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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一副小女儿的神态

    江月凝垂眸, 轻轻应了一声,就好像是在害羞。

    一旁的苏灵蕴见状,以为他们夫妻二人不像京中传得那般疏离, 一直以来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下来,面上也跟着挂上了笑意。

    只是对于身为世子的谢铉, 心里到底还是有些敬畏的。

    苏灵蕴出来的时间有些久, 江月凝怕卫国府那边不满,便想着是时候要回去了,只是从她进来以来, 她并未看见苏灵蕴身边的大丫鬟,便皱眉问道:“姨娘身边的丫鬟呢?”

    跟着苏灵蕴的大丫鬟只有一个,名叫彩蝶, 年纪也就比江月凝大个三岁, 因为苏灵蕴颇受江琮的宠爱,所以伺候起苏灵蕴来也很是尽心。

    如今她出来,身边肯定会带着彩蝶,只是眼下却不见,倒是让江月凝有些生疑。

    苏灵蕴忙解释道:“彩蝶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趁机想要回去看一看家中的老娘, 我便准了她回去, 只是她这一去没想到费了这么多的时间。”

    才说完, 就看见彩蝶匆匆进来, 她见了院中被捆着两个男人和倒在地上横七竖八的人, 面上惊疑不定,见了苏灵蕴便道:“姨娘,外头是怎么回事,怎么地上倒了那么多男人, 吓死人了!”

    等看到屋中多出的几个人之后,又喃喃道:“二姑娘和世子怎么也在?”

    显然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今天好不容易跟着苏姨娘出来,本来就是借着这个机会去看望自家卧病在床的老娘,把人送到梨花巷之后,她就转身回了家中。

    谁知道给老娘煎药伺候她吃完药,时间竟是过了这样久。

    江月凝见她这幅模样,便知道她不知今天的事情,她道:“今天的事情回去之后你便忘了,明白了吗?”

    见一直以来对她们这些丫鬟都很和善的二姑娘,突然严肃着一张脸同自己说话,彩蝶心里也猜出了方才发生了不好的事情,便点头如捣蒜:“二姑娘放心,奴婢一定谨记,今天姨娘只是出来逛了街,什么也没做。”

    她如此上道,江月凝自然是放心的。

    只是不知道彩蝶说的那句话惹了谢铉不高兴,他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彩蝶,吓得彩蝶缩了缩脖子。

    谢铉不满彩蝶一口一个二姑娘,好像江月凝还未嫁给他一般,加之江月凝并未纠正彩蝶,他心里更是不满。

    江月凝习惯了谢铉时好时坏的心情,也无暇顾及,她柔声对着苏灵蕴道:“姨娘,我送你回去吧。”

    苏灵蕴却婉拒了:“你与世子回去吧,今天你也累了,卫国府离这里不远,且我有彩蝶跟着,我这么大的人了,还能丢了不成?”

    虽是这样说,可江月凝仍旧是不放心,她再次问道:“姨娘真的不用我送吗?”

    苏灵蕴笑着那手指戳了戳她的额头,没好气道:“你当姨娘是三岁小孩子,还需要大人看着吗?”

    江月凝抬手摸了摸被她方才轻戳的地方,撇了撇唇,小声嘟囔道:“女儿也是担心姨娘嘛。”

    这样一副小女儿的神态,让苏灵蕴的心瞬间柔软了下来。

    就连一旁的谢铉也不禁多看了几眼。

    苏灵蕴看她的目光愈发慈爱,她已经不记得,上一次女儿在她面前露出这样的神态是什么时候了。

    或许是很久很久以前。

    还是一个小小软软的团子的时候。

    她叹了口气,最终答应了女儿的要求。

    等母女二人坐上侯府的马车,苏灵蕴捏了捏江月凝的脸,笑道:“从前不见你这般,嫁人了反而越像小孩子了。”

    闻言江月凝在心里叹了口气,她也不想这样的,尤其是当着谢铉的面同自己的娘亲撒娇,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是有些丢人。

    她的稳重端庄都没了。

    她捂了捂自己微微发烫的脸,才小声道:“还不是因为太久没有见姨娘,这才没有忍住,而且女儿也想与姨娘多呆一会儿。”

    想要让姨娘答应自己亲自送回卫国府是其中一个原因,另一个则是她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见到姨娘,想与她再多呆一些时间。

    苏灵蕴见自己的女儿这般小女儿的作态,忙把人拉进怀中,温柔道:“自从你嫁给谢世子之后,一直以来都寝食难安,每天夜里都会想你在广阳侯府过得好不好,尤其是听到外头那些关于谢世子的传言之后,更是整个夜晚都睡不好。”

    这些江月凝从来都不知道,她的身子一僵,轻轻道:“姨娘不必为我担心,你女儿厉害着呢,就算是不得夫君的宠爱那又如何,女儿不是那种没有夫君宠爱就会寻死觅活的人,再者他整日不在侯府,女儿还乐得清静呢。”

    苏灵蕴见她不像是说谎,可身为人妇,她知道夫君的宠爱对一个女人有多重要,便语重心长道:“你有这样的心态固然是好事,可万一他对外面的女子生了情,又或者想要纳妾,届时那些做小的比你还得宠,可不就是欺压到了你的头上。”

    这个问题江月凝倒是没有想过,她觉得谢铉若是纳妾的话,或许对自己是一件好事,等将来的妾室生下孩子,说不定婆母更是会嫌弃她这个正室生不出,她正好借机提出和离的事情。

    “他想要纳妾便纳好了,左右我又不需要的他的宠爱。”

    苏灵蕴觉得自己的女儿一根筋,看样子眼下是劝不动了,她话题一转,道:“不过依姨娘看,今天世子这么快就赶来相助,说不定正是因为心中有你。”

    这话让江月凝一时沉默,不过想到她前两日让他帮忙查探的事情,说不定他是因为查到了苏大苏二要对自己不利的消息,才会赶来的。

    可这也说明不了什么呀。

    江月凝没有自恋到认为谢铉赶来救自己是因为喜欢自己。

    对方是什么样的性子,她清楚得很。

    “姨娘还是不要提他了。”

    苏灵蕴叹了口气,道:“你呀”

    *

    皇宫,春锦阁。

    李妗坐在妆奁前,她正自己拿着梳子认真地梳着头发,只是当看见脸上隐隐浮现的红斑时,手上的梳子瞬间被她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上好的白玉梳子瞬间断成了两半。

    身后的几名宫女见状全部都跪了下去,就怕被她的怒火波及。

    两个月前四公主生了怪病,起先是身上长了红斑,后来慢慢地蔓延到了脸上,找了御医,御医也诊断不出是什么病。

    那红斑还时不时会瘙痒,但是用手抓的时候又会很痛,伴随而来的还有断断续续地发热。

    魏贵妃心疼极了,可御医院的御医都看不出来,便又让魏家的人找了外头的大夫来看,皆是看不出病因,最后病急乱投医之下,找了一位云游的道士来看。

    那道士声称是一种极其罕见的病,开了方子给她,持续用了半个月之后,才逐渐好转。

    只是脸上的红斑仔细看还未完全消除。

    可只剩半个月宫里就要办除夕宴了,届时她顶着这么一张脸去见世子哥哥,说不定还会惹得世子哥哥不喜。

    想到这里,她心里又生出一股气,一手把身前桌案上的脂粉首饰全部都扫落在地上。

    这几位宫女是见过李妗因为一个不顺心,把伺候的宫女杖毙的,所以都不敢上前安抚她的怒气,贴着地的身子瑟瑟发抖。

    “公主这是怎么?”

    惊讶的声音从门边传来,一名穿着与普通宫女不同,大约二十有五的女子走了进来,她抬了抬手,示意这些宫女全部都退下去。

    她的目光扫到地上的狼藉,弯腰一件一件地捡起那些首饰盒脂粉盒,然后放回了案上。

    透过那面镜子,她看见李妗面目狰狞,昔日美丽的脸慢慢扭曲,只是她似乎习惯了,并未她这幅样子吓到。

    李妗见了她,忍了忍心中的怒火,道:“春岚姑姑,除夕宴在即,本宫的脸还未好全,你有什么法子能让本宫的脸瞬间恢复原貌?”

    名唤春岚的宫女温和地说道:“那名道士说了,要三个月才能彻底好全,公主何必着急?”

    李妗焦急道:“不行,除夕那天我就能见到世子哥哥,这么久没见到他,本宫很是想他,自然要以最好的一面让他瞧见!”

    世子哥哥就算是成亲了那又怎么样,他虽然一直不说,但是她知道世子哥哥心里是有她的,不然为何对待旁的女子都那么冷淡,唯独对她会温柔。

    春岚是知道李妗的偏执,她正想着那些人要怎么进入皇宫,没想到李妗倒是给了她一个法子,于是不动声色顺着她的话道:“公主可知道犹抱琵琶半遮面?奴婢听说世子爷最喜欢看人跳舞,公主是会跳舞的。”

    李妗瞬间明白了春岚的意思,她笑道:“还是春岚姑姑聪明,世子哥哥从前也夸过本宫跳舞好看,想来他经常去那种地方,都是冲着舞姬去的,本宫不能是时时跳舞给世子哥哥看,他便只好去看旁人跳舞,方才能有些许慰藉。”

    春岚看着陷入自我迷醉的李妗,眼中的笑意逐渐消失。

    其实谢铉从未说过喜欢李妗,都是因为这些年她在李妗身边编造的谎言,没想到李妗还真的信了,也不知道是真的信了,还是不愿意面对现实。

    不过这样也好,正遂了她的意,毕竟借着李妗,她可是做成了不少的事情。

    “春岚姑姑,你说那天本宫穿红色那件舞衣好,还是穿紫色的那件,本宫记得世子哥哥喜欢紫色,要不还是紫色”

    眼见李妗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春岚面上隐隐露出同情。

    真是深情,只可惜,谢铉从来都没有看上过这位四公主,甚至可以说是

    厌恶。

    第52章 疼要说出来

    接近年关, 偌大的侯府开始为迎接新岁而张罗起来,江月凝被丹阳郡主抓壮丁,这几日都跟在她的身边一起打理府上的事情。

    她知道婆母这是想要带着自己在身边学着管家的意思, 本以为婆母不会那么快就让自己跟着学管家,谁知道这才嫁进侯府四个月, 就要开始了。

    幸而府上的管事婆子多, 她要做的事情便少了许多,加之这些婆子都是丹阳郡主的亲信,所以不会做欺上瞒下的事情。

    她这几日也只是跟在婆母的身边, 帮着选要挂的红绸,以及灯笼的样式,或者是挑送给有来往的各府的新年礼这种人情往来的东西。

    对于管家, 江月凝没有任何的想法, 从前跟在祖母身边学的时候,虽然学的快,祖母也夸她将来必定是在管家方面厉害的当家主母,可是管家一事多琐碎,且吃力不讨好,所以她也从未在婆母面前旁敲侧击要跟着管家的事情。

    且她没有打算一直在侯府, 所以更不能接手管家权。

    只不过婆母似乎很是满意她, 这几天对她的夸赞多了不少。

    若是夸赞她的同时不顺便踩一脚谢铉, 那就更好了。

    也不知道为何, 越接近年关, 越是见不到谢铉的人影。

    他该不会又往梅苑去了吧?

    想起那位提剑差点伤了自己,被人唤作赵将军的人,江月凝一直陷入了沉思。

    那位赵将军到底是何人,为何他会是那副疯疯癫癫的模样, 蓦地她想起赵将军拿剑要砍她的时候,嘴里骂的却是回鹘人,显然那天是把她当成了回鹘人,他要杀的也是回鹘人。

    回鹘,赵将军

    似乎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许是她出神太过,手上的剪子一不小心扎破了她的手背。

    她抽了一口气,低头怔愣地看着手背沁出的血珠。

    直到一声带着愠怒地声音从身边传来,才把她的神思拉了回来。

    “江月凝,你是傻子吗,手扎破了就这样看着?”

    江月凝这才发现手背上的血越流越多,最后滴在了淡粉的绸缎上,她忙把那绸缎拿开,回身就要找帕子把手指上的血擦了。

    而谢铉已经快步走到了她身边,一手攥住她受伤的那只手的手腕,一手不知从哪拿了一块雪白的帕子,然后用那帕子按在伤后处。

    他也不知道为何看见她傻傻地盯着伤口发呆,心里就会莫名生出一股气,借着这股气,他手上的动作便没轻没重。

    力道重了一些,引得对方深深地抽了一口冷气。

    谢铉眉头忽地一挑,没好气道:“疼就喊出来,别什么都忍着。”

    虽然他这样说,可是江月凝只是紧紧抿着唇,她已经习惯了这些疼痛,喊出来又能怎么样,不还不是会痛。

    她的沉默让谢铉心里升起一股无名之火,哪有谁家娇生惯养的姑娘和她一样,疼了也不知道说一声。

    他松开了按在伤口处的帕子,那一方帕子上氤氲了一块血迹,她伤口上的血也止住了。

    “劳烦世子了,妾身自己找点药上就行了,妾身不疼的。”江月凝不知道谢铉好好地为什么生气,她只得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放轻,这样才会显得平常。

    可她声音里带着的一丝颤抖,仍旧是被谢铉听出来了,他睨了她一眼,转身离开前似笑非笑道:“既然不疼,为何你的脸色发白?”

