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瞄准

    那是个棱角分明的三棱锥式物体,通体漆黑,最底端镶嵌着玻璃,隐隐可看见内部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从兰恩飞行器的摄像头视角,无数机械臂正起起伏伏,冰冷的铁皮泛着青灰色的冷光。

    似乎是一座巨大的重型加工厂。

    林佑眉头一跳:“工厂?”

    那座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信息素工厂,莫非就是这里?

    这时,舱内响起了电流声,兰恩按下接听键,德文的声音传来,信号有些失真:“兰恩,他们已经过去了,边境哨卡看见了皇室的飞行器,坐标正在‘工厂’之中。”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兰恩笑了声,饮尽面前加冰的高度烈酒:“不枉我在这里等了快三天。”

    他感慨:“你的消息很准啊,德文上校。”

    德文:“当然,我之前可是请了小半个月的年假,把23区里里外外摸透了。”

    他嘀嘀咕咕:“这回下来,我两年存的年假都用干净了,下次就算有小雄虫请我约会,我也出不去了。”

    兰恩:“要是这回我活着回去,还能执掌第三军,就给你走特殊通道,把年假补回来,但……”

    两人一齐沉默下来。

    但是如果回不去呢?

    没人愿意探究这种可能,沉默片刻,德文又道:“还有一件事,兰恩,从皇室飞行器掠过边界线开始,你所在的区域已经完全封锁了,林裕怕死的很,将安防做到了极致,现在23区连只苍蝇都难飞进来。”

    兰恩:“意料之中,不然我何必提前这么久来,在这鸟不拉屎的地界飞三天。”

    要不是德文截获了‘工厂’的访客信息,他们也没办法在这里守株待兔。

    兰恩看向落地窗外,那座漆黑的庞然大物从行星尽头滑来,逐渐逼近,厚重的阴影复压而来,如同史前的巨兽。

    他拨弄操纵仪:“我看见他们了,先下线。”

    “好”德文平静答复,却没挂通讯,在一片繁杂的盲音中,他轻声道:“祝您好运,少将。”

    兰恩嗯了一声,挂断通讯,他轻巧地启动飞行器,避着那庞然大物,居然往星环内部去了。

    66惊叫出声:“他想干什么?”

    行星环内部结构极为复杂,高速运动的石块速度高达数十公里每秒,即使有最先进的避障系统辅助,开飞行器进入行星环依然是非死即伤的结局。

    林佑道:“那里是最好的隐蔽点。”

    林佑打过类似的操作,在《星际战争》的火山口蜂巢副本中,玩家必须要绕过工蜂的监控,接近蜂后BOSS,才能完成击杀奖励。可个人实力再强悍,也很难应对工蜂群的围攻,根据论坛的攻略,最好的方法其实是打造一套防火服,从岩浆中爬进蜂巢,因为没有工蜂会想到这里有人。

    死亡之地,却成了最好的庇护所。

    同样的,从刚才的对话来看,23区已被封锁,那么“工厂”周围也必然层层设防,但是不会有人去监控星环内部,那里是一片公认的死地。

    兰恩开入了星环之中。

    他穿着第三军的制服,胸前别满了勋章,绶带也一丝不苟地打好了,仿佛他不是独自闯入生命禁区,而是在仪式上授勋。

    滚滚岩石擦过飞行器,又被巧妙躲开,只在表皮留下不大不小的坑动,驾驶舱剧烈晃动,可兰恩的手依旧很稳,他谨慎地调整角度和方位,然后汇入星环,和尘埃岩块一起随行星引力旋转。

    如同他本来就在这里。

    林佑暗暗抽气:“如果是我,这个时候已经坠毁了。”

    兰恩关闭了电力照明系统,开启电磁波篇屏蔽设备,让飞行器顺着星环一起旋转,远远看去,就像其他在23区边境报废的飞行器一样,只是一具冰冷的钢铁棺材,内里装着第三军某位将领的遗骸。

    兰恩拿起副驾驶上的长管膛线枪,用绸布缓慢擦拭起来。

    银质的狙击枪被擦得锃亮。枪管的金属泛着月亮似的冷光,他静静看着面前的屏幕,那上面有两个红点正在慢慢跃动,它们沿着既定的轨道滑行,缓缓靠近。

    是“工厂”和这架飞行器。

    二十分钟后,它们开始交汇。

    “工厂”擦着星环轨道向前,在兰恩看不见的地方,客厅的摄像头悄然转向,正对“工厂”的方向。而从飞行器的落地窗中,林佑已然可以看清“工厂”的结构。

    ——大体可以划分为上下三层,机械臂组成的流水线矩阵位于三棱锥的底层,用来生产信息素,中间分割成一个个独立的科研办公室和卧室,是“工厂”领导人和访客的住所,最上方的大厅四面玻璃落地窗,用来接待最重要的客人。

    林裕正在其中。

    和下两层冰冷的工业化风格不同,最上层的装修奢华柔软,有从主星搬运过来的真皮沙发,窗边摆放着珍稀绿植,连脚下踩着的地毯都价值千金。

    大皇子大大咧咧坐在沙发上,手中摇晃着新研制的信息素制剂,药液呈危险的桃红色。

    林佑问:“66,能从口型分辨出他们再说什么吗?”

    66:“我试试——飞船摄像头的分辨率太低了,很难解析口型,搭配个12X的瞄准镜差不多。”

    系统艰难地运算起来:“唔,勉强分析出来了,林裕说的是‘新玩意比上次那个成瘾剂好用吗?’”

    “那个打领带的男人说——哦我刚刚比对了帝国信息库,他是戈纳特,帝国信息素研究院的研究员,研究院院长斯格里的得意门生,曾因和邻居发生口角,将邻居一家包括五岁的孩子用斧头砍死,被判死刑,没想到他在这里,似乎成为了工厂的话事人。”

    “院长斯格里的得意门生?”林佑微顿,“我没记错的话,林裕娶了斯格里的儿子当雌君?”

    66:“是的,您记忆力不错——哦,他也在呢,后头那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就是。”

    林佑看去,果然见到一个老者站在中间,手上同样拿着一瓶桃红药液,他摇晃着烧杯,满是痴迷。

    林佑:“所以院长在说说什么?”

    “他说‘好用许多,这是我和戈纳特的得意作品,加强了成瘾后的难受程度和控制效力,雌虫会痛哭流涕请求您的恩赐,没了您的信息素,他们就像一条摇尾乞怜的狗,请尽情享用吧’。”

    “然后大皇子说,‘我迫不及待地了,有没有实验品啊,拿个实验品来让我试一试。’”

    “院长,‘我这就给您安排个最漂亮的。’”

    “大皇子看上去挺满意,他点了点头:‘除了要漂亮,性子最好也要烈,怎么折腾都不屈服的那种,这样喂完药哀求起来才有趣。’”

    摄像头分辨率不够,看不清林裕的表情,但林佑却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对方满不在乎的姿态,仿佛实验品不是个活生生的人,而是笼子里饲养的小白鼠。

    66抖了抖:“工厂上还有活的实验品?”

    林佑控制不住地冷笑:“真有本事,看来这工厂不但生产成瘾剂,还是个太空里的窑子。”

    也难怪大皇子跨越千山万水,非得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作为储君,很多事情大皇子在主星不能玩,不然要是在闹出了这等丑闻,必然引起口诛笔伐,影响皇室的声誉,可放在这颗荒无人烟的地界就无人知晓了,再怎么出格也没有关系,就像是林佑前世那个臭名昭著的辛奴岛屿一般。

    说话期间,飞船缓缓交汇,两者的差角已经小于60度,但没有人注意到星环中的飞行器。

    兰恩赌对了,“工厂”周围有不少监控,可没有在意这片死寂的生命禁区。

    兰恩冷静地调试飞行器。

    飞行器舱门无声打开,谁也没注意到,一个极其微小的机器人从飞行器舱口飞出,经过精密计算后,它覆在了“工厂”玻璃的某个位点上。

    高浓度腐蚀液从其中喷出,一层又一层糊在玻璃上。

    高强度玻璃防弹,却扛不住化学试剂的侵蚀,被腐蚀出米粒大小的穴眼,只剩薄薄一层连接。

    两分钟后,漂亮的红发雌虫被扯着头皮押到了林裕跟前。

    林佑眉头一跳:“第三军的人?”

    那人穿制服,肩膀上带银质勋章,从系统传回的画面细节,正是归属第三军。

    戈纳特:“您瞧瞧这个。”他挑起雌虫的脸,“这个漂亮吗?之前23区追逐站俘获的,第三军的少校,特意留着没动,就等您来。”

    林裕一根手指勾出雌虫下巴,挑剔货物那样左右打量,满意点头:“漂亮,不过可惜了,那次你们没能抓着兰恩,我觉着还是他更漂亮。”

    他微微咂嘴,似乎真的在可惜。

    林佑没忍住,一把捏住了小屏幕。

    66:“放手放手!宿主,疼!疼!”

    此时,飞行器几乎与“工厂”正对交汇,落地窗彼此遥遥相望,距离不到10公里。

    66:“目测已进入重型膛线枪MK908的射程范围。”

    兰恩的那把银色长管膛线枪正是MK908

    兰恩开启了自动飞行模式。

    在运动轨迹复杂的星环中开启自动模式是非常不理智的选择,最多五分钟,飞行器就会被高速岩石撞击,而即使是星际最坚硬的钢铁,也只能扛住两三下,就会走到报废的边缘。

    而工厂和飞行器交汇的窗口期,也差不多是五分钟。

    戈纳特还在侃侃而谈,他正将光脑放到林裕眼前:“殿下,如果这个您不满意,我们还有其他类型的,你看这个灰发蓝眸的,也是第三军的将领,和兰恩有几分相似,我将他带给……”

    12倍镜装载在枪上,透过十字瞄准线,兰恩扣下扳机。

    他打中了那个米粒大小的缺口。

    玻璃瞬间裂出蛛网状的缝隙。

    接着是第二枪。

    子弹从枪管激、射。出,依旧正中缺口。

    第三枪。

    枪枪命中。

    蛛网蔓延开来,高强度玻璃绝佳的性能使得它没有大面积破碎,只露出了瓶盖大小的缺口。

    但是足够了。

    玻璃的爆裂声使得室内一片慌乱,客厅中人终于注意到了窗外冷冰冰的飞行器——它铁灰的架构完美融入星环,林裕触电般放开红发军雌,慌慌张张抬起头,试图寻找袭击的来源,可对面的飞行器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此时,灯火通明的工厂就如同黑夜中的靶子。

    戈纳特一把护住林裕:“走!先去下层!”

    他们跑动起来,一时间,客厅乱成一锅粥,众人步履凌乱,左冲右突,极难瞄准。

    可林佑听见了第四声枪响。

    戈纳特维持着保护的姿势,大皇子还在他身后,一枚子弹却洞穿了格纳里的眉心——透过那个只有瓶盖大小的缺口。

    66冷静地声音传来:“戈纳特,帝国信息素研究专员,在逃逃犯,脑部贯穿伤,已无生命体征,死亡。”

    尸体轰然倒地。

    林裕发出尖叫,头发花白的院长一手扯过他:“殿下,我们……”

    话音未落,血花从他额头爆开。

    兰恩扣响了第五枪。

    66:“斯格里,帝国信息素科研院院长,银河制药公司董事长,脑部贯穿伤,已无生命体征,死亡。”

    随后是第六枪,第七枪……

    “帝国研究院……”

    “银河制药公司……”

    “23区领事局领事……”

    海量数据从系统流过,经过比对,它准确地报出了每个人的名字,这里头随便一位,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兰恩开枪太快,冰冷的机械音交织起伏,形成茫茫的回音

    66:“……死亡。”

    林佑正要说话,却忽然瞳孔一缩。

    在视线的镜头,他看见了两枚金红色的纺锤状物体,拖着艳蓝的尾焰,正高速朝这里射来。

    “工厂”终于发现不对,决定反击。

    为了狙击视角,他撤下了大半飞行器的大半玻璃,此时客厅几乎裸露在外,虫族强横的身体能让他们没有保护在太空生存片刻,但也仅仅是片刻,他银色的翅翼张开,骨翅撑在沙发角落,为身体的移动提供动力,那两枚炮弹几乎直冲他面门而来。

    兰恩丝毫没有躲避的意图。

    在刚刚的争夺中,有狙击手朝他开枪,为了抢瞬间的角度,除非致命,兰恩从来不避,他的肩膀,小腿,各处都有擦伤和弹孔,又在军雌恐怖的治愈力下缓缓愈合,留下狰狞的痕迹,血液顺着他的指尖漂浮在空中,猩红如帕米尔星系昂贵的鸽血宝石。

    在过度的失血和伤痕下,兰恩的肌肉不自觉地抽搐,他脸上失了血色,身体微微痉挛颤抖,疼痛令头脑昏沉,可他每一次瞄准持枪的动作都那么稳定,精密如咬合的齿轮。

    而在飞行器落地窗的另一边,星环依旧缓慢运动着。

    66忽然惊叫:“天!”

    它看见了一大片金属残骸。

    “坟场”恰巧路过。

    那些坠毁的飞行器早已化为了星环中无机质的金属棺椁。

    宇宙中的尸体不会腐烂,透过一层钢化玻璃,66能看见死去的战士脸覆寒霜,皮肤呈现绀紫,他们的眼球浑浊,瞳孔涣散,只留下一片无神的苍白。

    可即使意识涣散已久,灵魂不复存在,此时此地,他们却仿佛透过几层玻璃,正停驻在这艘钢铁舰船上,静静地注视着他们的长官。

    兰恩扣下扳机。

    ——第九枪。

    子弹穿过空隙,血花蔓延开来。

    又一次正中靶心。

    系统轻声道:“林裕,帝国储君,皇室顺位第一继承人,脑部贯穿伤,未检测到生命体征,经系统判定——”

    “已死亡。”

    第52章 回家

    大皇子的身体面条一样滑落下来。

    惊恐的表情定格在他脸上,漆黑的瞳孔放大,正仓惶注视着枪声传来的方向。

    新鲜的血液顺着额头涌出,又很快凝结变黑,变成一个看不见底的血洞。

    整个大厅乱成一团,所有人都匆忙躲避,甚至没有人扶一下他的尸体,凌乱的脚步践踏在他身上,踩烂了价值千金的布料。

    ——哪怕尊贵如他,死后也是这般模样。

    飞行器中,玻璃幕墙缓缓升起,兰恩注视着他倒地不起的尸体,脸上冷淡的可怕,他手指缓缓松开,银色枪支跌落于地,而后,他沿着沙发边缘跪坐下来。

    他没有力气了。

    “工厂”里的保镖也不是傻子,短短五分钟的交汇时间,他们往飞行器里开了数百枪,为了卡狙击角度,兰恩数不清他身上有多少擦伤,右肩甚至留下了贯穿伤,血液小股小股涌出来,将纯白制服染成暗红。

    他甚至没有力气爬回驾驶室了。

    肾上腺素短暂地刺激消退后,疼痛潮水般涌上来,皮肤渗出一层冷汗,将衬衫粘连在脊背上,大量失血让他倍感昏沉,甚至看不清驾驶室的方向了。

    ——该结束了。

    兰恩想。

    他侧过脸,将视线从大皇子丑陋的脸上移开,看向另一侧的落地窗,在那里,无数破败的星舰缓缓掠过,金属早已变形,上面第三军的标志斑驳掉漆,可兰恩的脸色柔和下来,露出了怀念的神色。

    他的老朋友们就长眠在那里,而再过几分钟,或许他也将长眠于此。

    两枚炮弹近在咫尺,而兰恩甚至没办法爬进驾驶舱,完成最基本的转向。

    他现在太疼了。

    只是……

    兰恩捏住了左手食指,在那上面,套着一个小小的银色戒指。

    第三军的指挥官从来不在战场上佩戴首饰,戒指这种无用的累赘只会影响他的发挥,可这枚戒指是个例外,在兰恩此生最重要的一场战争中,它依然好好待在指挥官的食指上。

    戒指上雕刻着“WASD”四个字母,兰恩始终没搞懂它们的意思,但他却记得戒指的主人。

    现在,鲜血濡湿了手套和戒指,兰恩摩挲着上面的纹路,微微闭上了眼睛。

    走到这个地步,他并不后悔,他只是有点遗憾。

    遗憾他终究无法履行回去的承诺,遗憾遇见的时间的太晚,相处的时间太少,不曾彻底拥有过那些温存。

    早知如此,他该多向林佑讨两个吻的。

    时至今日,科莱特家族人丁凋敝,兰恩没什么值得记挂的亲人,德文等人各有事业,也不需要他操心,唯一一个记挂着的,只剩下林佑了。

    兰恩注视着天花板,心想:林佑会难过吗?

