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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我背你回去

    整座山的白梅都给她?

    江月凝瞪大了眼睛, 惊讶的是谢铉说这话的语气竟然不像是在开玩笑,好像只要她想要,他真的就会给她。

    她有一瞬间可耻心动了, 毕竟这些梅花摘了制成香料能卖好多钱,她笑弯了眼睛:“世子说得可是真的, 若真的送给了我, 不会后悔?”

    谢铉假装没有看见她眼中的狡黠,双手环在胸前:“自然,我说得话何时有假?”

    这倒是, 他答应过她的事情,从来没有做不到的。

    她收起脸上的笑,柔声道:“方才妾身只是与世子开玩笑, 这白梅林既然是陛下赐给世子的, 妾身不是那等横刀夺爱之人,世子愿意让妾身摘些白梅回去,已经很好了。”

    “只是这样,便觉得我好?”谢铉眉毛一扬,觉得江月凝似乎有点容易满足。

    江月凝不知道他在心中如何想自己,只认真道:“世子虽然最开始的时候, 在有些事情上对待妾身确实有些过分, 可后面世子愿意帮妾身找人, 还替姨娘要回了一些家产和嫁妆, 妾身心里感激。”

    提到从前, 谢铉沉默了一下,他低声道:“从前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抱歉。”

    若是他知道他现在会这么喜欢她, 知道她于他而言这般重要,他定然不会做出那些混账事来,可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只能尽自己所能弥补她,他想如果现在的他能够回到以前,他一定会将那个时候的自己揍一顿。

    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突如其来的道歉让江月凝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她在心里问自己,要不要原谅对方,想了半天,觉得还是不需要纠结这些,人总是要往前看的。

    至少如今的谢铉知道错了,或许她可以给他一个机会。

    反正她在最开始就做好了打算,等谢铉哪天厌倦了自己,就趁机同他提出和离。

    眼下却不是和他纠结这些的时候,她要趁着天黑之前,赶紧摘些白梅回去。

    想通了这些,她轻声道:“世子的道歉妾身接受了。”

    说着她走到了一棵高大的白梅树前,从怀中拿出一个比她的巴掌还大的香囊装梅花,这香囊是她出门的时候戴在身上的,只是里头没有装任何的香料。

    她摘了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苞,小心地放进了香囊之中。

    良久之后,一只手从她的身后伸到了她的面前,然后摊开掌心,谢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给。”

    她的视线落在他的掌心上,发现上面正躺着许多的白梅花苞,个个都完好无损,而且摘得比她的还多。

    愣了一下,她很快就把他手中的花苞都装进了香囊中。

    想了想,她道:“世子要是不嫌弃,妾身用这白梅花给世子做一个香囊吧。”

    话音落下,迟迟得不到他的的回答,她疑惑地转身,却对上一双幽深的凤眸,对方看着她的目光逐渐炙热,她呼吸一滞,将自己的目光移开,不敢再去看他的眼睛。

    “世子不喜欢的话,那便罢了。”她垂下眼睫小声道。

    “喜欢。”

    低沉的嗓音传来,她抬眸去看他,却发现他看着自己的眼中含了笑意,然后又听见他道:“我很喜欢。”

    他的眼中出现她的倒影,从倒影中,江月凝甚至还能看见自己错愕的表情。

    半晌之后,她转身,重新去摘树枝上了花苞,面上平静地回他:“那妾身回去后就给世子做一个。”

    声音如常,只是那双红透的耳朵出卖了她此时的心情。

    树上的花苞很多,加之谢铉帮了她,很快就装满了整个香囊,看着鼓起的香囊,江月凝想要将它系在腰上,许是因为天气冷和摘了好些时间花苞的原因,她的手指有些僵硬,系了半天却系不好。

    “我来吧。”

    谢铉站在她身边看不下去了,走上前从她的手中拿了香囊,然后在她讶异地目光之下,在她身前半蹲下去,认真地帮她系香囊。

    江月凝低头去看他,看着他修长的手指灵活地替她打着绳结,很快就帮她系好了香囊。

    就在她要道谢的时候,发现他看向她那沾了泥土的裙摆,然后顺手替她拂了拂裙摆上面的泥土。

    “世子,你不用”

    “没关系。”

    她的话还未说完,谢铉就猜到了她要说什么,他打断了她要说出口的话,手上的动作很是干脆利落,没一会儿,裙摆上面的泥土就被他拂干净了。

    等他站起来的时候,眼前出现一张淡粉色的帕子。

    “世子的手脏了,用这个擦一擦吧。”

    谢铉顿了一下,到底是接过了她手中的帕子,这帕子上还带了从她身上染到的茉莉香,即便是在周围梅香的环绕之下,他还是闻到了那点若有似无的香味。

    看着手中的帕子,谢铉突然有些舍得弄脏它,甚至想把它藏起来,可是江月凝正站在他身前,双眼盯着,只等着他擦手。

    他眼中划过不舍,最后还是用这块帕子擦干净了手。

    本来江月凝正等着他将帕子还给自己,然而却眼睁睁看着他擦完手之后,顺手把帕子塞进了袖口中,脸上是一本正经的神色。

    江月凝:

    转念一想,那不过是一块微不足道的帕子,他要了便要了,反正这种帕子她多得是。

    她装作没有看出谢铉的意图,问:“天色不早了,我们是不是该下山了?”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在这种地方,白天还好,要是到了晚上,总觉让她有些害怕。

    谁知道谢铉却没有要回去的意思,他继续往上走:“上面有个亭子,上去看看吧。”

    不过是一个亭子,有什么好看的?

    江月凝在心里腹诽,可眼下这里只有她和谢铉两个人,她总不能丢下他自己一个人回去,况且,要她一个人回去,她总归是有些害怕的。

    没办法,她只能跟在谢铉的身后,慢慢地往上面走去。

    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二人终于到了山顶的小亭子。

    此时的江月凝因为爬了这一段路程,身上已经出了点汗,双颊通红。

    跟着谢铉进了亭子里,才发现里面放了炭盆,桌子上还有一个放了个红泥火炉,炉子上面放着汤锅,她上前揭开盖子,发现里头若白色的汤还冒着热气。

    谢铉熟练地点燃了炉子上的炭,又从旁边的盆中净了手,打开另一旁放着的食盒,从里面拿出了羊肉和新鲜的蔬菜一一摆在桌上。

    江月凝这才知道,原来今晚的饭她要与谢铉在这里吃,她好奇道:“世子是何时让他们准备的?”

    这一路上她并未看见有奴仆往亭子里来。

    “在你摘梅花的时候,上山这里的路不止一条。”谢铉解释道。

    原是这样,怪不得她没有看见奴仆来往的身影。

    净了手之后,她在谢铉的对面坐下,没一会儿,汤就滚了,谢铉给她盛了一碗汤。

    江月凝没有推却,拿起汤匙小口慢慢喝了起来,吃到羊肉的时候,她愣了愣:“这羊肉和侯府的是一样的?”

    谢铉点头:“嗯,那晚我见你喜欢吃,只是娘说你的身子不宜吃太多羊肉,所以后面便没让厨房给你做,今晚不在府上,娘管不到这里来。”

    江月凝不知道丹阳郡主是从哪知道的,她的身子确实不宜吃羊肉,这是大夫一直叮嘱的,上次在正院吃过一次后,就再也没吃到了。

    她觉得实在可惜,以为是进贡的羔羊陛下赐给侯府的不多。

    原来是婆母不让她吃啊

    鲜美的羊肉就在眼前,江月凝觉得不吃的话,对不起那些奴仆从山下送上来,所以还是吃了几块。

    因着亭子里有炭火,加上喝了热汤,坐在里面竟然不觉得冷。

    谢铉煨了一壶酒,给自己倒了一杯,他看了眼正在低头吃菜的江月凝,想着一会儿下山还需要些时间,喝了酒身子比较暖和,便问她:“可要喝一点?”

    江月凝夹菜的手一顿,她早就闻到了那酒的清香,从前在卫国府,她与姊妹们在一处吃饭的时候,偶尔也会喝酒,后来嫁给了谢铉,喝酒的次数少得可怜。

    她想了想,这里不是别人家,且有谢铉,她喝一杯应该没问题的。

    于是她轻轻点了头。

    谢铉知道她酒量不好,也只给她倒了一杯,这酒是他三年前用这里的梅花酿的,一直埋在白梅树的根下,今天才吩咐管事挖了出来。

    他方才已经尝过,发现并不醉人,心想她大约也是能喝的。

    然而谢铉到底是高估她的酒量,也低估了自己的酒量。

    与他而言不会醉人的酒,对江月凝这样的来说,却是会醉的。

    等他喝完一壶酒,发现坐在对面的少女已经双眼迷离,分明是醉了。

    见她举着杯子到他眼前,还想要他倒酒,谢铉直接从她手中夺过了杯子,皱眉提醒她:“你喝醉了,不能再喝了。”

    江月凝不依,站起身走到他身边想要重新夺回自己的杯子,可是她才走了几步,身体就晃了晃,感觉自己的脚像是踩在了棉花上面。

    她稳了稳身子,双眉凝起,不满道:“谢铉,这亭子的地面怎么这样软”

    听到她唤自己的名字,见她身子开始摇摇欲坠,谢铉眉心狠狠一跳,她这是彻底醉了,忙站起身要去扶她:“我带你回去。”

    江月凝伸手要推开他,“我没醉,这酒真好喝,谢铉,让我再喝一口好不好?”

    她睁着一双蕴含了秋水的眼瞳,眼巴巴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即便是她看得心软,可谢铉仍旧是拒绝了:“不行。”

    江月凝被无情地拒绝,生气地踩了对方一脚,嘟囔道:“小气鬼。”

    踩完又有些后悔,偷偷去看对方,害怕对方生气。

    谢铉倒是没有小气到要跟一个醉鬼计较的想法,他伸手去扶她,见她站都站不稳,肯定是不能走下去了。

    没办法,他只能自己拿起一旁放着的灯笼,然后轻声哄她:“我背你回去,好吗?”

    江月凝脑中一片混沌,直到她看见男人在她身前蹲下,才反应过来方才他说得什么,一阵风吹来,把她吹得清醒了一点,她看着那道宽厚的背,下意识拒绝:“不用麻烦世子,妾身,妾身可以自己走的”

    没想到她清醒得这般快,谢铉保持着这个动作没变,言简意赅道:“上来。”

    江月凝纠结了一下,到底是脑中还不太清明,身体很诚实地趴到了谢铉的背上,她搂住他的脖子,见他手中还拿着灯笼,于是贴心地说道:“妾身来拿灯笼吧。”

    谢铉倒也没有拒绝,把灯笼给她。

    就这样,他背着江月凝慢慢下了山。

    江月凝趴在他的背上,看着他沉默地背着自己下山,她将昏昏沉沉地头贴在他的脖子边,呼出一口热气道:“世子,其实你挺好的。”

    第72章 赵公子是否误会了什么?……

    翌日江月凝醒来的时候, 入眼的是陌生的海棠色帐子,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会缓过来,昨天谢铉带着她出了京城来到这个温泉庄子。

    后来她在山顶上的小亭子喝醉了, 好像是谢铉背着她下山的。

    回来之后的事情她已然不记得,她突然往身侧看了一眼, 发现谢铉并不在, 且身边的位置看着倒不像是有人躺过的样子。

    莫非是昨晚他并未和她睡在一处?

    她坐起身,朝着外面唤了声,很快就看见冬枝带着人几个丫鬟鱼贯而入。

    冬枝手脚麻利地把帐子挂了起来, 外面的纱帐也被挂起,江月凝下了床走到架子旁,任由几个丫鬟替她穿衣。

    “昨晚世子没有歇在这里?”江月凝对着镜子照了照, 状似无意地开口问替她梳妆的冬枝。

    冬枝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 接着才回答她:“世子把夫人送回来之后,并未留在这里。”

    昨晚的记忆只停留在下山,后面发生了什么江月凝没有印象,她心里有些纳闷,谢铉明明希望她能靠近他一点,可为何又没有留下来。

    冬枝看出了她眼中的疑惑, 解释道:“夫人醉倒了, 世子把夫人放在床上之后, 便叮嘱奴婢们好好照顾夫人, 然后他就离开了, 似乎是朔奚有事情找他。”

    朔奚找他?

    江月凝捕捉到了这个字眼,她的心跳突然加快,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

    “世子如今在哪?”她忐忑地问道。

    冬枝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得如实道:“世子今天一早就离开了, 说是有事先回了京中,看着似乎挺着急的,奴婢只听到朔奚提了城北。”

    这般急切,说不定真的是朔奚告诉了谢铉赵仪景的事情,江月凝突然站起身,她道:“我们也回去!”

    她头上的步摇因为她突然的动作和剧烈晃动,冬枝疑惑地看着她,劝道:“夫人好不容易来了,至少先泡了温泉再回去,世子临走前也说了不必急着回去,郡主那边他会去告知。”

    “不行。”江月凝提着裙子就往外走,步子要比平时快上许多。

    昨晚朔奚一定是和谢铉说了什么,不然他为何会一大早就要去城北,城北除了赵仪景之外还能有什么人?

    冬枝见拦不住她,只得再次劝道:“夫人要回去,好歹也用朝食再回去,这一路回去,要花费的时间大约一个多时辰,路上饿了可怎么好。”

    即便是这般,江月凝脚下的步子却没有停下,她边走边道:“随便带些糕点到马车上,等饿了再吃。”

    管事早在她踏出房门的时候就跟了过来,眼下见主子一个两个一早就要回去,且都走得这样着急,他就算是想要挽留也不能。

    这温泉庄子一年到头主子来的次数,一只巴掌都数得过来,今年好不容易盼来了一次,却没想到才在这里留宿了一晚就走了。

    就连他精心准备的房间,世子昨晚居然没和夫人睡在一处,明明当着夫人的面说了满意,没想到转头又让他收拾了另一间房出来。

    难不成是世子和夫人之间的关系,并没有面上看起来的那般恩爱?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罢了,这些都不是他一个下人该猜测的,至少昨晚是世子亲自背着醉酒的夫人下山的,足以见得世子重视夫人。

    目送着江月凝一行人上了马车,直到马车走远了,管事又吩咐人重新把宅子的大门关上。

    马车里,江月凝一颗心七上八下,不知为何,她突然有些害怕谢铉去见赵仪景,她知道谢铉大约不会将赵仪景怎么样。

    可是她担心赵仪景会对谢铉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谢铉要是被对方惹怒了,说不定会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

    赵仪景如今还生着病,万一被谢铉

    这一路她都让车夫走快一些,很快马车就停在了一个破旧的小院子前。

    下了马车,江月凝带着人敲了敲院门,然而敲了好些时候,里头都没有人回应,她不死心,过了一会儿又让冬枝再次敲响了院门。

    这一次里面仍旧是安静得好似不曾有人住一般。

    “夫人,赵公子或许是出门去了。”冬枝安慰江月凝道。

    想到赵仪景身上的病,江月凝直接让冬枝把院门推开了,径自走了进去。

    院中的炉子上面还煲着药,不像是人不在的样子,可为何方才她敲了那么久的院门,却无人回应?