    脸色发白?江月凝一愣,冬日里受伤了确实会比别的季节疼上许多,可也还没有疼到能影响脸色的地步啊

    她下意识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却听见谢铉发出的轻笑声。

    不解地对上那双带着戏谑的凤眸,半晌之后,她才后知后觉自己被他骗了。

    她的脸颊两边迅速染上红晕,趁着他转身的间隙睁着明澈的杏眸瞪了他一眼。

    “我看到了。”

    没走几步,他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也不知道为何,他这一声里似乎带着愉悦。

    看到便看到,江月凝微微鼓起脸颊,显然是不在意,破罐子破摔,反正也不是第一次瞪他了。

    比起在乐坊门口初次见面那一次,与他成亲之后在他跟前也有好几次失态,也不差这一次。

    手背那处传来断断续续传来刺痛的感觉,她看了一眼染上血污的绸缎,眼中有些心疼,眼下沾了血,还正好滴在了正中间,也不知道能不能洗干净。

    罢了,若是洗不干净只能闲置了。

    正在她一筹莫展之际,谢铉又折返了,他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见她秀眉紧紧蹙在一起,以为她是疼的。

    “真的不疼?”

    他的手上多了一个珐琅小圆盒,里头装有半透明的膏药,将盒子搁在一旁的小圆桌上,他朝着她伸出了手:“把手拿来。”

    江月凝没想到他去而复返,想起他方才按在自己伤口的力道,感觉伤口更疼了。

    见她迟疑着没有把手给自己,还不动声色地往后藏了藏,谢铉差点被她这幅模样气笑了,瞥见她藏在后面的伤口,那道伤口在她白皙肤色的衬托下显得有些可怖。

    他语气中带了不耐,催促道:“别让我说第二次,快点。”

    她难得倔强道:“妾身自己可以给自己上药,不用麻烦世子。”

    谢铉显然已经要没了耐心,他觑了她一眼,凤眸微眯,语气带了威胁:“江月凝,你知道我这人从来没什么耐心。”

    江月凝抿了抿粉色的唇,默了一瞬,才把手给他,然后小心翼翼开口:“世子能保证待会儿下手轻一点吗?”

    她不是不怕疼,而是习惯了不说出来,可她怕自己方才惹恼了谢铉,对方会在给她上药的时候公报私仇。

    谢铉冷哼一声,不客气地把她的手放在了膝上按住,还用了点力道,让她挣脱不了,仿佛是怕她又收回去藏起来,语气中带了嘲讽:“不是不怕疼?”

    他干脆利落地从盒子里挖了一点药膏,然后抹在了她手背,即便他手上动作尽量放轻了,可他还是感觉到了她的手往回缩了一下。

    头一次,他耐着性子道:“我说了,疼要说出来。”

    谢铉见她咬住下唇轻轻摇头,便知道她还在倔。

    没来由的,他突然想起栖夜曾经和他说的,她在卫国府的过往。

    虽然有苏姨娘在,可大多时候,为了不麻烦本就在孙氏眼皮底下小心谨慎的姨娘,她总是说自己没事,有一次不知怎么的惹了孙氏不喜,被罚跪了几个时辰,膝盖跪得青紫,可为了不给姨娘徒增烦恼,也能笑得跟个没事人一样。

    膝上放着那只柔弱无骨的手,手背上被锋利的剪子划伤的口子,看着差不多有一寸长。

    怎么可能不疼?

    不知为何,看着这副倔强的模样,他的心里突然有点堵得慌。

    “痛死你算了。”

    他手上的动作快了许多,很快就给她上好了药。

    江月凝感觉到伤口处慢慢传来冰凉的感觉,比方才那股子刺痛灼热的感觉好了许多,她松了口气,对上那双带着不知名情绪的凤眸,柔声道谢。

    谢铉轻呵一声,似乎被她气到了,这一次头也不回地离开。

    江月凝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心里有些迷茫,不明白他又为的什么生气。

    明明她已经说了自己会处理呀

    算了,反正他的性子就是这样喜怒无常,时好时坏的,她也不是第一次领教,没必要纠结这些。

    她的目光落在桌上那珐琅盒子上,以她对他的了解,这药大约是留给她的。

    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暖意。

    其实谢铉人似乎还挺好的?

    她以为对方生自己的气,又会过了两三天不回来。

    谁知道当天晚上他又回来了。

    只是他的手上多了一件白色狐裘,这狐裘做工精细,上面的狐狸毛就像是才落下的新雪,干净得没有一点杂质,那狐裘的长短和样式像是女子用的。

    看着似乎是新制的,也不知道这狐裘是他用来讨外头哪位姑娘欢心的,她暗暗猜想。

    冬枝和夏星原本是在给江月凝上药,见他回来,忙收拾好了出去。

    屋内眼下只留下他们二人。

    江月凝把目光从那件白狐裘上收回,想起方才冬枝二人给自己上的药还是谢铉留下,想到这里,她先开口了:“世子可在外头用过饭了?”

    虽然他大约是吃过了,可白日里他帮自己上了药,自己总不能什么都不表示。

    谢铉听见她的询问,直接往她身前走来,手上的狐裘并未放下。

    江月凝不解地看向他,心道他总不能是下午的气还未消吧,这样想着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见状谢铉又往前走了两步,一双凤眸从她上了药的手背扫过,又重新落在了她那张小巧精致的脸上,见她因为自己的靠近又想往后退,他唇边勾起若有似无的笑意:“躲什么?”

    他一问,本来又想往后退的江月凝身形一顿,到底没有再动,只是他与她之间的距离近了许多,俩人只隔了一尺的距离。

    她仰脸看向眼前的男人,瞧见他眼中略带戏谑的笑意,只得小声辩解:“妾身没躲,世子想多了”

    耳边传来轻笑,她的耳尖因为他这一声笑慢慢变红,不想被对方拆穿,她只得低下头,不再去看他。

    半晌,身前的人突然靠近自己,肩上一沉,身体被暖意包围。

    原本在他手上拿着狐裘,此时已经披在了她的身上。

    她愣了一瞬,耳边传来谢铉那略低沉又带着散漫的声音。

    “还挺合适。”

    第53章 世子喜欢就好

    谢铉看着那白狐裘穿在她身上, 衬得她的肤色更加雪白,只是目光落在她受伤的手背上时,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江月凝不是傻子, 自然明白了这件白狐裘是他给自己的,她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俩人之间的距离, 再次抬眸去看他, 眼睛弯了弯,柔声问:“这是世子特意给妾身的吗?”

    她的脸被烛火映得更加柔美,尤其是那双眼睛, 像是落了星子,好看极了。

    谢铉喉头滚了滚,最后只眉梢往上一挑, 心口不一道:“天气愈发冷了, 我让人给娘做了一件,你这件不过是娘那件剩下的料子做的。”

    这便是承认了。

    难得他还记得自己,江月凝有些意外,觉得谢铉让人给婆母做了狐裘,自己竟然有幸沾光。

    白得一件狐裘,是个人都会开心, 她才不会去想对方是出于什么心思送的。

    她不以为意, 面上浅浅笑道:“那, 妾身谢谢世子还能想到妾身。”

    这话她说得很是真诚, 可是落在谢铉的耳中, 他听着总觉得这话变了味,猜想她是不是觉得她那份只是顺带的,所以会不高兴。

    可当他暗暗观察对方的神色时,又发现她眼中的笑意没有作假, 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但不知道为何,他明明说了她只是顺便的,她竟是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模样,显然是不在意他的话。

    可为何会不在意?

    心中隐隐猜到了她不在意的原因,他的手慢慢握成拳,面上却露出一抹漫不经心的浅笑:“你若是想谢我,那现在就给我回礼。”

    话音才落,他自己愣了一下,怕对方觉得自己送人东西是图回报,又改了口:“开玩笑的,你狐裘你留着,过几天进宫的时候穿上。”

    说罢就转身离开。

    然而身后传来江月凝焦急的声音,她道:“世子且慢。”

    在谢铉疑惑回身的时候,她进了碧纱橱,只听见她在里头翻妆奁上抽屉的声响,过了一会儿,她手中拿着一件东西出来了。

    她走到谢铉身前站定,把她伸了过去摊开,轻声道:“这是妾身前段时间没事打的络子,世子若是不嫌弃的话,请收下。”

    他突然想起,那段时间偶尔能看到她安静地坐在熏笼旁打络子。

    这络子是深蓝色的,和他平日里穿的那些衣裳的颜色倒是挺配的,只是他没有佩带玉的习惯,可看着静静躺在莹白掌心的那根络子,他顿了一下,还是抬手去拿了。

    指尖触碰到她细腻的肌肤,许是他才从外面回来,手指带着寒意,他能感觉到他的指尖碰到她掌心时,对方轻颤了一下,看着他的眼眸也跟着垂了下去。

    然后在他拿了络子之后,她忙收回了自己的手,藏在了狐裘之下。

    谢铉看着手上的络子,半晌之后,才道:“我收下了。”

    江月凝抬眸看他,眼中重新带上了笑意:“世子喜欢就好。”

    她双眸微弯,就像是天上的明月,给人温柔的遐想。

    谢铉动了动嘴唇,最终没有说什么,转身离开。

    等他进了那扇屏风之后,江月凝才披着狐裘回了碧纱橱,她褪下身上的狐裘放在架子上,借着烛光看了一眼,发现狐裘上的狐狸毛,并不像是用做剩下的料子缝制的。

    她虽然没有拥有过这样好的狐裘,可以前冬天也是见江雪凝穿过的,所以脱下之后看了几眼,便肯定了这狐裘大约是几只整只的白狐的毛制作而成。

    想到谢铉说的顺带两个字,江月凝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

    距离除夕没剩几天,侯府里已经开始挂灯笼。

    江月凝坐在廊下,看着冬枝夏星和画扇几个人站在摆在地上的大红灯笼前,嘴里商议着要把这些灯笼挂在什么地方。

    而青竹一个小厮则在站在一旁插不进嘴。

    明明挂灯笼的差事是他,可是冬枝几个来了兴致,想要自己也挂着玩。

    今天世子好不容易没有出去,被郡主叫走了,他还想着总算是能在夫人跟前好好表现,结果自己的活就被她们抢了。

    “你们商量了这么久,还没商量出怎么挂,姐姐们要不还是让我来吧,我做惯了这种粗活,顺手得很,要是姐姐们不小心摔了,可怎么好?”

    青竹今年已经十八,可仍旧是客气地喊她们姐姐。

    闻言画扇回头啐了他一口,双手叉腰道:“什么活那么难做,偏你做得我们做不得?”

    夏星手中正抱着一个大红的灯笼,扬起下巴也跟着道:“就是,青竹哥哥能做的,我们也能做。”

    倒是一旁的冬枝温声回他:“不用担心,从前我和夏星在卫国府,也是做过这样的活,你就放心交给我们好了,若是我们有不懂的,再问你可好?”

    面对比前两位温柔了不少的冬枝,青竹挠了挠头,只得答应道:“行吧,若是那些比较高的地方,就让我来。”

    夏星哼了一声:“才不!”

    青竹语塞,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反驳。

    画扇见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又说了好几句打趣青竹的话,引得其他两个也跟着笑。

    坐在廊下的江月凝看着院中的人笑闹的几人,见青竹憋红了一张脸,他是谢铉身边伺候的人,总不能真的欺负人家,万一他到谢铉跟前告状,说自己的丫鬟欺负人,保不齐谢铉要来找自己麻烦。

    于是只好对着他道:“你去厨房看看,我让冬枝吩咐煲的灵芝乌鸡汤好了没。”

    这还是她第一次使唤谢铉的人,所以说话的语气都温柔不少,就怕青竹不乐意。

    只是没想到青竹得了她的吩咐,脸上立刻露出笑,仿佛方才画扇她们对他的玩笑不存在了,“好嘞!夫人放心,小的很快就回来,不会让夫人等太久!”

    话音还未落,身影就已经出了院子。

    画扇对着门口笑骂了一声狗腿子,又回头向冬枝讨教怎么挂的灯笼。

    很快冬枝就让粗使婆子搬来了梯子,画扇胆子比旁人大,一个人拎着一只大红的灯笼就上了梯子,在冬枝的指导下没费太多的时间,就挂好了一只灯笼,听到下面传来夏星的夸赞,还得意地笑了笑。

    江月凝抬头看去,见大红的灯笼挂在廊柱上,想起去年大约这个时候,芙蓉院里的灯笼,也是她们院子里的人自己挂的,几乎每年都这样。

    那时候孙氏只说是新岁将近,府上小厮的人手不够,芙蓉院的灯笼让她们自己挂,不然别的院子都有灯笼,就她们那儿没有。

    江月凝没办法,只得自己亲自带着院中的丫鬟婆子挂,不过大多时候她也只是帮着递灯笼。

    眼下已经在侯府,但没想到冬枝几个已经习惯了自己动手。

    她在廊下坐得久了,手中的手炉渐渐没有了温度,她索性放下了手炉,紧紧了身上的斗篷,然后走下了石阶。

    看着地上摆放整齐的灯笼,画扇已经在冬枝和夏星的指挥之下挂了两个了。

    当她的视线略过那十几个高过膝盖的灯笼,最后落在好几个小巧的灯笼上,那些大个的都是挂在廊柱上的,可这些小的是挂在哪的?