    会因为他的失约而愤怒,伤心,甚至记恨他吗?

    三皇子府邸中,林佑一拳砸向训练系统的开机键。

    时至今日,联系小说原文,他已经完全明白了。

    为什么小说里的兰恩那样骄傲,却任由三皇子将尊严踩在地上践踏,还要卑躬屈膝的讨好;为什么他信息素成瘾,前途一片昏暗,被锁在地下室里不见天日,却要苦捱过这些时日;为什么他将家族直接划给三皇子寻求庇佑……一切的蛰伏,都只是在等一个机会。

    小说中的三皇子自以为兰恩是掌上玩物,可其实他才是兰恩选中的棋子,兰恩的灵魂凌驾于肉体的茫茫痛苦之上,冷眼旁观着三皇子施加的一切苦难,而满不在乎,因为他早将这篇荒芜的星系选为了坟墓,在这一日,开出这一枪。

    数年前,23区争夺战第三军捣毁了黑市,可无人知晓黑市正是大皇子的产业,大皇子通过劣质信息素大范围敛财,笼络权贵,稳固储君之位,在这场战役中,第三军损失惨烈,而兰恩也被记恨,于是有了谋害未婚夫的指控。

    大皇子稳坐储位多年,权势滔天,连林佑的生父霍伊尔上将都难以掠其锋芒,更不要说兰恩,这一场铤而走险的刺杀,是他为故友夺回公道的唯一机会。

    林佑闭上眼。

    他扣上训练舱的舱门。

    66冷静地声音传来:“已连接飞船控制系统,请宿主做好准备。”

    下一秒,视线骤然变化,训练舱画面转变,林佑再一睁眼,已经置身于飞行器的驾驶室中。

    在他的右手边的屏幕上,两颗红点正高速接近,正是两枚导弹。

    而主控屏幕上,无数蓝色小点起起伏伏,飞快掠过,是星环中高速飞行的岩石碎屑。

    林佑深吸一口气。

    这种难度的飞行模拟,他没做过。

    66:“为您提供实时演算服务。”

    他的CPU运转到极致,捕获计算了每一颗岩石的运动轨迹,并将它们标注再屏幕上,一时间,屏幕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蓝色细线。

    林佑学东西一直很快,更不会临时怯场,他沉稳地摆弄着面前所有的按键,握着操纵杆的手出了细汗,操作却依然细致精密,一如军部最老练的将领。

    两枚导弹在飞行器身后极速碰撞,而后爆炸,狂暴的宇宙射线铺天盖地,哪怕飞船做了屏蔽设备,也差点失灵。

    林佑稳住动荡的船身,冷静注视前方。

    十公里,五公里,一公里……

    赤金环带从窗外掠过,化为身后绚烂的背景。

    他冲出了星环。

    而在外人看来,这辆飞行器在无人控制的情况下自行启动,在太空飞出了种种高难度动作,最后离开了危险区。

    “工厂”尝试追击,可它毕竟不是为了战争诞生的飞行器,速度缓慢,几乎几个眨眼,飞行器就消失不见了。

    66:“23区边境有大皇子的封锁线,我们得绕路。”

    它将所有哨点一一标注。

    眼见最大的危险已经不见,林佑松了口气。

    他在驾驶室半摊下来:“66,规划一下路线吧。”

    23区到主星路途遥远,即使是最快的飞行器也要飞一天一夜,66很快给出导航规划:“走这条线路吧,路途较为偏僻,不易被察觉,我们将在主星边境第一军的停泊口落地。”

    林佑点头:“霍伊尔上将会为我们遮掩的。”

    林佑还没登基,没法完全左右局势,大皇子的生父也是上将,孩子死了他必然追查,林佑可不想兰恩背上刺杀皇子的罪名。

    66:“好的,预估飞行时间36小时。”

    航线路况良好,既没有大量宇宙射线也没有逆乱流,林佑将速度拉到极致,客厅落地窗外,无数星球飞掠而过。

    旅途中,兰恩短暂地清醒了一会儿。

    林佑没法碰他,只能任由少将躺在客厅的地毯上,他将室内的温度和湿度都调节到了合适的数值,指挥小型清洁机器人拖来一张毯子,盖在兰恩身上。

    兰恩的情况很不好,但得益于军雌恐怖的恢复能力,他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

    在柔软的毯子中,兰恩有一瞬间的怔愣。

    他头脑发懵,视线模糊,甚至分不清这是不是死前的幻象。

    此时,他们正经过一片双旋臂星系,远远看去,漂亮的蓝紫色螺旋如同宇宙中的两点涟漪。

    ——这里绝不是23区。

    可他没法仔细思考,失血让他身体发冷,几乎下一秒,他又昏死过去。

    兰恩昏昏沉沉,一个又一个地做着梦,有时他梦到战争,死去故友的脸庞从他面前掠过,带着血和火的痕迹;有时他梦到小时候,雌父拿着戒尺站在面前,说柯莱特家的雌虫样样都要做到最好,仪态必须端正;有时候他梦到林佑,梦到林佑触碰着他的皮肤,带来难耐的痒意,三殿下紧紧蹙着眉头,抱怨“兰恩,你要休息,你还在发烧。”

    他恍惚间清醒过来。

    身下是绵软的被子,床铺很大,将他整个簇拥了起来,空气中弥散着柑橘的清香,清甜干净。

    兰恩动了动眼皮。

    他躺在一间卧室中,装修整洁明亮,窗户拉着白纱窗帘,阳光正悠悠洒进来,角落摆了株一人高的琴叶榕,枝叶舒展,生机盎然。

    “……”

    是活着,还是死前的幻觉?

    有人摸了摸他的脸,用毛巾拭去一点冷汗:“醒了吗?”

    兰恩一顿,侧头看去,林佑正坐在他的床头,面露忧虑。

    他怎么会在这里?

    “三殿下……”兰恩想直起身体,疼痛却忽然蔓延上来,不尖锐,甚至有点温吞,但由于面积过大,还是让人难以忍受。

    他的肩胛脊背都有伤口,血已经止住了,却随着动作再次裂开,从绷带间渗透出来。

    林佑止住他的动作,将他强行按回了被子:“别动,你很虚弱。”

    他叫来侍者,端来了牛奶和粥:“前两天没办法吃饭,给你挂了水,但胃里还是有东西舒服,我让侍者炖了粥,要不要吃一点?”

    指尖有温度,不是幻觉。

    兰恩很难形容此时的心情,他满腹狐疑,却又无比眷恋,于是近乎贪婪地描摹着眼前人的轮廓,如同呵护一个易碎的梦境。

    林佑却只是放软声音:“要不要吃?”

    “……”

    兰恩迟疑片刻,微微点头。

    他试图抬起手臂,尝试去接碗里的勺子。

    “嘶——”

    林佑挪开碗,不轻不重在他额头敲了一下,愠怒道:“肩膀上的伤,你还敢抬胳膊?”

    他指的是肩膀上的贯穿伤。

    膛线枪的子弹撕裂了肌肉,好在远距离狙击,精准度不够,沙发又稍稍挡了一下,不然整条手臂都保不住。

    兰恩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只好就这林佑的手饮下了粥饭。

    他老大不自在。

    作为柯莱特家族的长子,他从小接受最严苛的教育,躺在床上等人照顾既不坚强也不体面,在他的记忆中,父辈也没有这样喂过他。

    但是林佑的动作不容拒绝,粥饭直直抵在唇边,一个喂,一个吃,室内除了调羹碰撞的声音,一片寂静。

    等胃中填满了暖洋洋的食物,兰恩抬起脸,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三殿下,我这是?”

    明明在23区边境迎接死亡,为什么转眼之间,却到了皇子府邸?

    林佑搅了搅粥,正要说话,庭院内忽然狂风大作,接着是喷气式飞行器落地的声音,府邸门口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混杂着嘈杂地人生。

    66趴在窗台晒太阳,懒懒直起身体往外看了一眼,又趴了回来:“宿主,是劳伦斯上将。”

    劳伦斯上将,大皇子林裕的父亲,帝国如今成名最早的上将,也是霍伊尔上将的前辈,目前执掌第三第四和第六军。

    林佑停下动作:“来得到挺快。”

    兰恩昏迷了足足三天,这三天内,大皇子死亡的消息已经传到帝都,虽然被被劳伦斯上将按下,密不发丧,可这消息哪里是轻易按得下的,早已满城风雨,各大家族蠢蠢欲动,等待着势力重新洗牌。

    一时之间,帝都山雨欲来风满楼。

    老虫皇都病得快死了,也不得不从病榻上爬起来,拖着病体下旨成立调查组,要求彻查大皇子遇害一事。

    兰恩是林佑私下里带回来的,当时场上情况混乱,两艘飞船距离又远,没人看清兰恩的面容,而他的飞行器经过改装,抹掉了第三军的标志,和德文又是秘密出境,甚至没人知道他出现在了边境,在其他人看来,兰恩少将一直被三皇子幽禁在府中,从没有出去过。

    可劳伦斯上将不是一般人。

    他清楚地知道大皇子和兰恩的恩怨,而这几天德文又恰巧在此时出现在边境,三天内也也没人拜访过皇子府邸,见到兰恩,劳伦斯上将深信,世上没有怎么巧的事情。

    更何况能隔着两艘星舰,十几公里开枪,还枪枪毙命的,整个军部也没多少人,兰恩算一个。

    他于是火速从虫皇手里请到调查令,想搜索三皇子府邸。

    门口的喧哗显然惊扰到了兰恩,他直起身体,扣着林佑的手腕微微用力,而后敛下眸子,苦涩地笑了笑:“殿下,或许您该杀了我。”

    如过死在23区,那他就是私自从皇子府邸离开,暗杀大皇子都是他一人的罪责,林佑并不知情,怪不到林佑头上,最多算个管教不严。

    可若是他被发现在皇子府邸,就是林佑主动指使他刺杀哥哥,意在储君,他们兄弟相残,老虫皇必定震怒,届时会有多少脏水泼上来,有有多少难听的话等着林佑,兰恩不敢多想。

    这泼天的罪责,他不舍得林佑沾染分毫。

    另一边,三皇子一旦背降罪,已经收归三皇子的柯莱特家族也会遭受牵连,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兰恩想要看到的,他宁愿死在荒星。

    兰恩背上还有大皇子守卫打出来的枪伤,是第二军专用的子弹,一旦劳伦斯上将检查,不可能瞒得住。

    眼见脚步声近在咫尺,监察队伍已经从花园过来。大厅中,霍伊尔上将的声音同步响起,似乎和劳伦斯上将正在争论周旋。

    但是劳伦斯带着监察令,霍伊尔上将拖不了多久。

    至少没法拖过兰恩背上伤口好转。

    兰恩用力握住林佑,漂亮的脸色居然浮现出一抹笑意:“殿下,我能否求一场鞭刑?”

    林佑一顿,瞬间明白了兰恩的意思。

    既然无法等待好转,就干脆彻底摧毁痕迹,用鞭伤完全覆盖枪伤,而对暴虐的皇子而言,动用私刑本就是家常便饭的事情,他背上有鞭伤并不会引人怀疑。

    ……可那该多疼啊。

    脊背上密密麻麻全是伤口,经过三天刚刚好转,这时用鞭子抽上去,让伤口完全糜烂,这是他无法想象的刑罚。

    林佑又开始磨牙了。

    兰恩总是这样,一脸随意地说着伤害身体的话,仿佛这肉身无关紧要,这痛苦他毫不在意,甚至他向林佑提出建议时,居然还在笑。

    ……笑什么?笑他找到了完美的解决方法吗?

    林佑心中涩的厉害,很想在他的肩膀恨恨上咬一口,发泄胸中过于饱胀的情绪,可兰恩肩膀上全是伤,甚至他没有下嘴的余地。

    林佑更难受了。

    他抿唇不说话,只能再次将少将推进被子,牢牢地裹好了,然后故作凶狠:“这事儿不用你管,我有得是办法,给我好好睡觉!”

    兰恩脸上浮现出诧异,可看着林佑难看的表情,还是躺回被子,含笑道:“……好。”

    第53章 筑巢

    此时,府邸门口,劳伦斯上将一双阴郁的眸子瞥过霍伊尔上将,凉凉开口:“看样子,您是不打算让我搜查府邸了?”

    霍伊尔上将:“怎么会,您带了虫皇搜查令过来,当然是能搜。”

    他头疼的叹了口气,“只是我那不成器的孩子还没起来,屋里乱七八糟的,什么也没收拾,您看见不好,他到底也是个皇子,到时候记录仪拍见了什么,多少有损皇室威仪。”

    劳伦斯上将来搜查,但搜出了什么,也不能任由他空口白牙乱说,他随身携带着一台执法记录仪,就别在胸前,到时候庭审开庭,记录仪中的视频是要作为证据提交,供人查阅的。

    劳伦斯上将斜睨他一眼:“这个点了,还没起床?”

    霍伊尔微笑:“昨天他和兰恩闹了一阵,那孩子脾气骄纵,起得晚些。”

    他将劳伦斯上将领到厅堂,示意侍者端来咖啡和清酒:“您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已经让侍者去催了。”

    孩子刚刚死亡,劳伦斯面色阴沉:“好,我便等上两分钟,若是到时候真搜查出了,你这包庇罪犯的——”

    “好吵啊。”话音未落,有人慵懒地打了个哈欠,一道清凌凌的声音插了进来,“大早上的,怎么这么吵,让不让人睡觉了……雌父?”

    两人同时回头,只见个面容清秀的青年人站在客厅走廊的交界处,穿着套宽松的休闲服,姿态懒散随意,黑瞳半瞌着,将醒未醒,正靠在墙上,不满地朝客厅看来。

    霍伊尔上将斥责道:“这是劳伦斯上将。”

    他转向劳伦斯,抱歉道:“孩子骄纵了些,您见谅。”

    林佑往客厅沙发上一坐,顶着头乱糟糟的头发,将目无尊长的纨绔演到了极致,他草草和劳伦斯上将见礼:“上将来我这儿,有什么事吗?”