    她的眼中有些着急,见待客的屋子没人,于是往另一间屋子去了。

    那房间的门半掩着,里面传来淡淡的血腥味,江月凝心中一紧,忙推开门走了进去。

    赵仪景正安静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额角渗着汗珠,嘴角还有未干涸的血迹,她立刻走了上前,直到看见他的胸膛微微起伏,心里那颗大石头终于落地了。

    她伸手在他的额头上探了一下,然后被上面的温度吓到了,她转头对着冬枝道:“快去请大夫来!”

    冬枝见赵仪景的状态确实不太好,于是忙转身出了屋子往外跑。

    “夏星,你去打一盆冷水来。”吩咐完这些,江月凝在床边坐下,拿出帕子来轻轻替赵仪景拭去了他唇角的血迹。

    这血大约是他咳出来的,她环顾了一周,发现屋内不像是有旁人来过的痕迹,于是心里彻底松了口气。

    看来谢铉还未得知她与赵仪景的事情。

    不管如何,现在最重要的是赵仪景身上的病,要先给他治好。

    很快夏星就端着一盆冷水来了,她从夏星的手中接过拧干的帕子,然后替他擦干了额角的汗珠。

    接着又浸在冷水中捞起,重新放在了他的额头上。

    昏睡中的赵仪景察觉到了有人,他慢慢睁开眼睛,看到坐在床边的少女时,灰败的眼中出现一点亮光。

    他艰难地开口:“江姑娘,你来了。”

    江月凝见他醒了,面上露出一抹笑,让夏星倒了水来。

    “我想着你还病着,所以今天便想来瞧一瞧,没想到你病得这般厉害。”

    说完她眼中露出担忧,让夏星扶着他坐了起来,要给他喂水。

    赵仪景倒是没有拒绝,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水,感觉嗓子舒服了一些,才道:“抱歉,让你看见我这幅样子。”

    江月凝把他生病归结于他当年受的重伤,安慰他道:“是人都会生病,我让人去找了大夫来,给你瞧瞧。”

    说着她起身,然而下一刻他的手腕被床上的人轻轻地握住了,江月凝下意识想要收回自己的手,可看着赵仪景苍白的脸,到底是没有动,等着他说话。

    “你要走了吗?”赵仪景看着她,虚弱地开口。

    他撇了一眼被他握住的纤细的手腕,他手上的力度不大,但是她并没有睁挣脱的意思,是不是说明她对他也是有意的?

    然而这个念头才刚起,江月凝就已经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掌心抽了回去,她柔声道:“我出去看看院子里煎着的药好了没。”

    说完就留下目瞪口呆的夏星在屋内。

    方才赵仪景握住自己家夫人的手腕,她都看见,若不是因为他是个病人,说不定她早就冲上去把人拉开了。

    她尴尬站在原地,半晌之后听见床上的人咳了一声,才又好心地走过去,“赵公子,你还生着病,请盖好被子,别被风钻进去了。”

    “你家姑娘和世子之间的关系,是如何?”正在给赵仪景掖被子的夏星,突然听见他问这话。

    夏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知道他问这话是什么目的,她手上的动作没有停顿,替他掖好被子之后,才笑着道:“世子待夫人很好。”

    “可是我听说,世子还未成亲的时候就在外面养了外室,还经常宿在那些地方,甚至就连如今的官职都是靠得太子殿下的关系,这样的人,真的会待你家姑娘好吗?”

    他说的这些都是事实,夏星明白了赵仪景大约是对夫人生了不该有的心思,这种有损夫人名声的事情,她自然不会放任不管。

    她收起了脸上的笑,认真道:“赵公子这般关心世子与夫人之间的事情,难免让我多想,赵公子说的这些,世子已经改了,日后世子只会对夫人更好,赵公子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他就算是夫人的救命恩人,但是当着她的面说这个也有些逾矩。

    想要从她这里知道夫人的事情,她却不想告诉他一点。

    这赵公子怎么回事,明明从前夫人跟她说,他是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怎么方才与她说的话,却像是暗地里贬低夫人的夫君。

    再者他不是才来京中不久,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的事情?

    夏星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到底是识相地没有把心里的疑惑道出。

    听她话里有维护谢铉的意思,赵仪景觉得没趣,心道这些小姑娘就是好骗,谢铉不过是生了一副好皮囊,和生对了人家,就连江月凝身边的丫鬟都向着他。

    想起方才细心照顾他的江月凝,他心里嫉妒的情绪越发的明显。

    大约过了三刻,江月凝重新走了进来,她的手中端了一碗药,等她坐下的时候,赵仪景咳了一声,挣扎着伸手去接她手中的药,似乎想要自己喝。

    江月凝端着碗的手一躲,道:“你大约是没什么力气,还是我来吧。”

    夏星一错不错地盯着赵仪景,果真见他在听见夫人说要喂他的时候,眼神闪了闪。

    “夫人,还是我来吧。”她暗自咬了咬牙,上前就要接过江月凝手中的碗。

    这时候赵仪景咳了起来,江月凝只得对夏星道:“你去外面看看大夫来了没有。”

    夏星只得不情不愿地离开。

    等夏星离开之后,赵仪景神色萎靡道:“抱歉,我麻烦你了。”

    对于救命恩人,这点事情算不得什么,江月凝拿着汤匙搅了搅里头的药汁,笑了笑:“赵公子何必与我客气,与你当年救我一命相比,这些都算不得什么。”

    说完她舀了一勺药汁送到赵仪景的口中,然而对方却没有喝,而是一双眼睛盯着她看,看得江月凝心中生出奇怪的感觉。

    “这药再不喝就凉了。”她避开赵仪景的目光,轻声道。

    赵仪景仍旧看着她,半晌,才缓缓道:“你与谢铉之间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你既然不喜欢他,何不与他和离,这世上好男儿多的是,你不是想要报恩,那就与我”

    这话落在江月凝的耳中突然像是什么东西突然炸开,她手中的动作停住,而后眼中有些不可思议。

    须臾,她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冷淡:“赵公子是否误会了什么?”

    第73章 像极了她的小狗

    江月凝总算是知道了为何之前她总觉得赵仪景怪怪的, 大约是问题就出在这里。

    可他们二人之间是久别重逢,在她唤他的名字之前,他甚至没有认出她就是当年被他救下的人。

    所以赵仪景的喜欢对她来说来得莫名其妙, 她不认为自己的魅力大到能让人对她一见钟情,这其中大约还有她不知道的事情。

    “江姑娘, 我说这话是认真的, 你既然与谢铉不合,那为何不愿意选择我,难道仅仅是因为我不能给你好的生活, 可你现在得不到谢铉的爱,不也会过得不好吗?”提到谢铉,赵仪景心里的嫉妒就像是生了根发了芽, 语气中带了毫不掩饰的嫌恶。

    江月凝眉头轻皱, 照理说,谢铉与赵仪景之间没有交集的,可他的话语中针对的意思实在是太明显了,谢铉娶她也是在她与赵仪景重逢之前,就算赵仪景真的倾心于她,语气也不该是这般才对。

    可赵仪景方才的话只有厌恶。

    甚至还把她想成了那等贪图富贵之人。

    江月凝放下手中的碗, 认真道:“我嫁给谢铉之时, 他确实待我一般, 可至少没有苛待于我, 在侯府的一切都比我在卫国府好上不少, 或许你觉得我这样说,会认为我嫌贫爱富,可事实就是如此,除了他不爱我之外, 我在侯府好得很,有敬我的下人,宠我的婆母,所以,就算是他不爱我,我并未觉得有什么,我没必要为了一个不爱我的男人整日伤怀。”

    她眸子里的波澜不惊,让赵仪景自惭形秽,他一时着急,倒是忘记了她是卫国府的二姑娘,自小便在富贵窝,本该过得就是锦衣玉食的日子,与他这种人是不一样的,就算是没有嫁给谢铉,也会嫁给门第不差的人。

    他又如何异想天开,想要利用这份恩情,让对方放心甘情愿地放弃现在锦衣玉食的生活,而跟他去过苦日子?

    江月凝的话让他无地自容,可一想到他娘还在魏三的手上,他心里又生出了恶念,就算是江月凝不情不愿那又如何,他一定要将她带离京城。

    “方才的话是我不对,还请你不要介意。”赵仪景垂下眼眸,一副做错事情的样子。

    他本就还病着,这幅模样落在江月凝的眼中倒是有些可怜,只是她心中对他的同情却少了许多,心想他这样能屈能伸,看着与当年那个张扬的少年完全不一样。

    她面上不动声色,只道:“说了这么多,药都要凉了,还是快些把药喝了。”

    说着又重新端起了药,这一回赵仪景再伸手去接,江月凝没有拒绝了。

    等他喝完了那碗药,冬枝正好带着大夫来了。

    江月凝让出位置给大夫,然后站在一旁看着大夫给他诊脉,一炷香的时间一过,大夫收了自己的手,只是在抬头的时候不经意与赵仪景的目光接触在一起,而后又若无其事地移开。

    “大夫,他的病怎么样了?”江月凝见大夫坐在桌子前,拿出一张纸准备写方子,于是也跟着走了过去。

    大夫写了几个字,慢慢回她:“他的身体因为之前受过不小的伤,即便是眼下慢慢地养好了,可遇到寒冷的天气还是容易生病,所以需要小心注意,不能着凉。”

    说着又刷刷写了几笔,很快就写好了一张方子,他将方子交给江月凝,“这位公子这几天都需要人悉心照顾,万不能出岔子,否则病情将会严重,我看姑娘穿着,倒像是富贵人家,怎么你这情郎却住在这样的地方。”

    “大夫慎言,我们夫人已经嫁人了,与这位公子之间并不是你想得那样。”冬枝忙解释道。

    大夫却不以为意,露出他一副他懂的表情:“不必解释,好歹老夫也是见过世面的,你们这些贵夫人在京中养个小白脸的事情,并不少见。”

    “你这老货!你”夏星瞪向大夫,双手叉腰看着就要骂人,最后却被江月凝阻止了。

    “冬枝,送这位大夫出去。”江月凝打断夏星的话,吩咐冬枝送人。

    那大夫临走前还说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藏着掖着做什么。

    气得夏星恨不得上前去扯他的胡须。

    “夫人,这老货也忒讨厌了!”

    赵仪景因为大夫的话,苍白的脸色倒是红了起来,他轻声道:“要是真如那大夫说的那般,倒是我的荣幸。”

    夏星闻言回头白了他一眼,想给夫人做外室,他倒是想得美。

    江月凝没有因为大夫的调侃而生出任何旖旎的心思,她见赵仪景喝了药,比一开始她进来的时候好了不少,便道:“我一会让冬枝找个婆子过来伺候你,眼下我还有事,便先回去了,日后你若是有什么急事,可让那婆子来侯府找我。”

    说罢不等赵仪景回答,就带着人离开。

    出了院门,她站在门口没有动,半晌,在冬枝的询问之下,才上了马车回府。

    回到府上泽兰院的时候已是傍晚,屋内燃着灯,她诧异地走了进去,却见谢铉正站在里面。

    江月凝深吸了一口气,屏退左右的人,自己一个人走了进去。

    “听说世子有事,所以先回来了。”她走到谢铉的身边,却突然闻到了一股很淡的血腥味,下意识上下扫了他一眼,想要知道他有没有受伤。

    谢铉转头去看她,皱眉道:“怎么就回来了,你没泡温泉?”

    江月凝摇了摇头,对上他那双黑眸,道:“妾身和世子一样,有些事情,便回来了。”

    “你这是怪我抛下你独自离开?”谢铉心中一动,问道。

    过了一会儿,不等江月凝回答,他又道:“算了,你巴不得我不在你身边,当我没问。”

    对于谢铉一早就自行离开温泉庄子的事情,她心中确实颇有微词,可想着接下来自己要与谢铉坦白的事情,到底没有承认,只道:“冬枝说世子有要事在身,所以才会离开,公事要紧,妾身并没有责怪世子的意思。”

    “那又是什么事情让你连温泉都顾不上泡,这般着急地回来?”谢铉问。

    江月凝抿了抿唇,在谢铉耐心地等待之下,才缓缓道出:“世子还记得妾身让你找的那个人的事吗?前段时间已经找到了。”

    谢铉呼吸一窒,他垂眸看向江月凝,想要从她的眼中看出什么,然而也不知道是她掩藏得太好,还是因为什么,她的眼中一派平静。

    “所以呢?”

    他开口后,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

    江月凝仰起脸看向他,道:“世子不想知道我与他之间的事情吗?”

    “不想,你不必告知我,你们之间的事情与我无关。”不知为何,谢铉并不想知道她与那位救命恩人的事,甚至想要逃避。

    他突然她会对那个人有不合时宜的感情,所以选择不听不看。

    江月凝见他这般不在意,心里的石头彻底落回了原地,她便把这两天的事情一并交代出来,省得日后有人拿这种事情在谢铉跟前做文章,她道:“妾身昨天见了他,给他带了谢礼,他眼下生着病,妾身还让人找了婆子照顾他,想来这些世子应该也不会在意。”

    说完她就看见谢铉脸色沉了下去,蓦地她心跳快了一瞬,心道他不是不关心这些吗?

    为何她交代完,他的脸都黑了。

    “世子?”见他黑着一张脸不说话,江月凝觉得他这副模样有些吓人,只得轻声唤他。

    谢铉闭了闭眼睛,把心里那点醋意压下,别过脸道:“你对他这般妥帖,想来他应该会很高兴。”

    可说出的话却拈酸泼醋,江月凝见他这副样子,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她扯了扯谢铉的袖子,道:“你放心,我与他之间没什么。”

    她语气中带着笑意,一副像是在哄吃醋的小媳妇的模样,谢铉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耳尖一红,咬牙道:“就算你和他之间有什么,也与我无关。”

    “真的吗?”江月凝弯了弯眼睛,故意问。

    谢铉回头对上她那双带了狡黠的眸子,发觉她是在逗自己,一时恼羞成怒,红着一双眼睛冷着声音道:“随便你。”

    江月凝突然发现眼前的谢铉,像极了她小时候在芙蓉院养的一只小狗,竟然有些可爱。

    她眼中的笑意更甚,道:“那妾身现在去找他,世子不会生气吧?”