    她从地上拿起一只小巧精致的灯笼,见上面还画了栩栩如生的花草,她举起手中的灯笼好奇地问正准备上梯子的画扇:“这个是挂在哪里的?”

    这么小定然是不能挂在廊柱上,可除了廊柱,哪里还能挂灯笼?

    画扇见了她手中的灯笼,目光越过她落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山茶树上,抬手指着那笑道:“回夫人,你手中的灯笼是用来挂在那棵山茶树上的,等到了晚上的时候,把里头的蜡烛一点,可好看了。”

    没想到谢铉还有这样的情趣?

    江月凝垂眸看着手中的灯笼,回头去看那棵差不多有两个人高的山茶树,想象到了晚上,它们在山茶树上亮起的模样。

    大约会很好看吧。

    她回头去问画扇:“侯府每年都会在树上挂灯笼?”

    画扇麻利地又挂好了一个灯笼,见江月凝手中拎着小巧的灯笼在看那棵茶树,解释道:“这是世子三年前回来后的习惯,整个侯府只有咱们泽兰院会挂。”

    蓦地江月凝想起上次她看的书上,说西北一带,一向都有新岁在自家院子种的树上挂灯笼的习俗,谢铉之前好像去过峪城,所以他这是把峪城的习俗也带回了侯府吗?

    以他的性子,能坚持这几年都在树上挂灯笼,好像还挺让人意外的。

    江月凝并未放下手中的灯笼,看向画扇,又问道:“这灯笼是直接挂在树上就行了吗?”

    画扇回她:“嗯,挂上去就好了,听说挂得越高越好,不过往年都是世子自己一个人挂的,夫人要挂的话,世子大约也不会说什么。”

    本就因为看她们几个轮流挂灯笼,江月凝自己也起了玩心,让她摒弃大方得体的形象去爬梯子挂灯笼是不可能,加之她自小畏高,所以只能按下蠢蠢欲动的信。

    好在她可以挂这些小的去树上。

    反正谢铉眼下还在婆母院中,大约是没那么快回来的,她帮他挂灯笼,他应该不会生气吧?

    她叫上身高才到她肩膀,被冬枝以太危险为由,不让上梯子挂灯笼的小丫鬟柳儿,两个人一起把那些小灯笼拿到了山茶树下。

    等挂她们挂的差不多的时候,发现较高的地方还光秃秃的,一个灯笼都没有。

    江月凝拿起一个灯笼,使劲踮起脚尖往那根上面的枝条上挂去,结果还是有些低,可她并不气馁,又重新让柳儿给她拿了一个,走到另一边,重新垫起了脚尖。

    “夫人,往左一点儿,对,再往上一点,上一点,差不多了,不是那里,您再上一点儿”

    柳儿退在她的身后一丈开外的地方,帮她看着位置,顺便指挥她。

    只是她一直都挂不对。

    不知什么时候,身后的柳儿没说话了,她再一次举起灯笼,用力垫了垫脚尖,在挂灯笼前她特意把身上的斗篷给脱下了。

    先前因为要戴斗篷的兜帽,她的发上没有簪太多的珠钗,只簪了一对梅花簪,压在她那一头乌发中,配上她的脸,显得更加清雅。

    因为抬头的动作,梅花簪上垂下的几粒珠子轻轻晃动。

    “可是这里?”她努力举着手,仰头看着那位置,头也不回地问柳儿。

    只是身后的柳儿却没有出声,她有些疑惑,正要回头看对方:“柳”

    清冷的杜松香从身后传来,一只干燥温暖的手覆在她拿了灯笼的手背上,她浑身一僵,呼吸凝滞,不等她回神,那只修长的手很快从她的手中拿走了那只灯笼,然后挂在了她想要挂但又挂不到的地方。

    身后传来漫不经心的一声轻笑:“既然要替我挂这灯笼,也该挂高一点。”

    话里嫌弃她矮的意思。

    她看着那只被他挂得很高的灯笼,面上一热,不满地小声道:“妾身倒是想挂得高一点”

    谢铉低眸看见她红红的耳尖,也不知道是被冻的还是别的,他听着她这柔软的一声,心里就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下。

    他转身从地上捞起一只灯笼:“拿着。”

    江月凝看着伸到眼前的那只灯笼,虽然心中有疑惑,可到底是听话的接过了。

    然而下一刻,那双有力的手却突然掐住她腰,她只觉得脚下一空,眼前的树比方才矮了许多。

    她脑中空白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谢铉把她举了起来。

    身后传来他散漫的声音:“这样总能挂得高了吧。”

    第54章 落在旁人眼中很是亲密

    眼前的景物骤然矮了下去, 江月凝的第一反应是吓一跳,而后才回过神,是谢铉把自己举高了。

    她听着下方懒散的嗓音, 头一次没有藏住自己的羞恼,带着恼意的声音下意识脱口而出:“谢铉!你快把我放下来!”

    着急得直接喊了他的名字。

    谢铉听见那温柔的声音喊出自己的名字, 举着她的手微微一顿, 心里划过一种异样的感觉。

    在她小声的惊呼中重新稳稳当当地托住了她,眉毛一扬,轻嗤一声:“方才是谁说想要挂得高一点的, 莫非是你现在怕了?”

    眼下江月凝算是明白了,如果自己不赶紧把灯笼挂上,他是不会把她放下来的, 为了能够双脚安稳落地, 她忍着不适,抖着手找了个树枝挂灯笼。

    许是因为本身畏高的原因,她好几次没挂上,最后挂好之后,她在心里狠狠松了口气。

    然后转头对着他道:“快把我放下。”

    谢铉见她神色有些不对劲,这才把她放下, 他抬头去看被她挂在最上面的灯笼, “西北的习俗, 谁的灯笼挂得高, 来年的愿望就能实现得快一点。”

    江月凝此时哪有功夫听他说这个, 她还在后怕。

    她从小就有畏高的毛病,小时候她不知道,跟着江雪凝爬假山,等站在了上面往下看时, 发现自己害怕得紧,甚至还有会有眩晕的感觉传来,若不是跟着的下人看见了,否则她就从假山上摔了下去。

    半晌得不到她的回答,谢铉这才回头看她,却发现她白着一张脸,连唇色都发白。

    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以为她是冻的,可方才他来的时候,也不见她脸色有任何的不对劲,他拧眉问道:“你怎么了?”

    心跳慢慢平稳下来,江月凝还在生气,所以不想理谢铉,她将脸撇到另一边,不去看对方。

    这时候冬枝匆匆赶来,方才的那一幕她看到了,只得在谢铉跟前跪下解释道:“世子,夫人她自小畏高,严重的时候甚至会眩晕,方才许是因为世子把夫人举得太高了,所以夫人一时没有缓过来。”

    谢铉看向不理自己的江月凝,心里有些后悔方才的冲动,可要他道歉,他一时又开不了口,他瞥了一眼微微鼓起脸颊她,心知她这是真的生气了。

    “剩下的灯笼劳烦世子。”

    江月凝不欲与对方说什么,自己转身进了正房。

    她不喜欢自己外漏的情绪影响到旁人,只得自己回房慢慢消化。

    只是回去后没多久,谢铉也跟着进来了。

    这时候她已经进了碧纱橱,为了让自己安静一会儿,还特意把碧纱橱的两扇雕花槅门给关上了。

    谢铉走到那雕花槅门前,突然想起上次惹了她生气,她也是把自己一个人关在里面,既没有与他吵,也没有迁怒旁人。

    只是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的。

    他突然很想知道,她若是对自己娇嗔,会是一副什么样的场景。

    从前他总是觉得女子娇嗔很是烦人,可若是换做江月凝,似乎并不是不能接受。

    思及此,他微微一愣,不想放任自己继续想下去,转而收起自己想要敲槅门的右手,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坐在里面的江月凝察觉到了他的离开,呼了口气,她就知道谢铉不会轻易与自己低头,只是她不知谢铉最近怎么了,似乎开始注意到她了。

    上次让他帮忙答应得这般干脆,前几天还给自己送了狐裘,就连今天的举动也是,他自己没察觉,他在大庭广众之下举着自己,他们那模样落在旁人的眼中有多亲密吗?

    这样可不行,她还想着三年后离开这里,去见识外面更加广阔的天地。

    但是转念一想,事情真的能像她想象中的那般顺利吗,三年的时间,能发生很多的事情,若是届时走不了,该当如何?

    良久,她叹了口气。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若是真的走不掉,也只能认命了。

    *

    转眼到了除夕的前一天,皇帝在宫中设了除夕宴,朝中重臣和皇室宗亲都受了邀约前往。

    出门的时候,江月凝还是穿上了谢铉送给她的那件白狐裘,穿戴好之后走出房门,正好看见谢铉披着黑狐裘站在廊下。

    长身玉立,姿容昳丽。

    其实他不说话的时候,看着还是挺养眼的,江月凝暗想。

    她轻唤了一声世子,然后走到他的身边,仿佛上次在院中的事情已经翻篇了。

    谢铉听见这一声温柔的嗓音,下意识回头去看她,然后目光定定地落在她那张芙蓉花盛开般的脸上。

    许是要参加宫宴,她脸上画了精致的妆容,没了平日里的素雅,倒是多了几分艳丽,可因着她那温柔的气质,那美丽却又没有任何的攻击力,明明放在别人身上会很矛盾,可是在身上,却异常地和谐,甚至让人想要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自己的目光,道:“今日宫宴与上一次的中秋宴不同,且颇多规矩,你在我身边,尽量不要管其他人,若是有什么突发的状况,也别慌了。”

    闻言江月凝不解地抬头去看谢铉。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突发的状况?

    察觉到她在看自己,谢铉垂眸对上她那双带着疑惑的杏眸,唇边勾起一抹漫不经心的淡笑:“今晚除夕宴,自然不会有什么事,只是我依稀记得去年除夕宴的时候,杂耍表演的时候,出了点事故,差点伤到了周围的臣子,今年或许这一项取消了。”

    原是这样,她曾在街上看过杂耍表演,虽然精彩,可有些动作确实带着危险,稍有不慎就会伤到自己或者围观的人。

    既然谢铉都说今年的除夕宴没了这一项,大约不会出什么岔子了。

    江月凝笑了笑:“妾身倒是没有听闻。”

    谢铉瞥了她弯起的唇角一眼,道:“那消息被封锁了,你自然是不知道,我还记得,卫国公,也就是你那祖父,看着那一把明晃晃的大刀插在他旁边的桌面上,魂都快吓跑了。”

    怪不得那天除夕宴回来之后,祖父病了好几日,原以为他是因为在除夕宴那晚吹了风着凉,却不想是被吓的。

    她抿了抿唇,把方才弯起的唇角压了下去,毕竟是自己的祖父,想笑也要憋着,她悄悄回头往后看了一眼,幸而冬枝和夏星两个站得远,不然要是听见祖父的糗事,那还得了。

    进了宫门之后,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她抬头往远处看去,只看见远处巍峨的飞檐上挂了红色的灯笼,宫道两旁,每隔一丈远的距离,便有一个古朴精致的灯杆,灯杆上挂着的同一样式的灯笼。

    从这里过去,即便是没有掌灯,也能把路看得清清楚楚。

    内侍客气地引着他们夫妻二人前往,为了讨好这位世子爷,还把江月凝从里到外夸赞了一遍,又提到比他们二人先到的广阳侯夫妇,“丹阳郡主和广阳侯此刻还在皇后的宫中,二位可也要去?”

    江月凝走在谢铉的身边一声不吭,方才她虽然对内侍夸赞自己的话,出于礼节谦虚地回了对方几句,可是眼下这种要做决定的事情不是她能说的,于是她慢慢等着谢铉说话。

    前面就是皇后的昭华宫,想起上次江月凝面对帝后时的不自在,谢铉淡淡道:“不必,前往金銮殿便可。”

    今晚设宴的宫殿是金銮殿,上一次在临华池设宴,是因为天色尚可,而临华池又是个赏月的好地方。

    如今天气冷得不行,若是在外头设宴,那些老大人怕是个个回去之后就会病倒。

    金銮殿里有地龙,角落里还燃着炭,自然是暖和的。

    内侍得了他的话,并没有继续劝说的意思,埋头带他们二人前往远处的金銮殿。

    进了金銮殿,江月凝才发觉里头已经坐了好些人,内侍带着他们坐在了离上首不远的地方,谄媚道:“陛下说了,让世子和太子殿下的位置挨得近些,上次自从世子在东宫小住几日后,已经很久没与太子殿下见面了。”

    谢铉并未领情,他虽然面上没有与太子见面,可私下里见面却频繁,不然怎么会知道今晚会有好戏上演。

    他没有说话,等宫女上前解了身上的狐裘,才径直坐下。

    江月凝见他坐了下去,便也挨着他,在他的右手边坐下。

    上次中秋宴的时候排场并没有今晚这样大,她在殿中扫了一圈,发现好多的大臣都带了家眷来,且很多都是未出阁的姑娘,其中一个从她进来就一直朝她使眼色的姑娘,等她对上对方的目光之后,她忍不住无奈地动了动嘴唇。

    用口形让对方收敛些。

    那是礼部侍郎的小女儿洛瑾,她曾经还在闺中的时候,与洛瑾的关系不错。

    对方收到了她的提醒,对着她笑弯了眼睛,坐在洛瑾身边的洛晏,自然也看到了江月凝看过来的目光,见她对着自家妹妹温柔一笑,他的目光一时没忍住追随着她而走。

    直到收到一道凉凉地目光,这才讪讪地收了回去。

    他对上那双带着凉意的凤眸,客气地与对方点头,然而对方却没有继续看他,也像是没看到他打招呼。

    “你与洛家兄妹认识?”