    论在军部的资历,劳伦斯确实压霍伊尔一头,可他压不住身为皇子的林佑,只板着脸:“大皇子遇害,您的侍者兰恩有重大嫌疑,我需要调查。”

    林佑唔了声,奇道:“兰恩?他信息素成瘾,连我这府邸都爬不出去,还刺杀大皇子?”

    劳伦斯:“有没有刺杀,得我调查过才知道。”

    林佑漫不经心:“好吧,那你想如何调查?”

    他语调轻佻,似乎并不惧怕,劳伦斯眉头微跳:“大皇子的守卫打伤了他的脊背,您传唤兰恩,让他脱了跟我看一眼,便一清二楚。”

    “让他脱了给你看一眼?”林佑语调古怪,旋即挑眉:“那可不行。”

    他将虫族皇子任性的脾气演到极致,倨傲道:“兰恩现在是我的东西,我不喜欢别人看我的东西。”

    66啪啪给他鼓掌:“宿主,演的挺像。”

    三皇子林佑独占欲强,劳伦斯上将早有耳闻,早在他成年礼时,怀特就因为言语轻佻被林佑一顿暴揍,他会这么说,劳伦斯并不奇怪。

    劳伦斯不满,冷哼道:“三殿下,我随身携带帝国调查令,您要阻拦吗?”

    林佑毫不在意,啧了声:“帝国调查令算个什么东西?等我回头进宫面见雄父,雄父亲自下旨,我才认着调查……”

    他的雄父就是虫皇陛下。

    “好了,佑佑!”霍伊尔上将按住额角,似乎有些头疼,他转向劳伦斯,抱歉道:“让您看笑话了,我这孩子脾气不太好,我回头训他。”

    劳伦斯冷笑:“三殿下这脾气确实该好好教教了,连帝国调查令都不放在眼里……”

    林佑同时冷笑:“我就是不放在眼里,你又能如何……”

    “好了!”

    眼看着火药味越来越浓,霍伊尔上将连忙和稀泥:“这样,上将,佑佑,我们各退一步,各退一步如何?”

    他看向林佑:“上将带了搜查令来,还是得看上一眼。”

    他又转向劳伦斯:“但是兰恩在皇子卧房,还没打理好,一身吻痕的,那里现在全是雄虫信息素的味道,您进去也确实不合适。”

    两边都劝完了,霍伊尔道:“这样吧,让佑佑带着执法仪进去,您想看什么地方,让他给您拍,您远程看看,行吗?”

    “……”

    林佑不情不愿:“行吧。”

    劳伦斯上将没说话,一双眸子昏沉阴郁。

    霍伊尔见状,语调也冷淡下来,带了两分警告:“上将,我需要提醒你,林佑也是储位继承人之一。”

    大皇子已死,剩下的唯有林佑和二皇子,二皇子的亲族远不如霍伊尔上将,而一旦林佑登基为虫皇,就不是劳伦斯能开罪的起的了。

    “……”

    作为已婚雌虫,兰恩现在身上全是林佑的信息素,劳伦斯去确实不合适。

    劳伦斯的捏住胸前记录仪,表情晦暗难明,这东西是帝国最先进的记录仪器,高帧高清,画面直接连接他的光脑,内置分析仪,不是错位掩盖之类的小手段能糊弄过去的。

    而且从他接到调查令,直奔皇子府邸,其中不到一个小时,要准备也来不及。

    劳伦斯颔首点头:“可以。”

    于是林佑轻巧地接过执法仪,往屋内去了。

    他打开灯,将仪器摆到桌面,稍稍调整位置,而后坐到床边,轻手轻脚地将少将拉出来。

    兰恩伤的重,一直在间歇性昏迷,他被林佑抱在怀里,模模糊糊看见了对面的记录仪,瞳孔骤缩,脊背瞬间紧绷。

    记录仪一旦拍到脊背,就什么也说不清楚了,到时候谋害储君的罪名,林佑担也得担,不担也得担,劳伦斯上将绝不会轻易放过他,柯莱特家族也会遭遇灭顶之灾。

    紧绷的肌肉让伤口随之撕裂,渗出的血浸润了绷带。

    林佑抬手,指尖摸到了一片湿润。

    少将还发着烧,他靠着林佑,身体无意识地崩紧,不知道是因为伤病还是担忧。

    林佑吻了吻兰恩的耳垂,安抚地摸了摸银白的长发,像安抚病中的动物,轻声道:“别怕,信我。”

    “……好。”

    兰恩浑身使不上力,肌肉酸软,布娃娃似地靠在林佑身上,他下巴蹭在林佑肩头,全靠林佑抱着后腰才没有滑落下去,湛蓝的眸子也失了神采,一副极为虚弱的模样。

    好在信息素成瘾的雌虫欢爱过后,也是这副模样。

    林佑扬声问:“上将,你要看什么?”

    劳伦斯上将的视线停留在兰恩脸上,没有替换或者伪造的痕迹,声线森冷:“将他转过来,给我看他的脊背。”

    林佑配合地将调转姿势,让少将的背部对着执法仪,期间,兰恩越来越不安——这间房子无论如何看都是简单的卧室,没有任何玄机,也不存在骗过执法仪的道具。理智告诉他林佑说有办法,大概率有办法,但身体不受控制地紧绷起来。

    林佑微微皱眉。

    崩太紧了对伤口不好,他释放出安抚的信息素,柑橘的气息溢满卧室,身体的热度顺着皮肤传递过去。

    林佑的手指触碰到睡衣的扣子,而后灵巧地解开了。

    客厅中,霍伊尔上将和劳伦斯上将同时屏住呼吸。

    虽然林佑交代了,让霍伊尔上将为之遮掩,但事件来得匆忙,霍伊尔也并不知道林佑有什么方法,他帮忙掩饰,可心中多少没底。

    画面中,林佑将衣服往后褪下来,让兰恩冷白的皮肤暴露在外,顷刻间,那里便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脊背上干干净净,只有几个清浅的吻痕。

    霍伊尔长松一口气,而劳伦斯眉头猛地一跳。

    卧室中,兰恩死死贴着林佑,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汲取浅薄的安全感。

    他看不见监视器中的画面,但后背的伤口真切的存在着,随着被子落下,衣服也落下,伤口便裸露在空气中,微微泛着疼,他像是蚌被强行从壳里剥了出来,被迫除去一切伪装,只能柔顺地袒露脊背,等待之后的宣判。

    劳伦斯冷声:“三殿下,麻烦您触碰他脊背的皮肤。”

    虽然目前没发现伤口,但如果是通过什么材料覆盖了,质感肯定和皮肤不一样,到时候一分析,就能分析出来。

    林佑依旧是满不在乎的模样,他伸出手,在一大片擦伤中准确落到了某处完好的皮肤,开始轻轻揉捻。

    兰恩一顿,肩胛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身后一片寒凉,而大片的隐痛中,唯有那么一点滚烫的厉害,林佑为了给劳伦斯展示,揉捻的非常用力,仿佛在把玩一块陶泥。

    这样的手法不可控制地牵连到了其他伤口,但疼痛并不明显,结合着结痂期伤口上的痒意,反而化成了大片不容忽略的酥麻。

    林佑很快发现了兰恩的颤抖,蹭了蹭他的脸颊,轻声问:“怎么了?”

    “……”

    柑橘味的信息素铺天盖地,兰恩和林佑一周未见,可身体却仿佛很久很久没被浸润过了,他的肌肤想要相贴,肉体渴望契合,可他无法在监视器前描述这种古怪的感觉,只能迟疑片刻,含糊道:“……冷。”

    于是林佑将他抱的更紧了。

    三殿下抬起头,不满地看向监视器:“你们看够了吗?看够了我就拉上衣服了,他觉得冷了。”

    这话说完,不但霍伊尔劳伦斯微顿,连兰恩都顿住了。

    雌虫从来不是什么娇贵的物种,兰恩更不是,他曾在枪林弹雨中几进几出,连流血骨折都是无关紧要小事,可他胡乱说句冷,林佑却在乎。

    身下是绵软的被子,身前是紧紧的怀抱,怀抱的温度滚烫舒服,让人忍不住沉迷其中,三殿下的胳膊松松环绕着他,将他圈在其中,简直像结了一处温暖的巢。

    这是个保护的姿态,似乎在宣告:我不会允许还有人伤害他。

    一时没人说话。

    林佑是皇子,有任性的资格,他才不等劳伦斯同意,重新替兰恩扣上睡衣,将少将一把塞进被子,然后亲亲那双怔愣的蓝眼睛,下床拿起监视器,不由分说地关了机。

    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他冲66比了个口型。

    “干得漂亮。”

    66回了一个“耶”的小表情,骄傲道:“当然,我可是来自高维文明的高科技系统。”

    都能侵入军部最先进飞船的安防系统了,侵入个小小的监控仪,将不合时宜的画面修改,再把脊背上的伤口变成吻痕,对66来说是很简单的事情。

    林佑抄着监视器,往劳伦斯怀里一丢:“上将,验证过了,你可以走了吧?”

    “……”

    劳伦斯本来对兰恩有八分怀疑,可执法仪的画面铁证如山,对方背部确实没有伤痕。

    劳伦斯:“我可否在其他房间掠作搜查?”

    林佑耸肩:“请便。”

    他打了个哈欠,重新绕回主卧:“就是声音小点,我得回去补觉了。”

    劳伦斯上将重新搜索府邸,一无所获。

    霍伊尔上将满脸假笑地送客,一把关上了皇子府邸的大门。

    而林佑钻回了兰恩的被子。

    久别重逢,还得应付这些破事儿,林佑神色恹恹,他碰了碰兰恩的额头,发现他还在发烧,于是轻声道:“我给你叫医生看看。”

    兰恩摇头:“不,这个时候多接触一个外人,就多一分风险。”

    林佑:“不用担心,都是我父亲的嫡系,你病中的时候也来看过了,不过如果你不放心,叫德文也可以。”

    德文也是第三军的随军医生。

    他摇下床头呼唤铃。

    30分钟后,德文来到了房间。

    当看见床上安然躺着的少将,德文眼眶微红,但在三皇子面前,他不好表示,只匆匆垂眸遮掩,将仪器连接在兰恩身上。

    诊断过后,他微微叹气:“少将,您的情况不是太好,失血和伤口需要好几个月的修养,而除此之外,您的翅膀受损尤其严重。”

    在飞行器上,兰恩张开翅翼固定身形,林佑还记得那双银白色的翅膀。

    兰恩毫不意外,甚至没给出什么表情,只是问:“那该怎么做?”

    德文:“暂时观察愈合情况,使用抗生素避免感染,但是如果情况一直不好……”,他观察着兰恩的表情,轻声道,“可能就要截掉了。”

    林佑握紧了他的手。

    兰恩拍了拍他以示安慰:“没关系,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云淡风轻:“那先观察吧,不行就截掉。”

    做好了赴死的准备,现在能活着回来,已经是万幸了。

    林佑还想再问问翅膀,但被兰恩敷衍过去,比起残破的翅膀,他显然更在意另一个问题:“德文,我的飞行器是怎么开回来的?”

    他最初的记忆还是荒芜浩瀚的宇宙,一睁眼却是干净的皇子府邸,若非林佑真真切切就在眼前,这倒像是死前的一场幻梦了。

    德文:“?”

    他讶异道:“不是你开的吗?我看了记录仪,有几个躲避动作特别漂亮,我还说你真有本事,都失血成那样了,还能开出这么厉害的操作。”

    林佑:“。”

    兰恩蹙眉:“不是,我当时已经已经失去意识了。”

    德文:“可是那辆飞行器我检查过了,只有你一个人的使用痕迹,不是你还能是谁?难道驾驶室出现了幽灵吗?”

    林佑:“……”

    兰恩思索:“古怪。”

    他沉吟片刻,没得出结论,又看向林佑:“对了殿下,您刚刚又是是如何骗过执法仪的?”

    “……”

    两个送命题接连到来,林佑如坐针毡,他左顾右盼,最后蹭地站起来:“这是个秘密,我暂时不能说……嗯,兰恩你晚上想吃什么?我去吩咐厨房准备。”

    兰恩果然没再追问,他随意报了两个菜式,林佑便大步走了出去。

    66飘在一旁,心虚地擦汗:“他发现了吗?”

    林佑跟着擦汗:“不知道。”

    少将思绪敏锐,或许有所察觉。

    林佑还没想好怎么解释,步履匆匆去了小厨房。

    等他吩咐侍者弄好食物,端着牛奶返回卧室时,却在门口顿住了脚步。

    屋内一片安静,兰恩似乎睡着了。

    他的侧脸埋在枕头中,神态平和眉目舒展,像是在做什么甘甜的美梦一般。

    林佑于是放下盘子:“让他睡吧,晚饭再叫。”

    可是一直到晚饭时间,兰恩都没有醒。

    他依旧平和地睡着,鸢尾香味的信息素淡淡逸散出来,清冽又干净。

    林佑尝试推了推,可无论他怎么叫,兰恩都不醒。

    于是晚上,德文又被请进了皇子府邸。

    军医拎着器材,绕着兰恩转了三圈,左看看右看看,最后神色严肃的下定结论:“殿下,少将应该是进入筑巢期了。”

    林佑一愣:“筑巢?”

    德文:“这是远古虫族的习惯,当身体受了重伤难以自愈,就就会在巢穴中沉眠,用于修复破损的身体,等少将醒来,他的翅膀应该已经好了。”

    林佑松了口气:“这真是个好消息。”

    德文视线在他和兰恩身上巡视,欲言又止。

    林佑:“还有什么注意事项吗?”

    德文:“没有,只需要平静地等待少将醒来就好了……只是”

    “只是?”

    “……只是到了现在,很少有雌虫筑巢了,这段时间他们的身体异常脆弱,除非雌虫感觉绝对安全,他们是不会筑巢的。”

    德文神色莫名。

    ——绝对安全?雌虫什么时候才会感觉绝对安全?

    兰恩在柯莱特家族长大,保持着最严苛的礼仪,后来进入第三军沐浴血火,又在权力倾轧中如履薄冰,他从来不曾有一刻放松过,时时刻刻带着面具,贵族的礼节就是他最好的伪装,可现在,在三皇子的府邸中,在一位骄矜的雄虫身边,他却感觉绝对安全?

    “……”

    林佑并不知道德文心中的弯弯绕绕,只是拢了拢少将过长的头发:“那他要什么时候醒来?”