    说罢转身就要往门外走去。

    然而才走出没几步,突然被人从后面抱住,一双有力的臂膀紧紧禁锢住她的腰身。

    江月凝闻着身后传来的杜松香,感受到他有些慌乱的心跳,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边,她面上一热,心跳也跟着不争气地乱了。

    “我骗你的。”耳边响起谢铉喑哑的声音。

    她愣住了,把手放在环住自己腰身的手臂上,她任由他抱着自己,没有要挣开的意思,软着嗓音道:“世子”

    谢铉蹭了蹭她的脸,低声道:“我其实在意得很,不想你去见他,可我知道他是你的救命恩人,我要是阻止你见他,你一定会讨厌我。”

    不知为何,他蹭她的时候,又让她想起了那只狗子。

    将这种莫名的联想从脑中挥走,江月凝把脸移开了一点,才道:“妾身没有喜欢过人,所以不知道世子的心情,可妾身会尽量不让世子误会,他于妾身而言,只是救命恩人,并无其他。”

    她到底没有把赵仪景想要她和离的事情说出,这种事情真要是说了,谢铉估计会真的不会放过赵仪景。

    得了她的解释,谢铉唇角勾起,抱着她的手又收紧了一点,把头抵在她的肩上,闻着她身上的茉莉香,舒服的闭上了眼睛。

    江月凝任由他这样抱着自己,不知过了多久,她想起在他身上闻到的血腥味,轻声道:“世子可是受伤了?”

    谢铉睁开眼睛,想到今早在城北追查刘三道出,当年让他出卖军情给回鹘的那个人,便道:“不是我的血,是别人的。”

    江月凝皱眉:“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嗯,查到了一些与魏家相关的东西,去抓人证的时候,对方反抗了。”那人武功不低,他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对方制服,若不是他身上的旧疾在去岁岁末的时候痊愈了,现在躺着的人说不定就是他。

    他说完,见她沉默,以为她是嫌弃他身上的血腥味,他才回来没多久,没有来得及去净室换衣沐浴,却忘记她的鼻子一向很灵。

    他忙松开了她,道:“我这就去沐浴。”

    说完人已经进了净室,仿佛害怕多与她呆一刻,她就会彻底嫌弃他一般。

    江月凝见状,弯了弯唇角。

    第74章 夫人与人私奔了

    那晚江月凝与谢铉之间坦白之后, 想着她日后若是再去找赵仪景,心里的那点心虚便也没了,只是下一次她要去找赵仪景是为了确定一件事情。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很幸运, 能够在那样的处境之下遇到赵仪景,还能在找了这么多年, 就当她想要放弃的时候, 让她找到了人。

    只是经过最近两次与对方的接触,让她的心里越发觉得奇怪,她先前还能用二人许久不见当做借口, 可那天他同她说的那些话,想要她与谢铉和离的话,让她心里生出了怀疑。

    眼前的人真的是那个人吗?

    如今的赵仪景, 好像与当年的少年越来越不同了, 救她的少年明明不在意这些东西,双眼带着坚毅。

    而现在的赵仪景,眼中透露出的却都是颓然。

    她不相信拥有那双眼睛人,会变成这样。

    所以她下定决心去试探一下真假。

    这样想着,她便出门了。

    昨天她特意找来了朔奚,让他重新去查赵仪景的事情。

    朔奚大约也是察觉到了不对劲, 只听了她的吩咐就前去查探, 或许很快她就能知道结果了。

    马车照样前往城北的七弯巷, 这一次江月凝心事重重, 她害怕万一现在的赵仪景真的是假的, 那她给对方做的那些事都是徒劳,可要真是假的,他为什么要骗自己,对他有什么好处。

    又或者是谁在背后指使他骗她的?

    这些问题一直在她的脑中盘旋, 直到到了赵仪景住的地方,马车停下来好些时间,她还在沉思中。

    马车外的冬枝和夏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们方才对着里头唤了声,但是里面没有任何的反应,良久之后,冬枝到底是掀开了马车的车帘。

    发现江月凝垂眸,让她看不清她眸子中的情绪,她顿了一下,最后还是开口了:“夫人,七弯巷到了。”

    外头的光传来,江月凝这才动了动身体,然后在冬枝和夏星的搀扶之下下了马车。

    走到门口的时候,她脚下的步子停了下来,即便是心中隐隐有了答案,可是要她亲自去将这个答案验证,对她来说还是有些残忍。

    “夫人?”冬枝见她迟迟没有要进去的意思,便抬头去看她,等看到她脸上露出凝重的神色时,冬枝愣了一下。

    夫人这是怎么了?

    莫非是因为太过担心赵公子的病,所以才会不愿意进去吗?

    可是昨天照顾赵公子的婆子来传话,说是赵公子身上已经好了许多。

    江月凝缓缓吐出一口气,半晌之后,抬脚踏进了院子的大门,然后缓步往赵仪景的休息的房屋走去。

    还未到门口,她就听见里头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伴随着婆子的劝说与对方轻声说话的声音。

    江月凝听着他说话的声音,她回想了一下当初与赵仪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对方的声音似乎不是这样的,语气中带着张扬,整个人就像是太阳一般耀眼。

    屋子里头的赵仪景却是不一样的。

    走到门口的时候,正好碰见那婆子出来,这婆子是江月凝让冬枝找来的,大约是不会有什么问题,她见了江月凝,原本苦恼的脸瞬间露出笑,道:“夫人来了,公子他一直不愿意喝药,夫人还是劝劝公子,这人不喝药病哪里会好的,我看公子大约是等着夫人来哄呢,有夫人在,公子一定”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江月凝打断了婆子的话,挥手让她退下,然后又对跟在身边的冬枝和夏星道:“你们二人在门口等着,若有什么事我会叫你们。”

    冬枝和夏星颔首停在了门口,看着她进去。

    江月凝进了屋子,见赵仪景正靠在床边,身上穿得单薄,被子也只盖在了膝上,放在床边的那碗药还是满的,她下意识皱眉,可想到他有可能是冒充的赵仪景,又收起了心中的那点同情。

    “江姑娘,你来了。”

    坐在床上的赵仪景看见江月凝进来,眼中顿时露出笑意,他咳了一声,招呼她坐下。

    江月凝在他对面的桌子旁坐下,她看了一眼那碗药,问:“听吴婶说你不愿意喝药?”

    自己小孩子气的一面被江月凝给发现了,赵仪景面上一红,不自然道:“这药喝不喝都一样,等天气回暖之后,我身上的病也就好了,是吴婶大惊小怪。”

    江月凝打量着他,见他面上的神色不似作假,可一想到先前他与她说的那些话,她仍旧没有打消疑虑,不动声色道:“听大夫的话总归是没错的,喝了药病好得才快,不然你家人该担心你。”

    提起家人,江月凝心中又多了个疑点,按理说赵仪景是陆家大爷二爷的外甥,就算是再疏离,如今他生着病,陆家人合该来看他才对,她来的这几次都没见到陆家人,甚至赵仪景也没有在她跟前提过。

    陆家姑娘陆兰更是在她第一次与赵仪景相见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就好像这个表妹突然消失了一般,那天她见他们表兄妹之间的关系明明很好。

    她按下心中的怀疑,暂且不提。

    赵仪景听着她的劝说,说起家人,他眼中划过黯淡的神色,片刻之后才道:“我父亲早已不在人世,我娘,罢了,不说我娘。”

    说完又抬眸去看江月凝,他双目灼灼地看着她,问道:“江姑娘方才说会有人担心我,那江姑娘可在这担心的人之中?”

    闻言江月凝几不可查地皱眉,她浅笑道:“赵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自然是担心的。”

    不管她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赵仪景都很是受用,他端起那碗还温热的药,轻声道:“我就知道你会担心我。”

    说完,他仰头眉也不皱的喝下了那碗药。

    然而江月凝在他喝药的时候,眉心却紧紧皱起,心里更是确定了眼前的人是假扮的赵仪景,可是她身上有什么让他图的。

    除了一个广阳侯世子夫人的身份,这个身份能值什么钱,难不成他是冲着她的香料铺子去的?

    可那也不过是一个名气不大的小铺子,他倒也犯不着这么大费周章。

    她一时想不明白,等赵仪景放下碗的时候,她又恢复了平时的神色,她道:“当年你救了我,我给了你一个白玉凤鸟玉佩,你可还在带在身上,那时你不要我报恩,我只能将身上的玉佩给你,让你好好替我保管,等我们再次见面,你若还是不喜欢,就还给我。”

    话音才落,江月凝看见赵仪景脸上的笑意僵了一下,但是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有些难过道:“那玉佩在峪城城破的时候被我弄丢了,抱歉。”

    “原来如此,那还真是可惜。”江月凝站了起来。

    赵仪景似乎察觉到了不对劲,他见江月凝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顿时在心中懊恼,他应该再让魏三再打听清楚,当年江月凝有没有送玉给赵仪景的。

    方才他自作主张的回答,若是没有这回事,可不就暴露了他是假货的事实。

    只是江月凝的回答模棱两可,让他不能确定到底真假,就好像她真的送了玉佩给他。

    赵仪景心里有些慌张,他下了床走向江月凝的身边:“我知道那玉佩很重要,可等我身上的伤好了一些,能下地的时候,再去找却没有找到,抱歉。”

    江月凝摇头:“你不用道歉。”

    见赵仪景走到自己的跟前,江月凝往后退了一步。

    “不用道歉,是因为你当年并没有送什么玉给他,是吗?”赵仪景突然攥住了她的手腕。

    江月凝心中一紧,想要挣脱赵仪景的桎梏,然而却纹丝不动,她道:“赵公子,你松手。”

    赵仪景没有松手,他脸上的温和已经没有了:“什么时候发现的?”

    什么时候发现的?

    大约是他要她与谢铉和离的时候吧。

    江月凝抬眸对上他那双阴鸷的眸子,道:“上次,赵仪景根本就不会与我说那样的话,你冒充他接近我,为的什么?”

    “为的什么?”眼前的男人蓦地笑了,笑着笑着咳了几声,“我也不想骗你的,可是谁让我娘在他的手中,你要怪就怪他,不要怪我才是。”

    “他是谁?”江月凝问。

    “你猜这京中,与谢铉最不对付的人是谁?”赵仪景扫了一眼面上仍旧镇定的少女。

    “魏三?”

    “当然,不只是魏三,还有四公主,他们希望你在京中消失,最好是背上与情郎私奔,抛弃谢铉的名头,这样谢铉在京中抬不起头,而四公主也少了个情敌,至于你,则归我处置了。”

    江月凝使劲想要挣脱他的手,她朝着门外喊冬枝和夏星的名字,然而喊了几声都得不到回应。

    “别喊了。”

    这时候魏三走了进来,赵仪景见了他进来,下意识想要把江月凝护在身后。

    魏三见了他这幅样子,觉得很有趣,便笑了出来:“你这样子,倒像是痴情种,只是在假扮赵仪景的事情上,却很蹩脚,连被她怀疑了都不知道。”

    他绕过他们二人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又自得道:“如果不是我的人发现她让谢铉身边的人继续查你,怕是等我再来这里,你已经被谢铉的人给带走了。”

    江月凝眼下只担心冬枝和夏星的处境,她皱眉道:“你把我的丫鬟怎么样了?”

    魏三这时候才拿正眼去看她,笑道:“我还能拿她们怎么样,不过是迷晕了她们,我还等着她们醒了回去报信,说你和情郎私奔了呢。”

    他从怀中拿出一张纸展开,江月凝一下子就看到了上面的内容,那字迹居然和她的一模一样!

    所以他们早就打定了主意要往她身上泼脏水,毁了她在京中的名声,这样不仅谢铉,甚至是整个广阳侯府都会在京中抬不起头。

    “我不会跟他走的!”她趁着赵仪景看着信上的内容分心的时候,趁机挣脱了他的手,转身就往门外跑去。

    结果脚才踏出房门,后颈处便一痛,她的脚一软,整个人被带着药香的人抱住,想骂人的话还未出口,就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趁着那位还没有察觉到,赶紧把人到出城,放心,我会替你扫干净线索,不会让谢铉轻易找到你们。”魏三看着赵仪景怀中的江月凝,遗憾道:“真是可惜了二姑娘,要怪就要怪自己嫁给了谢铉。”

    *

    冬枝和夏星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她们心中一紧,互相搀扶着站起来,然后蹒跚着走进了屋子,等她们摸索着蜡烛点上的时候,发现屋内已经空无一人。

    只剩桌子上放着的一张纸。

    冬枝拿起那张信纸,看完上面写着的内容,眉头紧锁,她不相信那些话会是夫人写的。

    夏星急得要哭了:“怎么回事,夫人怎么可能会与这人私奔,一定是假的!冬枝姐姐,咱们快点回去侯府找世子,让他们帮忙找人!”

    现在说不定夫人还在城中,只要他们快一些,一定能找到夫人的。

    冬枝收好那张信纸,听了夏星的话,果断出了院子,一直候在门口等待的车夫不知道发现了什么事,当只看见她们两个,却不见江月凝的时候,疑惑道:“怎么只有两位姑娘,夫人呢?”

    冬枝不想让江月凝不见的事情传得满城皆知,只得道:“夫人已经先回去了,我们现在也回去。”

    车夫挠了挠头,他一直等在门口,也没看见夫人出来啊,难道是他下午偷偷打盹的时候,夫人就回去了?

    不等他继续回想,冬枝和夏星已经上了马车,让车夫赶紧回府。

    回到府上的时候她们没有声张,而是在泽兰院等谢铉回来。

    没有等多久,就看见谢铉回来了,他进了正房,只看见冬枝和夏星二人在,以为江月凝是沐浴去了,可转念一想也不对,她沐浴不得让身边的丫鬟伺候?

    他的心中突然生出不祥的预感,问道:“夫人呢?”

    这话才出,站在冬枝身边的夏星已经绷不住了,她哭着跪了下来,“求世子救救夫人,夫人不见了!”

    谢铉声音瞬间沉了下去:“你说什么?”

    冬枝这时候也跟着跪下,把今天的事情快速道了出来,然后把那张模仿江月凝字迹的信纸拿了出,递给谢铉。

    她害怕谢铉信了上面的内心,忙替江月凝喊冤:“夫人一定不会做出这等事情来的,明明她出门前还吩咐柳儿去找些料子,说要给世子做香囊用,怎么可能会突然就与人私奔,一定是有人想要污蔑夫人,才会故意将夫人掳走,趁机毁了夫人的名声!”

    夏星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和鼻涕,恶狠狠道:“对,一定是那个赵公子做的,奴婢怀疑他是假冒的救命恩人,世子定要相信夫人!”

    说着冬枝叶跟着求他救人。

    谢铉被她们两个哭哭啼啼地吵得头疼,他看完信上的内容,轻嗤一声,想要用这样方法骗他,还真当他是傻子。

    他把手中揉成一团扔进炭盆中,“夫人回来之后一直在泽兰院,明白了吗?”

