官可不是一个任由他人欺辱的人,新界敢动他的眼睛,少司官怎么会不亲自报复回来呢?
所以……
是少司官吗!
双眼中的亮色逐渐清晰起来,楼司虞嘴角不自觉扬起兴奋的弧度,看在很有可能是少司官动手的份上,楼司虞好心情地拎起被慈音丝抽空灵力的陶驿,朝着新界总部的位置飞奔而去。
新界的总部并不像传统小说中反派描写的那样,居住在深山老林,或是什么三不管的烂尾楼中。
反而是一家非常正规的上市集团,在大城市中安营扎寨,如果不是内部人员,从旁人的角度来看,这就是一家尽然有序的普通公司。
就连国异局和玄宗都没有发现过异常,直到这些诡异的蛊虫突然破开笼罩在公司外层的伪装灵帘,开始无差别攻击新界员工们。
有灵帘的遮掩,从外界看来无事发生的办公大楼,其实已经被蛊虫爬满包围,里面衣着整齐的白领们,也在蛊虫的攻击下,露出了非人的特征。
被凶煞血气包裹的厉鬼安保提着沾血带肉的棒锤、电锯,一边骂骂咧咧砍着飞扑而来的虫子,一边问前台小鬼:“妈的,楼司虞呢!怎么突然间这么多虫子,实在不行,去抓一个蛊师来!”
前台小鬼的小臂已经被蛊毒感染,青的发黑,甚至开始萎缩起来:“不行啊,他们术士的行踪,都会被上面登记,要是被地方监察人员发现,我们会暴露的。”
“艹,麻烦,”安保虽然能抵挡大部分蛊虫,却没办法面面俱到,脚踝处依然被一条银环蛇咬了一口,气的他直接一脚碾碎了银环蛇的头,“妈的,敢咬老子!”
安保气冲冲地清理蛊虫,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脚踝处,开始慢慢爬上了红花纹路。
二十三层。
纯白的大蛇一尾巴打破电梯门,睁开墨绿的竖瞳,左眼下有一道赤红的纹路,右眼下则是两道。
大蛇的每一片鳞片都透着宝石一般的光彩,虽然是纯色,也能看得出来鳞片上规整漂亮的纹路。
尤其是大蛇的额角处,隐隐有两个小巧精致的、鹿角一般的角,为大蛇增添了几分莫须有的神性。
“嘶——嘶——”
主人,这里没人,接下来要去哪里?
慢悠悠吐著信子,大蛇垂眼低头,对站在自己头顶的白无常温顺得不像话。白无常吹了一声口哨,示意大蛇继续前进。
大蛇摆了摆尾巴尖,带着白无常沿着走廊,快速朝前方而去,期间只要是有门的房间,都免不了被大蛇免费破门。
不过确实很奇怪,楼下好歹还有怪物、鬼祟们的存在,但上了20层以后,居然一个人影都没发现。
奇怪。
白无常皱了下眉头,他并不觉得新界的人能有那么大的神通,可以提前知道他会在今日来袭。
他来的突然,就算临时撤离,也不应该走得这么干净——就好像这些楼层离,完全没有人存在过一样。
深思了一会儿,白无常突然弯了弯嘴角,盘腿在大蛇头顶上坐下,轻轻拍了下大蛇的脑袋:“小宝,等一下,我们被眼睛骗了。”
第234章 拍花子
虽然有句话叫做眼见为实,可是有的时候,眼睛是会欺骗人的,尤其是在常识的基础上。
就比如一颗杨桃,从不同的角度去看,看到的形状是不一样的。
在这个基础上,加入玄门的阵法,就会形成所谓的境域,比如异海,就是自然形成的、最大的一处境域。
亓官殊在办公楼中并没有感受到任何境域的波动,但这并不意味眼前所见没有受到人为改变。
他从导游口袋中取出导游旗,渡入灵力将旗杆分解成一根根牛毛粗细的毫针,安抚性地拍了拍大蛇的脑袋,轻振手腕,随着法力的催动,千万根毫针猛地朝天花板上的顶灯冲去。
“劈里啪啦”一阵玻璃破裂声响起,整层楼的顶灯都被毫针穿透,一时间原本光亮的走廊黑暗下去,明明还是大白天,却像是被笼罩在深夜之下,模糊中只能隐约看到走廊中间,有一个巨大的爬行生物,还有一个人影在生物的头顶上。
毫针没有停下,穿破顶灯过后,又聚集在一起,半点犹豫都没有,朝着亓官殊和大蛇的身体刺去。有亓官殊的安慰,大蛇并未躲开毫针,闭上双眼,任由它们刺穿自己的身体。
千万银针先后刺穿白无常和大蛇,就像是整层楼被按下了截图键,在无光的走廊中,形成了一道暗色的水墨画。
画面凝滞几瞬,突然之间碎开,镜子碎片一般,带着毫针一起跌落在地面上,又在接触地面的同时,荡开涟漪,融入水下。
世界彷佛颠倒反转了过来。
经历了短时间的失重旋转过后,素白的大蛇带着白无常从潭水之下冲出,白无常体内灵力飞速运转,将身上的水汽蒸干,在感受到空气重新归来的时候,缓慢睁开了双眼。
视线之内没有任何明艳的颜色,所有的色彩都是冷调的,饱和度低得接近黑白两色。
如果说正常的世界是一副色彩鲜明的油画,那现在他所在的地方,就是一副幽静致郁的素描。
下意识地,亓官殊低头掀开导游服的衣袖——最近降温,他在导游服里加了一间鹅黄色的针织毛衣,可惜的是,鹅黄色也被降低了饱和度,抽去了颜色,看上去暗淡暮气。
咦?
面具之下,亓官殊微微上挑眉毛:“镜中世界?”
传闻中,镜子是连通阴阳、正反的媒介,镜子中倒映出来的景象,其实是人眼给予它的成像,镜子是真实的,也是虚假的。
镜中的颜色,都是受到双眼的欺骗形成的。真正的镜子中,其实什么颜色都没有,就算有,也接近于黑白两色。
天道对镜中世界下的定义,就是虚假、伪真。
因此,镜中的一切都成为了反面。
亓官殊只是听说过镜中世界,却还是第一次亲自来到。从前他想像不出来没有色彩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如今看来,原来压抑到有些难过。
不过,亓官殊惊讶的原因并不是因为这个,而是——
镜中的布局,居然是他总是遇见的、异海中的那个异常考场——精神病栋。
亓官殊忍不住啧了一声:“新界的家夥们,对精神病院还真是……情有独钟啊。”
病栋本来就没有什么亮眼的颜色,在进入镜中世界后,更是在这层基础上,变得更加诡异、压抑。围绕在病栋外的绿植迷宫,被抽取生命的颜色后,看上去像极了黑白默片中的假象。
拍了拍大蛇的脑袋,亓官殊示意大蛇将自己放下来。
大蛇顺从低头,几乎把自己整个脑袋都伏在地上,让亓官殊能够直接从头顶上跳下来。等亓官殊落到地面上后,大蛇用自己的触角轻轻蹭了一下亓官殊的脸颊后,迅速缩小自己的体型,直到成为手镯大小后,沿着亓官殊伸出的手爬了上去,缠在亓官殊的腕间,伪装成白玉镯子。
深深望了一眼一片暮气的病栋,亓官殊忍不住皱了下眉头。
他并非专业的天师,甚至可以说他对尧疆之外的玄门道法都不太熟悉,他看不到所谓的“死气”或者是邪祟们的祟气。
可是现在,他却可以很明显地感受到,在病栋的外层笼罩着几团令人难受的黑气,黑气盘旋在病栋顶层,看上去像是荒废了许久的样子。
奇怪,
怎么感觉和之前在异海中看到的病栋…不太一样了?
亓官殊不是一个冒进的人,在察觉到不对劲后,在第一时间打开了蛊茧,放出专门用于勘探的蛊虫,站在原地闭上双眼,将自己的精神力附着在蛊虫之上,去探看病栋的异常之处。
……
树叶在蛊虫的爬动之下飘落,毫无色彩的叶片在空中翻转了好几下后,落于地面之上,下一秒,又被一双纯黑的的短靴踩过,短靴上佩戴的小银饰晃动着,碰撞之下发出清脆的铃声。
左右两手都拖着行李箱的洛淮清笑容和善,慢悠悠地跟在怀抱小婴儿的青年身侧:“您应该是第一次来上京吧?在您准备去找亓官先生前,需要我帮您安排几天旅游活动吗?您可以带着小少爷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小婴儿趴在百里若的肩膀上,时不时嘟起嘴自娱自乐,听到洛淮清说可以玩后,立马抬起头来,呀呀念道:“…玩!…找…pa pa玩…!”
洛淮清对这位长得跟亓官殊、瞿镜亲生一样的小家夥非常喜欢,他凑过去对着小婴儿微笑:“可以呀,可以呀,不过我们暂时不可以去找爸爸哦,我们在和爸爸玩捉迷藏,不可以让爸爸发现我们。”
说着,洛淮清竖起手指,对着小家夥做了一个小秘密的动作。
小修妄虽然还不太会说话,但他听得懂,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都来到上京了,还不可以去找亓官殊,不过他还是很听话的,歪头看了一眼保持沉默的百里若,定定看了好一会,发现小爹爹没有反驳后,才点了下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捂住嘴巴,继续趴回百里若的颈间。
百里若在下飞机的第一时间,就下放了寻踪蛊,虽然他知道现在不是找哥哥的好时机,可他还是想先确认亓官殊的位置和安危。
一直耐着性子,等到出了机场,坐上洛家派来的私家车后,百里若才开始感受寻踪蛊的踪迹。
洛家的车专门放慢了车速,方便洛淮清给百里若介绍上京的大概,一直到开到一个十字路口时,百里若猛地抬眼望了过去,他打断洛淮清的介绍,目光幽深望着不远处的一家学校:“那是什么地方?”