    德文思索:“按照远古虫族的惯例,大概三个月到五个月吧。”

    林佑:“要三个月到五个月啊……”

    对热恋中的情侣而言,这可真是太久太久的时间了。

    他抬头望向窗外,在这面落地窗的尽头,就是虫族主星巍峨的皇宫,天气晴朗的时候,站在这里就能看见宫内鳞次栉比的建筑,尖尖的塔顶高耸入云,塔身装饰着繁复的雕花,巨大斑斓的玻璃悬窗点缀其间,那是主星最庞大也最繁复的建筑群,是帝国一切权力更迭的风暴中心。

    林佑回忆着原著里的描述,想到老虫皇去世的时间,又想到原文中三皇子的结局,以及这些天他查到的点点滴滴,长长地叹了口气。

    “要快点醒过来啊。”林佑碰了碰兰恩的脸颊,怅然道:“要不然,你可是会错过我的登基和加冕仪式的。”

    ——如果加冕当日,他的雌君却不在场的话,林佑会遗憾的。

    第54章 庭审

    等兰恩从长梦好眠中骤然清醒,已经不知道过去多久。

    他像是睡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身体暖洋洋地发着懒,一下也不愿意动弹,等恍惚间睁开眼睛,看向窗外,不由恍惚了一瞬。

    从23区回来时还是冬天,窗外的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条,可现在,已经满树的翠绿了。

    他坐起身,从床头拿过衣服,整齐地换好了,而后穿过走廊,来到皇子府邸挑高的中庭。

    一路上都没遇见人。

    皇子府邸今日寂静的厉害,不论是侍者、管家、园丁都不在,府邸简直像是一座空城,兰恩略懵了一瞬,可花园又打理地井井有条,枯枝落叶都被一一扫去了,并不像无人看管的样子。

    他静静坐了会儿,混沌的思绪终于清晰了些,于是拿起光脑,林佑并不在线,无人回复,兰恩只好联系德文,几秒钟后,德文发来一个夸张的表情:“天啊长官,你可算醒了!你有看到今天是几月几号吗?”

    兰恩滑动光屏,距离他有意识,已经足足过了四个多月。

    德文:“你刚醒吗?那快点来审判庭吧,我去审判庭门口等你。”

    ……审判庭?

    皇子府邸离中央审判庭不远,兰恩沿着街道前行,往日繁华的街市也不见什么行人,但走到审判庭附近,人又骤然多了起来,他们纷纷往审判庭中眺望,似乎都在等待着什么。

    等他走到门口,德文恰巧从审判庭绕出来,他面带喜色,沿着台阶快步走下来,而后一把握住兰恩的腕子,不等他多说,直接将他带到了听审的席位。

    兰恩微微挑眉,之前德文可从来不敢直接上手抓他,他这长官躺了五个月,下属已经造反了。

    然而还不等调侃两句,德文却已经将他按坐下来,这位向来沉稳的第三军上校语调难掩激动:“嗨,别说那些有的没得,你先看看下面?”

    兰恩依言看去,旋即一顿。

    他面前是被告位,用金属栅栏围成一个个小格子,坐在听审席往下看,格子里的人就像一只只跑轮上的老鼠,任人打量。

    兰恩在被大皇子陷害后,也曾戴着锁链,站在这一方小格子中。

    但现在,格子中的人却变了,一水儿的虫族政要,兰恩侧眸看去,认出了其中几位,有帝国研究院的高层,银河集团的董事,还第二军的军官,甚至还有他的前未婚夫、利亚姆家族的怀特……而在这一群机关政要中间的,居然是三军上将劳伦斯。

    这回,饶是淡定如兰恩,也不由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他看向德文:“这是唱的哪一出?”

    德文:“你看看审判台呢?”

    兰恩于是抬眼,隔着候审众人遥遥看向审判台,旋即,他彻底怔愣住了。

    ……三殿下?

    在主审判身边坐着的,赫然是林佑。

    他换去了休闲的常服,改成了繁复的礼服,正悠悠端起茶盏,半阖的眸子微垂,浅浅扫过候审的众人,表情居然冷淡的可怕。

    这个时候,他丝毫不像那个娇矜爱笑的三殿下了。

    审判官敲响法槌,审判庭一片寂静,而这个时候,兰恩终于看见了光脑上的推送消息。

    ——“23区边境黑市伪造贩卖成瘾信息素一案,今日于审判庭开庭。”

    “……”

    有那么一瞬间,兰恩以为他还没有清醒。

    大皇子势力盘根错节,影响广大,劳伦斯上将也是军部成名已久的前辈,这些人织成密密麻麻的巨网,阴影笼罩在帝都上方,以兰恩的资历想要撼动他们,犹如蚍蜉撼树。哪怕他豁出性命,也只能杀死祸首,可要为那些无辜枉死的故人平反,甚至仅仅是洗刷他自己的罪责,也依旧无能为力。

    但现在,这些人就这么被束缚着手臂,扣押听审?

    德文小声和他解释:“这五个月发生了很多事,大皇子身死,老虫皇也去世了,二皇子母族势弱,劳伦斯上将本想投靠扶持二皇子,哪知道霍伊尔上将动作更快,当夜围宫,从老虫皇手上拿了旨意,联系了参议院,你也知道,霍伊尔上将的第一军就驻扎在帝都,第二军救援不及,后面的事情,都水到渠成了。”

    兰恩:“那三殿下……”

    “不能叫三殿下了。”德文打断,“虽然还未加冕,你下回见到他,得叫虫皇陛下了。”

    兰恩敛下眸子,一时怅然。

    短短五个月,昔日那个睡在他身边的小殿下,居然已经要登基了。

    德文接着介绍:“局势一稳定,陛下就开始彻查23区边境的事,‘工厂’得到了消息,想往更远的星系逃,可它体量那么大又能跑到哪里去?霍伊尔上将亲自带人搜的,都快将边境一寸寸犁平了,然后人赃俱获,‘工厂’里所有科研员都押到主星候审,我们还被俘虏的人也就出来了,其中有几位校官还是老熟人,回头我们喝个酒吧。”

    兰恩默然:“这些年,是我对不起他们。”

    德文:“嗨,这哪能怪到你头上。”

    他拍拍兰恩的肩:“哦,‘工厂’也被拖到主星来了,就停泊在第一军的登陆港口,如果你想上去看看,可以请小陛下带你看。”

    兰恩挑眉:“小陛下?”

    他语调有点不满。

    德文道:“好吧……只有你能叫行了吧,陛下,我叫陛下。”

    他接着补充:“‘工厂’中搜出了很多有价值的线索,比如劣质信息素的生产记录,包括数额和去向,攫取了巨额财富,大皇子都用来经营势力了,这些桩桩件件记录在案,抵赖不得。”

    “而参与其中的人员数额更是恐怖,你现在在候审台上看见的这些,仅仅是祸首,牢里还关了不少,总之……”

    德文向后一倒,难得露出了轻松的笑容,自从23区惨胜后,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畅快过了:“总之,我们为之苦恼奔波的事情,终于有结尾了。”

    “……”

    兰恩的视线落在审判台上,掠过那一张张或灰败或惨然的面孔,彼时彼刻,是他前途尽毁,在这里躬身候审,而此时此刻,这些人却站在了与他相同的位置,凄凄切切,浑身发抖。

    何其讽刺。

    这场审判的结果不言而喻,大皇子一党靠信息素敛财,已然犯了众怒,各论坛沸反盈天,各类指责层出不穷,要求判处极刑的言论喧嚣尘上,而根据帝国法律,摆在他们面前的,也唯有一条路罢了。

    随着法官敲下法槌,案件盖棺定论,参与事件的党羽依照情节轻重,分别判处死刑和终身监禁。

    事情落幕,兰恩却没有多快意,他想起星环中那些永久封冻的面孔,吐出一口浊气,视线扫过台下众人,说不清是感概还是怅然,只垂眸道:“这样,也算是个了结。”

    *

    审判庭休息室中,林佑扯了扯繁复的外套,长长叹气。

    他试图解下扣子,却带花纹的暗扣却和头发结在了一起。

    时至今日,林佑依旧没能习惯准陛下的生活,比如这些复杂的衣服的礼节,就在他打算拦个侍者帮忙的时候,一双手从背后轻轻接过了。

    这手指节修长漂亮,轻巧地替林佑松开了衣服,挂到一边的衣架上,林佑下意识想道谢,却听有人感概道:“五个月过去了,陛下还和从前一样。”

    之前林佑还是三皇子时,就搞不定复杂的礼服,每次宴会前夕,都要兰恩帮忙。

    听到这声音,林佑却顿住了。

    五个月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又接连撞上皇子死亡,皇帝去世,一时帝都波谲云诡,暗潮汹涌。霍伊尔上将虽然能护住林佑,可个中艰险,只有他自己知道。

    林佑是他乡之魂,在虫族唯二交心的,只有兰恩和系统,可五个月内兰恩沉睡,权斗系统也帮不上忙,后来霍伊尔上将远赴23区坐镇,一时间林佑孤立无援,真是赶鸭子上架,他拿出了高考备考的精力,才勉强压住局势。

    时隔五个月,再次听见这声音,林佑居然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

    长久的沉默中,兰恩俯下身:“小陛下?”

    还是无人说话。

    兰恩改口,换了个更熟悉的称呼:“小殿下?”

    “……”

    “好吧。”兰恩似乎懂了,他执起林佑的手,将他放在脸上,微微蹭了蹭,而后半跪下来,行了个骑士的礼节,就像他最开始请求三殿下垂怜时那样,“抱歉,或许我不该睡那么长时间,我让您担心了吗?”

    兰恩的面容一如既往的俊朗,湛蓝的眸子像深邃的湖泊,他一眨不眨看着林佑:“告诉我吧,陛下,我该怎么做,您才能原谅我?”

    下一秒,他被人直直从地上拽了起来。

    林佑个性温和,很少有蛮横的时候,可此时他拽着兰恩,力道大的出奇,他控着兰恩下巴,强迫他抬头接吻,他们牙齿磕碰,唇舌相贴,到最后,铁锈味不知从那里渗出来。

    这个时候,他才像传言里蛮横凶残的三殿下了。

    兰恩先是讶异,随后便笑了,眸子微微弯起来,他任由林佑侵占探索,还小心地将牙齿包好了,等一吻完毕,兰恩扶住他面色不善的陛下,轻声问:“您可消气了吗?”

    林佑磨牙:“没有。”

    他按着兰恩的肩膀,强行将他翻了过来:“给我看看你的翅膀。”

    他还记得在飞行器上那对漂亮的翅膀挨了多少炮火,也记得德文说有截掉的可能。

    银色的羽翼张开在空气中,线条流畅漂亮,此时微微震颤,大部分位置已经长好,但新生的软肉颜色和周围截然不同,林佑抚摸上去,兰恩居然抖了抖。

    少将也讶异于翅膀的敏感,他有些想收起来,却被林佑压着不得不张开,雄虫的指腹摩挲过那些软肉,覆盖上弹孔的痕迹,神经被撩拨得又麻又痒。

    “……”

    兰恩微微咬牙:“陛下,这是惩罚吗?”

    “少将,当然不是。”林佑指腹沿着腰身往下,似乎在度量着什么:“这只是一种测量。”

    测量?

    还不等兰恩询问,又听林佑咬住后槽牙:“婚礼的婚服!兰恩,你要是晚醒两天,我就真的只能一个人登基了!”

    虫族的雄虫结婚都早,大皇子和二皇子都早早有了雌君,林佑也是刚一成年,霍伊尔上将就开始为他张罗了,要不是兰恩先下手为强,这颗白菜真轮不到他来拱。

    ——该死的。

    林佑颇为郁闷地想:虫皇登基要是没有雌君相陪,接下来很多年,他一定会成为帝都的笑柄!

    第55章 很好

    兰恩那双湛蓝的眼睛看过来,愣了两秒。

    他就这么维持着怔愣的姿势,被林佑直接翻过来,怼在了审判庭后台的墙壁上。

    其实林佑没用多大力,两人又存在体力差距,兰恩稍微一挣扎就能挣脱,可他维持着怔愣的表情,就这么软着腰身任林佑摆弄,好像一只大号抱枕。

    林佑戳了戳‘抱枕’的腰,抱枕轻轻嘶了一声,总算没那么愣了,林佑凶巴巴:“你这是什么表情,怎么,你不想和我结婚吗?”

    “……”

    兰恩从没有想过,他会有一场婚礼。

    在遇见林佑之前,他的人生已经葬送了,一眼就能看到终局——大皇子构陷他伤害前未婚夫,怀特恨他入骨,他们之间不会有婚礼,后来孤注一掷向三皇子邀宠,兰恩自知前途惨淡,没人会珍惜赶着送上来的玩意儿,也未奢求过婚礼。

    可现在,一切尘埃落定,兰恩才发现,在种种不堪和麻木之下,他竟然是期待的。

    期待有朝一日,握着某个人的手,许下相伴终身的誓言。

    他一直不说话,林佑有点恼了,他提高音量,欲盖弥彰:“怎么,你真的不想和我结婚?”

    小说中的兰恩对婚姻不屑一顾,连身体都可以拿上牌桌作为筹码,更不在乎这些所谓的仪式,林佑对此一清二楚,他看小说时甚至感慨主角洒脱又清醒,可真到了这一步,兰恩明显愣住的时候,他开始难过了。

    “好吧。”林佑后退一步,作势要走,“那加冕仪式我自己一个人去了。”

    他当然没能走成。

    兰恩拉住他,从背后环抱了上来,迟疑片刻,很轻地说,“……我只是从没想过婚礼,属于我的婚礼,嗯,我该怎么做?”

    这个问题实在不称职,作为贵族雌虫,他应该对一切礼节烂熟于心,为虫皇陛下操持好一切,就像霍伊尔上将为林佑操持成年礼那样,大到宾客名单,小到装饰花卉,一一过目。

    可即使是贵族,也不会想到要为虫皇操持婚礼的。

    林佑:“首先,我们得把礼服做了。”

    他们在休息室里一通胡闹,兰恩前半程纵容,笑看林佑拨弄,任由对方丈量礼服尺寸,从胸围到腰围到其他什么,结果笑到一半,忽然笑不出来了。

    久别重逢,他的身体比他想象的更想林佑。

    柑橘味的信息素铺天盖地,他们五个月未见,身体骤然接触信息素,简直和成瘾了一样,兰恩比他初次标记时更加敏感,顷刻软了腰肢,像是醉在了橘子味的清酒中,全靠林佑抵着才没从墙壁上滑下去,他黏黏糊糊向林佑索吻,又在门外有人路过时骤然紧绷身体,告饶道:“小陛下……”

    这可是审判庭的休息室。

    审判尘埃落定,不少人陆续从门外路过,有审判庭的书记官,有陪审团,甚至还有大审判长,他们个个衣衫整齐,面容肃穆。

    彼时林佑正顺着腰线滑到小腹,睡了五个月,兰恩清减了些,腰部线条却更漂亮,他含糊道:“好吧。”

    他们从审判庭的私人通道走出去,迷迷糊糊上了飞行器,兰恩在飞了一半时骤然惊觉:“这不是去皇子府邸的路?”

    林佑:“我已经搬家了。”

    兰恩一整恍惚:“也是。”

    他不再是三殿下,而是帝国的虫皇,该住进皇宫之中了。

    等在崭新的卧室中补足了信息素,两人连根指头都懒得挪动时,已经快胡闹到傍晚了。

    林佑说着“测量”,结果什么也没摸出来,还是得皇室的裁缝拿着卷尺过来。

    他们两个相貌都漂亮,有身高腿长,站在那儿和个衣服架子似的,裁缝卷尺一勒,将数据详细记录好,又翻开花纹图样递过来,要他们挑选。

    林佑翻了好几页,都不怎么满意,皇室礼服制式复杂,有些类似洛可可风格的男装,通身繁琐的花边纹路,个别袖口点缀着蕾丝。

    林佑直皱眉,最后问:“能用这个制服改两套对应的吗?”