    冬枝和夏星一听,明白了他这是保全江月凝的名声,忙点头,然后又给他磕头,要谢他。

    谢铉不等她们抬头,转身就出了院子,来到离泽兰院不远的书房,他找来栖夜:“去找人,把整座京城都翻过来,也要把人给找到。”

    栖夜这时候才知道自家夫人被人拐跑了,当然也不一定能够被人拐跑的,以他对自家主子的了解,说不定夫人早就受够了主子,这次其实是真的跟着情郎跑了。

    直到一道冰凉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栖夜才收起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立刻领命离开。

    没多久,朔奚带着查到的东西回到泽兰院,他查到了一些线索,发现赵仪景与魏三之间有过联系,立刻明白了不对劲,想着回来禀告夫人。

    结果却是夫人不见了。

    冬枝告知他发生的事情后,他立刻前往书房。

    “人是你找到的,他是假的你都不知道?”谢铉坐在上首,那双黑沉沉的凤眸凉凉地扫了一眼跪在下首的朔奚。

    朔奚背后渗出冷汗,这是他的疏忽,他什么时候掉进了魏三的圈套都不知道,眼下夫人被人掳走了,都是因为他,他咬了咬牙,道:“属下害了夫人,主子怎么惩罚属下都行,属下绝无任何怨言。”

    谢铉手中捏着那枚穿了络子的玉佩,冷声道:“等找到了人,再罚你不迟,你现在出城去找,带上鸱鸟,魏三一定不会给你留下任何的线索,没有它,很难找到人。”

    等朔奚离开之后,有暗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书房中,他递上一张纸给谢铉,“殿下说人已经捉到了,赵将军那边,世子打算什么时候让人带回京中,还有刘三。”

    谢铉原本还想着再等些时间,可是魏三竟然敢把主意打到他的热女身上,这好日子看来他们魏家也是过到头了。

    他看了一眼信上的内容,道:“明日我让人把他们带回京中,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殿下了。”

    暗卫得了他的回复,恭敬道:“殿下说了,当年峪城的事情终于要真相大白,世子理应前去见证。”

    谢铉道:“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你告诉殿下,我明天不能去了,赵仪景这个人不会再出现在任何人眼前,就当他当年已经战死,现在只有广阳侯世子谢铉,也拜托殿下替我隐瞒当年的事情。”

    暗卫只听从上面的命令,所以他没有劝说谢铉的意思,很快就回了东宫复命。

    李珣站在廊下,他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问道:“他当真是这样说的,那些可是他的荣誉,他当年负气离开京城,不就是为了证明他自己不是只会舞文弄墨吗?”

    他和其他人一样最开始都以为谢铉只是被人冤枉,才会负气离京,却没想到他早就生了投笔从戎的想法,那件事情不过是一个契机。

    暗卫没有回答,须臾,李珣叹了口气:“罢了,他让人知道,便由着他去吧。”

    *

    李妗醒来的时候,那些宫女正在兢兢战战地给她梳妆,她昨晚从魏三那里得知了江月凝和那个男人跑了,心情好上了不少。

    她对着镜子中的那张脸笑,镜中的人也跟着笑了起来,等宫女替她穿戴好的时候,她问道:“父皇的病好得如何了?”

    开春之后也不知道怎么的,皇帝受了风寒,病情一直断断续续的不见好,加之皇后因为他宠爱林婕妤的事情,与皇帝吵了几次,最后皇帝一气之下冷落了皇后,这两个月一直都是林婕妤和魏贵妃在身边侍疾。

    皇后被皇帝冷落的这段时间,连太子也受到了牵连。

    “听说昨夜太子在永寿殿外站了一个时辰,父皇还是没有见他,可是二皇兄去的时候,立刻就让二皇兄进去了。”四公主笑了一声。

    身边的宫女不敢出声,只由着她自说自话。

    李妗不喜欢这些唯唯诺诺的宫女,一时觉得没趣,便问道:“春岚姑姑呢,怎么不见她?”

    见她提到春岚,所有的宫女都跪了下去,但是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没有人回她,李妗拔高了声音:“一个两个都哑巴了吗?”

    半晌之后,才有一个宫女颤抖着声音道:“春岚姑姑一早就被禁卫带走了。”

    “禁卫?他们带走她做什么?一定是太子是不是?”李妗听到春岚被人带走,下意识觉得害怕,她让春岚替她做了一些的事情,要是被审出来,那还得了!

    她提着裙子就往外面跑去。

    然而才走到宫门口,就被拦了下来,两个禁卫守门口,恭敬地说道:“四公主,太子殿下命我们守在这里,让公主不要离开自己的宫殿。”

    李妗知道这是变相的幽禁,她站在原地,威胁道:“本宫是公主,你们胆敢拦着本宫,不让本宫出去,是想死吗?”

    即便是这般,那两名禁卫也没有丝毫要让她出去的意思,她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本宫记住你们了,看本宫不在父皇面前参你们一本,别后悔!”

    她匆匆回到殿内,对着一个宫女道:“你快出宫去找表哥,告诉他春岚被带禁卫带走了!”

    等那宫女出去报信,她心里仍旧忐忑不安,她不知道禁军为何要抓走春岚,春岚在她身边已经快十年了,做事一直都小心谨慎。

    她在殿中等待到了晌午,结果就看见皇帝身边的内侍来了。

    “王公公,你去告诉父皇,皇兄竟然私自让禁卫守在这里不让本宫出去,让父皇一定要惩罚皇兄。”李妗见了王公公,立刻命令道。

    王公公瞧了一眼打扮得精致的四公主,并未被她的气势给吓到,他清了清嗓子,道:“四公主接旨。”

    李妗这时候才看见王公公带了一道圣旨前来,她不满地对着王公公跪下,然而等她听完圣旨上的内容之后,犹如晴天霹雳,过了一会儿大声道:“不可能!父皇怎么可能会让本宫去东胡和亲!一定是你这个阉人联合太子骗本宫的是不是,本宫要见父皇!”

    王公公听到阉人二字,原本还带她有三分和气,这一回是全没,他呵斥道:“都愣着做什么,四公主一时激动,还不让她冷静冷静!”

    那些宫女知道李妗已经失了势,立刻上前按住她。

    王公公被李妗恶毒的眼神看得有些害怕,但是仍旧道:“四公主还不知道吧,当年你指使身边的宫女陷害广阳侯世子的事情,已经被人揭露了,还有你身边的那个宫女春岚,你可知道她是回鹘的细作?”

    李妗脸色一白,“不可能,春岚怎么可能是回鹘人,她在本宫身边这么久,一定是你们污蔑的!”

    王公公觑了她一眼:“咱家可是听着春岚自己承认的,你还记得当年死在世子身边的宫女蕊香吗,她就是发现了春岚的身份,被春岚借着陷害世子的时候顺手杀了,四公主身边藏了个回鹘细作这么多年而不自知,陛下只是送你去和亲,当真是仁慈。”

    李妗不愿意相信这些,她喃喃道:“不可能,春岚怎么可能是细作”

    王公公又道:“对了,忘了告诉公主了,当年峪城一战,回鹘之所以会破城而入,正是因为军中出了叛徒给回鹘人传递情报,那叛徒竟是听了魏大人,也就是你那兵部尚书舅舅的命令,才会出卖我军,听说陛下已经下令要抄家了,魏家可算是到头了,就连贵妃也已经被打入了冷宫。”

    李妗接连受到这样的打击,她捂住耳中:“我不要听,一定是假的,舅舅怎么不可能会做这样的事情。”

    “怎么会不可能,你舅舅私吞了峪城军大半的军饷,最终峪城军的将领赵将军写信去要说法,你舅舅为了灭口,便使计让人放了敌军进来,你说这事”

    王公公怕自己再说下去,这位心狠手辣的公主保不齐要与自己拼命,忙离开。

    留下双目空洞,呆坐在地板上的李妗。

    怎么会变成这样,魏家真的完了

    第75章 皎皎,别怕

    江月凝醒来的时候, 正身处在一间客栈的房间中,她动了动身子,发现身体有些沉重, 环顾了一圈房内,除了她没有任何在。

    她挣扎着下了床, 抬手摸了摸发髻, 等碰到簪子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将簪子拔了下来,然后紧紧地握在手中。

    屋中点着蜡烛, 她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也不知道眼下自己是否已经被人带出了京城,还是仍旧在京中。

    不知道冬枝和夏星见了那信, 会不会相信自己真的是与人私奔了, 她们大约是不会信的,毕竟她从未在她们跟前说过她对赵仪景的心思,且这个赵仪景是假冒的,她更不可能跟他离开。

    房门外响起脚步声,江月凝重新上了床躺了回去,宽大的袖子掩住了她握着簪子的手。

    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接着是离她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她睫毛不经意颤动了一下, 感觉到那人坐在了床上。

    “我也不想这样带走你, 我想要你心甘情愿地跟我走, 可是你发现了我不是赵仪景,且有魏三在,就算你不愿意,我也要把你带走, 你不要怪我。”

    熟悉的声音在屋内响起,陆淮看着尚在昏迷中的少女,眉头皱起。

    昨天她故意说出不存在的玉佩诓他的时候,他就知道她开始怀疑他了,可他还是想赌一把,谁知道他输了。

    要不是魏三及时出现,他还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江月凝,最开始骗她是为了让魏三不为难他娘,可被她这样温柔的对待,他开始嫉妒那个名为赵仪景的男人,以及嫉妒娶了她的谢铉。

    他甚至想如果他真的是赵仪景那该有多好,至少与她之间有了一层恩情在,他甚至可以用恩情要挟她与他在一起。

    可是没想到才见了三次面,江月凝就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他甚至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明明他都是按照她想象中的那样去扮演的。

    他叹了口气,抬手想要去触碰江月凝的脸庞,只是在就要碰到的时候,床上的少女突然睁开了眼睛,她警惕地坐起身,一双素日里带着温柔的眼眸就那样平静地看着他。

    “你到底是谁?”江月凝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握着簪子,想着只要对方敢对她行不轨之事,她就把手中的簪子当做防身的武器。

    陆淮见她眸中带着防备的神色,他心里一阵苦涩,道:“我确实不是你那位救命恩人,陆家大爷是我爹,不过我娘只是他养的外室,我名叫陆淮。”

    江月凝眼中闪过诧异,她不明白为何陆淮为何魏三搅在一起,她道:“你说的这些我暂且信你,可你为何要帮着魏三来骗我,你就不怕我夫君知道了,不会放过你吗?”

    陆淮不喜欢江月凝提谢铉,他笑了一声:“你现在已经出了京城,这个地方偏僻,谢铉想要找到你,怕是会有些困难。”

    这里不在官道上,又有魏三的相帮,以谢铉的能力,想要找到他们,哪里会有那么容易?

    许是谢铉在京中的形象深入人心,所以大多人对他都没有设防,就算是魏三曾经提醒过陆淮,这一路上要小心,谢铉和那些酒囊饭袋不同,可陆淮心气高,觉得自己选的这条路很是隐蔽,况且还有魏家培养的护卫跟随,就算是谢铉找来了,也带不走江月凝。

    他见江月凝脸上带着疲惫的神色,就知道她身上的药性还在,他倾身向前,道:“你不要想着逃跑,如今带着你离京的人不止有我,还有魏三的人在,你乖乖的,他们就不会动你,若是你私自离开,我不保证他们会不会伤你。”

    江月凝握着簪子锋利的一面,被刺痛了也没感觉,她看向陆淮的眼中带了厌恶,“你就算是把我带走又能如何,我相信我夫君一定能来救我。”

    似乎被她一口一个夫君给刺激到了,陆淮突然掐住她的下巴,沉声道:“你不用再想着他会来救你,就算是他救了你,你觉得他会心无芥蒂地接受一个和旁的男人私奔的女人?”

    江月凝被迫对上他那双阴鸷的眼睛,她忍着疼痛道:“就算是不能接受那又如何,总比和你在一处好。”

    陆淮被她的话给伤到了,他不敢再看她明澈的双眸,只是另一只手却揪住了她的衣襟,“那我要看看,他到底能不能接受自己的夫人和另一个男人亲热!”

    外衣的衣襟突然被他扯开,江月凝想起那一年她被流寇压在身下的场景,那场景如恶梦一般的盘旋在脑中。

    她的脸色变得苍白,用手去推他,可是她的力度哪有对方的大,加上身上的药性还未完全褪去,她的反抗反而激起了陆淮的征服欲。

    “听话,我不会伤你。”陆淮一边说一边拿手去解她的外衣。

    “陆淮,别让我恨你!你给我住手!”江月凝嗓音带上哭腔,几乎是歇斯底里的。

    然而陆淮听不见她的话,心底的欲/望在死命地叫嚣,只想着要了她。

    “你别怕,我会带你温柔的。”他手上的动作杂乱无章,很快就把她的几件外衣退到了肩下,剩下一层里衣。

    “我说了住手!”江月凝不知道握着簪子的手,紧闭着眼睛用尽全力往他的身前扎去,有温热的液体溅到她的脸上,她睁开眼睛,只见簪子的三分之二没入了陆淮的胸堂。

    许是因为她刺的时候是闭上眼睛,她这一下没能正中心脏,而是偏离了一寸。

    陆淮的胸前传来一阵剧痛,手紧紧地握着被她刺伤的地方,眼中出现不可置信:“你,你竟敢伤我?”

    江月凝胡乱整理身上的衣服,一把将他推开下了床,她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倒在床上的陆淮,一颗心快要跳到了嗓子眼。

    直到床上的男人缓缓闭上了眼睛,她才轻手轻脚地走到房门前,偷偷打开了一条缝,却发现门口站着两个守卫。

    她慌忙又把房门轻轻合上,走到窗边,许是上天也在帮她,虽然这间房在二楼,可是下面就是后院,有一堆干草正堆在了窗户边,且堆得有一个壮年男子那样高。

    可即便是这样,对于一向畏高的她仍旧是个可怕的高度,她站在窗边往下面看,头传来一阵眩晕,深吸了几口气,她忍着颤抖的身子,到底是下定了决心,要从这里跳下去。

    不然等昏迷中的陆淮再次醒来,机会就没了,她伤了他,他一定更加不会放过自己,她咬了咬牙,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掌心,用痛来让自己恢复清醒。

    月亮躲在了云层后面,初春的夜晚很是带着浸骨的凉意,一个身影悄悄从客栈的后门跑了出去。

    江月凝一路往前跑不敢回头,这客栈竟是建在了城郊,直觉告诉她要往没人的地方跑去。

    期间她因为药效摔了几次,但也不敢回头,害怕那些人发现她跑了而追上来。

    直到进了一个密林,她才敢放慢脚步,最后停在一棵高大的树干旁,一手撑着树干,然后大口喘着气。

    喉咙像是被火烧着一样难受,等呼吸逐渐均匀后,她有提起裙子继续往前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她突然听见头顶有鸟叫声,心脏蓦地一紧,听说有些人家会专门训练鹰来找人,她头顶的鸟叫声,大约是老鹰。

    她被发现了。

    果不其然,她听见不远处传来马蹄声,甚至还能看见星星点点地火光。

    那边的人似乎也察觉到了她在这边,对着她的方向喊了句跟上,火光瞬间就往她这里来了。

    江月凝顾不上难受的身体,费力继续往前跑。

    “头儿!那世子夫人就在那里!”有人眼尖地发现了她,发出兴奋的声音,眼看着身后的那群人很快就要追上来。

    江月凝心中升起一股绝望,她手中拿着另一只从头上拔下来的步摇,想着如果他们真的要对她不轨,就用这跟步摇了解自己,总比受辱好。

    马蹄声和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即便是身后的人威胁她让她停下,可江月凝的耳中什么都听不见,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往前跑,不顾一切地往前跑。

    一支利箭咻地一声突然从她的脸颊擦过,最后插进离她不到一尺的地上,她的脸上传来刺痛,看着那支羽剑,江月凝往后退了一步。

    “世子夫人,你若是再往前走一步,我不保证下一支箭会不会就插在你的身上。”不远处的人下了马,慢慢地往她这边走来。

    江月凝紧紧握着自己的手转身,对上来人:“你们想要与广阳侯府为敌?”