洛淮清顺着百里若的眼神望过去,看到了正在放学的幼儿园:“那是一家贵族幼儿园,学费很贵,不过教学质量非常优秀,想要入园都要经过专门考核,能进去念书的,非富即贵,毕业后直接保送上京附属小学,很多官职人员的孩子,都会选择在这里念书。”
尧疆没有幼儿园的说法,所有的孩子都会在四岁后接受长老会的测试,只要有入术天赋的孩子,就会送往专门的学院学习,一直到成为正式的术士为止。
类比起来,差不多是盛法年间修真学院的体系。
百里若望着被家长们接送的,穿着统一校服的孩子们,重复了一遍洛淮清的话:“幼儿…园…”
“园长再见。”
扎着双马尾的小姑娘笑容甜甜地向幼儿园园长挥手再见,今天送孩子们出来的是一位气质优雅,年过半百的女士,她为每位孩子都准备了一份黄桃小蛋糕甜品。
园长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笑容温和:“放学愉快,你的家人怎么没来接你?”
“园长,我已经是个大孩子啦,”小姑娘乖巧回话,“爸爸最近很忙,我可以自己回家的。”
“那可不行,太危险了,我送你回家吧?”园长听到自己回家的时候,立马皱起眉头,当即决定要亲自送小姑娘回家,作为幼儿园园长,她必须保证每一位孩子都平安到家。
小姑娘眨巴了一下眼睛,踮起脚来,伸手抱了一下园长:“没关系的,园长不用担心,我会平安到家的。”
出人意料的,在小姑娘说完这句话后,园长居然诡异地放弃了刚才的想法,眼神茫然了一瞬,回抱了一下小姑娘后,和小姑娘告别:“注意安全,明天见。”
“明天见。”
和园长再见,瞿小七提着小蛋糕往车站的位置走去。最近亓官殊要出门办事,没办法来接送她,还好亓官殊没忘记给瞿小七留下最近的生活费,不至于让她“孤苦伶仃”。
撇了下嘴,瞿小七小声吐槽:“坏家夥,当了父亲也还是这么坏,真不怕把我养死…哼,等爹爹回来了,我一定要和爹爹告状!”
瞿小七走在路上,没有注意到在她过了马路后,有两道身影也跟了上去。
戴着帽子的家夥捏了一下口罩,目光警惕地扫了圈周围:“你确定这小家夥能成?”
另外一个看上去有些猥琐,獐头鼠目,还染了一撮褪色红毛,看上头发杂乱干枯的青年点了下头,本就不大的眼睛眯起来后,几乎成为一条缝,他咧嘴一笑:“能成,我都踩过点了,这小姑娘已经连续三天自己回家了,每次回家都是打车,住在京都丽苑里,还能上这所贵族学校,绝对有钱!就算她家里拿不出钱来,咱也可以把她转手,就这品质,能出个不小的价格呢!”
被红毛这么一怂恿,帽子男也动了心,他一咬牙,眼里漫上贪婪和恶意,摘下手套后在手掌里搓了几下什么,对着红毛抬了下下巴,示意他望风,随后加快脚步走向瞿小七,轻轻在瞿小七的脑袋上拍了一下:“妹妹,走吧,跟哥哥回家。”
瞿小七:“……”
原本清明的目光迷茫起来,像是眼前被蒙上了一层白雾,瞿小七动作有些缓慢,她持续了好久,点了下头,任由帽子男牵住手,朝着小巷深处走去。
等到了巷子里,帽子男和红毛转头进了一家小餐馆,把瞿小七往地上一扔,凑到一起找老板娘商量什么去了。
瞿小七有些嫌弃地从地上站起来,拍干净身上的灰尘,惊讶发现这里面还有不下十几个和她差不多大小的孩子,只不过这些孩子的神色都很呆滞,像是被迷住了一般。
她在幼儿园里听老师们上课讲过,有一群人专门以孩子为目标,作为货物交易,最常见的手段,就是这个【拍】。
通常他们会在手里藏着迷药,在轻拍孩子的过程中,将迷药送出去,悄无声息地带走孩子。
她这是遇见拍花子了。
眼里闪烁起兴奋的光芒,瞿小七嘻嘻一笑,面不改色地走到门口,被拍花子锁住的门自动解开,为瞿小七敞开门,瞿小七刚走出门,就遇见了走过来的红毛等人。
红毛一愣:“你怎么出来了?!算了,再药一次就行了。”
说着,红毛直接从口袋里抽出一包药粉,倒在一瓶饮料中,朝着瞿小七走过去,脸上笑容扭曲:“来,小妹妹,哥哥请你喝饮料啊。”
瞿小七微笑,接过红毛递过来的饮料,当着他们的面喝下几大口,意料之中的昏迷并没有到来,瞿小七晃了晃瓶身:“不好喝,比起我爹爹的茶,差远了。”
老板娘皱眉,赔了一声:“老二,你怎么回事,人都药不倒!”
红毛也懵了,嘀咕着:“不应该啊,这份量都够药下几个成人了……”
瞿小七嘻嘻一笑,嘴角的笑容标准到有些怪异,她歪头可爱道:“真不好玩,还以为能遇见什么有趣的事情呢。大叔,你们绑错人了,我是……怪物呀~嘻嘻,好久没有玩游戏啦,天黑,请闭眼——今晚查杀狼人呦……”
第235章 爹爹!
瞿小七一边说着,她的双眼也快速褪去常人的颜色,一黑一红的兽类竖瞳,配上小七标准宛如伪人的笑容,显得十分诡异。
她张大嘴巴,嘴巴裂开的弧度直接将几位拍花子吓得愣在原地,瞿小七不紧不慢从嘴巴中抽出一把比她人还大的剁骨刀,骨刀上没有半点血迹,却给人一种阴气缠绕的凶煞感。
大刀哐地砸在地上,瞿小七跳上刀柄,蹲在上边对着几位拍花子笑。
那笑容天真又可怕,又因为释放了属于怪物的气息,听上去彷佛是从四面八方同时响起的一般,密密麻麻,逃脱不得。
老板娘到底是见过世面的,虽然也没吓得不轻,却还能稳稳站在原地,她紧张又怨恨地瞪了红毛一眼:“老二,你这都抓的什么!连人和怪物都分不清了吗!你可真是惹了个大麻烦!”
红毛是个普通人,他做过最大的事,也不过是假借变戏法的油头,做几个花瓶姑娘,造几个人畜,但真正见到一个怪物,还是第一次。
急忙往老板娘身后躲了躲,红毛也知道自己这事办砸了,只能赔笑:“大姐,你先别着急教训我,当务之急是要把这小姑娘送走啊,您是我们这最厉害的,您看这该如何是好?”
老板娘也知道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对准红毛的腹部狠狠踹了一脚,把人踹到砸翻了桌椅后,才沉着一张脸,对瞿小七强颜欢笑道:“这都是误会一场,小姑奶奶,我代老二向您赔个不是,您看,您要如何才能原谅我们?您若是想要供奉,里头那些个童子可以都给您!都是细皮嫩肉的,也好过我们这些风餐露宿的不是……”
“…”
瞿小七有些莫名其妙,她看上去是那种会吃小孩的怪物吗?虽然她不是人,但她可是从来不吃人的!
坏家夥以前说过,做怪物也要有怪物的基本准则,可以坏,但不可以没脑子的坏,那是蠢。
而动不动就吃人、害人的怪物,就是蠢怪物。
她不是蠢怪物,她是父亲的乖女儿。
“你在怂恿我做坏事!你果然是一个恶毒心肠的人!”
瞿小七龇了下牙,从喉间挤出一声低吼,听到这声非人的吼叫,包括老板娘在内的拍花子们,都向后退了几步。
老板娘脸色更加难看,她从腰间抽出一柄翠玉蟠龙烟杆,光泽剔透,雕刻精美,从烟杆尾部到头部是一层均匀的渐变绿,和这家破破烂烂的小餐馆格格不入,被老板娘拿在手中,也总有一种偷了别人东西的感觉。
举起烟杆,老板娘对着帽子男使了个眼色,皮笑肉不笑道:“小姑娘,我是看在大水冲了龙王庙的份上,才客气叫你一声姑奶奶,你若是不想麻烦,自个儿走了便是,若非要添头,我咽下这个亏,把这批货一并送了你……但你若不肯罢手,也别怪我们不客气。
我们虽然不是什么厉害的术士,也没受过正统的教学,可这民间的法门,也是够你吃上一壶的,到了那时,你再想走,可就晚了。”
就在气氛已经逐渐步入灼热阶段时,门口客气响起了两道敲门声。老板娘和瞿小七一并抬头望去,都在疑惑是哪个不长眼的,居然会在这个时候上来凑霉头。
老板娘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来人,是一个样貌上层的好货,不管是身骨还是皮相,绝对都是排得上名号的,尤其是这人还有一头鸦黑绸缎般的长发,看上去雌雄莫辨的,不管是从前还是以后,都能出个不俗的价格。
只不过就是脑子可能不太好,他们选的这地方偏,除了自己人,几乎不会有其他人来,也就是象征性地做个餐馆样子,保不定什么时候就关门走了。
都这样了,居然还有傻子主动上门来?
和老板娘的疑惑算计不同,瞿小七在看到来人后,竖瞳都惊喜到瞪得老圆,从剁骨刀上跳下来,朝着门口跑去:“爹爹!”
这一声叫出来,不仅老板娘懵了,跟着寻踪蛊来到破餐馆的百里若,也忍不住挑了下眉头。
蛊虫停在瞿小七脚下后,就不再移动,百里若抿了下唇,躲开要抱自己的小怪物,语气玩味:“你和哥哥什么关系,为什么寻踪蛊会把你认成哥哥?”