    他暗搓搓让66打印出了游戏账户里的建模。

    制衣匠满口答应。

    皇室制衣匠不怕陛下提出具体要求,只怕他们的描述过于抽象,他们将视线落在草稿上,已经做好了哪怕陛下拿出一坨狗屎,他们也吹捧奉承的准备。

    ——但是这套礼服,居然很好看。

    建模小人安静地站在展示界面,同样身姿笔挺,腰细腿长,一身银白制服优雅又不失利落,得体的剪裁勾勒出漂亮的腰线,过长的银发扎成低马尾,束在同色的发带中。

    这是林佑在现实世界磨了小一个月,才捏出来的电子老婆。

    66本来趴在一边,它的视线在林佑手中的打印稿和兰恩之间互相巡视,忽然发现了什么,惊叫出声:“等等,这个小人是你照着兰恩捏的?”

    66虽然帮林佑导入了数据,但也没细看,现在一对比,才发现端倪。

    林佑扭捏:“其实不是,你硬要说的话,兰恩是照着我老婆长的。”

    “……”

    66双目无神:“我真傻,真的。”

    剧情从某一刻开始,忽然如脱缰的野马般一去不返,66心想着林佑虽然骚操作多,好歹完成度比谢某高点,分数也比谢某强点,那小小的偏差,它也就忍了,没想到这任务从一开始,注定就是错的。

    ——林佑怎么可能虐他的老婆啊啊啊啊啊!

    而在系统悄无声息地崩溃时,兰恩的视线落在了小人的右肩

    那上面赫然是一个鸢尾勋章。

    ——正是林佑第一次拜访第三军,从兰恩手上“抢”来的勋章,后来被系统挪进游戏,成了小人的装饰品之一。

    鸢尾勋章指代意义重大,林佑打匹配从来不戴,但这是他们的婚礼,他不容许有半点不完美。

    林佑商讨礼服细节,兰恩则在一旁微微皱眉,他左看右看,总觉得这衣服有点眼熟。

    帝国军礼服大差不大,都是一个制式,可林佑的这套略有不同,多了不少装饰性的绑带,肩胛垂坠着流苏,他看着似曾相识,却想不到在哪里见过。

    毕竟军雌打匹配都是来训练的,没有人盯着别人的衣服看。

    这时,林佑已经敲定,他回头看兰恩:“你觉得怎么样。”

    兰恩于是微笑:“很漂亮。”

    他的小陛下,穿什么都很漂亮。

    礼服敲定,宾客敲定,接着日期也敲定了,登基仪式和婚礼放在了同一天,帝国尊贵的三殿下将和他的雌君一起,在清晨驾车巡游帝都,而后抵达宫殿,由霍伊尔上将为新皇献上冠冕和权杖。

    接下来,虫皇将在万众瞩目下略带笑意的宣布,每年虫皇登基和接下来三天将成为法定假期,因为他要和雌君休假度蜜月,这迎来了山呼海啸般的叫好,热情的居民几乎掀翻了皇宫的屋顶。

    加冕仪式盛大而隆重,相比之下,婚礼就没那么多人了,林佑和兰恩都不是张扬的个性,只请了几个亲友,林佑在虫族朋友少,请客的事全权委托给了霍伊尔上将,兰恩到是发了不少请帖,邀请第三军的故人。

    德文受到请帖时略吃了一惊,他这上校军衔在第三军还算不错,但拿到虫皇面前,就有些不够看了,他略略拘谨,惊疑不定:“你不会把我和霍伊尔上将他们分到一桌吧?”

    霍伊尔上将必然会宴请许多军部高层,搞不好还有德文军校的老师或上司,真要分一桌喝酒,他怕不是菜都吃不好。

    兰恩:“别担心,给你们单独开了一桌。”

    在霍伊尔上将的一众好友中,他当真给第三军单独开了一桌。

    婚礼当天,除了德文,还有个红发雌虫,发色张扬热烈,艳如玫瑰,面容也稠艳漂亮。

    他是从“工厂”上救回来的第三军旧部,在暗无天日的工厂中待得太久,他已经不会说话了,表情也木讷,即使后来得到了妥善的安置,兰恩还安排了皇室的医生治疗,但也不是一时半会扭转的过来的,婚礼现场花团锦簇,可他只是拘谨地站在角落,不言不语,和周遭的热闹格格不入。

    但在司仪高声祝福,新人拥吻的时候,他居然对着兰恩露出了微笑。

    在地狱中待了那么久,他却依然为长官的幸福而微笑。

    兰恩咬住下唇。

    林佑拢住他:“你们是好朋友吗?”

    兰恩勉强微笑:“是我在军校的学弟,也是军部昔日的天才,我曾指点过他,他枪法很准,战术课程满分,要不是那场战役,他应该……”

    他说不下去了。

    应当前程似锦,远大光明。

    林佑叹息一声,轻声道:“帝国拨了专款资金,用来安置治疗,目前治疗卓有成效,最多三年,他就可以回到军部了,后续也会有大笔补偿,虽然并不能抵消伤害,但多少算个慰藉。”

    大皇子一脉被彻底清算,财产尽数充公,涉及的利润让林佑也为之瞠目结舌,议会已经火速成立了救助基金,用来援助“工厂”里幸存的雌虫,而专业的医生也被组织,密切关注他们的身体状况。

    “工厂”的残骸则被拖到了首都星,拆解成了许多份,议会全票通过决议,在周围建立了一个公园,市民们在公园散步时,都可以通过那些斑驳漆黑的玻璃幕墙,在一条条巨大的机械臂中,窥见曾经的残酷与血腥。

    而公园正中央,矗立着一座高耸入云的纪念方碑,记载着23区保卫战中不幸罹难的名字,与行星坟场中的遗骸一一对应。

    兰恩垂眸:“……谢谢您。”

    倘若不是林佑,事情不会如此顺利,甚至于他到死,还会背着骂名,人们说起第三军的少将,会说那是个凶暴的雌虫,伤害了未婚夫不算,还胆大包天刺杀皇子,至于坟场中埋藏的真相,不会有人在意。

    不知不觉,他们走到了婚礼之外,皇宫无人的花园中,兰恩深吸一口气,忽然抱住林佑,整张脸埋了进去。

    林佑摸摸他的雌君,后知后觉地感到少将在颤抖,于是也伸手拢住他的后背:“怎么了。”

    兰恩蹭了蹭他,抱的更紧了,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像是要把林佑溶入骨血,他什么也不说,只是固执地重复:“……谢谢您。”

    林佑愣了片刻,笑道:“谢我什么啊?”

    兰恩只摇头,不说话。

    他想感谢的太多了,感谢今日这场盛大的婚礼,感谢昔日的温柔善待,感谢对故友的妥善安置,亦或者……感谢林佑在他掉入地狱前,接住了他。

    倘若没有林佑,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兰恩控制不住地去想那个未来,他会信息素成瘾,会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中,在无尽的折磨中形销骨立,最后只剩下复仇的鬼火在胸前燃烧,他或许依然会前往坟场,会开出那一枪,但他在无法行走在阳光下,在无法拥有今天这个温暖的怀抱。

    兰恩曾以为他可以无所畏惧,但事到如今,光是想想那个未来,都觉得无法接受。

    林佑再次摸了摸银白色的长发,道:“你还是在晚上再来感谢我吧。”

    当天晚上,他们仰躺在了皇宫主卧的床上,兰恩想要换衣服,却被林佑制止了,帝国的皇帝此时慢条斯理地拆着制服扣子,像在拆礼物的包装纸。

    银发少将乱七八糟,制服的扣子全部散落,绶带也丢在一旁,而林佑正慢吞吞地将心仪的礼物从制服中剥出来,按住兰恩因难耐而颤抖的双腿,在光洁的皮肉上落下浅尝辄止的吻,等到那双湛蓝的眸子都失去了焦距,才慢条斯理:“兰恩,这不是欢愉,这是惩罚。”

    “之前没用结婚,我不好和你算账,但现在,我们该清一清账本了。”

    ……惩罚?

    ……算账?

    兰恩失焦的眸子缓缓落在林佑身上,看着居然有些委屈。

    这两个词可不是什么好词,虫族的惩罚往往是极为残酷的,兰恩在信息素中头脑混沌,隐约想起了曾经见过的“惩罚”,他的雄父也曾将雌父关在地堡中,或是鲜血淋漓,或是羞辱折磨,他潜意识里不觉得林佑会如何惩罚他,可虫皇陛下在床上这样说了,他还是委屈。

    林佑用信息素吊着他,不紧不慢:“知道我为什么要惩罚你吗?”

    兰恩偏头,他大脑已经几乎失去功能了,只随着本能:“因为我没操持好婚礼?”

    ——大半都是霍伊尔上将在忙。

    林佑伸手勒住兰恩的腰带,又放了点信息素,空气中的柑橘香越发浓郁:“我并不在乎,不对。”

    兰恩抿唇:“……因为我睡了五个月,醒来的太晚?”

    林佑:“虽然我确实因为这个难过,但你是在修复身体,不算过错。”

    兰恩:“……”

    他颤抖地抬腿扣林佑的腰,崩溃道:“我不知道。”

    林佑恨铁不成钢:“去‘工厂’那么危险的事情,你不知道先和我说吗?我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我有知情权吧!”

    小陛下语调愤愤,当真是生气到了极点。

    兰恩心头紧绷的弦一松,面上露出两分笑意,释然道:“原来是因为这个。”

    林佑再次勒紧腰带,不满:“什么叫就是因为这个?!”

    他的威胁已经不起什么作用了,兰恩含含糊糊地求饶,将少将宁死不屈的风骨丢得干干净净:“陛下,原谅我,求你……”

    林佑忍无可忍,吻了下去。

    在雌虫的教育中,这种事往往不意味着欢愉,而意味着折磨与不堪,可兰恩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用力地打开自己,像蚌迫不及待地打开硬壳,露出软肋,邀请着品尝内部的甘美,他渴求着融为一体,渴求着水乳交融。

    等雨消云散,偃旗息鼓,迷迷糊糊睡去,再睁眼,已经天光大亮。

    兰恩将林佑扒拉着抱紧,打算睡个回笼觉,模模糊糊中,他心想:“真好。”

    和意中人在同一个清晨,同一张床榻上醒来,很好。

    第56章 掉马

    登基过后的半个月,林佑都忙得脚不沾地。

    大皇子留下的烂摊子需要收拾,老虫皇的后事需要料理,这么一耽搁,林佑很久没上线打游戏了。

    而他的雌君兰恩同样繁忙,兰恩重回了第三军,以他的功绩,如无意外,下次晋升他将获封上将,与霍伊尔上将一起执掌军部。

    于是,新婚的虫皇与他的雌君聚少离多,只有每天睡觉前的那么一点点时间。

    但现在,这一点点时间也变少了。

    林佑发现,每次他洗完澡出来,兰恩都没有邀请他共度春宵的意思,而是坐在床边,面容严肃地盯着光脑,不时在草稿上写画,似乎在思考什么。

    光脑画面闪动,似乎是个视频,而林佑根据画面颜色,可以判断兰恩每晚看得都是同一个,夜夜如此。

    ——这不知道是什么鬼的视频,倒比雄主还吸引人了。

    林佑不满地从背后压住他,伸手去解少将的制服扣子:“大晚上的,不睡觉,研究什么呢?”

    兰恩于是放下光脑,偏头和他亲吻。自从交心过后,兰恩格外容易情动,他明明没注射过成瘾剂,却仿佛对林佑的信息素上瘾,蹭林佑的动作像是在吸一只猫,不多时,眸中便带上了些微水色。

    他们仰面倒在床上,林佑已然将扣子解到最后一颗,正要沿着缝隙滑入手指,忽然瞥见了光脑屏幕。

    “……”

    他呆呆看着屏幕,瞬间进入了贤者模式。

    “怎么了?”兰恩瞬间察觉到了林佑的变化,撑起上半身,他冷白的皮肤犹带吻痕,锁骨上是星星点点,“发生了什么吗?”

    林佑面无表情。

    兰恩迟疑片刻,伸手拢住衣服:“你兴致不高吗?”

    这可不是个好现象。

    他琢磨是否这些日子的花样有些寡淡,打算着要不要玩点新鲜的,却见林佑一直看着某处。

    兰恩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落在了光脑屏幕上。

    那是一段星际航行的视频记录,航行过程异常凶险,陨石流擦着飞船边缘而过,好几次差点撞上船舷;大片炮火追击而来,又在身后炸响,爆炸放射出的高能射线严重干扰了仪表盘的指示,这种情况,军部最老资格的驾驶员也要捏一把冷汗。

    但视频中的驾驶员显然是个高手,船身左冲右突,好几次走到坠毁边缘,又被强行拉回来,最后险险冲出了陨石矩阵。

    林佑:“……”

    兰恩拿起光脑:“嗯,这个,这是我从23区返航时飞行器的记录画面。”

    他见林佑脸色煞白,以为是林佑从小养在帝都,没见过这碎石翻飞的场面,担忧害怕了,于是扣住光脑:“别担心,小陛下,这不是什么凶险的事情。”

    兰恩有意岔开话题,便捡有趣的事情说:“说起来从23区回来,我遇见了一件怪事。”

    林佑机械:“什么事。”

    兰恩:“其实在23区返程的时候,我已经昏迷了,并且做好了坠毁的准备,可飞行器像有意识一样,您刚刚看见的这段操作,就是飞行器自行开出来的。”

    林佑棒读:“……啊哈哈哈,是吗?”

    兰恩:“是的,很难解释,那样的操作绝不是自动驾驶系统能操作出来的,可我的飞行器没有任何被入侵的痕迹,驾驶舱里仿佛住进了一个幽灵。”

    林佑:“……”

    当然不会有被入侵的痕迹,66是高维世界最先进的系统,在飞行器平稳落地的瞬间,他就抹去了一切痕迹。

    说着说着,兰恩又露出了思考的神色:“不过这位‘驾驶员’的驾驶风格似曾相识,我似乎见过。”

    林佑惊疑不定:“驾驶风格?”

    兰恩坐直身体:“是的,每位驾驶员都有独特的风格,就像每位画家都有独到的笔触,有的驾驶员面对陨石习惯左旋躲避,有的更倾向于平移后右旋,而这位驾驶员的风格与我类似,又略有不同,我感到熟悉,他操作并不老练,稍显青嫩,可……唔!”

    林佑忍无可忍,径直吻了上去。

    一颗柚子君就师承兰恩,而且由于时间太赶没学透,多数操作都靠自己摸索,因此稍显青嫩。

    再让兰恩分析下去,底裤都要给他扒出来!

    林佑按着少将的肩膀,强行将人按倒在了床上,无数个吻落下,兰恩便无暇顾及什么飞行器,驾驶舱幽灵了,他的眼睛失去焦距,最后精疲力竭,丢盔弃甲,沉沉睡去。

    而林佑睁着眼睛看天花板,在想如何处理他的游戏仓。

    他从三皇子府邸搬到皇宫时,这玩意也被记录在册,一起收进了库房,兰恩但凡清点一下,立马能发现端倪。

    这玩意不便宜,丢了怪可惜的,林佑左思右想,决定退还给霍伊尔上将。

    他专门挑了个兰恩在军部工作的日期,指挥侍者将游戏仓挪走,可手指碰了碰那银白色的金属舱门,还是有些舍不得。

    再也没有游戏玩了QAQ。

    作为重度网瘾少年,这简直是生命不可承受之痛。

    66怂恿他:“没事啦,我的加密系统很靠谱的,没那么容易被发现。”

    林佑瞧了瞧天色,离兰恩下班还有不少时间,于是按住侍者,咳嗽一声:“我再来一把。”

    再来亿把!