    那人见到她脸上的血之后,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道:“我还以为世子夫人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却没想到连人都敢杀,实在是让人佩服。”

    江月凝没有心情听他说这些,她见这人还想继续靠近,就在他离她只剩一丈远的距离的时候,她将步摇抵在自己的脖子上,“别过来。”

    那人果然止住了脚步,他眯起眼睛,道:“世子夫人最好还是不要这样做,你对我家主子已经没有了用处,你这样是威胁不到我的。”

    说着又往前走了几步,江月凝只能跟着往后退,然而就在对方离她越来越近的,甚至对她伸出手,眼看着那只手就要碰上她的脸,她拿着步摇的手转了个方向,狠狠扎在了他的手背上。

    惨叫声在安静的密林中显得异常诡异,江月凝见眼前的人被她扎伤,白着一张脸想要后退。

    那人忍着痛扬手就要给她一巴掌:“臭娘们,竟敢暗算老子!”

    然而他的这一巴掌还没落在她的脸上,整胳膊突然被一柄银□□穿,又是一声比先前更凄厉的惨叫响起。

    江月凝看了一眼惨叫的人,对方的伤口血流如注,穿过骨肉的银枪头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呼吸变得急促,耳旁只有如雷的心跳声,她的身子狠狠晃了一下,脚下一软看着就要栽倒。

    “皎皎!”谢铉忙收起银枪,一手快速揽住摇摇欲坠江月凝。

    江月凝的手撑在他的胸膛上,她缓了好一会儿,才让自己不至于晕倒。

    “世子,我不是在做梦?”她嗓音干哑。

    “没事了,皎皎。”谢铉一只手紧紧搂住她,用带着颤抖的声音轻声道:“抱歉,是我的疏忽,才会让你身处险境。”

    后面是两拨人厮杀的声音,江月凝此时才觉得自己得救了,她看着站在在她眼前的谢铉,在松懈下来的时候,身子仍旧止不住地轻颤:“谢铉,我好害怕。”

    眼前的少女带着他从未见过的害怕彷徨,他伸手温柔地替她擦去脸上的血迹,温声安慰道:“皎皎,别怕,有我在。”

    说完他松开了人,与上前想要伤他的人打在了一起。

    江月凝担心自己在他身边会让他分心,便想要往一旁躲去,然而一支冷箭突然对着她射了来,朔奚见了忙喊道:“夫人小心!”

    电光火石之间,有人快速挡在了她面前,利箭没入血肉的声音很是突兀,江月凝脸色一白,眩晕随着而来。

    感觉到有人压在了她的身上,她被带得往后退了一步,忙抬手抱住身前的人,很快的手上传来的湿粘的感觉。

    是谢铉身上的血。

    朔奚和栖夜见状,红着眼睛把剩下的人杀了,忙才往谢铉夫妇这边赶来。

    江月凝看着安静地伏在自己身上的男人,颤抖着出声:“谢铉,你还好吗?你别吓我”

    半晌之后,男人闷哼了一声,哑着费力地回她:“皎皎,我没事。”

    可是他却没有任何的动作,江月凝也不敢乱动,她抱着谢铉,眼中积攒的泪珠终于还是掉了出来:“对不起,如果不是我非要找恩人,也就不会被人算计,你也不会受伤。”

    眼泪落在了谢铉的肩上,浸湿他的衣裳,谢铉在剧痛中感受到了她的眼泪,费力道:“与你无关,你不必自责,否则,我也会不安心,别哭。”

    江月凝的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掉,她道:“你不要说话了,我们带你回去找大夫!”

    只是谢铉实在是太重了,且他的后背还插着一枚羽箭,若是贸然动他,她害怕会再次伤到他。

    她的呼吸急促,若不是她要支撑着谢铉的身体,就在摸到谢铉背后的血之后,她大约已经晕了过去。

    栖夜见自家夫人一副要晕厥的模样,忙将人从她身前扶走,栖夜和朔奚一人一边架着谢铉,江月凝稳了稳身形,扫了一眼谢铉背后还插着的箭,才抖着声音道:“快去找离这里最近的大夫!”

    栖夜二人也是着急,他们赶忙带着人往不远处的马车上去,期间还要时不时留意江月凝,就怕她在中途的时候撑不住倒下。

    最后他们在附近的镇子上,连夜敲开了一家医馆的门。

    第76章 她手中紧紧握着玉兔

    江月凝坐在医馆的大堂里, 她强忍着身体的不适感觉,盯着桌上跳动的烛火,耳边除了心跳声之外再无其他声音。

    谢铉被抬进里面去的时候, 她本来也想跟着去的,然而她被朔溪和医馆的人拦住了。

    她心里着急, 可是一想到大夫要当着她的面拔谢铉背后的箭, 她又忍不住心颤,到底是听了劝没有执意跟着进去。

    里头安静得很,她的手指紧紧掐着掌心, 今晚发生的一切让她的精神紧绷到极致,只需要一点关于谢铉不好的消息,她都能崩溃。

    “这位夫人, 需要我替你把脉吗?”

    不知何时, 一位十五六岁的姑娘在她身边坐了下去,看着她形容狼狈仍旧不掩倾城的姿色,若是她的脸色不那么苍白就好了。

    冬葵是跟着父亲一同被他们的敲门声吵醒的,本来医馆大半夜是不会不开门的,可是父亲想着这样着急的敲门声,大约是有人受了伤。

    她方才在里面看了一眼受伤的男人, 本来还想着帮着给父亲打下手, 结果听见有人提起他们的夫人还在外面, 今晚受了不小的惊吓, 她便出来了。

    “夫人?”冬葵见江月凝没有回答她的话, 心中有些担心,“要不还是让我给你把脉吧。”

    这时候江月凝总算是回神了,她对上冬葵清澈的眸子,轻轻摇了摇头:“不用了, 我没事。”

    冬葵见状有些着急,她皱眉道:“可是你身上的血”

    “不是我的血,是他的。”江月凝垂眸看了一眼衣裳上沾到的血,这些血大多是谢铉身上的。

    提到谢铉,她心中又有愧疚,不再与冬葵说话。

    冬葵想了想,还是转身去给她打了一盆水,然后端到她的面前:“厨房没有热水了,夫人要不将就一下,擦一擦脸?”

    这一次江月凝却没有拒绝,她的脸上还沾着别人的血,有些黏腻且不舒服,她挽起袖子,从冬葵的手上接过帕子,而后轻声道谢。

    冰凉的井水让她的意识清醒了一些,她想到谢铉还在里头,他替她当了一箭,眼下生死未卜,心里便难受得厉害。

    等她洗干净脸之后,冬葵又热心地问:“夫人身上的衣裳已经脏了,可要换下,我姐姐出嫁前的衣裳还留在这里,夫人和姐姐的身形差不多,或许可以穿我姐姐的衣裳。”

    江月凝身上的衣裳在树林中奔跑的时候早就被划破了,她想自己方才洗脸前的样子一定比现在还要狼狈。

    她不想让谢铉醒来看见自己狼狈的一面,便点头:“劳烦姑娘。”

    冬葵带着她去了后院,等她换好衣裳重新梳了头发之后,谢铉身上的伤也处理好了。

    “幸好这箭没有命中心脏,否则神医来了也救不了他,不过我看他似乎在几年前受过一次很重的伤,那伤都伤及心肺了,现在居然没事了,是哪位医术高明的大夫替他治好了这伤?”替谢铉处理伤口的孙大夫感叹道。

    江月凝看着安静地躺在床上,她的指尖颤抖地抚上他紧皱的眉头,想要替他抚平。

    孙大夫提到的他身上的那道旧伤,她早已知晓,只是从前她从前并不想多生事,所以从未问过他那道伤痕是怎么来的。

    “夫君的旧伤我并不知情。”江月凝坐在床边,拿出帕子去擦拭谢铉额角因为疼痛而沁出的汗珠。

    孙大夫得不到答案,觉得有些可惜,他还想着如果对方告诉他是哪位名医,有机会他定要上门拜访,与之探讨医术。

    朔奚立在一旁,看着细心给谢铉擦汗的江月凝,他拿手杵了杵身边沉着一张脸的栖夜,小声道:“你说夫人会不会因为主子这一次的英雄救美,而爱上主子?”

    栖夜拍开他的手,冷冷道:“少看些话本子。”

    “夫人,郡主还不知道今晚的事情,可要趁着天亮之前回府?”栖夜走到江月凝身后,恭敬地询问。

    这倒是提醒了江月凝,想来是谢铉没将她被陆淮带走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只是自己私下里前来寻找。

    既然谢铉帮她瞒着所有人,他身上的伤自然也不能让婆母知道,免得婆母担心。

    当即她就下定了决心,道:“回去吧。”

    冬葵本来想来阻止,但是被身边的孙大夫给拦住了,他道:“夫人要带他回去可以,只是方才我才替他包扎好伤口,回去的路上切记不要颠簸,否则伤口裂开,后果将不堪设想。”

    江月凝郑重地点头,“大夫放心,我会照看好我家夫君。”

    说着她从手腕上褪下一个金嵌红宝石的手镯给孙大夫,她身上没有带银钱,头上值钱的珠钗都被她当做了防身的武器,眼下身上值钱的只有手腕上戴着的金镯子。

    这手镯不止一个诊金的价钱,孙大夫拿着手镯想给她找银钱,结果等他拿着一堆银钱出来的时候,江月凝几个人已经上了马车,早就没了影儿。

    冬葵从门外走进来,莫名看了一眼手上提着一大袋银钱的孙大夫,道:“那位夫人说了,这个镯子就当是爹爹对她夫君救命之恩的谢礼,爹爹怎么还给人找银钱?”

    孙大夫瞪了一眼财迷的女儿,叹了口气:“罢了,他们这样的富贵人家,大约也不缺那点钱。”

    翌日。

    江月凝在榻上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到了晌午,她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忙从榻上坐了起来。

    冬枝和夏星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她们担忧地看着江月凝,劝她再休息一会儿。

    心中还想着谢铉受伤的事情,江月凝此时哪有什么休息的心思,她下了床,简单梳洗之后,连饭都来不及吃,就往里间去了。

    此时的谢铉仍旧还在昏迷之中,他们昨夜回到府上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她休息前不放心谢铉,便让朔奚去把钱筠找来,说是要她再给谢铉看一遍伤口。

    直到钱筠查看了一遍伤势,说了没什么大碍,她才放下心来……

    她坐在床边的圆凳上,静静地看着床上脸色苍白的男人。

    冬枝走了过来,道:“世子那晚得知夫人被人掳走,自己也跟着去寻找了夫人一天一夜,还让奴婢们不许把这个消息告诉任何人。”

    江月凝缓缓道:“这两天倒是难为你们了。”

    冬枝立刻摇头:“夫人不要这样说,奴婢们心中愧疚,即便是知道夫人不见了,却不能亲自去寻找夫人。”

    原本她和夏星也想要跟着朔奚他们一同前去寻找夫人,可是世子却说带着她们两个反而是累赘,让她们在泽兰院守着,不能让人知道夫人不见的事情。

    夫人不见的事要是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对夫人的声誉也是有损,她们便只能揪心地在府上等着。

    “你去后院的小厨房看看药好了没。”江月凝道。

    冬枝没有离开,看着面色憔悴的江月凝,劝道:“夫人,你还是先用饭吧。”

    江月凝摇头:“我不饿,快去吧。”

    见劝不动她,冬枝只能出了屋子。

    没多久,她就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进来。

    “放下吧,我一会喂他喝。”

    江月凝仍旧是平静的表情,冬枝心中难受,到底是没有说什么,放下碗后准备去让厨房那边送一些清淡的粥菜来。

    屋内静悄悄的,只剩下江月凝和躺在床上的谢铉,半晌之后,她才慢慢回神,把放在一旁的药碗端起慢慢吹凉。

    不知为何,吹着吹着,她感觉自己的鼻子越来越酸,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滴眼泪掉进了盛满了药汁的碗中。

    她愣愣地看着那滴眼泪与药汁融在一起,就在第二颗眼泪要掉进去的时候,她慌忙把药碗重新搁下,然后拿出帕子去拭脸上的眼泪。

    屋中的人在无声掉眼泪,她感觉自己的心脏有些疼,疼得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整张帕子都快被眼泪浸湿。

    谢铉费力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见她正拿着帕子拼命地拭泪,一双眼睛哭得通红,一副可怜兮兮地模样。

    “别哭,皎皎。”他虽然曾经让她不必压抑自己,想哭就哭,可真看着她哭成这般,心里又止不住的跟着她一起难受。

    沙哑的声音轻轻传来,江月凝身子一僵,一双带着雾色的抬眸看向他,见他真的醒来了,忙胡乱擦了脸上的眼泪。

    “世子可要喝水?”她站起身,只是身子却晃了一下,她稳了稳身子,去给他倒水。

    谢铉看着她有些慌乱的举动,心中某处慢慢变得柔软,可同时也担心她的身体,昨晚她大约是吓坏了,他想要从她的手上接过那杯水:“我自己来。”

    江月凝没有给他,执着要喂他,谢铉没有办法,只能就着她的手喝完了一整杯的温水。

    等她放下杯子后,他道:“娘那边”

    “世子不用担心,妾身已经同婆母说了你这几天染了风寒需要卧床休息,还有太常寺那边,妾身也让青竹去给世子告假,太子殿下大约是知道了你受伤的事情,所以直接给你批了假。”

    她做事一向妥帖,谢铉听完她的话才放下心来。

    谢铉是后背受伤,所以一直都趴着,江月凝端了药来喂他,见他眼也不眨地喝下那药,她突然问:“这药苦吗?”