瞿小七完全忘记了身后还有对自己包含恶意的拍花子,继续扑向百里若,这次她学聪明了,提前预判了百里若躲开的方向,成功抱上了百里若的小腿肚。
乖巧仰头看向和以前长的不太一样的爹爹,瞿小七亲昵蹭了蹭百里若:“爹爹,你终于回来啦!小七好想你呀~”
“爹?”百里若将这个称呼在嘴里翻滚了一遍,伸出一只手顶住瞿小七的额头,“我可不记得…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怪物女儿。”
说着,百里若又勾起唇角,轻轻晃了一下手腕,轻飘飘的铃音散开,一条两人高的蝎子凭空出现,挡在饭店门口,对着准备趁乱离开的老板娘等人弯着尾勾:“我可没说你们可以离开。”
抬眼看向老板娘,老板娘直勾勾对上百里若和瞿小七冷漠的双眼,心底暗骂一声该死的,面上却还是保持微笑道:“误会,都是误会。既然小姑奶奶已经找到父亲了,我们就不打扰你们父女叙旧了……”
妈的,这都是从哪里来的神经病!怎么会有这个大的蝎子!从哪里冒出来的!流年不利,居然栽到怪物手里了。
艹了,既然说不通,那就只能动手了!
百里若脸上依然挂着那副轻淡的微笑,眯了下双眼,看着抄家夥的拍花子门,抬步走进餐馆内,随着一声“不自量力”的声音吹散,餐馆的门被封锁起来,就连里面的声音也一并屏蔽,根本不知道里面正在发生什么。
差不多过了十几分钟,餐馆的门才重新打开,隐约间,似乎还闻到了一阵血腥味,百里若慢条斯理地擦干净手,将沾了血的手帕扔给缩小了体型,只有半人高的蝎子,蝎子张嘴消灭证据,变回百里若手镯上的一个纹样。
瞿小七好奇打量着百里若的镯子,但不敢伸手去碰,她感觉得到眼前的爹爹,似乎有些不太一样,他好像并没有很喜欢自己。
“爹爹,你的镯子好厉害呀。”
百里若:“……你为什么…”叫我爹。
剩下的三个字还没有问出来,瞿小七便主动举手抢答:“我叫瞿小七,父亲叫亓官殊,你是我爹爹,爹爹和父亲会永远在一起!”
肉眼可见的,百里若脸上的防备和嫌弃淡化下去,百里若的嘴角几乎要压不住,他挺直了背,温柔摸了下小怪物的脸:“咳,原来你和哥哥是这种关系啊,乖女儿。”
瞿小七高兴蹦跶一下,抱住百里若,眉眼含笑,享受着爹爹的怀抱。嘿嘿,她就知道!爹爹的死xue是父亲,只要报出父亲名字,夸爹爹和父亲天造地设,永远在一起,那爹爹一定会变温柔!
抱了一会儿,瞿小七突然想起来什么,指了下仓库门那边:“爹爹,那里面有好多小朋友,我们要不要帮他们呀?”
百里若对其他孩子不感兴趣,他性子冷漠,除了和亓官殊相关的事,其他人是生是死,是好是坏,他都不在意,他一向游离在法规边缘,凭心办事。
这会儿功夫,也够洛淮清处理好外边的事情了,他感叹了一句还好当代天行是他四师弟,要不然就凭百里若在上京非法使用术法这一条,都够进去一趟了。
洛淮清推开餐馆门,正好听到瞿小七说的那句话,他有些惊喜地和瞿小七打招呼:“呀,原来小小姐也在这,小小姐晚上好呀。”
瞿小七探头看向洛淮清:“是你呀!洛哥哥好。”
洛淮清发自内心感慨:“真好呀,年纪轻轻就儿女双全,实在是太好了。看样子你们已经互相认识了,我就不多嘴介绍了,小小姐,你先和少爷去用晚餐吧,剩下的事交给我就行。”
“谢谢洛哥哥,”瞿小七点点头,被百里若抱起来,她熟练搂住百里若颈部,好奇道,“爹爹,你不过来和父亲一起住吗?”
百里若:“暂时不,再等等。”
虽然不知道要等什么,但瞿小七没有去问,她又问:“那我可以去和爹爹一起住吗?最近父亲好忙好忙,都没时间回家了。”
忙?亓官殊在上京能忙什么?百里若本来想拒绝瞿小七的提议,怕被哥哥发现自己偷偷来了上京,又不想哥哥什么都不知道。
他知道以亓官殊的实力,应该可以看出来瞿小七最近有和尧疆的人接触过,他想仗着哥哥的宠爱,用这种方式告诉哥哥,自己来找他了。
却没想到瞿小七会说亓官殊最近忙到很久没回家了。
百里若眉头一跳:“你知道你父亲最近在忙什么吗?”
瞿小七摇了摇头:“不知道,父亲不告诉我,说会很危险,他给我留了一笔钱,让我乖乖在家等他,他说下一次再见,就是爹爹回来的时候。爹爹,你现在已经回来了,那父亲是不是也快回来了?”
百里若心头的不安更加强烈,不对,不对劲,他是偷偷来上京的,哥哥不可能知道,那哥哥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下次见面,为什么会说下一次就是【爹爹】回来的时候?
百里若其实心里清楚,瞿小七口中的【爹爹】并不是自己,又或者说,是自己,但不是百里若而已。
被哥哥喜欢着的,被他承认的,被瞿小七认定的,被洛淮清、孟婆他们尊敬的,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人——
那个冥府的神官。
亓官殊…要把一个死去的神官——
带回人间?!
那我呢,我算什么?
百里若的心湖剧烈波动起来,他停下脚步,将怀中的小怪物放下来,冷着一张脸从镯子中取出一根红线,他将红线系在自己的无名指上,闭上眼勾画着亓官殊的模样。
红线在念力的指引下逐渐活了起来,它在半空中辨别了一下方向,随后朝着一处飞去,百里若猛地睁开眼,沿着红线的指引前行:
“哥哥,你想抛下我,妄、想!我绝对不会让你把那个废物带回来的,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任何和我抢哥哥的人,都该死!”
第236章 瞿老板?你回京了呀
洛淮清清点了一下仓库内的孩子人数,里面居然有不下十名幼童,看他们的穿着,家庭情况跨度很大,看样子,拍花子的狩猎范围并不固定。
他拍下这些孩子们的照片,发给秦政。
秦政和官方那边有合作,涉及拍花子的事情,交给他来处理是最方便的。秦政很快回了消息,让洛淮清留下地址,他立马派人前去处理。
清理现场是否有遗漏的过程中,洛淮清在地上发现了那只翠玉烟杆,走过去把烟杆捡了起来,洛淮清忍不住咦了一声。
这东西看上去可不像普通的凡间之物,虽然已经在凡间埋没多年,但洛淮清还是能够感受到其中隐隐存在属于修真界的灵气。
动用为数不多的灵力,洛淮清手指抹过杆身,翠玉之上,一个精巧的毕方图腾一闪而过,毕方图腾的下方还有两个古体雕刻的姓氏——【微生】。
烟杆再次暗淡下去,抿唇沉默了好一会,洛淮清眼底复杂一片,却还是将烟杆收了起来:“微生家的东西……为什么会流落至此……算了,帮小五先收着。”
上京之内不能私动法术,也幸好百里若并不算传统术士,不会被检测阵法监测到。最后检查了一遍餐馆,确认没有留下任何百里若动手的痕迹后,洛淮清才走了出来。
一出来就看到站在门口不远处,双眼通红,默默哭泣的瞿小七。
“这是怎么了?小七小姐,怎么哭了?哎呦,别哭别哭,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洛哥哥,哥哥帮你想办法解决。”
洛淮清蹲下来,变戏法一般从口袋里掏出几颗奶糖,拆开来递到瞿小七的嘴边。
瞿小七摇了摇头,拒绝了投喂,她抽泣着说道:“骗子…父亲是骗子!他告诉我说,下一次见面会是爹爹来我回家,明明我已经见到爹爹了…但是爹爹又走了…骗子,父亲骗小七……”
洛淮清努力安抚瞿小七的情绪,寻常小孩难过也就罢了,可小七的本体是怪物,她的情绪波动会容易引起周围普通人的精神错乱,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会不会是少爷他临时有事要处理,所以才离开了?”
瞿小七瘪嘴,眼眶里的泪水更多:“不是…是死亡,爹爹快要死了,他还是要死了。”
洛淮清:“谁要死了?!”
百里若吗?!他才刚找到瞿君的地魂没多久啊,这么快就要死了?不是,上京到底有什么啊!也没有什么可以致死的人或事啊,怎么会这么突然呢?
洛淮清:“会不会是小小姐你太紧张,所以感觉错了?”
瞿小七是嬉命灵,能感知懂死亡的到来,能勘测过去,预知未来,而且她的怪物天赋极高,可以说是天才中的天才,不存在她看错的可能性。
但洛淮清还是抱有一丝侥幸,万一呢。
很可惜,瞿小七彻底粉碎了洛淮清的侥幸:“我不会看错,爹爹要死了,但爹爹好像又没死…我不知道,爹爹的未来我看不到,可是我感觉爹爹很难过。洛哥哥,你帮帮我,帮我救救爹爹,我不想爹爹死,他死了,父亲就不会开心了。”
洛淮清突然觉得头有些疼,他没有想到事情会朝着一种奇怪的方向一往直前,他本以为百里若来上京后,至少可以先好好和亓官先生谈个恋爱,把这一生先走完,再回归本体,顺便让亓官先生修成鬼仙,等瞿君醒来后,就可以正式完婚。
但现在的发展,别说差不多了,简直是毫不相干。
洛淮清不确定百里若会因为什么原因死亡,但既然瞿小七说了,他还是要提前做一些准备的。
稳定了一下瞿小七的情绪,洛淮清掏出手机,先让范无咎那边时刻关注导游系统,查看百里若是否会登陆导游账号。
随后找到洛唯欢的小窗,一通语音通话打了过去:“小欢,去练功室布好结界,请神上身。”
正在吃薯片复习《中级阵法绘制与运用》的洛唯欢在听完哥哥的话后一愣:“请神?哥,这可是…好,我现在就去。”
请神是玄宗不成文的禁咒之一,由于正神不上身,一般而言请来的都是邪神或者鬼祟,再加上请神容易,送神难,为了避免玄宗弟子们不会被邪祟反向制约,在入学的第一年,就会有老师反覆强调——不管发生什么事,除非生命垂危,都禁止请神。
洛唯欢听到的时候,是下意识想拒绝的,可是比起玄宗老师的话,他更听自家哥哥的话,尤其是他对洛洛淮清抱有绝对的信任,哥哥是一定不会害他的,哥哥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拍了拍手上的薯片碎,洛唯欢朝着练功室的方向走去,按照洛淮清的要求,降下结界,随后照着洛淮清当年手写的《符阵大全》,有些生疏地开始绘制请神阵法。
在这个过程中,洛唯欢并没有挂断电话,在阵法即将落成的时候,他问:“哥,我请谁?”