    江月凝正准备端起身前的茶盏喝一口热茶,却突然听见身边的男人淡淡地询问,她手上的动作一停,接着又继续端起了那茶盏,喝了一口之后,才缓缓道:“是,妾身与洛五姑娘自幼相识,一同长大。”

    她只字不提洛晏,落在谢铉的耳中倒像是刻意回避一般。

    他看着这张恬静的脸,凤眸微眯:“那洛家二公子呢?”

    第55章 这是投喂她上瘾了?

    语罢他就看见江月凝秀眉轻蹙, 他指尖有意无意地轻敲着茶盏,猜想她眼下的反应是因为什么。

    虽说他从未听说卫国府二姑娘和哪家的公子走得近,可是他心中仍是希望对方亲口说出她与洛二公子之间并无什么。

    身边的人安静地等着她回答, 江月凝偏头去看谢铉,却见面上仍旧是一副散漫的神色, 似乎方才的那个问题只不过是随口问的, 她与对方从前如何,都与他无关。

    她在心里想了想,斟酌了一下用词, 如实道:“从前我与洛瑾在一起玩的时候,偶尔会在洛府碰上洛二公子,相约出去逛街的时候, 他也曾受家中长辈之托, 跟在我们身边,为的是保护我们。”

    说到这里,对方轻敲茶盏的指尖一停,谢铉看向生得白净,看着比好些京中公子俊俏的洛二公子,轻嗤一声:“就他那样, 真要遇到什么事情, 怕是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江月凝:

    还真让谢铉说对了, 有次她和洛瑾二人再巷子里碰上好几个无赖, 身边都是些年纪不大的丫鬟, 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很快被吓得六神无主,那几个无赖就跟拎小鸡崽似的把那几个丫鬟丢开了,这时候洛晏冲出来挡在她和洛瑾的身前。

    扬言不许碰她们二人, 否则他不会跟他们客气。

    谁知道那几个无赖见了洛晏,也不知道是出于恶趣味还是真的就好那一口,对着洛晏上下其手,被她抱在怀中护着的洛瑾瞬间吓哭了,哭着让他们不要碰洛晏。

    最后是她看见了巡逻的官兵,大喊了一声引来官兵,那几个无赖才丢下人跑了,幸而洛晏并未受到什么伤害,没有酿成大祸。

    自此之后,只要她们二人出门,就会带上几个护卫,不许洛晏再跟着。

    那时候她才十五岁,洛晏十七,少年经此一事,闭门好几个月都没有出来,后来大约是想通了,可到底是在心里留下了不小的阴影,从此不许男的碰。

    身边伺候的人全部都换成了丫鬟,就连以前伺候他的小厮也不能近身。

    见江月凝久久不言,谢铉还以为她不愿和自己多说对方,又或者是不愿听到他贬低曾经的青梅竹马。

    他语气中带了一丝不悦:“真被我说中了?”

    “洛二公子不会武,自然不能与世子相比。”

    江月凝垂眸,明显是不想与他继续这个话题。

    闻言谢铉眉梢往上一扬,看了一眼还敢继续偷偷打量江月凝的洛晏,唇角一勾,手上拿了一瓣剥好的橘子送到江月凝的唇边,道:“尝尝这橘子?”

    看着骤然出现在眼前的橘子,江月凝愣了愣,她转头去看对方,却从他那双黝黑的凤眸看不出什么,大庭广众之下,她不想拂了他的面子,尤其是洛晏自方才一直在偷偷看她。

    她有些无奈,从前便知道洛晏对自己的心思,早在要与周家定亲的时候,她也在私下里与对方说清楚了,她对他无意,不要再把时间浪费在她身上。

    眼下她已经嫁人,他还在这种场合不知避嫌地偷看自己,若是被有心人察觉,还不知道要怎么编排他们。

    她暗暗深吸了几口气,在谢铉以为她不会吃自己手上的橘子,就要收回去的时候,她微微张开双唇,含住了那瓣橘子。

    她的双唇不经意间碰到了他的指尖,她并未注意到,很快就将整瓣橘子含进了口中。

    谢铉确实明显地感觉到了指尖碰上柔软的双唇,他身子瞬间紧绷,整个人顿住了,保持着喂她吃橘子的动作。

    “世子?”

    直到身边的少女柔软的嗓音在耳旁响起,他才面无表情地收回自己的手,然后看着她又拿了一瓣橘子往嘴里塞。

    吃得雪腮微微鼓起,那双粉色的唇带上了水润的光泽。

    放在桌下的指尖轻轻摩挲,他盯着她那粉色的唇瓣,突然问道:“好吃?”

    声音比平日里低沉了些。

    江月凝眼角余光瞥见洛晏见了他们二人亲密的举动,一脸落寞地收回了目光,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觉得口中的橘子也甜滋滋的。

    她并未发现身边的男人看着她的眸色愈发幽深,咽下口中的橘子肉老实地点头:“甜的,世子也尝尝?”

    说完就见谢铉也拿起了一瓣橘子,他单手撑着腮,把橘子举到眼前看了半晌,然后转了个方向,又送到她的唇边,“再吃一瓣。”

    这是投喂她上瘾了?

    江月凝疑惑地歪头看着那瓣橘子肉,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她不是聋子,周围已经有人在小声议论她和谢铉了。

    内容大都是说他们夫妻二人并不像外头传得那般生疏,眼下看着很是恩爱的样子。

    甚至还有夸谢铉转了性子的,说他浪子回头云云

    她突然觉得有些头疼,不过是在众人面前演了一下,他们就还真信了。

    “不吃了?”耳边传来男人的疑问。

    他是真的听不见周围的人都在议论他们吗?

    江月凝突然觉得橘子不好吃了,她伸手从他的手中拿过那瓣橘子,反手塞进了他的口中,浅笑道:“好吃的,世子也吃点。”

    谢铉没想到她会不按常理出牌,但是也没有太过惊讶,反而心里生出一丝莫名的满足,他咬开那瓣橘子,馨甜的汁水在口中爆开。

    这橘子大约是他今年吃到的最甜的,他想。

    等他吃完这瓣橘子,只见身边的少女已经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地看着眼前的瓜果,仿佛方才喂他吃橘子人不是她。

    唯有那只透着淡淡绯红的耳朵,暴露了主人的情绪。

    他暗自轻笑,却也知道她不喜在这种场合过多的引人注目,只得歇了想要继续逗弄她的心思。

    见坐在对面的洛晏没有再继续偷看江月凝,他便放松地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观察着殿内的那些人。

    今晚朝中四品以上的大臣几乎都来了,然而他的视线落在了一处不显眼的地方。

    魏三,明明在狱中的人,此时却出现在金銮殿,且还指使着宫女给他倒酒,整个人除了看起来瘦了之下,精神看起来竟然还不错,只是平时见了他就会恨恨地盯着他的人,此时却没有注意他。

    他收回自己的视线,轻嗤一声。

    “竟然这么快就出来。”

    听到他的一声讥笑,江月凝不明白地转头去看谢铉,问:“世子方才说的什么?”

    谢铉把目光重新放回江月凝的身上,见她认真地等自己回答,莫名心情好了许多,他勾了勾唇角:“没什么,今晚大约是能早些回去。”

    江月凝不知道他这话是何意思,难道是以前除夕宴的时间都会很长?

    可谢铉又怎么会知道今晚能早点回去?

    不过要是能早些回去也好,反正她并不适应这样的场合。

    这样的想法才结束,就看见自家婆母与公爹来了,二人坐在了旁边,她起身唤了声他们,等二老坐下,她才又重新坐了下去。

    没多久,殿外传来内侍尖细的嗓音,道帝后来了。

    所有人瞬间都站了起来,原本还懒散地靠着椅背的谢铉,此时也难得正经了起来。

    江月凝屏声静气地站着,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上,低垂着眼眸没有要乱看的意思,直到余光看见两道身影从面前走过之后,她又跟着众人一起山呼万岁,听见那道威严且略带熟悉的声音让他们坐下,最后跟着众人重新坐下。

    坐下后她察觉到有道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那道目光不是来自上首,却是来自谢铉的另一边。

    她知道太子是跟随帝后进来的,也知道那目光来自太子。

    装作没有察觉到太子的目光,她自顾自地喝着茶,直到一道清润的声音从那边传来,她才看向对方。

    “阿铉娶的,可是卫国府二姑娘?”

    她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端坐在案前的太子,她见太子明明在问谢铉,可眼睛却看向自己,于是微微低下头,不再看他。

    谢铉看着乖巧安静地坐在一边的少女,漫不经心便道:“正是,兄长不是希望我能够娶一位温婉的妻子?如今倒是遂了兄长的愿。”

    闻言李珣一笑:“旧时的玩笑话,你还当了真,不过孤倒是觉得弟妹很好,与你的性子很配。”

    哪里配了?

    江月凝在心中腹诽,谢铉这种纨绔,就应该找个与他差不多性子的,两个人纨绔在一起才有说不完的话。

    “兄长说得对,我与她,性子倒是互补。”

    江月凝听着谢铉带着笑意的回答,再看不知何时被他握在掌心的手,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炽热的温度,她的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当初得知她要嫁给谢铉的时候,其实她有想过认命,心想说不定谢铉并没有外面传的那样,说不定成亲之后他就会收了性子,好好与她过日子,届时她也可以试着去接受他。

    然而成亲当天,他却当着众人的面,强行带走了自己,打了卫国府的脸,也下了她的脸。

    那个时候,她就决定了三年之后要想个办法和离。

    可眼下,她却有些看不懂谢铉了。

    明明他自己也不满意这桩婚事,可近来好像有什么变了

    不容她多想,她就听见鼓乐声从殿外由远及近地传来,很快就有一群穿着轻纱的舞姬从殿外翩跹而入,最后是几个强壮的男人抬着一面鼓进来,鼓上站着一位身姿婀娜的女子,女子面带白纱,穿着紫色衣裙,手上脚上都带了铃铛。

    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声响,女子跳舞时眼波流转间一直往谢铉那边看去,含情脉脉。

    第56章 眼中染上了笑意

    虽然鼓上身姿妙曼的舞姬蒙着面纱, 可那薄薄的一层纱根本挡不住全部的面容,熟悉她的人一眼就能认出来。

    从她进来的时候,殿内那些见过几次她的人, 瞬间就认出了她,只是碍于她公主的身份, 很多人都不敢议论, 好些世家公子就连着最开始的旖旎幻想都没了。

    尤其是说了谢铉的不好,被她得知而报复过的人,都垂下了眼睛, 皆掩住眼中的厌恶与害怕,不再去看她。

    倒是有好些贵女没有认出在鼓上跳舞的舞姬,其实就是当朝的四公主李妗, 几乎面上都带着欣赏的神色, 甚至有小声夸赞的。

    然而这些夸赞并不能传到李妗的耳中,她一门心思扑在谢铉的身上,只是每当她旋转到谢铉这边,双目含情对上他的时候,对方的眼里似乎并没有她,而是把目光落在了在旁边那些伴舞身上。

    她暗自咬了咬牙, 又看向坐在谢铉身边的江月凝, 却发现她正低头自顾自地吃着点心, 与坐在身边的谢铉完全没有任何交流的意思, 也不像是会吃醋的模样。

    坐在江月凝身边的谢铉, 也没有与她说话,就连眼神都没有给一个。

    二人之间的关系看起来甚是冷淡。

    眼下的情景让李妗放心,幸好世子哥哥不喜欢这个看起来就很有心计的女人。

    上个月她还在病中,听说世子哥哥去了渠州一趟, 是为了请嵇先生出山,只是不知为何却带上了江月凝,一个多月的时间他们二人孤男寡女的,她都害怕他们会因为这一个月的相处而生出情愫。

    看如今他们二人的样子,大约是没有的。

    那一个月里,她每天都担心世子哥哥会不会移情别恋,会不会喜欢上那个跟在他身边的卫国府二姑娘,好在后来她又听说,世子哥哥回京之后,仍旧是不怎么在府上,还是整日里往外面跑。

    看来江月凝白生了一副那样的相貌,却不得世子哥哥的喜欢,说明世子哥哥心里只有她。

    方才进来的时候,她很想冲上去问世子哥哥,为什么她病了这么久,他一句话都没有要问候她的意思。

    她心里委屈。

    不过没关系,世子哥哥不来见她,那就她来见世子哥哥,跳最好看的舞给世子哥哥看。

    世子哥哥一定会喜欢的!