    林佑躺进舱门。

    他熟练地选择角色,进入大厅,一颗柚子君的头像亮起,这时,他才发现私信收了几百条消息。

    距离一颗柚子君上次在线,已经过去了小半年。

    训练仓归属与军部,上线的都是各个军区的士官或者军校学生,如果谁长时间不在线,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执行秘密任务,长久不在主星;第二,则是他已经死亡。

    半年前,他是训练系统冉冉升起的新星,不少人密切地关注着他,可他又如流星般骤然失去踪迹,令人扼腕叹息。

    兰恩居然也给他发了私信。

    看时间大概是兰恩醒来后一两个礼拜,少将曾和一颗柚子君约定,说要教他飞行,后来少将一睡五个月,约定当然履行不了。

    兰恩在私信中为他的失约抱歉,并表示可以补上教学,问柚子君什么时候有空上线。

    林佑心虚地关掉私信。

    ……大概再也不会上线了,就算要上,林佑也要换个身份。

    他进入匹配界面,选择多人模式。现在是工作时间,匹配的人不多,需要等待些时间,林佑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等游戏开始。

    等待的时候,他来回滑动,欣赏模型小人。

    66绕着小人转了一圈,啧啧称奇:“他真的和你的老婆有八分像。”

    同样高挑的身体,同样俊美的面容,同样的银色长发,甚至同样的的纯白制服。

    林佑:“好看吧,我当时捏了快一个月。”

    这小人是林佑得意之作,他开开心心观赏了半天,66忽然道:“宿主,打断一下你欣赏美色,有个事儿。”

    林佑继续欣赏:“你说。”

    66:“你老婆上线了。”

    林佑:“!”

    他手忙脚乱地切回匹配大厅,不远处果然刷新出了一道身影,纯白制服,银色长发,鸢尾勋章,姿态挺拔如松柏——正是兰恩。

    大厅瞬间热闹起来。

    兰恩如今是军部炙手可热的人物,原本大家都在等着匹配,他一上线,当即议论开了,屏幕右下方聊天消息刷刷刷地飞过去。

    “我靠,今天是什么日子。”

    “约好了是吗,怎么两个六七个月不上线的人都上线了。”

    兰恩显然也看见了这条消息。

    鸢尾:“还有谁?”

    林佑:“……”

    他正要点击下线,消息却已经刷出去。

    “一颗柚子君也在!”

    “少将,你们来一把吧,我把你们之前的对战视频盘包浆了。”

    林佑:“……”

    他正要装作没看见,信箱刷新出一条私信。

    鸢尾:“在线吗?”

    林佑怂怂:“在。”

    他在无声处呼唤系统:“66!66!”

    一颗柚子君的小人界面还是那件当婚服模板的制服。

    66:“来了来了。”

    它光速修改源代码,强行将小人替换为初始服装。

    林佑这才走到匹配大厅中央。

    兰恩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先是客气的点头致意,旋即眉头一跳,微微蹙起,却又在极短的时间内舒展开来,视线落在林佑身上,如同什么也没发生。

    林佑忐忑:“少,少将?”

    兰恩审视着林佑,脸上露出笑容:“您好,柚子君。”

    他对林佑伸出手:“我是否有这个荣幸,邀请您匹配一把?”

    林佑:“……”

    虽然他知道这是贵族常用腔调,还是老大不自在,只胡乱点头:“开始吧。”

    他们匹配到了废墟副本。

    林佑记得这个副本,他曾在这里被兰恩一枪爆头,拿到了存活十分钟的‘好成绩’。

    他的好胜心有点被激起来了。

    经过数个月的训练,林佑今非昔比,他操纵着人物熟练地游走在断壁残垣之间,身形轻盈地像一只燕子,借用各式各样的掩体,在缝隙中开枪,准头漂亮的不可思议。

    兰恩在他掠出去的时候愣了片刻,险些挨了冷枪,却很快找到了感觉,这庞大的副本像是他们的狩猎场,而鸢尾和一颗柚子君是场上唯二的掠食者。

    林佑一开局,刻意选择了和兰恩相反的方向。

    兰恩最开始紧追不舍,似乎想追上来和林佑并肩,吓得林佑玩命跑路,小人掠出残影,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代表兰恩的小点就停住了,在原地顿了片刻,往相反的方向去。

    他移动速度很慢,与其说是在作战,不如说是在埋头走路——还是心情苦闷,步履沉重地埋头走路。

    林佑盯着小点,居然看出了几分失魂落魄的意味。

    随着战局进入白热化,他们之间的距离很快拉开,两人分别主宰不同的区域。

    播报不停回响在他们耳边。

    “‘鸢尾’击杀‘为情所困’”

    “‘一颗柚子君’击杀‘落日余晖’”

    “‘鸢尾’击杀‘番茄炒蛋’”

    “‘一颗柚子君’击杀‘断尾求生’”

    “……”

    林佑丝毫不意外兰恩的战绩,倒是兰恩,一局之中,他已经愣神了无数次。

    每次“一颗柚子君”击杀传来,他就会愣上两秒。

    右上角的人数倒计时不断减少,到最后,只剩下了三个人。

    他们在一处破败教堂狭路相逢。

    兰恩在教堂神像背后,林佑在赞美诗的管风琴旁,最后一人在祈祷席中。

    他们三人呈三角对峙。

    一人只能瞄准一个方向,一旦朝一方开枪,就难以预防来自另一方的子弹。

    林佑和兰恩同时举枪,面对对方。

    三人中的另外一人是个无名小卒,‘鸢尾’和‘一颗柚子君’对彼此威胁最大,按照一般逻辑,他们会先决出胜负,最后料理另外一人。

    林佑的手微微出汗。

    这很有可能是他最后一次进入匹配系统,也是他最后一次有机会战胜兰恩。

    另外一人已经完全放弃抵抗,在观众席呈看戏状,安静等待两位大佬分出胜负。

    但兰恩移开了枪。

    他面无表情地将枪口对准观众席,扣下扳机。

    路人:“?”

    他无辜下线。

    与此同时,枪膛骤响,林佑抓住这片刻的时机,子弹击中兰恩。

    播报音响起:“‘一颗柚子君’击杀‘鸢尾’”。

    “‘一颗柚子君’获得最终胜利。”

    林佑满腹狐疑,被传送回到大厅。

    他总感觉兰恩在放水,又没证据,结果还没缓过来,少将的消息就发了过来。

    鸢尾操纵着小人,彬彬有礼道:“或许我有这个荣幸邀请您再来一局?”

    “不不不。”林佑断然拒绝,“我家衣服没收,我下线了。”

    他光速下线。

    林佑从训练仓里翻出来,指挥侍者赶快抬走,而后仰躺在了大床上,心虚道:“他没发现吧?”

    66:“没有吧,我们掩饰的挺好的。”

    接下来的几天,林佑一直小心地观察着兰恩。

    少将神色如常,他依旧每日出入军部,依旧和林佑交换早安吻晚安吻,似乎什么也没发现。

    林佑松了口气。

    +——直到他生日那天。

    林佑和原文三皇子同天生日,他前世生日过得随便,一般开场生日直播,吃两口蛋糕就算完了,但现在作为帝国的皇帝,他的生日是帝国最重要的节日之一。

    林佑穿上繁琐的礼服,登台演讲,絮絮叨叨说了些有得没得,等走完流程,他窝会家翻礼物册子。

    皇帝生日,很多贵族都会进献礼物,大多是些稀有珠宝装饰,林佑匆匆掠过,而后将视线落在了兰恩的礼物上。

    他疑惑:“这个寒霜k754是什么东西?”

    兰恩:“我放在卧室里了,你可以去看看。”

    林佑依言回到卧室,一眼看见了中间的大家伙,流线型舱身,通身银漆,泛着冷冽的寒光。

    是军部最先进的训练舱。

    林佑先是慌了片刻,而后视线飘忽:“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兰恩:“在看见‘一颗柚子君’的瞬间。”

    那似曾相识的飞行器操纵技术,似曾相识的婚服,乃至于林佑的名字和一颗柚子君的‘柚’……

    林佑在床沿坐下来,有些心虚,他左顾右盼,右顾左盼,兰恩却忽然在他面前半跪了下来,用骑士般的姿势。

    他拉住林佑的手放在脸颊上,蹭了蹭:“是您吗?”

    林佑:“什么?”

    兰恩湛蓝的眼睛注视着他:“那个驾驶室的幽灵,将我从坟场带回来的人。”

    林佑丧气:“是我。”

    66的存在是一个秘密,他不知道如何和兰恩解释,解释他的生命,他的仇恨,他的一切一切都源自于一本荒诞的小说,于是他选择隐藏。

    但是兰恩并没有追问,他不好奇林佑是怎么做到的,他只是微微弯了眼睛:“果然是您。”

    兰恩的运气一直不那么好,相比于其他顺风顺水的少将,他的经历过于曲折,命运似乎从未眷顾于他,而兰恩早已习惯。

    可从某一刻开始,他却骤然得到了命运的垂怜。

    从小殿下的纵容回护,到那有如神迹的平安返程,到故友被善待,被治疗,名字被篆刻铭记……

    原来垂怜他的从来不是命运,只是小殿下一个人罢了。

    他的胸腔里的那颗心脏传来悸动,像半个身子浸泡在了热水里那样舒服,让他忍不住想再靠近热源一点,将全部都埋进去。

    林佑不习惯这样外露的表达,他微微蜷了蜷手指,想要挪开:“怎么了嘛。”

    但是兰恩扣住了他的手,他维持着半跪的姿势,忽然道:“您可以对我做任何事情。”

    他很认真地重复:“任何事情。”

    兰恩迫切地想要做些什么,或是献上什么,像骑士为君王献上忠诚,像牧师为神灵献上坚贞,可科莱特家族已经交给林佑了,兰恩不知道他还能献上什么。

    林佑:“……什么?”

    他不知道的是,这句话其实是很多雌虫的惯用情话,一句烂大街的套话,说出来像吃饭喝水那样容易,用来讨好骄矜任性的雄主,以此换取信息素。

    可兰恩从来不说。

    无论是小说中的他,还是林佑面前的他,都从来不说这句情话,他也没叫过林佑雄主,从始至终,都是小殿下,小陛下。

    大概第三军的少将打心眼里觉得没有哪只雄虫能从身到心支配他,值得他献上全部,他温顺漂亮的壳子里是最不驯的灵魂,肉体可以臣服,可灵魂永远不会。

    但现在,他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自然到兰恩自己都吓了一跳。

    林佑重复:“我可以对你做任何事情?”

    “对。”兰恩含笑。

    其实虫族有很多玩法,过分的,不过分的,在雄虫看来,林佑的作风恐怕死板的像古旧纪元的老学究雄虫,几乎不玩任何花样。

    兰恩不确定,是林佑不喜欢玩,还是单纯心疼他,不舍得玩。

    但现在,他这样告诉林佑,可以选择其他方式。

    林佑倒吸一口凉气。

    作为二次元主播,林佑虽然偶尔开车,也仅限于说说,本质上还是个纯良孩子,他扭捏片刻,能想到最过分的玩法也就是——

    “我们那个的时候,你能不能穿制服啊?”

    第57章 番外:梦魇

    兰恩浑浑噩噩睁开眼,尚不知今昔是何年。

    他昨日和林佑胡闹地晚了些,现在浑身酸疼,连起来都费劲。

    在亲密事情上,小陛下最开始还颇为拘谨,即使兰恩暗示可以做些什么,也只是轻描淡写,提些不痛不痒的要求,但在兰恩的有意纵容和暗示下,林佑开始展现出老二次元应有的功底。

    他们磨合地越来越契合,越来越亲密,于是醒来后,兰恩下意识伸出手,想将小陛下捞进怀里,讨要一个早安吻。

    可他捞了个空。

    指尖没能触碰到意中人温暖的皮肤,却触碰到了一片冰凉的金属。

    金属?

    林佑的卧室除了那个游戏仓,没有大片的金属。

    兰恩皱眉,彻底清醒过来。

    “……”

    他不在卧室。

    眼前是一方铁灰色的书桌,笔架上放置着纯黑的钢笔,这里墙壁刷成雪白,墙上一面厚重金属板门,天花板嵌着一排筒灯,连投射的灯光都是冷白色的,庄严肃穆,又不带一丝人情味。

    这是军部的休息室。

    军靴踏地的声音传来,德文拉开房门,颇为意外地看着他:“少将,你这么还在这里?三皇子即将访问第三军,您不准备一下吗?”

    兰恩眉头微跳,将视线落在了书桌日历上,旋即,他整条眉毛都拧了起来。

    日期对不上,他似乎回到了五年前刚刚认识林佑的时候。

    那时小陛下还只是小殿下,他到第三军例行访问,踩碎了兰恩的玫瑰,却拿走了他的鸢尾。

    当时兰恩只将这当成插曲,却没想到是一切的开端。

    德文将两管针剂放在桌上,叹气道:“你要不要注射一点?等会三殿下来,你怕是会很难熬。”

    兰恩那时还在初次标记的敏感期。

    兰恩摇头推拒,想说不用,林佑不会故意磋磨他的,可话到嘴边,心中突然一紧,接着升起了不妙的预感,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兰恩顿了片刻,还是道:“好,我会注射。”

    他撩起袖子,将冰凉的药液注入小臂,药液流过肌肉,激起一片火烧火燎的钝痛。

    人工合成的信息素比不过天然的,多少存在副作用,几乎是药水进入身体的瞬间,兰恩就感到了眩晕,他的太阳穴突突跳着疼,关节酸软,撑着桌沿坐稳后,他自嘲一笑,心道:“还真是娇惯了不少。”

    曾经的少将能面不改色地压下一切苦楚,可待在林佑身边,已经很多年没尝到这种滋味了。

    德文道:“准备准备吧,预估再过二十分钟,三皇子便落地了。”

    二十分钟后,兰恩捧着玫瑰站在了广场上。

    涂有皇室标记的飞行器缓缓落地,舱门向两边滑开,三皇子快步走出,站到了演讲平台上。

    兰恩远远看着,眉头又是一跳。

    虽然容貌相似,但这不是他的小殿下。

    他的小殿下脾气温和,即使在大皇子的监视下竭力伪装凶虐,眸子也是清凌凌的,可站在演讲台上的这个人面容阴郁,眸中是藏不住的暴戾。

    “……”

    兰恩握着玫瑰的手一紧。

    三殿下说完了话,便踱步到他面前,挑剔地打量着,表情隐隐透着不屑,而后一把从他手中抽出玫瑰,扔在地上,用鞋底碾了上去,鲜红的汁水溅出来,花瓣残损如烂泥。

    而后,他看也没看兰恩一眼,趾高气昂地走了。

    兰恩面无表情地跟了上去。

    在无人察觉的地方,他手指抚过前胸,落在那枚鸢尾勋章上。

    他的三殿下扔掉了玫瑰,却取走了勋章,还笑吟吟地说:“比起玫瑰,我更喜欢鸢尾。”

    现在,兰恩依旧佩戴着这枚勋章,镂空的花纹上荆棘和鸢尾互相缠绕,散射出银白的锻光,可取走勋章的人,却不在了。

    眼前的三殿下倨傲,无礼,他全程抬着下巴看完了成列馆,在视线扫过血肉模糊的记录画面时面露嫌恶,掩住口鼻:“血真是恶心。”

    “……”

    兰恩平静地伪装着,用无可挑剔的贵族仪态敷衍着三皇子,当他终于送走了三皇子,重新走回办公室,那张完美无缺的笑容才出现裂隙。

    他反锁洗手间的房门,放满了洗手池,然后捧出凉水,覆在了脸上。

    期间,兰恩不经意抬眼,才发现洗手池中的他脸色狼狈至极,水珠顺着发丝往下滚,将军服领口泅湿了一片。

    ……他的小殿下呢?