    这药光是闻着都苦的不行,也难为谢铉能够面色不改地全部喝下。

    “习惯了,以前受了一次重伤,喝了一年的药,那药比这个苦多了。”他提到当年受重伤的事情,说得风轻云淡。

    江月凝眼中又蓄起了眼泪,她收拾好药碗,瓮声瓮气道:“钱姑娘说你身上的药一天换三次,我去给你拿药替你换。”

    说罢她忙走到屏风另一边的柜子前,然而站定之后,眼泪又没忍住往下掉,她不想让谢铉知道她又哭了,强忍着心中的难受,到底是把剩下的眼泪全部都逼了回去。

    站在柜子前良久,情绪终于好了许多。

    想到她一会儿还要给谢铉上药,她忙在柜子里翻了起来,她没问谢铉那些伤药素日里都放在哪里,只能自己逐个格子翻找。

    然而在打开一个装了各种玉佩的格子时,她怔在了原地,目光落在那个小小的翡翠兔子上,久久没有移开。

    良久,她拿起玉兔放在眼前端详,看见兔子尾巴上的一个小墨点后,确定了这正是当年从她身上解下的那一个。

    她手中紧紧握着玉兔,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寻找了这么久的人,竟然就在身边!

    情绪起伏过大,她一时觉得头晕目眩,半晌之后才慢慢缓了过来。

    蓦地她想起他胸膛上的旧伤,以及他说他曾经因为受了重伤而喝了一年药的事。

    她把玉兔小心翼翼放回了暗格中,颤抖着手重新翻找到了伤药。

    等她回去的时候,见谢铉正趴在床上,看着地板出神。

    “世子说曾经受过伤,是什么时候的事,又是在哪受伤的?”即便她已经努力控制自己的声音,可仍旧带着轻颤。

    谢铉想着自己的事情告诉她也无妨,便道:“五年前的峪城,你大约也知道的,那一年回鹘军破了峪城的城门,而我正好也在。”

    他的话音才落,就看见江月凝手中拿着伤药掉到了地上。

    第77章 放她走,他舍得吗?

    谢铉看着她难得失态的模样, 眼中划过一丝不解,但是很快又因为看见通红的眼睛,想起她昨夜受了不小的惊吓, 他在迷糊之中还听到朔奚说她一整晚都没睡,眼下他醒来时她已经守在旁边, 大约是没有休息好。

    才会这般失态。

    他扫了一眼掉在地上的药瓶, 哑着声音道:“让青竹进来替我上药,伤口看着可怕,你还是不要看。”

    昨晚她看了被他伤到的人的伤口, 差点昏厥,要是让她看见他背后因为取出箭而生生剜了一块肉,就算是她能忍住不害怕, 可他担心她又要难过。

    江月凝大约也猜到了他现在的伤口大概很狰狞, 她慢慢从谢铉就是当年救自己的人的震惊中缓过来,手指掐紧掌心,掌心传来的疼痛让她清醒了许多。

    可心里的难过却更甚,她吸了吸鼻子,到底没有让眼眶中的眼泪掉出来,她拿帕子压了压眼角, 最后才弯腰去捡掉在地上装了伤药的药瓶。

    “妾身替世子上药。”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 谢铉看着她走到床边, 然后伸手要去解他的上衣。

    谢铉的伤口还在痛着, 就连抬一下手臂都痛, 只能盘腿坐在床上,任由她替他慢慢解下了外衣。

    等她褪下他那身雪白的里衣之后,谢铉的耳朵已经红透了。

    江月凝的视线都放在他的身上缠了一圈的绷带上,然后倾身贴近他, 双手穿过他身侧绕到后面替他解开绑带。

    他们之间贴得极近,从另一边看过去,就像是江月凝抱着他一般。

    她的发丝扫在他裸露的肌肤之上,仿佛也扫过了他的心尖,她身上不是他熟悉的茉莉香,而是清雅的芙蓉香。

    这香让他有些不习惯,可仍旧有着难以言喻的吸引力,直到她从他的怀中离开,绕到他的背后,他才悄悄松了口气。

    江月凝整颗心都放在了他的伤口上,完全没有任何旖旎的心思,等她解下最后一道绷带的时候,即便是心里做了准备,可是看到那道深深的伤口时,还是忍不住心颤。

    谢铉看不见身后江月凝的表情,只听见她声音轻颤,轻轻问道:“疼吗?”

    听见她的问题,他的心蓦地一紧,半晌之后,他回头对上那双眼圈通红的眼睛,哑着声音道:“不疼。”

    这样的场景让他想起上次,她的手被剪子划伤了,他也曾这样问过她疼不疼。

    他不想让她因为他自己而掉眼泪,即便背后疼得厉害,但为了不让她担心,也只能咬牙说不痛。

    江月凝得了他的回答,抿了抿唇没有说话,这样的伤口怎么可能不疼呢?

    她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睛,最后把药粉小心倒在了他的伤口处,果不其然,她听见了谢铉强忍着的抽气声,等她重新替他缠好绷带之后,他的额头已经因为疼痛而沁出了一层薄汗。

    她实在是难受得紧,于是坐在了床边,双手轻轻环住了他的腰身,将脸贴上了他的胸前,隔着布料,她听着他突然加快的心跳声,轻声道:“对不起。”

    对不起,现在才找到你。

    “皎皎……”谢铉舍不得推开她,只能把手放在她的后背,一下一下慢慢抚着,垂眸温柔地看着她,片刻后安慰她道:“我没事,与从前相比,这道伤不算什么。”

    江月凝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她有很多话想同他说,可是眼下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如今他还受着伤,她不敢让他抱太久,便从他怀中退出,道:“世子躺下吧,钱姑娘说了,喝过药需要休息。”

    放好那伤药,她拿起帕子替他擦拭额头的汗珠,帕子才碰上,谢铉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腕,红着耳朵声音不自然道:“我自己来,你回去休息。”

    这语气不容反驳,他在她的脸上看到疲惫的神色,便不想她继续照顾自己。

    江月凝见他脸色比昨天好了些,只得点头:“世子若是有什么事,就让青竹来唤妾身。”

    谢铉有些不舍地松开了她的手腕,嗯了一声,没有再去看她。

    等江月凝离开之后,谢铉重新趴了回去,他眉心微皱,想起方才她拿了药回来之后,似乎脸上的神情有些奇怪。

    不对,应该是自他说了自己身上的旧伤之后,她就开始有些不对。

    猜想她大约是瞒着他什么事情,不然为何会好端端的突然情绪变得比之前更加低落?

    然而眼下不是想这个时候,魏家虽然已经倒下了,魏三和李妗已经不能再时不时来恶心他了,可是那个冒充皎皎恩人的男人,却不知道去向。

    他叫来青竹,“把朔奚找来。”

    很快朔奚就来了,他昨夜回来之后,就等着谢铉醒了罚他,他还以为主子受了这样重的伤,一时半会是醒不来的,没想到现在就醒了,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他跪在床前,等着主子发落自己,然而等了好久,对方都迟迟没有说话,正在他想要开口询问的时候,床上的男人终于说话了:“她要找的那位恩人,叫什么名字?”

    朔奚不明白他为何问这个,他回答:“赵仪景。”

    “赵仪景?”

    谢铉跟着念了一声,良久的沉寂之后,他蓦地苦笑起来。

    原来是这样,原来她要找的人竟是……

    耳边是主子莫名的笑声,朔奚低着头不敢说话,他也不知道这个名字怎么就惹得主子发笑了,难不成主子嫉妒人家嫉妒得发狂了?

    半晌谢铉止住了笑,苍白的脸色透露着一丝惊愕,心情很是复杂,以他的猜想,江月凝方才那般失态,大约是知道了他就是当年救了她的人。

    可是她为何不告诉他,难道因为救命恩人是他,所以她嫌弃?

    怀着这样的心情,他突然不敢告诉她,不敢同她挑明当年的事情。

    记忆慢慢回笼,当年他确实救了一个小姑娘,可那只是随手的事情,所以当对方认真的说要报恩的时候,他只当她一个小姑娘不懂什么报恩,也不要她报恩。

    后来分别的时候,她好像给了他一个什么东西。

    好像是一个兔子形状的玉?

    他瞬间挣扎着坐起来,想要下床去找那个玉,朔奚见状忙上前按住了他的肩膀:“主子,钱大夫说了你十天之后才能下床!”

    谢铉身上有伤,想要挣脱但是一动伤口就传来剧烈的疼痛,他想起是江月凝帮他上药的,要是因为他现在的挣扎而伤口裂开,那她的功夫就白费了。

    慢慢地他停了下来,“松手。”

    他让朔奚拿开按在他肩上的手,朔奚见他沉着一张脸,怕自己一松开主子就下地了,便壮着胆子道:“属下不放,要是主子执意要下床,属下只能喊夫人来了。”

    江月凝此时正在碧纱橱,谢铉想起她疲惫的神色,不想因为自己而打扰了她的休息。

    只得冷着声音道:“我不下床,松开。”

    朔奚心道果然拿夫人压主子是对的,他讪讪地松了手,问道:“主子要下床做什么?”

    谢铉吩咐道:“去那边柜子的抽屉里,找到那枚玉兔给我。”

    原来是为了一块玉啊,不过是一个玉,主子至于要亲自下床去拿吗?

    朔奚心里嘀咕,转身往那柜子去,然后经过一通翻找,很快就拿着玉兔回来。

    谢铉接过那个玉端详了一阵,最后吩咐朔溪去找陆淮,找到后直接处置了。

    等朔奚离开之后,他怔愣地看着手中的玉兔,半晌手指轻轻摩挲着玉兔的身子,心中的酸涩漫了上来。

    时隔这么多年,他没认出自己娶的人就是当年顺手救下的小姑娘,他也不知道,原来这么多年以来,她一直都在寻找他。

    也许曾经的自己在她心里很好,可如今的他,却配不上她的感激。

    若是她不愿意承认,那便罢了。

    毕竟,现在的他确实不配。

    将玉兔塞到了枕头的底下,他慢慢阖上了眼睛。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的他还是跟在赵将军身边的毛头小子,那时他借着被污蔑的事情跑出了京城,为了不撞见还在军中的外祖父,他只能选择去峪城。

    后来年轻气盛的他碰到赵将军,被赵将军带在了身边,或许是因为他年纪小,赵将军待他亦兄亦父,看见他在战场上挡在其他人面前不要命地厮杀时,还生气地训斥他。

    身边的同袍也是对他颇为照顾,所以城破那天,看着身边一个个与之朝夕相处的同袍倒下,他的心绝望而无助。

    他们拼死护住了他的命,结果他到头来给他们报仇的机会都没有。

    那天峪城上方的天空被火光染红,地上血流成河,满目疮痍。

    他猛地从梦中,睁开的时候,眼角余光发现江月凝坐在了床边。

    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他不知道这一梦做了多久,带着梦中绝望的情绪醒来,他一时没有收起脸上无助的神色。

    江月凝把他哀戚的目光看在眼中,她紧紧掐着手中的帕子,猜出了他大约是梦到了以前。

    谢铉的神色很快就恢复如常,他问道:“我睡了多久?”

    江月凝假装没有看见他方才的脆弱,只道:“四个多时辰,你醒了正好喝药。”

    说着她转身去端药,等她端来药的时候,却见他自己艰难地坐了起身,不等她说话,又从她的手中接过了那碗药。

    看样子是不用她喂。

    “世子”江月凝觉得谢铉在逞强。

    可是话才说出口,就看见他仰头把药都喝了个干净。

    谢铉将碗重新递给她,又道:“换药的事情让青竹来,你不用这般辛苦。”

    江月凝不知道为何他睡了一觉醒来,待她的态度突然变得客气了起来,她狐疑地看了一眼谢铉,发现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平静,不像之前那般。

    发生了什么事?

    她心中不解,可还是把准备好的蜜饯送到了他的眼前:“这药很苦,世子吃一颗蜜饯压压味。”

    谢铉看着她送上前来的蜜饯,到底是没忍住心软了,他接过之后塞进了口中。

    蜜饯的甜味好像从口腔蔓延到了心中,他闭了闭眼睛,强行压下心头的悸动,别过脸不去看她。

    江月凝把药放在桌上,再次问道:“世子真的不用妾身给你上药?”

    即便是很想,可谢铉到底是按下住了心里的那股冲动,“不必了,让青竹进来,天色不早,你还是就寝吧。”

    说着话的时候,他不敢去看江月凝,就怕自己会忍不住心软。

    等了半晌,桌边终于传来响动,接着是少女温柔的嗓音:“好,妾身去把青竹叫来。”

    说完她起身就要往外走去,谢铉听到她的脚步声,这时候才转头去看见她的背影,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直到她消失在屏风后面。

    他抬手懊恼地锤了几下床榻,直到背后传来疼痛才停手。

    青竹小心翼翼进来的时候,却见自己那本该脸色苍白的主子,此时正黑着一张脸,他一颗心七上八下。

    晌午的时候是夫人替主子上药的,今晚夫人来唤他进去的时候,他都怀疑是不是主子惹了夫人不开心,所以夫人不愿意再帮主子。

    眼下看见黑着一张脸的主子,他心中更是断定一定是主子得罪了夫人。

    都伤得这般重了,主子居然还有力气和夫人置气,看来他不用担心主子的伤了。

    青竹脸上的神情太过精彩,一下就让谢铉猜出了他在想什么,一记眼刀过去,青竹才收起胡乱转悠的双眼。

    他趴在床上,想着若是江月凝一直不愿意同他坦白,她其实已经知道他是她救命恩人的事情,那他该怎么办?

    是一直装聋作哑一辈子,还是说忍痛选择让她离开?

    可放她走,他舍得吗?

    与她相处的这半年,他好像逐渐了解了她。

    可他真的能用这份恩情,将她一辈子都困在自己的身边吗?

    第78章 世子已经出发前往峪城了……

    谢铉在床上躺了几天, 江月凝就悉心照顾了他几天,只是她察觉到了谢铉对她的态度似乎有些不对劲。

    她每次与他接触的时候,对方好像都在尽量地避免与她对视, 好几次她想要喂他喝药,都被他拒绝了。

    江月凝以为他是因为上次她害得他受伤的事情, 她不喜欢自己一个人瞎猜, 索性选了谢铉即将能下床的前一天晚上,制止了他想要接过药碗的手。

    谢铉面露不解:“怎么了?”

    “世子这些天对待妾身似乎比从前还要客气,世子若是怪妾身害得你受伤, 大可直接说出来,妾身会尽量弥补世子。”她坐在床边,一双杏眸定定地看着谢铉, 不想错过他的任何反应。

    没想到她这会这样直白, 他垂下眼眸,道:“我知道你这些时间因为我受伤忙前忙后,皆是因为我替你挡了一箭的缘故,其实你不用如此,救你是我心甘情愿的,你也不用勉强自己照顾我。”

    原是这样。

    江月凝从他最后的语气中似乎听到了一旦委屈的意思, 她心中有些好笑, 可脸上的表情却绷着, 半晌后才道:“妾身之前说了要试着喜欢世子, 如今妾身对世子”

    后面的她没能说出来, 被谢铉给打断了,他别过脸不去看她:“我知道了,你不用说。”

    他知道她后面要说什么,他想问是因为发现他才是当初救她的人, 她才会喜欢上他的?