    不得不说,李妗在跳舞一事上确实有天赋,也曾经在十五岁时一舞动京城,那个时候很多世家公子都想要求娶公主,只是她的心里只有离家出走两年,杳无音讯的谢铉,皇帝问了她几次有无看上哪家的公子。

    她通通都拒绝了,甚至在皇帝要给她与某位世家大族的公子赐婚时,为了抗旨以死相逼。

    她只执着于谢铉,后来皇帝便没有再管她。

    本以为她终于等到了谢铉,然而没想到他却娶了旁人。

    她委屈地看着谢铉,一双眼睛似乎在诉说着什么。

    谢铉拿着酒杯的手一顿,目光冷冷地看向李妗。

    当年的事情他已经查得差不多了,他被人诬陷的幕后主使之一,就是眼前跳着鼓上舞的四公主,李妗。

    李妗突然看见他眼中的厌恶,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她跳舞的动作一顿,心跳得很快,但是为了不在这样的场合丢人,她还是努力把方才他眼中的厌恶从脑中抛开,继而隔着面纱对着他浅浅一笑。

    他们二人之间的互动江月凝看在眼里,她默默地又往旁边坐了坐,企图于谢铉再拉开一点距离。

    那位鼓上跳舞的四公主,她虽然只与对方接触过一次,可直觉也告诉她,对方不是什么好人,四公主对谢铉的爱慕,在她眼中已经成了偏执,若是她在四公主面前与谢铉表现得亲近,说不定四公主会找自己的麻烦。

    所以在认出紫衣舞姬就是四公主的时候,江月凝一个眼神都没往谢铉身上招呼,幸而谢铉好像也知道她刻意与他保持距离,也由着她去。

    她悄悄呼出一口气,又拿了一块糕点往嘴里送。

    该说不说,宫里的糕点做的就是比别处的好吃,甜而不腻,入口即化。

    在她要吃第五块的时候,谢铉的声音不咸不淡地传来:“第五块了,我看一会儿的菜也不用给你上,你吃糕点就能吃饱。”

    他虽是与她说话,却没有看她。

    她拿着的玫瑰枣泥糕的动作顿住了,手上的糕点仿佛成了烫手的山芋,她刚才吃高兴了,加之心里想着谢铉和李妗之间的事情,一时没有注意,才会连吃了几块的糕点。

    这不符合她平时展示给众人看的形象,她虽然爱吃甜点,可也只有在私下里会吃得比较多,未出阁的时候参加那些小宴,都是只吃一两块就停下。

    今晚许是因为心不在焉,所以不知不觉地多吃了几块。

    索性殿中的人几乎目光都放在了李妗的身上,并没有人会留意到她。

    可是为何谢铉能知道自己吃了几块?

    明明他从李妗进了殿中之后,视线就一直没有落在舞姬的身上啊

    她慢慢放下手中的糕点,眼中闪过一丝不舍,但是想着一会还要吃菜,便只得忍痛割爱了。

    许是被人发现自己贪嘴了,即便是面上装出淡定的模样,可她那双耳朵也悄悄地红了。

    谢铉眼角余光瞥见她那绯红的耳朵,眼中染上了笑意,视线一偏,落在她那戴在耳垂上的那颗浅粉色的珍珠耳珰上,发现它被烛灯照得发出柔和的光泽。

    他的目光在那珍珠上停留了几息,在余光瞥见李妗要往他这边看来时,很快又收了回去。

    江月凝知道谢铉收回了他的目光,在心里松了口气。

    上次她还暗示四公主,如果真的喜欢谢铉,终有一天谢铉会知道的。

    可自她从别处打听到了这几年四公主在京中的所作所为,又觉得四公主此人,心思不正,并非良配。

    那日四公主与她说起谢铉那年在宫中的事,她就察觉到了一丝的不对劲,可到底哪里不对劲,她又说不上来。

    皇宫中处处都有内侍和禁卫在,为何一个小宫女和一位十五岁的少年呆在一处,真让那少年做了什么,只要她不愿意,随时都能呼救,为何那么轻易就被杀了?

    且谢铉就算再混蛋,大约也不会草菅人命……

    不等她想那么多,她突然听见谢铉似乎笑了一声。

    她疑惑地往他那边看去,却见他正盯着跳舞的人群。

    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李妗下了大鼓,舞姬全部都围了上去,只是在散开的时候,她们的手中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剑,而那几位壮汉手中则拿着大刀。

    众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为是单纯的舞剑,结果却是这些人拿着刀剑朝着上首的帝后而去。

    这时候已经有人察觉出不对劲了,连忙大喊护驾,殿内的贵女忍不住发出尖叫。

    似乎知道这些人不会对自己怎么样,谢铉依旧坐在那里,甚至还有闲心喝酒,倒是坐在他身边的江月凝吓白了一张脸,手中紧紧捏着帕子。

    殿外的禁卫很快就进来,与那些人厮打在一起,金銮殿内乱成一团。

    而被吓到呆滞的李妗则被魏三带到了角落,李妗嘴唇发抖,双手抓着魏三的衣袖,焦急道:“快让人去保护世子哥哥!”

    魏三早就看出了那群人是冲着上首的皇帝去的,他巴不得那些人去杀谢铉,只是在李妗的面前,他仍旧是对待表妹温柔的表哥,于是安慰她道:“放心,他们的目标是圣上,不会伤害谢铉。”

    说完他往谢铉所在的方向看去。

    正好这时候禁卫踹开了一名刺客,那刺客倒在江月凝的案前,眼见接近不了上首的皇帝,那刺客挣扎着站起身,把目标放在处于惊吓之中的江月凝,举着手中的剑就要伤她。

    然而剑在距离她只有一尺的地方停了下来,谢铉把她拉进怀中,那剑刺空了,刺客不甘心,看到谢铉后,转而把剑尖指向了他,想要再次行刺。

    但是这一次也没能成功,她很快被身后的禁军给阻止了。

    魏三的视线落在被谢铉扯入怀中紧紧护着的江月凝身上,而后又看了一眼面上露出担忧的神色,低头似乎在安慰她的谢铉,心里突然有了成算。

    “表哥,怎么办,这些舞姬是我找的,我不知道他们竟然胆大包天,敢行刺父皇,要是父皇知道了,一定不会饶了我!”李妗脸色没了血色,她只是想要跳舞给世子哥哥看,没想到会惹祸上身。

    魏三拍了拍她的背,低声安慰她:“别怕,有姑母在,自然不会轻易让陛下降罪于表妹的,届时表妹只要一口咬死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陛下自然就会把这件事算在其他人身上,毕竟这些人也是通过了禁军的搜查,才让放进来的。”

    “婉儿!”

    这时候上首传来皇帝略带惊慌的声音,靠在谢铉怀中的江月凝也终于回神,她见最后一名刺客被禁军制服了,忙从他的怀中出来,小声道谢:“方才谢谢世子。”

    如果仔细听,还能听见她的声音带着轻微的颤抖。

    她顾不得害怕,实在是好奇方才皇帝那一声,于是往上首看去,正好看见皇帝的怀中抱着一个女子,那女子的手放在小腹上,有血从她的指缝间流了出来。

    而抱着那女子的皇帝双手颤抖,眼中现出痛楚,面上是一副害怕的神色,他对着下面的人喊道:“还不快去请御医,林才人要是出了什么事,朕饶不了你们!”

    身边的内侍立刻应声,跌跌撞撞地走看了下去,跑出了金銮殿,看来是去召御医了。

    林婉儿躺在皇帝怀中的虚弱地开口:“陛下,臣妾不疼的,你没事就好,请陛下不要责怪他们。”

    听了她的话,皇帝眼中的痛楚更深了,他红着眼睛对押着刺客的禁军道:“带下去,给朕查,查出幕后真凶,朕要杀了他!”

    说完又抚摸着林婉儿的脸,声音带上了哽咽:“别担心,你一定会没事的。”

    站在他身边的皇后收起眼中的嘲讽,温声道:“陛下,还是将林才人移去偏殿,这里人多眼杂,恐怕不妥。”

    皇帝听了皇后的话,立刻把林才人打横抱起,往偏殿去了。

    只留下一句交代让皇后收拾烂摊子的话。

    谢铉收回自己的目光,啧了一声,漫不经心道:“陛下还真是老当益壮啊。”

    江月凝则看着方才皇帝和林才人所在的位置陷入沉思,半晌之后,她问:“陛下竟是这般喜欢这位林才人吗?”

    谢铉轻嗤一声:“年轻貌美的妃子,还愿意不顾自己的安危为他挡刀,陛下这下怕是栽了。”

    第57章 我怕我夫君会不高兴

    方才陛下的反应江月凝也是看在眼里, 那眼神和她爹看姨娘时是一样的。

    可林才人与回鹘人勾结,若是她蛊惑了陛下,吹几句枕边风, 要求陛下做一些不利于大楚的事情,陛下可否会晕头转向地答应?

    她的一颗心沉了下去, 抿着唇不再说话, 一双手紧紧地攥着帕子出卖了她此时的心情。

    当年峪城的事情她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不知道为何峪城会突然失守,峪城军为何会差点覆灭, 而赵仪景是否在那个时候就已经跟着战死了。

    所以她因为峪城一事,对回鹘本能的厌恶。

    谢铉偏头见她垂眸不言,察觉到了她心情的低落, 他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咱们的陛下虽然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可到底是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不至于糊涂到那种地步,若真的被人蛊惑,不是还有太子殿下?”

    他的声音不大,正好是只有江月凝能听见的程度。

    才提到太子, 李珣那边已经吩咐完了禁军审问刺客的事情, 他走到谢铉二人身边, 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江月凝, 见她白着一张脸, 便温声安慰她:“弟妹不用担心,刺客都已经被抓拿了,方才那刺客可有伤到你?”

    刚才的情景他也看到了,那刺客差一点就伤到了江月凝, 如果不是谢铉反应及时,把她拉走,估计就见血了。

    江月凝没想到太子殿下会主动与自己说话,她只得勉强挂上浅笑,轻声回他:“谢殿下关心,我没事。”

    谢铉扫了一眼,道:“今晚的除夕宴大约是到此为止了,殿下不先去安抚群臣?”

    李珣听着他带刺的话,无奈地摇了一下头:“有母后在,暂时还用不上孤,只是方才孤看见林才人伤得那般重,倒是不知道会不会有危险。”

    谢铉轻嗤一声:“太子该关心的不是林才人的伤势,看今晚陛下那满脸的担忧,该担心林才人是否今晚之后会独宠后宫,届时就连皇后娘娘都要敬她三分,陛下一大把年纪了,真是难为他还能”

    “阿铉”

    “世子慎言。”

    两道声音一同响起打断了谢铉继续往下说的话,他瞥了一眼与李珣同时出声的江月凝,想要说些什么,可看到她眼中的担心,又闭上了嘴。

    “算了,当我没说,眼下这除夕宴是不能继续,没什么事我们就回去了。”在这金銮殿多呆一会儿,他都觉得晦气。

    李珣也知道江月凝受了惊吓,于是草草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前去和安抚完群臣的皇后说话。

    群臣已经在皇后的安抚下陆续离开了,丹阳郡主和广阳侯夫妇方才跟着皇帝去了偏殿,眼下出来,丹阳郡主第一时间就去找江月凝。

    丹阳郡主看向自己儿子的眼神中带着满意,本以为儿子不甚在意儿媳,没想到儿媳真遇到危险,他第一个就出来相救。

    她拉起江月凝的手,安慰道:“方才你有没有受伤,要不你跟我去偏殿,眼下御医院一大半的御医都在那里,我找个御医给你看看。”

    江月凝感受到丹阳郡主掌心传来的温暖,她轻轻摇了摇头,柔声回答:“母亲不必太多担心,儿媳没有受伤,多亏了世子护着儿媳。”

    “没受伤就好,回去后我让人去库房拿些安神的补药,让下人煮了给你喝。”一旁的广阳侯也是看见了那惊心动魄的瞬间,他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了,若不是自家夫人按着他不让他乱动,他都要冲上去救人了。

    后来见儿子反应这么迅速,才明白了为何自家夫人不让自己前去救人。

    儿子果然是开窍了,会保护自己的媳妇了。

    他在心里暗暗满意儿子救人的行为。

    江月凝有些受宠若惊,没想到婆母和公爹这般关心自己,虽然有些不习惯,可心中到底升起一股暖意,她眼中含了笑意,轻轻道:“儿媳没事的。”

    谢铉看出了她的不自在,于是对上丹阳郡主夫妇道:“她受了惊吓,需要早些回去休息。”

    说罢让宫女拿了狐裘穿上,径自带着她往外走去。

    出了金銮殿,有冷风扑面而来,江月凝瑟缩一下,抬头去看天空,才发现天上下起了小雪。

    “哎呦,这天气还真是反复无常,来人,快给世子与世子夫人撑伞。”跟在身边的内侍回头对着宫女吩咐道。

    很快就有宫女拿了伞来,她打开伞站在谢铉的身边要给他们二人撑伞,没想到谢铉却直接拿了过来:“不必麻烦。”

    那把伞刚好能够遮住两个人,他比江月凝先一步走到外面,见她站在原地,不解地看向她:“愣着做什么,过来。”

    江月凝轻轻啊了一声,她以为这伞是一人一把的,还想等着宫女再去拿一把给自己,见谢铉撑着伞站在廊外等着自己,她纠结了一下,最后走了过去。

    在她走出廊外的时候,有伞挡在了她的头顶,替她遮去了纷纷扬扬落下的雪花。

    雪似乎才下了有一会儿了,地上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

    她与谢铉共用一把伞,二人安静地走在冗长的宫道上面,耳边除了北风呼过的声音,再没有任何的声音。

    不知走了多久,江月凝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他:“今晚的事情,世子是早已经知道的?”