“冥府二司君,洛归鹤。”
归鹤,洛淮清的字。
洛唯欢不疑有他,在请神阵上灵力落笔——洛归鹤。
提笔阵成,洛唯欢的眼神在呼吸之间发生巨大转变,身上的青涩阳光褪去,淩厉内敛的悲悯覆盖而上。
“他”单手结印,身下白光乍过,巨大的阵法展开,周围的灵气彷佛是被吸引一般,快速朝着阵心涌去,浓郁的灵力在“洛唯欢”的体内流转,隐隐间在原本衣服的外面,形成了一件流动着朱雀图腾的广袖外袍。
推门而出,“洛唯欢”右手三指轻拈展开,星星点点的灵子化作一条条灵鱼绕着他手腕游动,“洛唯欢”额间红色尾羽纹路浮现,双唇一碰,淡声而道:“去找阿七,让他念出‘百里若今日目的失败’这句话。”
用阿七来卡bug虽然有些不道德,却很好用。原本洛淮清想让祁玄爻念出“百里若不会死”六个字,只要不死,那最差的情况,也不过就是下一个陈雪罢了,但百里若又和陈雪不同。
陈雪是凡人,百里若是神的地魂。
以凡人之躯冒犯神灵,怎么看都不是什么好决定。洛淮清可不想害死自己的小师弟,还不如直接让百里若今天的目的失败,不管他想去干什么,只要失败,就还有机会挽回。
说完,灵鱼散开游走,“洛唯欢”一转头,就对上了一双深沉暗淡的双眼。
这双眼睛没有任何对生活的热情和向往,像一滩枯水,又似一泉深渊,望不到底,却让人感觉无比抑郁沉寂。
它的主人是一位看上去和洛唯欢差不多大的青年,身上的衣服整洁干净,却洗得发白,带着一股廉价但清新的洗衣粉的味道。
青年的肤色也很苍白,看上去是许久没有晒过阳光的那种不健康的白,他黑色的短发打理的很体贴,唯独刘海处有些许长,虚虚掩住眼睛。
他的气质非常像那种老师们喜欢的三好学生,就是有些不合群,看上去孤独又自闭,他脸上带着一副遮住大半张脸的黑色口罩,看不出长什么模样。
青年其实在洛唯欢走向练功房的时候就跟上来了,只是那个时候洛唯欢没注意,再后来,就这样沉默地注视了“洛唯欢”好久,待“洛唯欢”看过来后,他才伸出手,用骨节分明的手指比划道:“我也可以。”
“洛唯欢”:“……不了,你……”
青年继续比划:“你不相信我?还是,你依然不肯原谅我?
——师兄。”
一句“师兄”让“洛唯欢”更加沉默,眼中有那么一瞬间的惊讶和欣喜被快速掩盖,他望了青年好一会,才长叹一口气,走进青年,朝着青年伸出手。
青年闭上眼,等待死刑的到来,却在下一秒猛地抬眼,死寂的深渊中掀起巨大的波澜,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抚摸自己头的“洛唯欢”。
“小五,你终于肯认我了?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只是你现在情况特殊…”说着,“洛唯欢”似乎想起了什么,将之前在餐馆那边捡到的烟杆取了出来,“对了,这个是你的东西,物归原主。”
沈郁的目光移向须问言(翠玉烟杆本名),身体僵硬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再次看到自己家族曾经的法器,好一会,他才接过须问言,垂下头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洛唯欢”还惦记着自家君上的那双儿女,正准备去把小少爷和小小姐都接回来时,猝不及防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清冷略带沙哑的声音:“百里若…今日目的失败。”
轰——
脑海里的那根弦瞬间崩断,“洛唯欢”双眼瞪大,着急转过头,正好看见沈郁跌坐在地上,指尖和地面上开出红花的场景。
沈郁一手捂住胸口,剧烈咳嗽着,因为这个动作,他口中流出的鲜血更多,几乎把胸前衣领染红,他脸上的口罩摘了一半,半挂在一边耳朵上,那是一张只要见过就不会忘记的脸,可以代入大部分小说里传闻中的白月光。
他一手握着须问言,空气中赤金的烟雾还未散干净,隐约可见一只毕方的模样。
盛法年间的修真世家之首,微生家的家族独有能力,来自毕方的审判。
他们家族都是概念系的修士,以“我即规则”为主,随着能力的提升,可以在一定范围内修改规则,方圆之内,微生为道。
当年微生家族最强大的时候,可以一语逆乾坤。
只可惜毕方的能力还是太强大了,以凡人之躯根本承受不住,长时间无法找到人间代行,毕方慢慢消亡,但微生的血脉能力并未受到影响,依然是修真界中最强大的那一支。
洛淮清死的早,他并不知道微生家族为什么后来会灭族,连一丝传承都没留下来,也正是因为没有传承下来,哪怕沈郁曾经是微生家族的人,以他现在的身体,也根本承受不住微生血脉的力量。
以至于他后来的每一世,都没有活过25岁,连“微生”这个姓氏,也没能继承下来。
如今沈郁已经21岁了,洛淮清好不容易找到五师弟,怎么会忍心让他继续动用能力呢?
沈郁的血脉力量被削弱了千万分,却依然保留一部分微生的概念系本源,他如今的能力,可以用【言灵】来概括,只是,他说的每一句话,耗费的都不是灵力,而是——
生命。
洛淮清不知道要以什么表情看待沈郁,他无奈又心疼地看了沈郁好一会,叹气道:“何必…”
两个字消失得又快又轻,眨眼之间,洛唯欢清澈的眼神回来,他一睁眼就看到咳得半死的沈郁,吓得他连忙上前搀扶:“兄弟!你怎么了这是!你该不会说话了吧?哎呀你,你…我现在给你叫医生!”
在瞿小七的视角里,洛淮清就是突然暂停了十几分钟,才再次动起来,等洛淮清回来时,瞿小七正好奇地戳他脸。
“你刚才去哪里了,这个壳子里是空的。”
瞿小七好奇。
洛淮清微笑揉了下瞿小七的头发:“出去找人帮忙找你爹爹啦,走吧,小小姐,我们先回家等消息。”
瞿小七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牵住洛淮清的手一起向洛家的私家车内。
上了车后,瞿小七和同样坐在座位上的小修妄大眼瞪小眼,双方都好奇地打量了彼此好久,久到洛淮清都有些不自在了。
坏了,君后家里该不会有什么二胎之间的矛盾吧…
瞿小七:“你是谁呀,你怎么长的和我爹爹,我父亲那么像?”
小修妄也不甘示弱:“di…di…喔的!”
瞿小七诡异地听懂了小修妄的话,她愣了一秒,两眼一弯,才止住没多久的眼泪再次流了出来:“哇!父亲和爹爹不要我啦,他们有了新的孩子了,哇呜呜,小七是个没人要的孩子了!”
“不是的不是的!”
洛淮清头都要大了,偏偏小修妄看到瞿小七哭,也不甘示弱地哭起来,一时间洛淮清两边都安慰不过来,最后干脆故作生气道:“谁在哭,我就告诉你爹!”
听到要告诉爹爹,两小孩立马闭上嘴,却还是不服气地互相瞪着,暂时解决眼前的麻烦,洛淮清连忙让司机开车,先把两孩子送到洛家后,再去找百里若。
另一头,正沿着红线的指引前行的百里若,突然停下来脚步,他皱起眉头,看着突然断裂,无法继续衍生的红线,陷入沉思:“怎么回事,为什么红鸾线会突然失效……”
不信邪的百里若再次催动红线,却依然停留在原地,无法前行半分,百里若抿唇收起红鸾线,打量起周围的环境来。
周围是普通的街道,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唯一让他值得在意的,就是自己不认路。
正打算打电话给洛淮清,询问自己要怎么回去时,百里若的身侧响起一道惊喜的女声:
“咦,瞿老板,你回上京了呀?”
第237章 入夥
病栋的前面几层楼都还算正常,虽然没有任何人影,也还能勉强看出生活过的痕迹,可上了第四层开始,每一间病房都无法打开了。
亓官殊动用灵力,想要从外强行破开房门,也无济于事,所有的房门都像是安装在水泥墙上一般,坚硬稳固。
每一间病房的窗户,都和房门一样,拉上窗帘,无法打破,根本无法得知病房内的是什么。
只能从病房门口的标牌上,简单看出点消息。
标牌也不同于楼下的科室名和房间号,全都是一串奇怪的编号,编号下面有一个表格,表格上大部分的空白已经打上了勾叉,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初步数了一下画了痕迹的格子,每一间都不少于二十个,最多的一间,甚至有四十八个红勾。
心中升起一阵古怪,亓官殊一边思考着这些痕迹代表着什么,一边开始往上探索。一层层的搜索确实有些浪费时间,不过还在亓官殊的接受范围之内。
直到把一整栋病房都探索完毕,还未找到任何有用线索后,亓官殊才开始有些不安起来。
奇怪,病房打不开,房间编号还是一串字母和数字,会不会这其中有什么隐藏含义?