    这个人不是他的小殿下,他的小殿下去了哪里?

    接下来的数个礼拜,兰恩动用他的一切力量,寻找记忆中那个人的下落,可无论他如何追问,如何探访,都一无所获。

    下属告诉他,三殿下从来凶残傲慢,听说他成年后搬入皇子府邸的第一天,就启用了地下室,用来鞭笞教训不顺眼的雌虫。

    据府上侍者描述,惨叫声不绝于耳。那些雌虫被从地下室拖出来时,往往被抽烂了翅膀,背上鲜血淋漓,只剩下一口气了。

    兰恩攥紧了手中的调查结果,力道大的几乎将纸张揉碎。

    他的小殿下绝不会做这些,林佑虽然也对翅膀情有独钟,但他更喜欢安抚式的亲亲,会在翅翼上落下一个又一个的吻,又去撬弄敏感的翅缝,他比兰恩更珍视这对翅膀,绝不会伤害他分毫。

    德文察觉了兰恩的不对,多次旁敲侧击,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兰恩只是摇摇头,什么也不说。

    他能怎么去描述呢?他那个相伴多年,视为珍宝的爱人;他聪颖果决,发誓守护的陛下;还是他每个早上交换早安吻,每个晚上交换晚安吻,水乳交融的,生命中最为重要的那个雄虫……不见了?

    兰恩自以为心如铁石,在23区追逐战之后,在没有什么能动摇他的心智,可现在,他心脏像被挖去了一块,只剩下空落落的死寂。

    日子如流水般过去。

    兰恩刻意避开了与三皇子见面,超负荷的工作填补空白的时间,反正三皇子看重的是科莱特家族的财富,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添头,倒也不会影响太多。

    在这期间,他不断听到三皇子的丑闻,或许是在某个贵族宴会上公开玩弄某只雌虫,或许是对着军部前辈出言不逊……总之,除了三皇子这个身份,他和兰恩记忆里没有丝毫相似。

    时间过的久了,兰恩甚至开始怀疑,记忆中那个温和漂亮的小殿下,是否是他幻想出来的梦境了。

    很快,到了三皇子的成年礼,他给兰恩递了封请帖,邀请他参加。

    请帖直接寄到了第三军,由德文代收,转交给兰恩,当时德文长长地叹气,道:“这场劫难,你怕是很难避过去了。”

    皇子的成年礼刻意邀请一位未婚雌虫,还是他当众羞辱过的雌虫,想做什么不言而喻。

    兰恩面无表情。

    他打心眼里抗拒,可他不得不去,作为戴罪之人,他可以刻意避开三皇子,却无法对三皇子的邀约视而不见。

    成年礼上的种种都与前世类似,只可惜这回怀特羞辱他的时候,没人替他说话了。

    兰恩低眉垂目,听着怀特将罪名一件一件扣下来,安静地领受了所有罪责,他不辩解也不反驳,可胸腔中有什么隐藏的伤痕,却在沉默之中越裂越大,最终呈燎原之势,化为贯穿胸膛的剧痛

    他真的很想林佑了。

    宴会上,大皇子依旧拿出了那瓶信息素成瘾剂,而三皇子将他带到后室,推给他一杯酒。

    樱花粉色的酒液,高脚玻璃杯,像是贵族午后佐餐的饮料,可兰恩知道,那是如何恶毒的东西。

    他垂下眸子,伸手钩住酒杯。

    这回,也没有人来制止他了。

    这是兰恩两世第一次尝到成瘾剂的味道,不像白桃甜酒那样清冽带回甘,这酒辛辣刺鼻,一口饮下,就如同硫酸泼入食道,喉管烧灼刺痛,胃也跟着痉挛。

    兰恩忍不住跪地呕吐,成瘾剂的威力远不止如此,身体出现陌生的灼热,他开始恍惚,手脚发软,到最后,连酸水也吐不出来了。

    可身体极端难受下,他却不受控制地露出讽笑。

    ……原来该是这样的吗?

    在兰恩最初的设想中,就该是这样的。

    三殿下就该是暴戾无情,手段狠辣,他就该这样尊严扫地,摇尾乞怜,这是他早就准备好的事情,本不该为此难过。

    ——如果他不曾见过林佑的话。

    如果不曾感受过善待,不曾体会过温柔,或许今天的这一切,也没什么难以忍受的。

    兰恩扣住桌角,药液作用之下,他视觉模糊,听觉也模糊,眼前颠三倒四,眩晕至极,可却忽然有人碰了碰他,轻声呼唤:“兰恩?兰恩?”

    那声音很清晰,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恍惚间,兰恩似乎闻到了柑橘的香气,清冽又酸甜,像夏日清晨枝头缀着的露水,而露水浸润了最饱满的那一颗果实。

    这个味道,他思之成狂。

    面前的三皇子没有这样清新的信息素,他是辛辣的,腐臭的,而这个柑橘的味道,只属于他的小殿下。

    虫皇的卧室中,林佑担心坏了。

    他昨日和兰恩玩得过火了些,兰恩从来不叫停,反而怂恿他做更过分的事情,林佑一时没受住手,让少将受了点伤。

    伤在隐秘的地方,他取来药膏给兰恩涂药,并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少将继续的要求,然后躺下靠着少将睡着了。

    但他半夜醒来,发现兰恩在发烧。

    不知道是伤口没处理好还是其他原因,少将昏昏沉沉,冷白的皮肤泛着熟粉,他似乎梦到了不好的事情,双眼紧绷,睫毛微微颤抖,额头一直渗着冷汗。

    林佑伸出手,发现少将的衣服也被冷汗浸透了。

    他尝试叫醒兰恩,可兰恩似乎被魇住了,无论如何呼唤都不醒,林佑束手无策,只能下床叫医生。

    可他还没有翻下去,就被扣住了。

    兰恩不知何时伸出手,握住了他的腕子,指尖极其用力,如同攥着什么即将失去的东西,细看之下,还隐隐发着抖。

    林佑于是坐回床上。

    少将睁开眼,迷茫地眨了眨,眸中还蕴着来不及隐藏的水色。

    他的视线艰难聚焦,先是扫过室内的程设——头顶是暖黄的隐藏式主灯,四周是象牙白的窗幔,是他熟悉的卧室。

    而后,他又将视线落在了林佑身上,虫皇陛下显然被攥得有点疼了,却好脾气地没有拨开他,只是俯身撩了撩兰恩额前的碎发,又伸手试过温度,才轻声问:“兰恩?做噩梦了吗?”

    “……”

    眼前人表情担忧,好言好语地询问,相贴处传来皮肤的热度,柑橘的清香萦绕在卧室中——小陛下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还是放出了安抚的信息素。

    兰恩控制不住抬起手,将林佑拽过来,紧紧抱住了。

    他的下巴死死抵在林佑肩膀,恨不得将整张脸埋进去,拥抱的姿势也过分用力,似乎想将对方融入骨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抵消梦中的不安。

    林佑抬起手,也环抱了上去。

    他像抱住了什么毛茸茸的大号动物,动物还在发着抖,林佑轻声细语:“到底怎么了?”

    兰恩涩然:“我刚刚做了个梦。”

    这时,他才发现嗓音已经哑了。

    林佑拍拍他:“什么梦,可以和我说说吗?”

    虫皇的寝室随时随地保持着最佳温度和湿度,灯光也是柔和的,兰恩在这个暖和的拥抱中放松下来,后知后觉地感到丢脸。

    他执起林佑的手,看见上面的新鲜红痕:“……我去给您拿药。”

    ……第三军的将领大半夜被噩梦吓醒,把虫皇陛下扒拉起来抱着不放手,还哽咽着要人安慰,兰恩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他怎么能如此智障,这事儿要是说出去被人知道了,他怕不是声誉扫地。

    林佑:“没关系,放着半个小时就好了,先说说你怎么了?”

    兰恩:“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林佑拍拍他:“没关系,我想听。”

    梦境的描述颠三倒四,兰恩舒服地窝在林佑身边,隐去了不必要的细节,只讲了个大概,但林佑还是听懂了。

    这段剧情,他太熟悉了。

    如果他不曾穿过来,如果系统不曾选中他做任务,那么眼前的少将,就是这个结局。

    “……”

    林佑很轻地叹气,随后道:“其实刚刚,我也做了一个梦。”

    “梦中,我是一个主播,玩一款名叫星际争霸的游戏,被一个自称为‘虐主文NPC扮演系统66号’的系统选中,穿进了一本报社小说……”

    兰恩安静的听着。

    这是个同样怪异荒诞的梦境,像是随口编出来的小说,漫无边际又缺乏逻辑,但兰恩听见系统承诺,扮演完成就可以返回世界时,心脏还是被攥紧了。

    他盯着林佑的眼睛,固执道:“那您会走吗?”

    林佑摇头,握住他的手:“我已经没法走了,兰恩。”

    “早在很多年前,我就和系统道别了,我告诉他,我将自愿舍弃穿梭世界的机会,永远的留在小说世界,和我爱的人一起。”

    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专注认真,兰恩控制不住,又黏黏糊糊地亲了上去。

    少将半真半假的抱怨:“半夜了,您不知道您说这种话的时候多么迷人,在这样下去我明天没办法上班了。”

    林佑:“那就不上班。”

    反正无论是兰恩上将还是虫皇陛下,都有年假没有休完呢。

    一个绵长的吻过后,兰恩最后的那点不安也被抹去了,他轻声问:“那在您的那个梦境中,离开的系统会去哪里?”

    “66啊。”林佑抬头望向窗外,那是虫族的星空,而虫星上空,还有浩瀚的星海和无垠的宇宙。

    “它的话,大概是绑定绑定下一个宿主,做下一个任务吧。”

    说着,林佑双手合十,面露悲悯:“听说我和上一个宿主都分数垫底,他的阶段考评要过不去了……我只能说,祝他好运吧。”

    第58章 公爵

    66再次走进了中央管理局大厅。

    就在刚刚,它计算了林佑的分数,结果是“63分。”

    66愁眉苦脸。

    凭心而论,比起偷工减料,骚操作不断的谢逾,林佑算乖的了,该说的台词一句不漏,该走的剧情原原本本的还原,可问题是……他还原不到位。

    谢逾天生臭脸,带着厌世神经病的气质,和小说原主不谋而合,走起剧情来别的不说,起码威慑力到了,沈辞最开始是真害怕。

    可林佑本来就乖,再装凶也装不出那个暴戾气质,还没演多久,就被兰恩看破了。

    更不用说他还喜欢胡乱加戏,把本来就不怎么样的氛围破坏地更厉害了,整个逻辑一塌糊涂,于情于理,没法给他加分。

    ……总而言之,这两宿主各有各的骚操作,到最后,两人都拿到了60分出头的‘绝好成绩’。

    大厅中央,主脑看着66,也悠悠地叹了口气。

    它将66两次的分数打在屏幕上,语调忧愁:“66,这是第二个60分了。”

    66:“QAQ。”

    两条宽面条眼泪顺着屏幕流下,66仰面哭泣:“主,主脑大人,我也不想的!”

    它控诉:“当时选林佑,我是看中他情人众多,花心滥情,可我只知道他老婆多,我不知道他是个主播啊!”

    主脑:“……”

    看着眼前哭唧唧的小系统,主脑默然许久:“那66,下个世界的宿主,你有想法吗?”

    聊到正事,66止住哭泣,握拳:“有的!”

    它坚定:“我总结了上一次的经验教训,失败的根本原因,就是我识人不清,选错了宿主。林佑的花心滥情并不是真实的,而是依附于网络的,浮于表面的,缺乏根基的,而这种缺乏根基的滥情是虚无缥缈的空中楼阁。”

    说着说着,66越发自信。

    主系统:“。”

    它道:“你继续,我在听。”

    66:“我想了很久,要看某个人的某种品质,不能看他说了什么,而要看他做了什么。比如林佑,要判断他是否滥情,不能看他叫多少人老婆,而要看他辗转在了多少张床上,和多少人亲吻,又害看多少人深夜寂寞流泪,这才是判断的依据。”

    主系统:“……”

    66经历两个世界,语言系统也丰富了呢。

    主系统沉默片刻:“我懂了,你希望以行为作为判断依据。”

    66道:“对。”

    它颇有些斗志昂扬:“让我们阅读下一本小说吧,我会尽量挑选一个合适的宿主的!”

    主脑的闪烁片刻,小说文字显示在了屏幕上,66屏住呼吸,认真阅读。

    但看见第一行字,它就挑起了眉头。

    大片的乱码。

    小说有乱码很正常,虐主文都不是什么正经玩意,常常伴随着“口口”“**”和马赛克,但作为系统却看不见小说原文,这就很奇怪了。

    主系统咦了一声,也发现了问题:“稍等,我查询片刻。”

    它操纵数据流进行扫描,2秒后,扫描完成,主系统道:“我明白了,这是一本被封禁的小说。”

    虐主文由于属性特殊,可能涉及血腥暴力或是伦理之类的问题,经常被封禁。主系统已经见怪不怪了,而这类早就被封禁的小说,主系统也是无法随意查阅的。

    它告诉66:“我也没有办法完全解封,我只能给你提供关键剧情节点,你和宿主按照节点行事。”

    66:“好的,请您显示节点吧。”

    主脑屏幕悄然变化,乱码重新排列组合,变成可阅读的文字。

    标题是——《如何折磨一只猫》。

    和前面两篇明显是小说的文字不同,这篇单看题目,像是一篇说明文。

    66:“?”

    它惊疑不定:“我们要折腾的主角是一只猫吗?”

    主脑:“是的……至少在我可阅读的前期部分是,由于封禁缘故,我也看不见所有的内容,但这个世界含有奇幻因素,不排除后续的情节变化,后续节点会随着你们任务推进逐渐解锁。”

    虐主文是个大分类,只要主角饱受折磨,都可以是广泛意义上的虐主文,如果主角是一只猫,那虐猫当然可以是虐主文。

    主系统沉思片刻:“我会为你匹配一位宿主,按照你的要求,不考虑言语描述,而考虑实际行为。”

    主脑屏幕熄灭,开始专心查询数据库。

    五分钟后,屏幕重新亮起。

    主脑:“查询到了——白郁,男,家住在晋市花园小区3栋1607,根据系统显示,他经验丰富,手硬心黑,据不完全判断,他曾亲自摘去超过2000只猫的脏器,拔除它们的毛发,令它们陷入昏迷。”

    “……”

    根据小说要求,这确实是个完美符合要求的宿主。

    可66的小屏幕动了动,有点犹豫。

    它确实想要完成任务,可是之前两本小说再怎么过分,原文也就是鞭挞、羞辱、折磨,可是开膛破肚呢?摘去内脏呢?