    这话最后到底是没有问出口。

    “那,让妾身喂世子喝药?”江月凝试探地问。

    谢铉握紧的拳头松了松,最后为了不露馅,只能让她亲自喂他喝药。

    至于后面上药的事情,还是没让她代替青竹。

    这些天他一直压抑着对她的感情,若是因为她的接触而功亏一篑就完了。

    江月凝给他拿了药放在桌子上,她总觉得床上的人有种说不出的别扭,她再次问道:“世子真的不需要妾身替你上药?”

    谢铉闻言仍旧是摇头,这一回是连话都不愿意与她多说。

    江月凝没法,只得出去唤青竹,看着青竹进了里间,她歪头想了想,自己这些天好像没有做什么惹他生气的事情,为何感觉自那天晚上他再次醒来之后,他给她的感觉像是变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一时想不通这其中的原因,只得暂时做罢。

    回到了碧纱橱,她顺势拿起做了一半的香囊,继续绣上面的图案。

    这个香囊原是她在白梅林的时候说要给谢铉做的,没想到还未开始做她就被陆淮给掳走,所以在回来后的第二天,她就让冬枝找来了料子,一边照顾谢铉,一边在碧纱橱中绣香囊。

    这是一个藏青色的香囊,上面绣了一枝白梅,款式是男女皆可佩戴的样式,若是谢铉不喜欢,她就留着给自己戴,再重新给他做一个。

    她已经想好了,等把这个香囊给谢铉的时候,就告诉他,其实他就是她的救命恩人,加上这一次,他一共救了自己两次。

    上次看到玉兔之后,她的情绪因为太过震惊,而选择等自己平静下来了才把这件事告诉他,可是他却突然开始疏离自己,让她没有机会说出口。

    眼下送香囊给他正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十几天之后,她终于绣好了这个香囊,白梅也被她制成了香料,她细心地把香料塞进了香囊之中,最后把口袋系上。

    等她拿着香囊要去给谢铉的时候,却发现不在,她找来青竹,青竹只告诉她,今天谢铉已经开始去太常寺上值了。

    江月凝心中一阵失望,可是想要他晚上还要回来,便又收起了心中那点失落的感觉,又开始担心他身上的伤,虽说已经养了二十多天,可是那伤口她是见过的,深可见骨,钱姑娘也说了需要休息一个月。

    如今才过了二十多天,他就去了太常寺,实在是不应该。

    可担心归担心,她到底是无能为力。

    她只能一直等着谢铉回来,直到晚上,谢铉都没有回来,她以为是他告假了这几天,所以会比较忙,然而她等到了亥时,还是不见他回来。

    冬枝见她坐在软榻上打了个呵欠,手中还紧紧捏着送给谢铉的香囊,于是劝道:“夫人,要不还是不等了,世子说不定还没那么快回来,香囊什么时候送都可以,夫人和世子多得是时间。”

    夫人今天得知世子去上值之后,一整天都有些魂不守舍,身为丫鬟的她开始担心,自从夫人回来之后,她明显感觉到了夫人对待世子上心了不少。

    那香囊夫人只要得空了就开始做,原本她还帮着打下手,可是夫人说这个香囊是她要送给世子的,所以不需要让和人帮忙,她连穿针的事情都帮不上。

    夏星还当着夫人的面打趣夫人,换做以前夫人定会不高兴夏星拿她和世子开玩笑,可是上次夫人被夏星打趣,脸竟然红了,完全没有不高兴的样子。

    或许真的如侯爷说的那样,不久之后,她们就要有小世子或者小小姐了?

    江月凝不知道身边的丫鬟在想什么,她道:“你先下去休息吧,我再等等,说不定一会儿就回了。”

    她惦记着谢铉身上的伤,然而直到子时,仍旧不见谢铉回来。

    沉重的困意让她再也支撑不住,她叹了口气,把香囊放在了桌面上,终于还是回了碧纱橱睡下。

    她以为谢铉只是一天不回,没想到接下来的十几天都没有回来。

    如果不是他之前同她解释了逛花楼和外室的真相,她都以为他是又去了那些地方。

    最后她忍不住找来了青竹,“世子这些天,到底是在太常寺,还是在哪里,为何一直没有回来,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青竹不敢骗她,可是又不敢说实话,支支吾吾了半天,就是没有说出来。

    江月凝见状站了起来,冷着一张脸道:“不告诉我也可以,我这就去太常寺找他。”

    青竹一听瞬间苦着一张脸道:“夫人你就算去了太常寺,也见不到世子。”

    “为何?”

    “因为世子今天已经出发前往峪城了。”

    青竹的话字字砸在她的心尖,江月凝怔愣了片刻的功夫,最后才反应过来,她不解道:“你说什么,世子怎么会去那里?”

    峪城不是已经被小王爷给夺回来了?

    谢铉如今去那里做什么?

    青竹只得解释道:“上个月我们陛下遣人要把一直潜伏在宫中的回鹘细作,也就是回鹘公主给送回回鹘去,结果到了峪城的时候,回鹘公主自己自尽了,回鹘人便以这个理由要进犯大楚边境,而峪城就是第一个进犯的地方。”

    江月凝皱眉道:“回鹘人当真是蛮不讲理,明明是他们理亏在先,再者那公主是自尽的,与大楚何干?”

    青竹赞同地点了点头:“正是这个理儿,可是他们本来就是想要挑起战争,所以公主的死只是个借口罢了,就算公主没有安全地送回去了,他们也会别的借口。”

    这倒是,可是这关谢铉什么事,小王爷不是还在吗,为何需要谢铉前去?

    她将这个问题问出了口,却听见青竹道:“陛下不知为何不让小王爷亲自上阵,小的还听说陛下有意削弱小王爷的兵权,所以世子这一回为了保全小王爷,便主动请缨,原本陛下以为世子是在开玩笑,直到太子殿下说出了世子从前曾在峪城的军营中呆过,好说歹说,才勉强同意了让世子前去,给世子封了个云麾将军,让他带领三万大军前去峪城抵抗回鹘人的进犯。”

    听完这些,江月凝忙起身往外面走去,冬枝和夏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忙跟着她,直到她到了城门口下了马车上了城墙,望着城外那没什么人来往的官道,以及道路两旁一排排长长的才长出嫩叶的杨柳,才感觉到谢铉是真的走了。

    冬枝不明白为何好端端的,夫人为何要来着城墙上,见她一直静静地眺望着远方,最后还是忍不住道:“夫人这是在看什么?这里风大,若是因此着凉,恐怕世子会担心,咱们还是回去吧。”

    另一边的夏星也跟着附和。

    然而江月凝像是听不见她们的话一般,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谢铉离开了,他去的还是峪城,若是再发生五年前的事情,岂不是有去无回?

    她紧紧攥着手中还未送出去的香囊,她其实有很多话还没来得及对他说出口,日后还有这样的机会吗?

    谢铉,是否会平安归来?

    带着这样的心情,她终于还是回了府上,只是才进去就被暮雪给叫去了正院,说是郡主有话要同她说。

    是要怪她没能留住谢铉吗?

    她魂不守舍地走进了丹阳郡主的屋子,却见对方的手上拿着一张纸,见她来了,面上的神色变得凝重。

    “阿凝,阿铉去峪城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了,昨晚他回来找我,与我说了他要去峪城的事情。”

    江月凝紧紧抿着唇,脸色发白,原来昨晚谢铉回来过,可是为何回来了也不找她,难道他之前对她的喜欢都是假的?

    丹阳郡主看到了她眼中的难过,便道:“你也不要怪他,他在这次去是为了给当年的那些将士报仇,当年那些人拼死护住了他,他总不能做一个忘恩负义的人。”

    江月凝勉强笑道:“我如何会怪他,我只是没有想到会这般突然。”

    他连同她说一声都没有,就好像她又变成了曾经在侯府时的那个,可有可无的世子夫人。

    丹阳郡主叹了口气:“阿铉他其实最放不下的人是你,可他却又不得不放下你。”

    江月凝抬眸看向丹阳郡主,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心底隐隐有不好的猜想。

    果不其然,丹阳郡把那张纸递给她,然后有些不忍地闭上眼睛,缓缓道:“其实在卫国府要换亲的时候,我很是不满,可后来见了你,我心里很是庆幸他们当时换了亲,不然我也不会得到一个令我很是满意的儿媳,大约是我们之间的婆媳缘分不够,日后你若是遇到了什么困难,都可来侯府找我。”

    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江月凝有些不敢去接那张纸,最后还是丹阳郡主狠心地塞到了她的手中:“阿铉说他万一在战场上死了,你就要替他守寡一辈子,他不忍心,所以决定放你走。”

    江月凝手中拿着那张纸缓缓打开,放妻书三个字明晃晃的出现在眼前。

    第79章 你回来了

    江月凝看着上面那三个字, 不敢相信地眨了眨眼睛,明明不久前谢铉还想要得到她的回应,可这才多久, 就让人将这份放妻书送到了她的手上。

    丹阳郡主见她脸色苍白,眼中皆是不可置信, 似乎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原本昨夜儿子把这东西交给她的时候, 她还觉得儿子在同自己开玩笑,直到她听到他说要前往峪城,她才明白了儿子的苦心。

    可她还是问了他这样自作主张, 对方会不会不同意,亦或者会生气。

    只记得儿子笑了笑,说她从来都没喜欢过自己, 他这是在成全她, 说不定拿到这份放妻书之后,她会如释重负,不用再也自己绑在一起了。

    虽然他说得这样决绝,可她仍旧看见了他眼中的难过,其实写这一份放妻书,大概最难过的人大概是他, 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

    但是眼下她见儿媳这番失魂落魄的样子, 看起来并不像儿子说的那般不在乎他啊。

    江月凝草草看完了上面的内容, 转而将它收了起来, 她认真地看向丹阳郡主, 一双含了水色的眸子对上丹阳郡主,认真地问:“娘也希望我与世子和离吗?”

    丹阳郡主原本见她收了这放妻书,以为是同意了,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于是沉默着思考了一瞬,半晌之后才道:“我方才已经说了,我很满意你这个儿媳,如果可以,自然是不希望你们二人和离,可是你也知道阿铉已经去了峪城,战场上刀剑无眼,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问题,我们不能这么自私,万一他”

    昨晚得知他要去峪城的时候,她第一反应就是不同意,可是她知道自己的儿子,一旦做出了决定,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她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怎么忍心他去那种生死不定的战场,她试着劝说了一番,甚至还搬出了儿媳,结果得到了的就是这一份留给儿媳的放妻书。

    她叹了口气:“阿凝,我和侯爷昨晚也商量了,即便是舍不得你,可我们依旧尊重阿铉的决定,咱们大楚不像前朝对女子那般严苛,你日后想要改嫁也好,或者要另立女户也好,都是你的自由,就当你和阿铉有缘无分吧。”

    这样一番劝说下来,她见儿媳的脸色好了许多,眼中也出现了坚毅的神色,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也好,总比不愿意离开,在这里等着前途未知的儿子好。

    丹阳郡主张了张口,想要问她什么时候离开,若是卫国府那般因为她和离的事情给她脸色看,自己也可以去给她撑腰,或者认她做干女儿也行。

    没想到江月凝说出的话却让她震惊了,只听见她冷静地说道:“娘,我不同意与世子和离,当初换亲的事情我不能自己做主,和离这件事,我想自己做主,娘怎么想我都行,反正我不同意,而且我相信世子不会死在战场,我相信他能活着回来,我更相信他能打胜仗。”

    丹阳郡主看着她眼中的坚定,升起一股暖意,得知儿子要去峪城的时候,其实她并不看好他,就连他爹也是气得要动家法,总之就是不想他去送死。

    甚至还听人说,朝中很多的大臣都反对他前往峪城,要不是太子强硬地压下了那些反对的声音,陛下又病着,否则儿子也不可能轻易地离开。

    可儿媳与那些人不一样不相信,而是选择相信儿子。

    丹阳郡主感觉自己的眼眶有些湿润,她上前握住江月凝的手,哽咽道:“你如果不想与他和离,这份放妻书暂且收着,若是他遭遇不测”

    江月凝忙摇了摇头,道:“娘不要总是想着不好的事情,要相信世子一定会平安回来,且我还有个请求,想要娘同意。”

    丹阳郡主不解道:“你有什么请求,尽管说。”

    江月凝缓缓道:“我决定去峪城找世子,亲自同他说清楚一些事情。”

    话音才落,她就看见丹阳郡主面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半晌之后,对方看她的眼中出现赞赏之色,“我就说我的眼光总不会错的,阿凝果然是与旁的姑娘不一样。”

    江月凝以为她这是同意了,没想到丹阳郡主又继续道:“可是娘不赞成你去那种地方,那边危险,娘是担心你的安危。”

    而且这一路上路途遥远,以她的速度到了峪城也要两个月,她一个大家闺秀怎么受得住一路的颠簸?

    为了让丹阳郡主放心,江月凝道:“娘不用担心,若是不放心,可派些护卫跟着我,我这一趟是非去不可,有些事情我想当面与世子说清楚,不然我在京中也不会心安。”

    丹阳郡主不知道,她的性子比谢铉还要倔,她都想好了,若是丹阳郡主不愿意的话,就自己偷偷在外面找镖师护送着去。

    最终第二个计划没有设施,因为丹阳郡主还是答应,她的想法很简单,想着儿子见了儿媳说不定一高兴,就能打胜仗了。

    七天之后,江月凝带着三个丫鬟和十几个护卫踏上了前往峪城的路。

    出了城门,她掀开车帘回头看了一眼越来越远的城门,又看向陌上两旁染上了新绿的杨柳,温柔的春风吹拂着她的脸庞。

    一切就像是新生一样,重新开始。

    两个月后,一辆从京中驶来的马车停在了峪城将军府的门前。

    江月凝被冬枝和夏星扶着从马车上走了下来,两个多月的奔波让她瘦了一些,看起来更加弱不禁风。

    画扇两只手轻松地拎着包裹跟在她的身后,她在途中本来想给主子去信,说夫人已经在前往峪城的途中,可是转眼想了想,要不还是不告诉主子好,就当是夫人给主子的一个惊喜,她只要在夫人身边保护好夫人,让夫人安全的到达峪城。

    她的小心思藏得很好,夫人不提要告知主子,她便也装作不知道。

    后来她从冬枝的口中得知主子给了夫人一份放妻书,心想主子还挺会的,居然同夫人玩起了欲擒故纵的戏码,这不夫人看到了放妻书,直接到峪城来找主子了。

    “画扇,愣着做什么,快跟上呀。”夏星见画扇在发呆,从她的手中拿过一个包裹,又催促她道。

    画扇回神,很快又跟着夏星一同走到了将军府的门口,门口守着两个士兵打扮的守卫,他们见了江月凝带着三个丫鬟走到门口,忙拦住了她:“这里是云麾将军的将军府,姑娘请止步。”

    夏星不高兴了,一双眼睛瞪大,对着他们道:“我们夫人就是将军夫人,快让夫人进去。”

    听了她的话,那两名守卫才认真地打量起了江月凝,片刻之后,其中一个道:“我们没听说将军有夫人,我看姑娘生得不错,怎么还做这等行骗之事,还是快些离去,莫要在这里逗留。”

    夏星急得要跺脚,倒是江月凝没有着急的意思,她开口问道:“世谢将军他今天可会回来?”