亓官殊把目光移回一串编码前,开始推测这些数字代表着什么,他记得之前来病栋的时候,封灵昀的那份病例上,也是用的数字代号。
会不会这些编码和封灵昀的代号一样,都代表一位实验品,而下方的表格,就是用来研究实验品的次数,或者说……成功度?
要是没记错的话,他好像还保存着身为医生的铭牌,如果他使用铭牌的话,是否就能打开病房门呢?
想着,亓官殊从介子空间中翻找出第一次进入病栋副本时,获得的【齐鹤川】铭牌,将金属牌扣在了导游服的胸口处。
等铭牌扣好,亓官殊再次尝试按下病房把手,只可惜,依然没有任何变化。
看来医生身份失效了。
对此结果并没有太多意外,亓官殊摘下铭牌,准备去另一栋重症病房看看,穿过长廊,亓官殊无聊到把点滴棍子随手乱挥。他都这么大摇大摆了,整个病栋却依然像死了一样,一点反应都没给出来。
难道说这单纯只是一个镜中世界,是为了困住他吗?
这个想法刚生出来,就被亓官殊打回去,不可能,新界没必要这么麻烦,专门在总部设下困阵,如果真是想困死他,上次在卫琅玹的幻境中,就不会让他有机会出来了。
终于,在一只脚跨入重症区的时候,眼前的景象发生了变化。
亓官殊停下脚步,望着眼前无边无际的走廊沉默了片刻,又转头朝身后望去——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变成了循环着的病房走廊,他站在走廊中间,前后宛如对称。
与此同时,走廊中的灯光也更加暗淡,微微发绿的弱光,在折磨亓官殊的双眼,看得久了,眼前的景象都忍不住开始模糊起来。
一时间有些分不清,是场景自己模糊了,还是亓官殊的眼睛出问题了。
眨了下眼睛,亓官殊带着一种终于来了的放松感,继续朝前走去,路过一间病房时,他随意将视线瞥了过去,正是这一瞥,让他停了下来:
之前怎么都打不开,拉着窗帘的病房,现在居然可以看见了,病房的观察窗和帘子全部打开,哪怕病房中没有开灯,也能够大致看清里面的陈列。
如果只是这样,倒也不至于让亓官殊专门停下来,真正让他停下脚步的,是病房中——
那一张张几乎贴着窗户站立,身着病号服,胸口绣着编号,闭眼安静的——实验人。
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将自己的脸紧贴窗口,将脸都挤到变形,就已经够神经质的了,那如果是成堆的,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呢?
他们就像是被淘汰的残次品,被随意堆在废弃的病房中,如同货物一般,毫不在意是否会挤压到、碰撞到那里,一味地往房间中填塞,就如同添饭时,生怕装的太少了,还要用饭勺用力按压几下一样,
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人被挤压在一起,中间的缝隙几乎都没有,他们的身躯变形、扭曲,却又因为是失败品,没有痛楚,毫无所谓。
一间病房如此,两间病房如此……整条走廊上,所有的病房都如此!
病房门口的编码分不清是什么含义,下方的表格全部都打满了红叉,勉强有几个打勾的地方,被蓝色的笔专门圈了出来。
但从这些勾叉上,就不难看出房间内堆放的“残次品”数量有多可怕。
亓官殊越走,身上的寒意就越重,他知道新界变态,却没想到能变态到这种地步,被数百个扭曲的人“注视”着,哪怕亓官殊心理再怎么强大,也难免有些恶寒。
不知道走了多久,亓官殊的心情越来越沉重,太多了,这些残次品未免有些太多了,他路过的病房,估摸著有百来间,一间病房内按塞了五十人来算,也有五千来人。
而病房中的实验品数量,绝对不止五十而已,也就是说,这个数字只会比五千更大。
但意义是什么呢?
谁会闲的没事干,研究怎么造人?
亓官殊开始推测新界做实验的目的,他推翻了一个又一个的拟定,总觉得自己遗失了什么重要的部分,直到他在看见一间病房内的实验体后,大脑乍开一片空白。
这间病房并没有把实验体堆积到扭曲,整个病房看上去还有些空,实验体们被整齐摆在病房内,一共有十几个的样子。
不用受到挤压,他们的面容都非常完整,虽然穿着病号服,双目紧闭,却比之前的那些看上去更加真实。
病房门口的编号也不太一样了,它去除了那些繁杂、意义不明的字母,只有一个数字代号——9281。
房间内,每一位实验体的手腕上,都绑着一条红色丝带,丝带上隐约可见实验的基本信息,实验体看上去是一位清秀的青年,鼻尖上有一颗极具特色的红色小痣。
他半长的头发用皮筋随意系起,颈部都有一条狰狞的红线,有几个颈部用线草率缝合,有几个只是用绷带随意缠了几圈,还有几个是在红线的周围画上了符文。
这些实验品,都被切开过颈部。最靠近窗户的那一具身上,甚至还从天灵盖一路切下,一条夸张的红痕贯穿青年的面部、脖颈……延入病号服下。
亓官殊站在病房的观察窗边好久,才带着不敢置信的目光,艰难从唇间挤出实验体的名字:“……福德正神。”
在女子失踪案中,曾被郑承宇、郑秀如父女供奉过的神明,一位神庭正神,福德。
或许,说他的另一个名号,会更广为人知一些——土地爷。
他怎么会在这里?!
不,应该说…他怎么会被新界制造出这么多实验体?
有那么一瞬间,亓官殊突然猜到了新界的打算,之前推测的所有,好像被一条线索串联了起来,他加快脚步走向下一间病房——
果然是熟悉的神明,编号07389,床头婆婆谢莹莹。
编号23517,夜游神游光。
……
编号672,酆都大帝封灵昀。
……
编号049,东岳大帝太昊。
……
这里面,只要使用数字编号的实验体——全都是神明!
虽然实验体的数量没有之前那些人多,但最少的也有两个,也就是说,新界早就开始了造神计画。
那么…新界造了那么多“人”的目的,是为了将神明完美复刻出来?!
疯了吗?
亓官殊被自己的这个猜测吓到,觉得恶寒的同时,又有些不解,新界是怎么弄到这么多神明的拷贝体的?
没有‘基本皿’,也不可能凭空造神,要么是神明的相关之物,要么就是神明的血液、头发。
从病房的窗口朝里看,不难看出,其中封灵昀和太昊的实验体,是最像神明的,比起福德那些神明的形似,它们身上隐约含有了伪神的气息。
是因为两位大帝曾经被新界捉来,抽血实验吗?
亓官殊大脑混乱一片,突然很想离开这里,他往前加快脚步走了几步,却看到了更加意想不到的人——
和之前所有的病房都不同,又或者说,这根本就不像是病房,里面的陈设典雅温和,甚至还专门点上了熏香,看上去是一件仿古的书房。
书房之内,也有几具实验…不,应该说遗体。
所有的遗体都被保存得很好,就连造成死亡的伤口,都被精心修复,只留下淡淡的痕迹。他们身上穿着不同年代的服饰,或坐,或躺,或正在佯装抚琴……哪怕他们双眸紧闭,毫无生机,却有一种被强制停留在美好时间的诡异温馨感。
布置这间房间的人,很在意死者,在意到有些虔诚,甚至疯魔。
明明直到斯人已逝,也还是把这些遗骸一具具收敛起来,以禁术生白骨,伪造成还活着的摸样,不愿看其化为枯骨。
看着些人的穿着打扮,布置房间的人估计是守了死者好几世,从遇见开始,就一直没离开过!要不然,绝对不可能在一时间内将遗骸收起。
“……”
变态啊。
“你在看什么?”
突然响起一道温润空灵的声音,打断了亓官殊的胡思乱想,亓官殊循声望去,看见走廊的尽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穿着白大褂,脸上打满马赛克,看不清摸样的人。
陌生人微微侧首,饱含深情地望了一眼室内的遗体们,亓官殊也觉得很奇怪,这家夥脸上都已经打满马赛克了,可就是能从这家夥脸上看出深情。
握紧点滴棍子,亓官殊猜测着来人的身份,冷笑开口:“如果被他知道有个神经病把他每一次轮回的躯壳都搜集起来摆着观赏,你猜猜,你还能活多久?”
马赛克似乎是笑了一声,他语气轻快:“不会,他很好,不会生我的气。”
亓官殊又道:“每一个神明都制造了不下两个拷贝品,唯独秦政没有,你该不会…是暗恋秦政吧?”
没错,停尸房中的所有躯壳,全都是同一个人的轮回道体,亓官殊的至交好友,当代玄宗天行,秦政。
马赛克丝毫不恼,除了刚才那句夸赞秦政的话,他所说的所有话都像是经过了特殊处理的机器声,听不出语气:“天行只有一个,永远都只有一个。”
“看不出来,你还挺有原则,”亓官殊摸索了一下棍子,好奇开口,“你在这里出现,还穿成这样,你该不会就是病栋真正的院长吧?或者说,我应该叫你新界的掌权人?”
马赛克十分敷衍地为亓官殊鼓了下掌,虚伪吹捧道:“真聪明,不愧是裁决人。怎么样,你刚才已经参观过了我的实验品们,相信以你的聪明才智,也能够猜到我们想要做什么。
现在,裁决人,我以新界首领的身份,真诚地邀请您,加入我们,
这个世界肮脏不堪,破破烂烂,完全没有必要继续繁衍,所有的规章制度都已经老化枯萎,无法再为世界提供任何养分,包括其中的生物们,全都虚伪、假意、可笑、恶心,
枯萎的种子,没有继续培养的必要,
不如彻底毁灭,一切重头再来,
加入我们,新世界的秩序可以由你而定,裁决人,我其实很欣赏你,你我是非常好的合作对象,让我们一起建造一个崭新的、自由的的新世界吧!”