    她想起在泽兰院出发之前,他就突然说了句什么突发的状况,加之那些刺客行刺的时候,他完全没有丝毫的慌张。

    皇宫戒备森严,那群刺客真的能那么容易进来吗?

    还是说里,有人故意把他们放了进来。

    谢铉低头去看她,见她一脸的认真。

    “有些事情,还是知道得越少越好。”谢铉提醒她。

    显然是不想与她探讨,也不想告诉她的意思。

    闻言江月凝脚下的步子一顿,她想了想,也是,她一个深居后宅的女子,什么都不懂,确实不应该去想这些,明明他上次就说了,关于回鹘的事情,让她过后便忘了。

    她与谢铉是什么关系,他如何会同自己说这些事情。

    “世子说得对,妾身不该问那么多。”她垂下眼眸。

    谢铉见她说完又沉默,不知为何,即便是她面上不显,他也察觉到了她不高兴了,他只得补了句:“今晚的事情事关回鹘,知道得越少对你越好,我并非不想告诉你。”

    江月凝没想他会同自己解释这些,她愣了一瞬,转而轻声道:“妾身并没有怪世子。”

    谢铉闻言眉毛一扬,觑了她一眼,方才他说了那话,她立刻就与自己拉开的距离,还说没有怪他。

    许是她刻意拉开了二人之间的距离,她的右肩有一半露在了伞外面,有雪落在肩膀上,谢铉见了,不动声色把伞往她那边又移了一下。

    默了一瞬,他道:“眼下殿下还未找出早年藏在宫中的回鹘细作,你日后还是不要进宫,免得被盯上。”

    江月凝却是不解,她几乎没有什么进宫的机会,且她对回鹘来说又没什么价值,回鹘人就算要挑,也该挑个有价值的。

    她道:“世子多虑了,妾身似乎没有什么值得让回鹘人上心的。”

    “我是晋王唯一的孙子,回鹘人恨晋王,他们不能把我怎么样,但是想要对你下手,比对我容易多了。”

    宫里人多眼杂,且那藏在暗处的细作,能够深藏不露这么多年,想来是有些手段的,若是她单独进宫,很容易就被盯上。

    当年他被算计,不就是这样吗。

    身为世子的他都能被算计,更何况是她。

    那人借李妗的手,想要毁了他,好让远在边关的晋王分心,只可惜当年圣上封锁了消息,才能让对方得逞。

    江月凝似乎也想到了八年前的那件事,她想问谢铉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她与谢铉之间,似乎还没好到能够让他在她面前揭开自己的伤疤。

    虽然不知道当年的事情,可她下意识地选择相信谢铉。

    她只得道:“世子的话,妾身记住了。”

    走了小半个时辰,二人终于到了马车前,在谢铉收伞的时候,江月凝瞥见他的左肩上落了雪,半晌后她反应过来,定是方才她刻意与他拉开距离的时候,他把伞往自己身边移了。

    她拿出帕子,对着要收伞的谢铉道:“世子,等一下。”

    谢铉手上的动作一顿,转身看向她,眼中带了疑惑:“嗯?”

    江月凝上前,抬手指了指他的左肩:“上面有雪,妾身替你拂去。”

    “不必”一点雪而已。

    谢铉的话还未说完,就看见少女往他身前走了一步,手上拿着帕子,抬手轻轻地将他狐裘上的雪一点一点慢慢拂去。

    他低头,看着她抿着唇,一双好看的杏眸看着他的左肩,手上的动作不停,神色认真。

    随着她的动作,内心深处好像也被什么轻轻拂过,泛起阵阵涟漪。

    “好了。”

    直到耳边传来温柔的声音,他才回神,目光却不自觉得跟随着她那只纤细白皙的手。

    他的喉头滚了滚,想要开口说话。

    却被身后来人的声音打断了。

    “卫二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谢铉脸上的神色瞬间冷了下来,他看向站在不远处,独自撑着伞的男子,凤眸微眯。

    洛晏无视谢铉的目光,方才他们二人站在马车前,动作举止亲密,这一切他都看在眼里,即便是一直在说服自己谢铉不喜欢江月凝,可目睹了两次他们二人之间的亲密,心脏处仍旧传来钝痛。

    “二哥哥,要不还是算了吧,我看阿凝和谢世子挺好的呀,并不像传言中的那般不睦。”洛瑾站在洛晏的身边扯了扯他的袖子。

    就怕自家兄长犯浑。

    之前得知阿凝要嫁给谢铉的时候,兄长就把自己关在房中不吃不喝了一天,要不是母亲警告他不许去打扰阿凝,说不定兄长早就去找阿凝了。

    眼下看着站在这里不肯离开的兄长,洛瑾深深叹了口气。

    她对着转身往他们这边看来的江月凝无奈地笑了笑:“阿凝,要不你来一下?我哥有话要单独与你说,很快的。”

    谢铉见江月凝的脚动了动,以为她要过去,不知出于什么心情,他的手下一刻圈住了她的手腕,一副不让她过去的模样。

    “你与洛二之间的事情,到此为止。”

    声音里带着警告。

    身边的少女没有了动作,谢铉垂眸去看她,发现她正看着站在对面的洛晏,心蓦地一沉,想起她在金銮殿上说的那句与洛瑾自幼认识。

    如此她与洛晏便也是青梅竹马,如果不是他与周桁,说不定他们二人早就结成了连理,然后举案齐眉地过完一生。

    这样想着,他就要松开握着她手腕的手。

    然而下一刻却听见她道:“我与洛公子没有什么可说的,且我如今已嫁人,再与洛公子单独说话,我怕我夫君会不高兴。”

    谢铉意外地看向她,心跳突然加快。

    第58章 我与他们不同

    新岁转眼而过, 那几天江月凝跟在丹阳郡主的身边,招待了几位与侯府关系密切的夫人,又接了别家的帖子赴宴, 这几天下来竟是累得不行。

    期间她只匆匆与苏姨娘见了一面,见面的时候, 苏姨娘又问起了苏大苏二的事情。

    因为她把苏大苏二两个人交给了谢铉处置, 所以她竟是也不知道他们二人如今是个怎样的情形,还有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把吃下去的家产和嫁妆吐出来。

    她还未见识过谢铉的能力,不敢确保对方真的能把属于姨娘的东西要回来。

    二十多年的时间太久远, 万一他们把家产和嫁妆给败光了,那姨娘岂不是就吃了这个闷亏?

    江月凝坐在窗边的软榻上面,手中握着一卷书, 视线虽是落在翻开的书页上面, 可心思却也早已飞到了远处。

    良久之后,她才回神,想着既然把人交给谢铉了,姑且信他一回,于是抬手翻开了下一页。

    好不容易今天得空了,不用再跟着婆母去进行人际交往, 该好好休息才是, 不能再去想那些令人烦忧的事情。

    许是累了这几天, 她手上翻着书, 没看几页就开始犯困, 打了个呵欠,眼角有眼泪沁出。

    她揉了揉眼睛,又拿帕子按了按眼角沁出的眼泪。

    许是屋内太过暖和,半晌之后, 她翻书的动作渐渐停了下来,再也没有听到翻书的声音,眼睛也慢慢阖上,没一会儿,人已经睡着了。

    这时候冬枝和夏星洗了瓜果进来,见到在软榻上睡着的江月凝,见她手上还拿着书,二人相视一笑。

    放下手中装了瓜果的银盘,冬枝把熏笼往旁边挪了挪远离她,然后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谢铉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她安静地躺在软榻上,那张素净的脸此时因为睡着了,透出淡淡的绯红,浅粉的双唇紧紧抿着,如羽扇般浓密的睫毛偶尔轻颤一下,似乎是做梦了。

    她在梦中动了一下,身上原本盖着的毯子突然滑落,就连手中握着的书也松开,落在地上。

    只是睡梦中的人似乎并未察觉,仍旧睡得很沉。

    他看了半晌,最后才慢慢朝着她那边走去,弯腰把落在一旁的书从地上捡起,发现是一本山野志怪的话本子。

    他眉梢一挑,没想到她居然喜欢看这种书,倒是与她的性格有些不符合,他还以为她看的多是些诗经论语之类的。

    随手翻了几页,他面上兴致缺缺,很快就合上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转而倾身替她把毯子盖好。

    替她盖毯子的时候,他离江月凝极近,甚至能清晰地闻到她身上的茉莉香,他呼吸一滞,看着她那近在咫尺如花瓣一般的双唇。

    他看着她的眸色愈发幽深,不知何时已经抬起了手,指尖点在了她的唇上,不过是蜻蜓点水触碰了一下,可是对方却因为他的触碰而微微张开了双唇,半晌之后又重新合了起来。

    就像是一朵花慢慢绽放又阖上。

    蓦地他呼吸一重,几息之后才逐渐恢复了正常了呼吸。

    他紧紧攥着手,重新站了起身,之后在她要醒来的时候转身离开,看起来颇有些狼狈。

    江月凝醒来的时候,看见谢铉正坐在另一边,他手中拿着好几张纸,目光正落在那纸上,双眉轻轻皱起,也不知道那纸上写了什么,身上的衣裳也与他早上出门时候穿的不一样,显然是回来换了一身。

    她坐了起来,看着外头已经暗了下来的天色,心想这几天她果然累到了,不然怎么会看个书都能睡着。

    只是她不知道谢铉在那里坐了多久了。

    谢铉察觉到了软榻这边的动静,他往江月凝身上看去,目光短暂地在她微微张开打呵欠的双唇上停留了一瞬,很快又移开,他开口问:“睡醒了?”

    声音比平日里多了几分哑。

    江月凝并未在意,点了点头:“世子回来多久了?今晚可是不出去了?”

    说话间,她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裳和鬓发,发现头上的簪子松了,索性直接拔了,半头的青丝就这些倾斜而下。

    谢铉看着她用手做梳子理了理半头的乌发,喉头不禁上下滚动了几下,最后才道:“嗯,我有事需要你帮忙。”

    江月凝手上的动作一顿,她抬眼去看他,不解地问:“世子需要妾身帮什么忙?”

    说罢她已经整理好了头发,穿了鞋走到了他的跟前坐下。

    熟悉的茉莉香又萦绕在鼻间,谢铉藏住眼中的情绪,轻咳一声:“这几张信件是殿下截获的,你看一下上面写的是什么。”

    语罢他把那几张纸推到了江月凝面前。

    屋内只有他们二人,倒是不用担心会被旁人知晓。

    江月凝拿起那几张纸,一边看一边问:“京中除了妾身,再也没有识得回鹘文字的人?”

    明明除夕宴在宫中的时候,他还觉得自己没有必要知道得那么多,眼下却又找她帮忙看这种东西。

    谢铉也想起了那晚与她说的话,他确实不希望她跟着卷进这件事来,毕竟对方是回鹘细作。

    可这件事情太过着急,而他秘密寻遍了京中的人,都没有找到认识回鹘文字的,前几天找的那位,也是半吊子的水平,十个回鹘文字里有六个是不认识的。

    上次能知道会有刺客混进除夕宴,也是因为殿下多留了一个心眼,偶然发现。

    这一次找到信件,写得又是回鹘文,没办法,他只能回来找江月凝。

    他道:“不白让你帮忙,等揪出了那个藏在深宫中的细作,届时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同我提。”

    话音才落,就看见原本正认真看信的少女停了下来,她双眸抬起看向他,眸中是他看不懂的神色,她弯了弯眼睛,问道:“果真?”

    他看着她那双明月般的眸子,顿了一下,点了点头:“自然。”

    她又追问:“不管是什么要求?”

    不知为何,在她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谢铉心里总有不祥的预感,他敲了敲桌面,道:“除了过分的要求,我都能答应你。”

    那要一封和离书算不算过分?

    江月凝到底没能问出这话。

    罢了,等真的把宫中的那位深藏不露的细作揪出来再说吧,反正时间还长。

    她的视线重新落在那几张信上,只是看到最后时,她的眉头已经皱起,谢铉给她倒了一杯茶,问:“如何?信上写得都是什么?”