    这种事情也不是不能告诉她,两个守卫之间对视了一眼,最后其中一个才道:“将军素日都在几十里外的军营中,很少会回来,姑娘若是想要见他,除非去军营,否则在城中是等不到的。”

    去军营吗?

    江月凝垂眸思考了一下,她觉得去军营找他好像也不是不可以,可她一个女子去那种全是男人的地方,似乎有些不妥,要不还是在城中等他好了。

    如今守卫不让她进门,她只能思考是不是去找间客栈投宿,等得到了谢铉回来的消息,她再来将军府找他。

    思及此,江月凝浅笑着对那名回答她的守卫道谢。

    然后转身带着三个丫鬟准备离开,然而才走了几步,就听见门内传来有些熟悉的女声,“夫人,你怎么在这里?”

    这一声带着惊讶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江月凝转身,就看见医者打扮的钱筠震惊地站在门口,她的肩上还挎着一个药箱,看样子是要出门。

    江月凝眸中露出笑意:“钱姑娘,好久不见。”

    “夫人怎么到了门口不进来,我还以为我眼花看错人了!”钱筠对江月凝有好感,见了她心里高兴,忙上前去给她行礼。

    江月凝温声道:“我是来找夫君的,不过这里的人没见过我,所以不认得我。”

    那守卫看着眼前的情况,大约也知道了这位打扮精致的姑娘,还真的是他们的将军夫人,他们方才虽然说话客气,可到底是得罪了夫人,若是夫人同将军说起,他们大概要挨罚。

    钱筠听了她的话,笑道:“没关系,现在我可以给你作证,夫人是如假包换的将军夫人,快些进来吧。”

    守卫忙给她们让开一条路,跟着行礼道歉:“属下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夫人降罪!”

    江月凝在他们身边停了下来,她方才并未觉得自己被他们冒犯,只好道:“你们也是职责所在,且我第一次来这里,你们不认得也是情有可原。”

    更何况谢铉已经把放妻书给了她,其实她现在在谢铉眼中大约也不算是他的夫人。

    看着江月凝丢下这句话就跟着钱筠进了府中,两位守卫才松了口气。

    江月凝跟在钱筠的身边,发现这座将军的规模不是很大,且看起来有些老旧,倒像是有些年头了。

    府上的管事见了这边的动静,忙上前对着钱筠恭敬地问道:“钱大夫,这位是?”

    他看着浑身透着贵气的江月凝,心中猜想对方定然是京中来的,将军府上之前一直只有钱筠一位女子,他还以为钱筠与将军的关系不一般,把钱筠当做是未来的将军夫人供着,没想到今天钱筠又带了一位相貌不凡的女子来。

    钱筠直接介绍道:“夫人,这位是严管事。”

    说着又对着严管家道:“这位是咱们将军的夫人。”

    峪城与京城相隔甚远,很多人都不知道谢铉在京中的情况,所以都默认他没有娶亲,没想到他们这位年轻的云麾将军,竟是有家室的人。

    严管事立刻恭敬地躬身:“小的见过夫人。”

    说着又唤来几位下人,让他们把正房收拾出来,见江月凝疑惑,便道:“将军很少回来,且回来后几乎没有在府上过夜,正房没有女子用的东西,夫人且稍等片刻,小的让人收拾一下。”

    “那我先带着夫人逛一逛这将军府!”钱筠顾不得去军营,拉着江月凝就往园子里去。

    而冬枝几个跟着严管事去了正房收拾。

    半个月后,谢铉再次回到了府上,回到正院的时候,却看见了熟悉的一幕。

    院中的梧桐树下不知何时扎了个秋千,只见穿着浅粉衣裳的少女坐在秋千上,手中握着一卷书,此时她正轻轻晃着秋千,视线落在书页上。

    粉色的裙裾随着秋千的晃动慢慢荡漾开,像一朵盛开的芙蓉花。

    她似乎察觉到了有人看自己,于是抬眸朝着他站着的方向看去,正好对上一双幽深的凤眸。

    蓦地少女眸中出现一抹惊讶,须臾那双眼眸完成了月牙,温柔的嗓音被风送到了他的耳畔:“你回来了。”

    第80章 世子难道不想吗?

    谢铉看着坐在秋千上对着自己浅笑的少女, 下意识觉得是在做梦,他定在原地半晌没有动作,直到她从秋千上下来, 缓步走到他跟前。

    鼻间传来清浅的茉莉香,他才惊觉眼前的场景并不是梦, 眼前的人是活生生的, 带着他熟悉的茉莉香,就这样俏生生地站在他跟前。

    他明明给了她放妻书,她应该会高兴才对, 为何又找到了这里来?

    谢铉心中不解,但是很快江月凝就给了他答应。

    她从袖中拿出一个精致的香囊递到谢铉的跟前,抬眸看向他, 脸柔声道:“这是上次在白梅林中, 我说过要给你做的香囊,原本两个多月前本该给你的,只不过自你去了太常寺上值之后一直没有回来,所以搁置了。”

    见谢铉没有动作,她继续道:“世子让娘给我的放妻书,我看到了, 可是世子却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 我想说, 我不愿意。”

    与他眼中的惊涛骇浪不一样, 她那双杏眸静静地看着他, 等着他的回应。

    须臾,谢铉终于还是从她的手中接过了那个香囊,香囊中散发出清冷的白梅香,他将香囊贴身收好, 才垂眸对上她,喉头上下滚了滚,到底艰难开口,嗓音干涩:“你不愿意与我和离,可是为了几年前我救你的事情?你喜欢我,是不是也因为那份恩情?”

    江月凝没想到他居然知道了,她觉得他如果想起了当年的事情,更应该与她说才是,为何偏偏要选择躲着自己?

    如今听了他的话,也明白了,这人就是自己在那瞎猜。

    她见谢铉难得露出不自信的神情,于是眼睛弯了弯,轻声道:“如果我会因为恩情而喜欢世子,那我为何不在见到陆淮假扮的你之后对他生出喜欢,又为何后面还要与你解释,我对他并没有男女之情。”

    这话说得有点绕,谢铉大约是知道了她说的什么意思,看着她弯起的眼睛,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了许多。

    江月凝瞥见他通红的耳朵,心想从前只以为他流连花丛,对于男女情事上大约是游刃有余,现在似乎并不是这样,她不过委婉的说明了自己的心意,他就这般。

    若是

    这样想着,她靠近他,双手突然攀上他的肩膀,然后踮起脚尖,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这一次主动做这样的事情,她其实也有些害羞,但是面上仍旧装出镇定的样子,缓缓道:“现在世子知道我的心意了吗?”

    蜻蜓点水的一个亲吻,然而在谢铉的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江月凝见他一张脸涨得通红,心想谢铉果然比自己想象中的纯情多了。

    他那双凤眸怔怔地看着像偷腥成功的小猫的少女,直到她松开手要退出去,才反应过来,他没能让她后退,一只手贴上了她的后腰,把人往身前一带,然后紧紧地抱住了身前的人。

    江月凝由着他抱着自己,她的脸贴着他的胸膛,感受着他猛烈跳动的心脏,唇角微弯。

    “那份放妻书写的时候我不是心甘情愿,你比我早得知我就是你的救命恩人,我以为你不愿意同我坦白这件事,是因为嫌弃我,不愿意承认我就是当初救了你的人,所以就算是不舍得,我也只能放你走,我不想你讨厌我。”

    他的声音在头顶慢慢响起,说完他的手臂又收紧了一些,仿佛对待失而复得的珍宝。

    “皎皎,你还有后悔的机会。”虽是这般说,可他的手却紧紧地搂着她的腰身,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江月凝心中好笑,她道:“世子最开始那般对待我的时候,我心里确实在想怎么会有人这么讨厌,后来与世子接触多了,我就想其实世子也不是那么讨厌,也有可取之处,那天我给你找伤药的时候,我见了那只兔子,才明白原来世子就是当初救我的人,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与世子提起,所以选择先按下不说,想着等把香囊给你的时候,再与你说,谁知道世子躲着我,甚至连来这里都不愿意告诉我。”

    说起这件事,她的语气还带着埋怨。

    谢铉的手抚了抚她的后背,似乎想要给她顺气,他道:“抱歉,我以为这样对你才是好的。”

    江月凝气得踩了他一脚,她仰头瞪向他:“世子一向心口不一,其实是害怕见到我,怕我对你去峪城的事情没有任何的不舍,是吗?”

    这确实是其中的一个原因,被揭穿了小心思,谢铉的脸别向一边,可最后还是转回自己的头,看着她没忍住问出了自己想知道的问题:“你会舍不得吗?”

    问这个问题,他的目光躲闪,不太敢去看她。

    江月凝这一回没有了逗他的心思,只伏在他的胸前,认真道:“如果我舍得你离开,又怎么会来到这里,站在你面前,世子连这点自信都没有吗?”

    闻言谢铉没有再说话,而是将她抱得更紧了,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中。

    “那份放妻书你还留着?”他问道。

    江月凝顿了一下,才回他:“自然是留着,若是你哪天惹了我,或者是我厌倦你了,我就带着那份放妻书离开你。”

    “不会,你再没有这个机会了”

    “嗯?”

    江月凝没听清楚他说的话,疑惑地看向他,却见他松开了自己,转而自然地牵着她的手往里面走去。

    江月凝跟在他的身边,看着他依旧嫣红的耳朵,在心里回想他方才说了什么。

    直到进了正房谢铉突然将她抵在门上,带着炽热气息的吻落在她的唇上时,她想她大约知道了方才谢铉说的什么。

    当浅尝辄止的亲吻骤然加深,江月凝被迫仰着头接受他的凶猛,她整个人无力地靠在他的胸前,一双手紧紧抓着他结实的手臂,即便是隔着布料,放在她腰上的手掌也滚烫得惊人。

    江月凝耳边除了他轻微的喘息声之外,还有自己那一下比一下强烈的心跳声。

    直到最后,她感觉自己要窒息了,忍不住抬手拍了拍他,对方最后在她的唇上轻啄了好几下,才最终放过她。

    她被谢铉揽着才不至于跌倒,趁着还有些力气的时候,她抬头瞪了谢铉一眼。

    然后在心里收回了他纯情的想法。

    方才吻她的时候,那副模样简直就像是恨不得将她生吞了。

    “皎皎,明天我还要去军营,这一去又要一个多月才能回来,这里不安全,你还是回去吧。”谢铉带着薄茧的掌心来回摩挲着江月凝如凝脂般的脸庞,一双幽黑凤眸看着她。

    没想到江月凝却摇了摇头:“我不回去,等你打了胜仗我们再一起回去。”

    她的语气带着固执,谢铉知道她做了决定就不会轻易改变,可他不想让她处在这种危险的境地,他皱眉道:“这里随时都有危险,万一我们没能”

    江月凝忙打断他的话,坚定道:“我相信夫君能赢。”

    她那双带着氤氲的杏眸看着他,把他看的心中一片柔软,他低头在她光洁的额上轻轻一吻,哑着声音道:“我知道了,我会保护好你和峪城的百姓。”

    他的声音带着沙哑,落在江月凝的耳中,让她想起方才他吻自己时,那在耳边的喘息声。

    她的耳朵一红,细细地嗯了一声:“我等你回来。”

    谢铉见她露出害羞的模样,指尖的温度又变得滚烫,看她的眼神也越来越炙热。

    江月凝察觉到他的意图,双手放在他胸膛上推了推,似春水的般温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冬枝她们一会儿就回来了。”

    这是提醒他适可而止,谢铉心中有些失望,不过很快又收起了那些蠢蠢欲动的心思。

    他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眼下外面已是黄昏,已经到了掌灯的时候。

    以前在侯府的时候,这个点她也要准备用餔食,想起这个,他又低头去看江月凝,发现她比之前瘦了好些,他心疼道:“府上厨子做的饭菜大约不合你的胃口,我让严管事再找个厨子,每天给你做些清淡的菜色。”

    说着他就要抬步往外面走去,江月凝见状扯住了他的衣袖:“不用了,这件事严管事早就办好了。”

    听了她这般说,谢铉才放下心来。

    只是晚间他沐浴完,看见同样穿着寝衣坐在床边的江月凝时,他愣住了,他们二人之前都是分开就寝的。

    如今这屋子里只有一张床,而江月凝安静地坐在床边,一头如墨的青丝铺在身后。

    江月凝听钱筠说谢铉几乎不在将军府过夜,所以便直接在正房住了一个月,没想到他今天回来,不仅没有当天就离开,还要在正房睡一晚。

    她虽然已经与谢铉表明了心意,可一想到要与他同床共枕,心里到底是有些不自在。

    谢铉似乎看出了她不自在,良久后转身从柜子中抱出一床被子,想要直接打地铺。

    明明是他的房间,结果打地铺的人却是他,想到他在军营中的床一定睡着不舒服,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却要睡地上,对他多少是有些残忍了,江月凝心里过意不去,咬了咬唇,下定决心道:“世子,还是睡在床上吧。”

    闻言谢铉手上的动作一顿,半晌之后又继续,“不用,我睡地上。”

    江月凝问道:“世子是不愿意与我同睡一张床,还是说成亲那天世子说的是真的,不习惯就寝身边有人?”

    她这话是明知故问,上次他受伤在农家小院里,也同她睡在了一张床上。

    谢铉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吐出,声音低沉道:“与你同睡一张床,我怕我会”

    控制不住自己。

    后面的几个字江月凝大约也猜到了,只是他们二人已经互通心意,接下来的事情自然是顺理成章,可这种话要她一个姑娘来说,却不适合。

    她的脸上悄悄爬上了一层粉色,被谢铉看在眼中。

    偏偏是这样,让他动心不已。

    江月凝垂下眼眸没有应他,须臾,身前的烛光被人挡住了,她蓦地抬头,对上一双漆黑的凤眸。

    “皎皎,你真的要我与你睡在一处?”

    他的声音带着低哑,滚烫的指尖克制地落在她的下巴上,最后慢慢用指腹摩挲着她浅粉的唇瓣。

    江月凝垂下眼睫,不敢去看他的眼睛,片刻之后,她抬眸看着他那张秾丽的脸,反问他:“世子难道不想吗?”

    谢铉的喉头滚动了几下,声音哑得可怕:“想”

    他的双手撑在她身侧两边,俯身克制地吻上她那花瓣一样的双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