第238章 给裁决人的小小礼物
坐在咖啡店中,百里若面色阴沉地望着对面正在点餐的女生。
他其实并不想跟着女生过来,但女生却告诉他,她知道亓官殊今天去哪了。
没有办法通过红线找到亓官殊,百里若决定赌一把,从女生口中套出点消息来。
女生对服务员点完餐后,双手拖着下巴对着百里若回笑,似乎丝毫没有看到百里若的不悦,她眉眼弯起:“瞿老板,好久不见呀,你最近和亓官学长和好了吗?我看学长都帮你开店了,你们应该是和好了吧?”
百里若:“……”
百里若心里恶心,他真的很讨厌别人用这种我认识你很久的语气和他说话,尤其是,说的还是亓官殊的感情史,和自己没有半毛钱关系。
“别叫我瞿老板。”
唐星梦有些夸张地咦了一声,歪头好奇:“不叫你老板的话,我该怎么称呼你呢?…哦!我知道了,学长男朋友?可是这样听上去好像更奇怪诶…”
百里若眉尾轻佻:“亓官殊的男朋友,和我长得很像?”
唐星梦面容古怪,她疑惑扫了百里若一眼:“学长的男朋友不就是你吗?不过…老板你好像确实和之前长得不太一样了诶,你该不会专门为了学长去整容了吧?虽然你现在看上去比之前帅了不少啦,不过,我相信学长不是那么肤浅的人,他不会因为你的长相而不喜欢你的。”
“……亓官殊在哪,你说会告诉我的。”
不想继续在长相和他到底是不是瞿镜这个问题上浪费时间,百里若假装没听到唐星梦的这段话,直入主题。
咖啡厅内气氛温馨,服务员端上两杯卡布奇诺,唐星梦道谢过后,推了一杯给百里若,她低头搅动着杯子,一旁放置的手机上,时间显示23:38。
喝了一口香醇的咖啡,唐星梦的脸在杯中蒸腾而起的热气中,变得有些模糊起来:“老板,你不尝尝吗?真的很好喝的,哎呀,找人嘛,有的时候也不用太心急,时间到了,自会相见。”
……
亓官殊礼貌听完马赛克的邀请,友善发出疑问:“这是你们公司的工作理念?”
“啊,你也可以这么理解,”马赛克卡顿了一瞬,估计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么新奇的形容,“那么你的决定是?”
亓官殊没有回话,将手中的点滴棍子绕着手腕转了两圈,搭在自己肩膀上。
马赛克有些遗憾:“哦,看来是谈崩了,真是遗憾呐。”
嘴上说着遗憾,但马赛克的语气却并没有太多意外,好像早就猜到亓官殊会拒绝他一样。
亓官殊也笑:“别这么说,我不加入你们,你们可以解散啊。之前为了钓出你们,只能将自己变成普通人,说实话,你们的那些刺杀行动,真是有些可笑了。既然你们玩够了,现在,也该轮到我了。”
说着,亓官殊嘴角微微扬起一丝弧度,伸出左手,握紧拳头,将大拇指擦过手指竖起:“将军了,院长。你该不会以为,我每次都那么听话,一人赴约吧?
审判、肃、清!”
零点的钟声响起,唐星梦喝完最后一口卡布奇诺,对着百里若挥了挥手:“亓官学长下午往星极互连网有限公司去了,美好的一天已经开始啦,瞿老板,祝你好运。”
随着唐星梦指出方向,亓官殊话音落下的同时,百里若的体内突然感受到了一阵热血沸腾,灵识之中,有一道属于淩霄规则的特殊诏令下放,他眼前彷佛自动形成了一条路线,属于审判的力量在召唤他前行——
金瞳裁决人,下发了肃清任务!
哥哥。
眼神闪烁一瞬,百里若不顾唐星梦是什么眼神,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朝着卫生间的位置跑去,快速躲进一间卫生间,才刚关上门,空气中的磁场开始剧烈变化,下一秒,卫生间门未锁成功而打开,里面没有任何人的踪迹。
唐星梦结完账,头也不回地离开咖啡店,丝毫不在意百里若的去处,她从背包里掏出蓝牙耳机,戴在耳上,开始放歌,慢悠悠朝上京大学的位置走去,她似乎有些高兴,嘴角含笑,跟着耳机中的歌,哼着小调:“在月光之下,所有的有情人……都将会迎来重逢的那一刻。”
马赛克若有所思地抬起头,感受到镜中世界的景象开始波动,外界有人正在强行闯入中,但他并没有任何慌乱的迹象,重新低头,他看向亓官殊身后破开空间,缓步踏虚而来,身着衍夜斗篷,脸上带着星宿面具的人,感慨开口:“裁决座下的二十八修罗,略有耳闻,今日有幸一见,确实不凡,居然能够无视地界,听召立到。”
二十八位修罗在亓官殊的身后站定,他们明明都是凡人,站在一起后,整体散发出的气势,却隐隐有一种接近神明的感觉。
由亓官殊带领的裁决司,第一次正面对上新界的话事人,场面看上去却不太和谐,马赛克深深望了亓官殊一阵,似乎是在想要将这位不能称为盟友的裁决人面容,记在脑海中一样。
他伸出手鼓了鼓掌:“厉害,我以为裁决人是一位体面的人,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会自己扛着,原来还是会选择以众欺人的。好吧,看来我们之间,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了,看上去,只能开打了。”
说着,马赛克突然停顿了一下,有些疑惑地问道:“裁决人,你已经见过了,只要有媒介,我们就可以将人拷贝出来,那……你还记不记得,你在卫琅玹的那场幻境之中,曾经见过血啊?”
最后的那句话说得格外轻飘,却宛如泰山一般,沉重压在了亓官殊心上,亓官殊眉头猛地一跳,有些惊诧抬头,正好看见马赛克动用灵力托出一滴鲜红的血液。
不详的预感越来越深,亓官殊下意识握紧了点滴棍子,在幻境之中,他确实心太乱,以至于许多细节都没来得及收尾,他在未恢复记忆前,确实流过几次血,可那个时候,他根本没想到会有人专门把他的血液收集起来!
马赛克看到亓官殊的细微变化,轻笑一声,学着刚才亓官殊弹出大拇指的模样,指尖擦过指腹,灵力穿过马赛克手上的戒指,打起火花,将血液激活——
“既然这些实验品都没能让裁决人动恻隐之心,那最后就让你的熟人们,送你一程吧,裁决人,祝你好运,如果你能活下来的话,我很期待我们的下一次见面。下次见面,希望你能回心转意,选择加入我们。”
马赛克的声音越来越远,他像是游戏登出了一般,身型一点点消失,与此同时,出了秦政那一间,所有的病房门同时打开,里面的残次品们同一时间睁开双眼,毫无双瞳的双眼,看上去有些可怕,他们扭曲着身体,从房门中挤出来,对着在场有生命的人扑攘过去。
亓官殊冷声命令:“杀。”
“收到。”
修罗们往前踏了一步,灵力凝出本命法器,开始肃清整个精神病院。
排行第一的修罗从斗篷中伸出手,手腕轻震,铃音响起,一条巨大的蟒蛇凭空出现,载着修罗冲向残次品群,同时,一道清脆的女声对着修罗中的一位吩咐道:“十一,保护裁决。”
“……”被单独叫到排名的修罗似乎笑了一声,他语调慵懒中带着几分温柔,“收到。”
亓官殊自然也加入了肃清活动当中,但他所在的地方有些特殊,马赛克在临走前,特意将他的位置,移进了原本秦政道体所在的房间内,房门紧闭,此方变成了一处孤岛。
房间中,原本摆放着的秦政道体全都不见,转而变成了三扇木门。
第一扇门上,刻着一个被斩断头颅的鹿。
第二扇门上,刻着变成骷髅的一家三口。
第三扇门上,刻着一条火海中煎熬的骨蛇。
这是什么意思?
就在亓官殊对这三扇门感到不解时,空间波动了一下,十一修罗的身影出现在房间之中,不过他看上去并不太好,斗篷上沾满了血迹,还有部分衣服被划破了。
可奇怪的是,亓官殊却并没有看见房间中突然多出的人,他目光警惕,打开了第一扇门。
门被开启一道缝,房中的鲜血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向外流淌出来,亓官殊本来是有机会躲开血迹的,但他没有,血迹浸满亓官殊的鞋底,继续向后流去,房门一点点消失,房间内的【实验品】们,身上带着不可言说的伤痕,朝着亓官殊攻击过去。
他们看上去连残次品都算不上,身上的断口太多了,虽然都用线密密缝上,却让人极度犯恶心,每个人的身上,都爬满了丑陋的缝合线,血染的衣服都没能换成病号服,却一个个不要命,没有理智地朝着亓官殊攻击而去。
十一修罗下意识挡在亓官殊面前,挥刀想要劈开这些垃圾,但他的攻击却化为了虚无,长刀穿透实验品,还没能从这突发情况中反应过来,自己的身体一疼,居然也被这些实验品生生穿了过去!
他,没有了实体!
数不尽的实验品疯狗一般扑向亓官殊,亓官殊却连刀都不敢拔,他的点滴棍子已经被这些实验品们夺过去报废了。
十一修罗急得双眼通红,想要继续阻止,可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就连他的声音,都没有办法传到亓官殊的耳朵里,他就像一个旁观者,被迫看着这一场荒唐的闹剧。
亓官殊只顾后退,他不是抢不过他们,只是……
“陈老……”
只是,这些人,全部都是牺牲在异海中的陈家人啊!
在陈家人的逼迫之下,亓官殊不忍心还手,一路躲闪,不知不觉来到了第二扇门和第三扇门身前,他下意识的一个后退,碰巧将手落在了两扇门上。
亓官殊惊慌转头,看着两扇融化的门后,露出的三张他熟悉的脸,瞳孔剧烈颤抖起来——
“阿爹,
阿娘,
……镜子……”
第239章 神威
面对并不算熟悉的人和神,亓官殊能够保持理智,作出最合理的判断,可如果对面的筹码换成了亓官殊身边的人呢?