    江月凝看完最后一行字,把信合上,面上换上了严肃的神情:“回鹘那边换了新的王,那位回鹘王想要攻打大楚,写信的人要林婉儿做一个魅惑君主的妖妃,再配合那位挑拨帝后之间的关系,甚至要想法设法让皇帝与太子殿下离心。”

    越说到后面,谢铉的脸色就越冷,他拿起那几张信纸重新放进信封中,看样子是要继续送给林才人。

    江月凝道:“殿下为何不直接将林才人拿个人赃并获,也能省去许多的麻烦。”

    “哪有这么容易。”谢铉面上一哂。

    江月凝听了,不置可否。

    结合方才看到信上的内容,她想起除夕宴那晚的事情,琢磨出了一点味道恍然道:“除夕宴的事情,是否其实是他们自导自演的,林才人替陛下挡刀也是故意的?”

    谢铉看着她这么快就明白了,心里并不意外,眼中带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赞赏:“大约是吧,听说陛下过几天还要封林才人为婕妤。”

    闻言江月凝一惊,她抿了抿唇,最后才轻声道:“才人之上是美人,美人之上才是婕妤,陛下这是给林才人越级晋封,皇后娘娘也同意?”

    谢铉面露讥诮的神色,他懒散地往后一靠,唇角勾出一个淡笑:“娘娘自然一开始有提醒陛下,只是陛下坚持己见,一意孤行,殿下不过是劝诫了几句,还罚殿下闭门思过几天,直言老子的事情用不着儿子操心。”

    说自己好不容易遇见心爱的女人,这么多年了难得动心一次,就想好好的放肆一回,也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他们一个个地却不理解他。

    谢铉嗤笑一声:“当年陛下不顾先帝反对,坦言心里只有娘娘一人,发誓一辈子要对娘娘好,在含元殿跪了一天一夜,才求来赐婚的圣旨,眼下倒是全然忘了。”

    江月凝讶然,她不知道当年陛下竟是这般爱重皇后娘娘,再想想现在陛下执意越级晋封林才人的位分,还真是有些讽刺。

    年少的深情,还是抵不过一时的新鲜。

    她思索了半天,只得轻轻叹了口气:“看来时间久了,当初的誓言,陛下倒是忘记。”

    想起娶了孙氏没多久,就看上姨娘的父亲,她突然觉得天底下的男人,大约都是这样的三心二意,没什么值得托付的。

    似乎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谢铉突然道:“我与他们不同。”

    只是这一声才说了个开头,外面不知道是谁家在放烟花,后面的几个字瞬间被烟花炸开的声音所淹没。

    江月凝歪头望向他,面上是一副没有听见他方才说什么让的模样,“世子刚才说了什么,妾身没有听见。”

    谢铉看着她疑惑地看着自己,半晌后他径自笑了一声,把手中的信收好:“没什么。”

    他不愿意再说一遍,江月凝也没有要继续追问下去的意思,她道:“时间不早了,我让人去厨房把今晚的饭菜送来。”

    说罢她起身往外面走去。

    谢铉保持着懒散的坐姿并没有动,他看着她站在门边吩咐丫鬟的背影,面上露出自嘲的笑。

    方才她明明是听见他说的话,他早就看出了她眼中闪过的错愕,即便是很快就掩藏了起来,可到底是被他捕捉到了。

    偏偏她装作没有听清楚,料定他不会说第二遍,她的心思,眼下他已经明白了。

    江月凝吩咐完冬枝,转身往回走,却听见谢铉唤了青竹进来,让青竹去温酒。

    “世子要喝酒?”江月凝在他对面坐下,从前和谢铉一起用饭的时候,他从来不喝酒的,今晚是怎么了?

    莫非是因为皇帝与皇后娘娘的事情不高兴?

    也对,毕竟皇后娘娘是谢铉的姑母,陛下这样对待皇后娘娘,他不高兴也是理所应当。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一向喝酒不怎么醉的人,今晚却喝醉了。

    她看着谢铉不间断喝了半个时辰的酒,本以为他只是喝一壶就罢,结果喝了好几壶,直到眼神不再清明。

    让冬枝把菜都撤下去的时候,江月凝见谢铉还在口中倒酒,一开始他还用酒杯,到了后面直接整壶酒往嘴里灌。

    她本不想多事,可是想了想,最后还是过去夺走了他手中酒壶。

    她秀眉轻蹙,轻声道:“世子,你喝太多了。”

    第59章 谢铉,你还好吗?

    谢铉抬眸去看站在一旁的江月凝, 她的手中正执着装了酒的银壶,一双好看的秀眉轻轻蹙起,似乎不赞同他喝这么多的酒。

    可她不是一向不管自己的?

    今晚的酒不同于往日他喝的那些, 是埋在地底下好些年的烈酒,也是曾经他在峪城的时候最喜欢喝的酒, 唯一不好的就是, 这酒是出了名的烈酒,即便是酒量如他好的,喝多了也会醉。

    “世子可是醉了?”

    江月凝见他就这样安静地看着自己, 她手中拿着银壶的力度紧了紧,他那双不在清明的眸子,如同深不见底的潭水, 里面似乎藏着什么洪水猛兽。

    就那样盯着自己, 看得她浑身不自在。

    对方没有回答她,良久的沉静让她明白谢铉大约是真的喝醉了,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收起心里异样的感觉,把银壶放在了谢铉够不到的地方。

    她转身就要去唤青竹进来伺候醉酒的谢铉,然而身体才动了一下, 她的手腕骤然被身边的男人攥住了, 身体顿了一下, 她垂眸去看对方, 却对上一双黝黑的眸子。

    谢铉的眼尾泛着薄红, 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她。

    江月凝不明白他这是在做什么,只得温声道:“世子喝醉了,请松开手,妾身去唤青竹进来伺候你。”

    只是说完之后对方又是长长的沉默, 她突然有些头疼,怎么谢铉喝醉了是这幅模样,还是说他把自己当成了旁人,不然怎么会握着她的手不松开。

    “你不喜欢我。”

    蓦地,谢铉开口了,语气肯定。

    这话却说得莫名其妙,江月凝愣了一瞬,不明白好端端的他为何会说这样的话,她喜不喜欢他,似乎对他并不重要啊

    毕竟当初娶她的时候,他心里也是不愿意的,最开始他们二人之间还互相看不上对方,她不喜欢他不应该才是正常的?

    她又不是脑子有病,喜欢热脸贴冷屁股。

    她抿唇没有说话,半晌攥着自己的手掌突然加深了力度。

    谢铉借着她的力度站了起来,他靠近江月凝,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似乎执着于想要个答案,见她不说话,微哑的嗓音再次响起:“你这是默认了?”

    外面又传来烟花在空中爆开的声音,江月凝从沉默中回神,她仰起脸去看近在咫尺的男人,然后缓缓开口:“世子要妾身说实话吗?”

    她转头看了一眼远处天空中绽放的焰火,觉得还是不要和醉鬼计较,于是轻声道:“妾身并不讨厌世子。”

    只是不讨厌,但也说不上喜欢。

    即便是这样的答案,谢铉也觉得可以了,他慢慢松开了她的手腕,唇角慢慢地弯起,“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江月凝不解地看着他,只是对方却突然往前一倒,整个人都倒在了她的身上,杜松混着酒的香气瞬间把她包围。

    她忙抬手扶住他,声音里带了一点紧张:“世子?”

    谢铉的头枕在她的肩上,似乎已经醉倒过去,对于她的轻唤没有任何的反应。

    他呼出的灼热气息喷洒在她白皙的脖子上,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忍不住唤了他的名字:“谢铉?你还好吗?”

    这一声才落,就感觉到男人的呼吸突然变得粗重了,然而也只是一瞬间,很快又恢复了寻常。

    脖子间灼热的气息让她很是不习惯,她又尝试叫了他几声,对方仍旧是没有要醒来的迹象,最后她放弃了,叹了口气,不满地嘟囔:“平日里不是喝不醉吗,怎么今晚就醉了”

    怕他着凉,江月凝对着门外把冬枝唤了进来,见冬枝一脸见鬼的模样,只得解释道:“世子喝醉了,你快去把青竹找来。”

    她知道谢铉不喜欢旁的女子近身,所以放弃了让冬枝帮着把人扶进里间的想法,若是被他发现了,说不定还会怪罪她。

    如今只得让冬枝去找青竹来。

    冬枝见状忙出去找青竹,只是离开前落在他们二人身上的目光带着好奇,甚至觉得自家夫人终于开窍,居然把世子都给灌醉了,说不定趁着世子醉了还能做些什么,思及此,她给了江月凝一个崇拜的眼神。

    江月凝:

    一看就是想歪了,她一个女子,在冬枝这里大约拿的是流氓的剧本,以后还是让冬枝少看些话本子,不然整天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谢铉看着瘦,实则却不轻,她想要把他从自己身上移开,然而动了半天,对方依旧岿然不动,直到她的额角沁出了细细的一层薄汗,一时没忍住,她一巴掌用力拍在他的身上。

    脸上也露出气鼓鼓的表情。

    以后他要是再在自己跟前喝酒,她只能躲远点。

    她用食指轻轻戳了戳谢铉的手臂,不满道:“你知道你自己多重吗?我的手要酸死了。”

    “以后不许再喝这么多酒了,听到没,谢铉。”

    “要是再有下次,我就把你扔地上躺着,着凉了也是活该”

    可惜醉倒的人不能回她,她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些话,直到听见屋外传来脚步声,她立马住了嘴,没有再继续数落身前的男人。

    青竹跟在冬枝身后进来的时候,见到屋内的情景,整个人惊讶得瞪大了眼睛,张开的嘴巴都能塞了一颗鸡蛋,他站在擦了擦自己的眼睛,仿佛眼前看见的只是幻觉,直到传来江月凝的声音,才让他回神。

    只见自家世子夫人吃力地一边扶着倒在身上的世子,一边吩咐他:“世子喝醉了,你快点扶他去里间就寝。”

    青竹看出了江月凝面上现出了吃力的神情,只得加快了脚下的步子走了过去,然后把谢铉从江月凝身边扶了过去,他看了一眼喝剩下的酒,心道这酒就是不一样,连一向酒量很好的主子都能喝醉。

    看着青竹把谢铉扶进了里间,江月凝晃了晃自己的手臂,又揉了揉方才谢铉靠过的左肩,一想到被他灼热的气息触碰过的脖颈,她不禁抬手摸了摸,然而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时,她脸上一热,忙收起了自己的手。

    这边青竹把谢铉安置在了床榻上,替他把鞋子脱了之后,又去帮他解下了外袍,等他弯腰拿了锦被要给他盖上的时候,却突然对上一双黑眸。

    青竹吓了一跳,结巴道:“世世子,你,你醒了?”

    谢铉从床榻上坐了起身,屈起一条腿,他抬手揉了揉有些疼的头,视线从青竹身上移到了落在他的身后,却发现江月凝并没有跟着青竹进来。

    他收回目光,眼中恢复了一半的清明,道:“放好衣服出去。”

    青竹虽然有些疑惑他到底醉没醉,到底应了声,抱着解下的外袍往置衣架那边走去,只是走到中途的时候,有什么东西从衣服里掉了出来。

    差点一脚踩了上去,他脚步一停,低头就看见一个深蓝色的络子静静地躺在了地上,等他捡起来的时候,却看见主子正看着他手上的东西。

    “主子,这是?”以他对主子的了解,他从未见过主子身上带这种东西,就算是进宫觐见,身上也很少佩戴玉器之类的装饰,可为何他的衣裳里会有还没穿上玉器的络子?

    谢铉这才想起这络子是江月凝给自己的谢礼,因他不爱佩戴玉,所以没几天就忘记了这络子,眼下再看见,想起方才他半醉半醒中,少女在自己耳边,与平日里的恬静不同,喋喋不休地数落着自己的模样,心底最深处变得异常柔软。

    默了一瞬,他哑着嗓音道:“去找块玉用它穿上。”

    青竹眼中出现诧异,但是很快就应声。

    放好衣裳,青竹走到一个柜子跟前,凭借着记忆打开了最里头的一个暗格,里头正安静地躺着各种各样的玉佩。

    他看了看手中的络子,开始翻找与之相配的玉佩,上面放着的玉佩五花八门,看得他眼花缭乱,然而当他打开第三个暗格时,目光落在一只小巧的,用上等的翡翠雕制而成的玉兔时,却愣住了。

    这个小巧精致的玉兔躺在众多玉佩之中,显得格格不入,看着不像是主子能用得上的,倒像是女子身上佩戴的东西

    这个玉兔莫不是哪家的姑娘送给主子的?