面对和蔼的长辈,朋友的族人,友情、师生情,
你下得去手吗?
面对年幼便生离死别,不复相见的父亲、母亲,这份深藏心底的亲情,
你下得去手吗?
面对即是天降,也算竹马的爱人,还未来得及宣告出口的爱情,
你下得去手吗?
亓官殊的呼吸瞬间乱了起来,他眼神中漫上纠结和痛楚,完全没有了刚才面对马赛克时的稳重和胸有成竹,或者说,他从来没有想过,对方的下一步棋,是如此针对性的,直击他弱点的。
他想要逃避,可他没办法打开此方的门,他被困在此方,身处人间,却胜无间。
他的长辈、父母和爱人,都成为了敌人手中的利刃,哪怕他们毫无意识,却也确确实实地在伤害亓官殊,即便亓官殊不还手,心也在不断地被撕裂重组之中。
尤其是面对亓官赫和蚩允娴的时候。
他对父母的印象,其实已经模糊了,亓官赫、蚩允娴离开得太早,他从记事起和父母相处的时间,或许连一年都不到。
亓官殊不太记得亓官赫和蚩允娴是什么时候走的了,他只依稀记得蚩允娴将他送到了外公身边,此后就再也没有他们的消息。
等他长大一些了,亓官殊大概猜得到父亲和母亲是牺牲了,但他一直逃避着,不主动去面对,在峒楼的日子里,长老们不提,他也当做不知道。
小时候亓官殊还能偶尔梦到父亲母亲,可后来,父母心狠到连入梦的机会都不给他了。
直到现在,亓官殊再一次见到亓官赫和蚩允娴,却是他们要杀了自己的情况下。
、
十一修罗在看到两位先裁决的时候,也有些愣住了,他比亓官殊小,没亲眼见过两位先裁决,不过衍夜司中有一间房间,是专门摆放历代裁决身份和画像的,所有的修罗在入选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祭拜历代裁决。
他虽未曾见过,却认得出二人的身份。
十一修罗指尖一冷,第一时间去关注亓官殊,意料之中看到亓官殊煞白的脸色,十一修罗凝眉不语。他不同于其他修罗。
修罗忠于裁决,不管是现在的裁决,还是以往的裁决。
但他只忠于亓官殊。
哪怕伤害亓官殊的是亓官殊的生父生母也不行。
几乎是在转头望向两位裁决的过程中,十一修罗身上的杀意几乎要凝为实质,他对亓官赫和蚩允娴动了杀念,只可惜他没有办法做出伤害到两位的事,只能被迫看着自己心上的神明承受痛苦。
“裁决,动手啊……”
十一修罗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所说的一切,亓官殊都听不到,但他还是亦步亦趋地跟在亓官殊身边,想要帮他抵挡实验品们的伤害,他几乎是颤抖着声音,从喉间挤出一句话,祈求亓官殊出手。
【身为裁决,需要保持绝对公正,不可徇私,不可妄动感情,淩霄给你框死的规则多么冷漠啊,为什么你还要继续守着这个冰冷的世界,守着这份枯死的规则,不放过自己呢?
我们应该有很多共同话题才对,可惜啊,你拒绝了我的邀请。
那么,我很期待,你会做出什么选择呢?
既然你想守着淩霄的规则,那就拔刀吧,他们可都违反了淩霄的规则,身为裁决,你该公正啊。
如果不想死的话,那就处决他们吧,这个房间只有一种出去的方式,那就是只活了你一个。
你看,我对你多好啊,就算你死了,我也不会把这些实验品放出去,毕竟——他们都是你的熟人,就让他们待在这里陪着你,也算是一个不错的死法吧?】
马赛克留在房间内的留音符播放出这段话,似乎在嘲笑亓官殊,你所坚持的给你带来的,也不过是被规则的锁链束缚,无法向前半步罢了。
还不如加入新界,什么都不用守,想要的亲情、友情、师生情、爱情……只要你想,那就可以全部拥有。
苗刀破空划下,亓官殊躲闪的及时,也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划开了手臂上的衣服。亓官赫双眼被剜,空荡荡的两个黑洞望着自己的儿子,脸上满是对待陌生人的冷漠,一击未成,亓官赫继续抬刀,用了十成的力气,朝着亓官殊砍去。
蚩允娴的双眼被绷带牢牢绑住,眼眶的位置满是已经发黑干涸的血迹,她转动着金属制的千机伞,招招往儿子的致命点攻去,千机伞上的素铃偶尔发出几道清脆的铃声,从中散出毒雾和蛊虫。
幸运的是,千机伞是新界当初在蚩允娴死后收刮来的,并不是拷贝品,这意味着,千机伞中幸存的蛊虫,还有自己的意识。
它们被“主人”召唤出来,下意识想要攻击“主人”的敌人,却立马认出来这是主人的儿子,蛊虫虽然没有太大的脑子,可它们还是分得清谁是真正的主人的。
它们不想攻击小主人,又没办法不听从“主人”的命令,两边都不讨好的情况下,蛊虫们一一选择了自爆,宁死也不会对主人的血缘出手。
亓官殊脸上的痛苦更深,在亓官赫、蚩允娴两位尧疆上任少司官、圣女的联手攻击下,他只能召出导游旗,认真抵挡父母的攻击。
饶是车轮战都会有些承受不住,更不要说还有陈家全族的补刀,不到半小时的时间,亓官殊身上的导游服就已经将耐磨度耗尽,再无防御能力。
像是开玩笑一般,在导游服的能力彻底失效的同一时刻,一直还没出手的【瞿镜】睁开了双眼——和所有的陈家人一样,【瞿镜】的双眼中也没有任何瞳孔,一片纯白,没哟意识可言。
他向前踏出一步,下一秒从导游服中掏出一把匕首,就对着亓官殊的后心处刺去。
事情发生得实在是太快,亓官殊根本来不及反应,十一修罗更是直接张开双臂,冲向亓官殊背后,忘记了自己现在只是一个灵魂体,想要直接帮亓官殊挡下这一刀。
“呤——”
【瞿镜】的匕首连带着半个小臂都穿过十一修罗,却在刀尖即将刺到亓官殊后心的时候,由亓官殊的手腕处爆发出一道血红的光芒,神威荡荡,为亓官殊形成了一道护体结界,挡下了这一刀致命攻击!
“咔咔咔”刀身如同打入铁墙一般,不但没能伤害到亓官殊半分,反而一一断裂开来,最后只剩下一个刀柄,震得【瞿镜】手腕发麻,后坐力下往后退了半步。
十一修罗脸上的惊慌还未来得及收起,就看到这么反转的一幕,他下意识用手摸了下自己的胸口,那里什么伤痕都没有,他刚才举动完全是无效的。
他又看向亓官殊,疑惑又庆幸地望着这道温暖强大,还有些熟悉的神明气息,暗红的结界上浮动着曼珠沙华的图腾,微微闪烁着,像是在警告【瞿镜】,不可以继续伤害亓官殊一样。
亓官殊手腕向上抬开,借力打力,用导游旗弹开亓官赫的苗刀,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也够他立马转身,看清了攻击自己的人是谁。
“镜子?”
他有些苦涩地望着毫无意识的【瞿镜】,有些委屈地轻唤一声,又垂下眼,看向手腕上滚烫发热,剧烈闪烁的血沙华符文。
一瞬间,亓官殊忍不住复杂嗤笑了一声,要杀他的是瞿镜,而保护他的,同样还是瞿镜。
瞿镜留下的符文,再一次保护了他,抵挡了来自【瞿镜】的致命一击。
【瞿镜】利落扔掉报废的匕首,继续从导游服中取出武器,用他从来都不会用的杀招,对向了他的爱人。
一对一,亓官殊或许能够获胜,但他现在心境受到严重影响,周围全是他的熟人,他还狠不下心还手,一来二去之下,亓官殊身上的伤痕已经越来越多。
十一修罗的拳头已经握到手掌开始向外渗血,在职期间,按理说他是不能够带上私情,违背裁决人命令的,但他做不到,他不可能看着自己的心上人,因为这么一群无可厚非想要伤害他的垃圾,而受伤难过,深深呼吸了几下,十一修罗声音干涩地卑微祈求:
“哥,求你,拔刀吧,杀了他们,杀了他们啊!别再继续了,你还手,求你还手啊!”
再一次被逼到角落,亓官殊忽然颤了下眼睫,他快速朝着房间内的一处望去,是他的错觉吗?他好像听到了百里若的声音,可所有的修罗都被拦在了房间外,百里若不应该在这才对。
说不清是什么意味地收回视线,亓官殊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手不颤抖,他深呼吸一口气,无声说了一句“对不起”,在蚩允娴的又一次攻击到来时,亓官殊用手硬生生接住了这一劈。
伞刀入肉,鲜血开闸似的向外涌出,不过流出的并不是属于人类的血液,他现在的身体是神桐木的,神桐木是不死的。
亓官殊仗着这份特殊,才敢生接了母亲的一击,他深深望了一眼蚩允娴的模样,有些贪婪地用这种可笑的方式,意图记住母亲的模样,随后,他又望了了亓官赫与【瞿镜】一眼,随后他猛地闭眼,在闭眼睁眼的过程中,体内的灵力快速运转起来,他手中所握的导游旗,也在灵力流转的时候,一点点变换了模样。
提腕振刀,侧过脸去一掌打在蚩允娴腹部,将其击退,亓官殊双手握住骨刀,双眼划下泪痕,但脸上的表情异常坚定,他很少在外人面前哭,幸好这里没有外人,他可以放肆一回。
亓官殊强忍哭音:“爹,娘,对不起,孩儿不孝,对不起……镜子……衍夜司第五任裁决人亓官殊,执法行动开始,依律肃、清、反、贼!”
第240章 告别
不管是哪一个,其实亓官殊都不太下得去手,但他不可以被困死在这,更不可能为了逝者一直逃避,带着复杂的心绪,他最终选择提刀,对准了曾经的长辈、好友、亲人……以及爱人。
陈家的族人不少,大部分都还是新生一代的年轻人,也有不少和陈炎差不多大,甚至比陈炎还小的孩子们,他们在还未完全盛开的时候,就再也没有了绽放的机会。
亓官殊每挥一次刀,就会说一句对不起,他的动作越来越机械化,陈家人的身躯一具具倒下,彻底闭上了双眼,可他们死的时候,却好像有那么一瞬间的回魂,嘴角带着释然的笑容,安详倒下。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一声声越来越低,越来越同化的对不起,亓官殊的身上、面具上都溅满了来自陈家人的鲜血。他尽可能的保留住陈家人尸首的体面,没有造成肢体的断裂,就连伤痕都尽可能是一击毙命。
骨刀不会沾血,却也在不间断的抽刀、下劈过程中挂上了红色,森白的刀身上,血迹彷佛无法洗净一般,永远都有新的红痕沾上去,擦不干净,流不干净。
重复这样的动作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间的地面上已经躺了接近百来具的遗体,可陈闻道、亓官赫、蚩允娴和瞿镜,却依然还“活”着。
他们完全没有疲倦这种感觉,不知道什么是脱力,只知道要将亓官殊彻底杀死。
“钲——”
骨刀和苗刀重重相击,意气风发的年轻裁决人蹲下来,笑容灿烂,将手中的小木刀递给刚学会走路没多久的儿子,他温热的掌心用力揉了下儿子的头发,开朗道:“你爹的刀法,可是尧疆最好的!等你长大了,阿爹教你,我的儿子,一定会成为尧疆最出色的下一任少司官!”
记忆中的画面逐渐模糊,年轻裁决的脸上染上血迹,原本明灿的金瞳被残忍剜去,只剩下两个淌着红痕的黑窟窿。
尧疆曾经最优秀的持刀者,尧疆现任唯一的少司官,父子两跨越多年后,两把刀终于刀锋相向,刀身摩擦,迸溅出星星点点的火星。
亓官殊趁着擦刀的瞬间贪视亓官赫的面容,他笑容苦涩,望着把他当仇人打的父亲,带着些许撒娇和委屈道:“爹,你食言了,你说过要亲自教我刀法的……但没关系,你现在,再最后教我一次吧,我会好好学……全都记下来的……”
或许是听懂了亓官殊的话,亓官赫接下来的每一次攻击,都用上了新的招式,尽管依旧是杀招,却都在战斗中,“教导”自己缺席了十几年的儿子,如何挥刀向敌。
亓官殊的学习能力很强,从前他学刀只空有招式,但经过父亲的一番“指导”,他的刀法肉眼可见的成熟起来。
战斗,永远是最好的成长方法。
有尧疆最优秀的持刀者陪练,亓官殊的刀意迅速凝升,越来越有杀伐之气,摒去了从前的一些细琐动作,每一次出刀都更加干净果断。
这场父子之间的战斗持续了有半盏茶左右的时间,亓官殊知道,留给他们父子相处的时间已经差不多了,最后深望了一眼还未老去的父亲,亓官殊释怀一笑,眼眶湿润,横刀斩向亓官赫:
“父亲,晚安。”
少司官特有的骨刀,到底是神器,亓官赫的刀法再精湛,也败在了武器上,苗刀在一声脆响过后断裂开来,折断的刀身上,亓官赫年轻时的面容彷佛倒映出来,他那双冷冽的黄金瞳中盛满了温柔的爱意。
他曾经是尧疆的刀,是儿子的山,现在,他望着新生的力量,望着他的儿子向着天空翺翔,成为他,越过他。
他一直都相信,自己的儿子,会是尧疆最出色的少司官,只可惜,他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不过上天垂怜,在他再一次“死亡”之时,他见证到了儿子的成长,终于能够放心离开。
骨刀穿透上一任主人的身体,亓官殊就着这个姿势拥抱住已故的父亲,感受不到任何温度,可亓官殊却非常满足,他像儿时一样,轻轻在父亲的颈间撒了下娇,随后用法力凝出一道白绡,覆在亓官赫的空洞的双瞳之上,扶着失去所有力量的父亲,缓慢放在地上。
完全没有半点喘息的机会,“唰”的破空声迎面而来,亓官殊侧身后退,迎风而起的竹蜻蜓在半空中飞了一圈后,又沿着轨迹落回了小亓官殊的手中。
小亓官殊好奇将竹蜻蜓在手中转了一圈,指着上面的一只小蛊虫,递给身后清丽的圣女看,蚩允娴尴尬一笑,第一次当母亲的她,还保留着少女时期的天真,面对儿子的质疑,蚩允娴故作镇定:“哎呀,阿娘只会打架,不会做这些孩子家家的玩意儿,竹蜻蜓有什么好玩的,阿娘教你驯真的蜻蜓怎么样?指哪飞哪!”
母亲的声音犹在耳边,可竹蜻蜓在飞走后,再也没能飞回来。
蚩允娴转动着千机伞,手腕间素铃音阵阵,尧疆的每一任圣女,都是蛊术的天才。她这样明朗阳光的女生,若是知道有朝一日,自己最骄傲的蛊术会用来对付自己的孩子,那该有多难过啊。
这场亓官殊被迫开启的处刑,似乎变成了来自父母的考核,在他战胜了老师,通关了父亲的刀术后,迎来了母亲的蛊术考核。
可他的蛊术并不是最精通的,但他在幻境之中时,曾经当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卫琅玹,而整个尧疆,没人的御蛊能力能超过卫琅玹。
面对母亲,亓官殊还是比较温柔的,而且很奇怪的是,【瞿镜】似乎明白他的想法,在之前亓官赫与他对打时,帮他短暂拦住了蚩允娴,给了他和父亲完整的告别时间。
现在也是如此,【瞿镜】安静站在一旁,等待他和蚩允娴的告别。
这或许是马赛克留给亓官殊最体贴的一个小彩蛋吧,不管亓官殊怎么选择,都让亓官殊能够和曾经的熟人们,来一场彻底的再见。
蚩允娴的近战能力不太比得上亓官殊,她所能使用的所有蛊虫,也都因为不愿意伤害小主人,而拒绝听令,极大程度地降低了蚩允娴的攻击力。
亓官殊明白这一点,所以他也收了力度,认真地和母亲对战,他小时候仰望过自己的父母,觉得父亲母亲非常厉害,但或许是他长大了,他和蚩允娴对招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自己早就超过了母亲,一对一的话,他完全可以打败母亲。
只可惜他先前已经因为车轮战消耗了太多体力,才让这场本该早就结束的战斗,延长了许久。
等千机伞内的蛊毒全部用尽后,亓官殊才用同样的方式,拥抱送别了母亲,他将母亲的遗体放在了父亲的身旁,就好像他们只是陷入了沉睡一般。
一连亲手送走了两位亲人,亓官殊已经没有了多少战意,他垂着眼,将蚩允娴和亓官赫的手握在一起,细心擦去两位脸上的血迹:“阿爹,阿娘,稍等我一会,我带你们回家。”
被人造出来的“遗体”是没有资格归乡入土的,亓官殊摘下蚩允娴手腕的镯子,以及亓官赫挂在胸前的银狼项链,又把千机伞和刻着亓官赫名字的苗刀收起来,属于尧疆子民的东西,也将承载尧疆子民的魂魄,回归故土。
【瞿镜】破天荒等到亓官殊收好父母的东西后,才从导游服中召出导游旗,旗帜浮现出来的那一刻,百里若莫名感受到了一种力量被抽离出去。
是他从尧疆带出来的导游旗。
那杆他“借用”的旗帜,感受到主人的召唤,回到了主人的手中。
此界太平四个大字出现在这种时候,倒显得有些荒唐了,不但一点都不太平,还可笑极了,亓官殊叹了口气,他其实也没有太多力气提刀了,但他不可以停下来。
骨刀的模样一点点散去转化,善恶有报的导游旗重新出现在亓官殊手中,他将旗杆横空一挥,对着【瞿镜】道:“……来吧,让我看看我和神官的差距在哪里。”
……
洛淮清在群内疯狂艾特谢必安和范无咎:【找到瞿君地魂了吗?我打过电话了,小君上的手机从零点过后就一直显示不在服务区,他的导游号有没有动过?】
过了一会儿,范无咎才截了一张图发过来,上方显示【此界太平】的导游号正在登陆中,并且绑定的【善恶有报】也显示在同一条导游路线中。
洛淮清:【小君上找到亓官先生了?那是不是意味着一切平安?】
以亓官先生和小君上的关系,想必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吧?
谢必安:【不对,导游系统显示的是此界太平原号主在登陆,之前地魂顶替的时候,系统曾显示异常,也就是说,我们不能确定这个此界太平就是地魂。】
洛淮清知道当时账号异常的事情,可他不理解:【但瞿君的人魂和天魂都已经回归冥府了,人魂不可能在外登陆导游号。会不会是系统判定地魂就是瞿君,所以才没显示异常了?】
群内沉寂了好一会,洛淮清等消息的过程中,心跳忍不住加快起来,他忍不住升起一阵不祥的预感,果不其然,没过一会,谢必安发来了消息:
【大帝说,瞿君的道体确实被商君带回了冥府,目前放在罗酆中修养,但属于人魂的那具道体,并未收回,被新界带走了。】
也就是说,现在登陆账号的,还真可能是此界太平本人!
只不过……是没有人魂的黑无常。
谢必安的身边,封灵昀面容冷峻,他想起自己被困在病栋时所受的折磨,新界带走此界太平,十有八九也会拿去做实验,他不想让弟弟感受一遍自己受过的痛苦,他眼色暗淡下去:“可以直接为阿景销号吗?”
“不可以,”谢必安也有些头疼,“瞿君的神格是至高级,除非他自己主动销号,我们都不能调动半分,只希望瞿君苏醒的速度快一点,回收道体身上的神威,只要道体失效,那就不会有任何作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