    可他记得主子从来不收旁的女人送的东西,大约是郡主送给主子的小玩意。

    他没有想太多,最后找到了一块精致的玉佩,小心翼翼地穿在络子上面,再次把暗格推回去的时候,他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那只玉兔。

    等他拿着络子出来的时候,发现自家主子仍旧坐在榻上,只是眼睛看着头顶的帐子,半晌,他道:“出去吧。”

    青竹立刻放下手中的络子出去了。

    谢铉转头,看着被青竹放在不远处桌上的络子,上面已经穿好了玉佩,他盯着那玉佩良久,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多久,他自嘲一笑,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最开始想要与江月凝划清界限,眼下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他不能继续放任自己这样下去。

    眼下还有很多事情没做。

    他听着另一边的声音,直到听见传来碧纱橱关上的声音,他坐起身,突然道:“朔奚。”

    很快朔奚出现在屋子里,他跪在谢铉眼前,等待着对方的吩咐。

    谢铉道:“把信交给殿下,还有信上的内容”

    等他把江月凝看到的内容告知朔奚,让他传达,在朔奚要领了命要离开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道:“等等,那魏三是怎么回事?”

    朔奚道:“是魏贵妃求了陛下,称等过了新岁就把魏三送回祖地好好教导,再让人送了一大笔银子补偿了那些被魏三伤害过的人家,又说魏三是被下人挑唆,被人蒙蔽才会做出那等事情,她在陛下跟前哭哭啼啼了好几天,陛下一时心软,所以命京兆尹放了魏三。”

    谢铉闻言,面露讥诮:“咱们的陛下当真是老了,脑子不慎清明,去吧,告诉殿下,从那群刺客身上下手,定能找出一点蛛丝马迹,还有李妗身边的人,也得好好查查。”

    想到皇帝连林婉儿的苦肉计都看不出来,甚至以为林婉儿是因为爱慕他,才会为他挡刀。谢铉眼中的讥讽更深。

    朔奚听着主子嘲讽当朝圣上,面上却没有任何表情,只不过他在心里也跟着暗暗鄙夷,心想那老皇帝如果不是有皇帝的身份上,哪家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会看上他?

    谢铉停顿了半晌,突然道:“找人的事情,让下面的人先放着,若是她不提,便不用急着去找。”

    朔奚知道谢铉指的是什么,他虽然不明白为何主子突然不想他帮着找人,可到底谢铉才是自己的主子,他只得听吩咐,等下次夫人问起再说。

    可他出去后咂摸了半天,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主子这是,故意不想让夫人见到自己的救命恩人?

    莫非是世子他

    第60章 给世子纳妾

    上元节一过, 京中显然不似先前那般热闹了。

    江月凝晨起照理去给丹阳郡主请安,又碰上了丹阳郡主在院中舞枪,她索性站在一边安静地看着, 没有上前去打搅丹阳郡主。

    等广阳侯给丹阳郡主擦拭了脸上的汗珠,她这才上前请安。

    恰逢丹阳郡主有话正要同她说, 所以很快就把人请了进去。

    若是平日里, 丹阳郡主早就让她回去了,今天特意请了她进去,怕是又有什么事情要交代。

    江月凝坐在前厅, 手中捧着茶盏,看着一边青釉花瓶上插着的白梅出神。

    自那天谢铉酒醉之后,她又有好几天没有看见他了, 莫非婆母是为的这个才让她留下的?

    她差点忘记了, 上次与谢铉一同前往渠州前,她曾经答应婆母要好好劝说谢铉上进来着,让他不要老是往外面跑,好歹顾及府里。

    从渠州回来之后她就把这件事给抛到脑后面去了。

    她有些心虚地喝了一口茶,倒是站在一旁的丫鬟暮雪见她一直看着那株白梅出神,便笑道:“夫人也喜欢白梅吗?”

    面对突如其来的问题, 江月凝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 然后放下手中的茶盏, 将目光从那株白梅上收了回来, 她浅笑道:“梅花品性高洁, 自然是很多人喜爱的。”

    暮雪听了她的回答,笑着道:“世子从前最爱白梅,郡主爱屋及乌,所以也喜欢上了白梅, 这屋子里插着的白梅,正是今天早上世子在园子里特意摘下给郡主的。”

    原来如此,那就是说昨天晚上谢铉回来了。

    她心里松了口气,谢铉回来了,婆母应该不会责怪自己,于是继续接暮雪的话:“母亲喜欢白梅,想来母亲也是品性高洁之人。”

    话里只字不提谢铉。

    暮雪与江月凝身后的冬枝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无奈。

    她们的世子夫人,似乎真的不怎么在意世子。

    丹阳郡主进来的时候,已经换了一身衣裳,她把身上的斗篷取下给身后的丫鬟,然后走到江月凝的上首坐下。

    江月凝看了一眼那丫鬟手上拿着的斗篷,一时没忍住,转头问丹阳郡主:“母亲,世子让人给您做的狐裘,怎么不见你穿出来?”

    丹阳郡主听见江月凝的疑问,她愣了愣,看向丫鬟手上的斗篷,以为是自己忘记了有这回事,可她仔细回忆了一下,发现这么多年来,自家儿子确实没有给自己送过狐裘,这斗篷都还是他爹特意找了人给她做的。

    倒是之前有位夫人跟她炫耀身上的狐裘,夫君便想着也给她做一件,那时候她当着儿子的面和夫君说过,她身体健朗,即便是到了冬天也不畏冷,若是给她做了狐裘,她披着反而会热,所以做了给她也不会穿,白白浪费。

    如今听见儿媳的疑问,她面上也带有疑惑:“我用不上狐裘,阿铉也并未给我送过什么狐裘,是不是你记错了?”

    没有吗?

    可是上次谢铉把那件白狐裘给她的时候,明明说的是让人给婆母做的时候顺便给她也做了一件。

    所以竟是没有给婆母做吗,那件白狐裘,莫非是特地给她做的

    江月凝心中一时之间不知作何感想,她抿了抿唇,最后只得对上婆母疑惑的目光,轻声道:“许是儿媳记错了。”

    这件事便这样过去了。

    丹阳郡主看着打扮得宜的儿媳,想起让她留下的事情,她咳了一声,对着屋内的丫鬟道:“我与阿凝有些体己话要说,你们几个先出去。”

    话音才落,屋内的丫鬟全部都离开了前厅,走到屋外去候着。

    等屋里只剩下她们二人的时候,丹阳郡主换上了一张严肃的脸,看着江月凝道:“阿凝,你老实告诉我,你和阿铉是不是至今还未圆房?”

    这话犹如一个爆竹,生生在江月凝的耳边炸开,许是丹阳郡主说得太过于直白,后者的脸上慢慢浮起一层淡淡的红晕。

    屋子里安静得只剩炭火在炭盆中爆开的声音。

    片刻之后,在丹阳郡主耐心的等候之下,终于看见自家儿媳红着一张脸缓缓地点头。

    丹阳郡主是一家的主母,府内有很多事情都瞒不过对方的双眼,她与谢铉分开睡的事情,早晚都会被发现,就算是他们院中的下人嘴再严实也没有用。

    毕竟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丹阳郡主得到了江月凝的回答,下意识地抬手往旁边的桌子上一拍:“胡闹!”

    那动静就连站在外面的冬枝都听到了。

    冬枝脸上带着担忧,果然这世上就没有真心疼爱儿媳,把儿媳当成女儿的婆母,也不知道夫人说了什么惹怒了郡主,只希望郡主不要太过责怪夫人。

    丹阳郡主看着那么喜欢夫人,对夫人那么好,难道以前都是装出来的,这么久了终于装不下去了,要准备开始磋磨儿媳了?

    冬枝心里七上八下,开始担心自家夫人。

    前厅里,江月凝被方才丹阳郡主拍桌子的声响吓了一跳,她拿着帕子的手紧了紧,甚至掌心都濡湿了。

    丹阳郡主见儿媳被她的举动吓到了,脸色跟着白了一瞬,她这才深呼吸了几下,缓了缓自己的脸色,她刚才没忍住自己的暴脾气,才会吓到儿媳。

    她对着江月凝又重新换上了和蔼的神色,不太好意思道:“娘不是冲你发脾气,你别害怕,就是有些气阿铉而已。”

    在得知儿子儿媳还未同房的时候,她就派人去打听到了,原因是在他们二人成亲的当晚,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就嫌弃新婚夫人,还用什么不习惯与旁人同榻而睡为由,让她的宝贝儿媳去睡碧纱橱,实在是不像话!

    江月凝松了松手中的帕子,出声道:“是儿媳的错,母亲不要责怪世子。”

    一提到谢铉,丹阳郡主更气了,她柳眉倒竖,“这混账,第一天就这样对待自己的夫人,娘知道你委屈,你也不用维护那个混账,无论如何娘都要让他和你睡一处,早晚娘会让你和他圆房!”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正在喝茶的江月凝被噎到,她拿着帕子掩住嘴咳得不行,眼泪都要咳出来了。

    好半晌才渐渐停了下来,只是那双杏眸染上了水雾,看着就像是要哭的样子。

    丹阳郡主以为她这是激动的,眼中瞬间带上了笑意:“我知道你心里感激,不用谢娘,娘这都是为了你好。”

    我不是,我没有!

    江月凝在心里喊到,她巴不得睡在碧纱橱,为了不让丹阳郡主做出什么离谱的事情,她只得面上装出害羞的模样,劝道:“母亲,这件事儿媳会同世子提,等世子哪天心情好了,儿媳再徐徐图之,若是母亲强行让儿媳和世子睡,呃,睡在一处,怕是会适得其反。”

    对于她的回答,丹阳郡主很是满意:“你说得对,暂且先照着你说的来说,若是他再不愿意,娘就把他绑你榻上去!”

    既然儿媳都这么上道,丹阳郡主的心情也好上了许多,怪不得她一直觉得儿媳和儿子之间的关系有些怪,原来问题出在这上面。

    江月凝不想被迫被谢铉绑在一起,她突然想起那些世家大族的男子,大多都是三妻四妾的,且很多纳了妾的男子,就不怎么在意自己的妻子。

    就像她爹,从她记事起,几乎就没怎么见她爹给过孙氏好脸色,经常都是留宿在姨娘那里,即便是姨娘劝了他好多次,仍旧不改,要不是祖母发了话,说不定她爹一个月都去不了几次孙氏房中。

    她倒是听外头的人称赞她爹是个痴情人,可她知道,她爹曾经动了要休妻的念头,当年姨娘怀她的时候,孙氏给姨娘使绊子,差点害得姨娘小产,若不是下人发现得及时,眼下哪里还有她的存在?

    所以自那之后,她爹更是瞧不上孙氏了。

    后来孙氏知道动不了姨娘,就把对姨娘的恨转嫁到了她的身上。

    可这一切皆是因为她爹而起,为何孙氏不恨她爹,反而恨她和姨娘,她一直都想不明白。

    明明姨娘最开始是不愿意给她爹做妾的

    那晚谢铉说的那句他与旁人不同的话,她其实听到了,她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原因说那句话,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她都不想给对方任何的回应。

    若是谢铉也同她爹那般,那她是不是可以借纳妾一事,让他把心思放在妾室的身上,最好是让那妾室怀上孩子,然后她就可以借口和离。

    思及此,她问道:“母亲,若是世子不愿同儿媳圆房,可否先给世子纳妾,找一位温柔可人,愿意做妾的姑娘先放在院中,等世子与之相处久了,说不定也不会排斥儿媳了。”

    这个提议瞬间丹阳郡主反驳了:“不行,阿铉不会同意的,之前泽兰院中那几个貌美的丫鬟你也见了,是他那不靠谱的爹特意选去伺候他的,结果他给人折腾得都不敢近他的身,他若不是想着给他爹留几分面子,早把那些丫鬟给丢出去了。”

    这倒是提醒了江月凝,谢铉似乎不喜欢旁的女子靠近他,可转念一想,她都能接近他了,说不定在院中放个妾室,时不时让那妾室在他跟前晃悠,他见多了习惯了,指不定就让人伺候了。

    “可是”

    江月凝还想开口,还是被丹阳郡主给回绝了:“阿凝,这个法子不行。”

    蓦地江月凝想起梅苑那位不知真假的外室,她小声道:“那不然将梅苑住着的那位接回来。”

    丹阳郡主不明白为什么儿媳这么热衷往自己的夫君身边塞女人,以为是方才自己逼得太紧了,她只得叹了口气,道:“我不会允许身份不明的女人进侯府的大门,好了,你和阿铉的事情慢慢来,不着急,只一件事,我是不会让阿铉纳妾的,你放心。”

    你这么说,我更不放心了啊

    江月凝苦恼着一张脸出了正院,她看了一眼天空,没忍住重重叹了口气。

    晚上的时候,栖夜把江月凝提议要给谢铉纳妾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谢铉。

    幽暗的烛光下,谢铉脸上的神色忽明忽暗,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手中捏着穿了玉佩的络子,声音冷得像是腊月的寒冰:“她当真这般说的?”

    栖夜察觉到了主子生气的前兆,只得把头低得更低:“是的,不过郡主没有同意。”

    上首的男人突然笑了一声,她还是他见过的头一个把自己的夫君往外推的人,他幽幽道:“那她应该挺失望的吧。”

    栖夜觉得自己不该说这件事的,为了主子的身心健康着想,他只得撒谎道:“倒也没有,属下见夫人好像也只是随口一说,今晚夫人还特意让人给主子准备了安神香,说明夫人心里是有主子的。”

    谢铉看着跪在地上的人,轻呵一声,“她心里有没有我,与我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