    66从诞生开始,总共两任宿主,第一任谢逾,第二任林佑,以这两个人的处事风格,66甚至无法想象这些事情。

    主脑已经完成了所有数据的查询,它冷淡的电子音环绕在中央大厅上方:“系统检测,这是所有匹配宿主中行为模式最接近的一个,他刚刚由于加班过度而猝死了,现在是最佳绑定时机,去吧,66。”

    周围能量涌动,66像被看不见的手推着往前,中央管理局大厅的门在它身后关闭,数秒后,它已经出现在了晋市花园小区的正上方。

    *

    五个小时前,白郁切开了一只猫的腹部。

    无影灯开启,冰冷的手术刀稳步推进,血液沾染了橡胶手套,但白郁的手依旧很稳,他落刀的方式快且精准,如一台无情的机器。

    皮肉组织被准确切割,分离,不多时,一团硬质肉块被分离的出来,丢弃在手术托盘上。

    而后,白郁拿起了针。

    他冷静地对齐,缝合,将层层肌肉准确归位,等最后一针落下,他已经出了不少汗。

    这是一只患有腹壁皮下肿瘤的虎斑猫,肿瘤活体细胞穿刺结果呈恶性,直径达到了3.7cm*5cm,肿瘤压迫腹腔,异常凶险,到了非开刀不可的程度。

    这是白郁今天下午排的最后一场大手术。

    手术还算成功,实习生去通知虎斑猫的主人,白郁则摘下手套,脱去手术服,消毒过后,回到了办公室。

    临近黄昏,他还没吃晚饭。

    白郁的助理正在门口等他,见白郁出来,便迎上来:“这是今天晚上的手术安排,您过目一下。”

    国内能给宠物猫做开腹的医生并不多,白郁算其中翘楚,找他开刀的主人往往需要排队,而他的日程表也排的很满。

    白郁随手接过,这些手术都是早定下的,他确认无误,又交还给实助理,在办公室的靠椅上坐了下来。

    这是间装修朴素的办公室,四面白墙,一张书桌,书桌上放着两盆绿萝和老旧台式电脑——是只能简单记录文档,玩个扫雷都卡的老年机,除此之外,在没有其他东西。

    唯有一张墙上,花花绿绿挂着几面锦旗。

    左边写着“医者仁心,救我狗命”,右边写着“大医精诚,喵手回春”,中间一面硕大垂流苏的,则赫然用潇洒的行书写着“拆蛋专家”。

    毫无疑问,这都是宠物家长送来的。

    助理给白郁汇报今日诊所的事项,又商议接下来的手术细节,等一切敲定,白郁捏了捏鼻梁,取下了眼镜。

    他有很严重的近视。

    用完晚饭后,他在靠椅上小憩了片刻,又随手翻开一本通俗杂志——这是他一天中罕见的闲暇时光,等约定的时间到了,他再次走进手术室。

    但这回不知道为什么,他轻微有点眩晕。

    白郁少见地感到了疲惫。

    手术结束后,他用了20分钟回家,10分钟洗澡,而后再次感觉心脏供血不畅,头晕目眩。

    在失去意识的前2分钟,他给医院打了急救电话,然后在失去意识的后30分钟里,听一颗自称为66的系统给他介绍小说和任务。

    66怂怂地飘在前方,它面前是一个摘除超过2000颗内脏的丧病医生,66还是怕怕的:“……总而言之,你刚刚猝死了,需要完成系统任务,扮演相应角色走完剧情,并获得一定的分数,才能换取重生的机会。”

    白郁微微挑眉,锐利的眉眼隐藏在细框眼镜之后,显得冷淡而锋利。

    他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当他前一秒晕倒在家,后一秒就瞬移到某个破破烂烂的小诊所时,也由不得白郁不信了。

    这间诊所肮脏且破烂,没有单独的病房,只有几块布帘从天花板垂下,将诊所分成了几个隔间。

    这些布帘肮脏到看不清颜色,上头是大片的污渍,诊疗床斑驳生锈,手术刀和止血钳浸泡在酒精中,而酒精已经浑浊,里面是大片絮状沉淀。

    66:“我们现在在的城市名叫伊尔利亚,是伊缪尔公爵的领土,一座以暴力和荒蛮著称的城市。”

    白郁沉吟:“伊尔利亚,伊缪尔公爵?”

    “伊缪尔公爵是一位年轻的公爵,据说他容貌稠艳漂亮,比伊尔利亚怒放的玫瑰还要完美,可惜性格阴郁暴戾,他曾以绝对狠辣的方式镇压叔父的反叛,手段了得。”

    “但现在,他已经失踪了好几天,听说是被叔叔一刀插入内脏后落水,下落不明,如今伊尔利亚群龙无首,各方势力争相比斗,领土陷入了绝对的混乱中。”

    这些是主脑解析出来的小说背景,66顺嘴一提,但没详细介绍。

    白郁如今只是城市里一个小小的医生,开着黑诊所,甚至没有营业执照,他和伊尔利亚的上层贵族相差太远,66认为他不需要了解太多伊缪尔公爵的事情。

    “总之,我们先履行第一个剧情吧。”

    66查看剧情节点:“首先,我们需要去捡一只小猫咪,它正昏迷在霍顿河的浅滩上,特征是——腹部有一道感染的伤口。”

    第59章 要乖

    霍顿河岸旁,伊缪尔艰难地爬上浅滩。

    他此时脸色惨白,容貌却过于稠艳,衣着也富丽至极,这几种属性组合在一起,简直像地狱爬出来的艳鬼。

    艳鬼浑身湿透,漆黑的长发也被水浸透,丝丝缕缕的粘在脸颊,腹部还有一道极深的伤口,渗出的血和组织液泅湿了华贵的袍服,每走一步,都是撕心裂肺的剧痛。

    伊缪尔捂住腰腹,啐了一口:“该死。”

    这是伊尔利亚郊区的一处浅滩,霍顿河蜿蜒过主城区,在这里水流放缓流速,岸边形成了大片冲击平原,伊缪尔挣扎良久,终于爬上岸。

    他的体力已经不足以支撑他在寻找下一片浅滩了。

    但伊缪尔环顾四周,露出了绝望的神色。

    这里实在是太郊区了。

    河岸上全是黑色的淤泥,岸边则是大片掉光叶子的白桦树,渡鸦停歇在上面,叫声嘶哑——这里了无人烟,没有活人居住的痕迹。

    但伊缪尔迫切的需要治疗,他的伤口很深,已经感染恶化,人也浑浑噩噩发着烧,如果无人治疗,他会死在这片寂静的河岸上。

    “……不,还不能死。”

    伊缪尔咬住下唇,他咬的极其用力,牙齿刺破下唇,口腔中溢满血腥味,只有这样,他才能勉强保持清醒。

    伊缪尔又爬了两步,他的手中还攥着一枚红宝石——如果有人捡到他,他会用这个作为交换,祈求一些治疗和药品;如果有人拿走了宝石却不提供治疗,他会用更大的利益引诱,许诺给百倍的报酬,等归位后在再回来报复,可是现在浅滩上空无一人,伊缪尔空有满腹的心计,却无法使用。

    这时,下腹涌现出熟悉的燥热,接着浑身的肌肉都开始抽搐、变形,尖锐疼痛蔓延全身,伊缪尔几乎咬碎牙齿,他哆嗦着嘴唇:“不,不行,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

    红宝石从指尖落下,滚到泥土中。

    伊缪尔更用力地咬着口腔软肉,可这点疼痛根本无法抵抗身体本能,他的手指无力垂下,接着,华贵袍服里的人形忽然变化,像是气球被抽去了空气,接着,一只浅金的长毛猫从衣服里钻了出来。

    这是一只很漂亮的猫,瞳孔呈深邃的湖水蓝,毛发浓密,骨量匀称,在宠物市场能卖出不菲的价格。

    可他十分虚弱,两只爪子艰难挪动向前,在河岸拖拽出长长的血迹,又被河水冲刷干净。

    伊缪尔的眼皮越来越重,越来越重,最终,他还是眼前一黑,彻底晕死在了河岸边。

    *

    白郁越过堤岸,走到了霍顿河边。

    他刚刚和系统冷静地交流一番,初步了解了世界背景和他的身份。

    这的世界科学发展程度约等于十九世纪中后期的欧洲,而他是黑诊所的一名医生,主要从事非法行医,器官贩卖等操作,这些事情在伊尔利亚很常见,而他现在的任务,是在河岸上找一只猫。

    霍顿河蜿蜒流淌,河岸线绵长,白郁推了推眼镜:“你确定这里会出现一只猫?”

    66缩在一旁:“是的,我确定。”

    前两任宿主,66都喜欢趴在他们肩头,可白郁个性冷淡,鼻梁上架着银丝眼镜,一副斯文败类的模样,还是个变态杀猫魔,66有点怕他,只敢飘在旁边。

    66:“如果我定位没定错,应该就在你右手边的50米的地方。”

    白郁依言看去,果然模糊看见了一只趴着的猫。

    他快步走过去,旋即皱起了眉头。

    这只猫伤得很重。

    它趴在泥土上,呼吸微不可察,腹部的伤口狰狞吓人,似乎疼得狠了,身体时不时抽搐一下。

    依照白郁的经验,如果不立刻救治,这只猫难逃一死。

    白郁蹙起了眉峰,66看在眼里,这宿主本来就长得冷,现在皱眉,更是冷厉如刀。

    系统打了个哆嗦,害怕道:“宿宿宿宿主,我提醒你,这只猫根据剧情是要带回去的,你不能现在把它玩死了,那样你的剧情分会直接归零的,宿主——!”

    它看见白郁向那只猫伸出了手。

    白郁避开伤口,将这只猫抱起来,冷静观察它的伤口:肌肉组织粘连错位,外部感染,流血化脓,体表温度偏高,正在发烧,应该是伤口引起的炎症反应。

    白郁平常就没有表情,观察宠物伤口的时候更没有表情,他盯着猫咪腹部观察的样子就像在琢磨如何下刀,如同那些恐怖游戏里做人体实验的变态医生。

    66魂飞魄散,声色俱厉:“宿主,宿主,这是任务对象,不能杀,现在不能杀!”

    白郁看它一眼,抱起猫,冷淡道:“回诊所去。”

    他迈步往回。

    白郁身量高,腿也修长,步履极快,66苦哈哈跟在后面,看着白郁进了小诊所。

    这诊所不是做什么正经生意的,利尔里亚这样混乱的城邦也没什么做正经生意的医生,各类药品随意摆放在柜子上,白郁清点查看后,将猫放在软垫上,固定露出柔软的腹部。

    伤口的情况不容乐观,必须尽快切除腐肉,引出脓液,清创缝合。

    他从药柜中拿出一瓶□□作为麻醉,打开照灯,对着系统伸手:“把注射针给我。”

    递医疗器械这些活一般是助手做的,现在没有助手,系统也能凑合用。

    66:“!!!”

    虽然文中的虐待确实涉及药物和针剂,但66怎么也没想到宿主变态到上来就玩这个,它紧张地缩在一旁,惊疑不定:“……这只是一只可怜的小猫咪啊,它甚至受了很严重的伤,这么可爱的生物,你居然用针?”

    白郁皱眉:“给我注射器。”

    语调偏冷,压迫力很强。

    66:“……”

    系统转身待在墙角,拒绝配合。

    白郁检视周围,终于在抽屉中找到了注射器——黑诊所的注射器显然不符合消毒要求,都是重复使用的,但现在也没有条件,白郁只能用干净的酒精简单浸泡冲洗,而后抽出□□,准备麻醉。

    这时,伊缪尔的眼皮颤了颤。

    他悠悠转醒,湖水蓝的眸子落在诊所破烂老旧的分隔帘上,微愣了片刻,看见了旁边的白郁。

    他瞳孔骤然一缩。

    黑诊所里什么也没有,白郁就凑合穿了件带血渍没洗干净的白大褂,他眼镜镜片反射着白炽灯惨白的光,手中还拿着针头,正从深棕色的试剂瓶中抽取不知名的药液。

    诊所空气中弥散着□□刺鼻的气味,针头寒光湛湛。

    伊缪尔剧烈挣扎。

    他知道伊尔利亚藏污纳垢,有很多不知名的诊所,里面的医生手黑心冷,游走黑白两道,甚至会做活体实验。

    而面前这个冷淡的医生,显然不是什么值得信赖的好人。

    “……不。”伊缪尔浑身颤抖起来,他尝试医生讨价还价,“我是伊尔利亚上层贵族,如果您停手,我将许诺您取之不尽的财富,将我作为实验材料未免太过浪费了,如果您愿意,完全可以从我身上获取更多的价值!”

    但是发出声音,只剩下了一连串凄厉的:“喵喵喵喵喵喵。”

    伊缪尔绝望了。

    作为一只猫,他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人命在伊尔利亚尚且不值钱,更何况猫,这种随处可见的哺乳动物是黑心医生最好的实验品,它们可以被注射药剂,扒下皮毛,无人关心,无人在意。

    伊缪尔不知道医生想给他注射什么药液,有可能是实验性质的药品,有可能是虐待的辅助品,甚至有可能是腐蚀性质的溶剂。他听说有的溶剂注入身体,会让肌肉一寸寸融化腐烂,最后在腹腔中侵蚀出一个大洞,粉红色组织液会从洞口流淌出来。

    伊缪尔更加剧烈地挣扎起来,崩裂了腹部的伤口,可医生绑缚的手法老到,他又过于虚弱,动作绵软无力,完全无法挣脱。

    在白郁看来,白金团子只是躺在诊疗床上瑟瑟发抖,试图将柔软的腹部蜷缩着保护起来。

    白郁伸出手,在团子的脑袋上揉了一把,半是无奈半是警告:“不听话的小猫,乖一点。”

    “……”

    伊缪尔感到屈辱,伊尔利亚的公爵阴晴不定,性格暴虐,所有人对他都毕恭毕敬,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敢揉他的头了。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伊缪尔敏锐地察觉了医生话语中唯一可商讨的部分——乖一点。

    如果表现的乖一点,是不是有活下去的机会?

    伊缪尔于是展开腹部,力图表现乖顺。这个姿势让他有点羞耻,毕竟猫没有穿衣服,而公爵的服饰华贵且包裹紧实,领巾甚至会遮住脖子处的皮肤,事实上,伊缪尔很多年没有袒露过脸以外的身体部位了。

    白郁夸赞道:“乖孩子。”

    还不等伊缪尔庆幸逃过一劫,他微微推动针头,挤出多余药液,而后俯下身,缓缓推入麻醉。

    针头刺入皮肤,药液冰冷刺骨,伊缪尔的小腿无意识抽搐,他的瞳孔变为竖瞳,恨恨盯着医生,像是要把他的长相刻入灵魂。

    他咬牙切齿的想:“最好别让我活下来,否则我一定会将医生抽筋扒骨,放进公爵府的地牢凌虐一万遍,用带倒刺的鞭子,用火,用水刑,用我能想到的一切,让医生彻底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

    伊缪尔恶毒的诅咒着,但白郁可不知道这只猫在想什么,他熟练地完成注射,开始观察病患的反应。

    这个时代的麻醉制剂和现代差别不小,白郁也是第一次用纯□□麻醉,他回忆着教科书上的用量,第一次没敢给足量,而是斟酌着推入一点。

    小猫合上了眼睛,头歪在一边。

    白郁于是取出棉球,在酒精中过了一遍,俯身清洁伤口。

    伊缪尔抽搐两下。

    他依旧维持着一点意识,腹部传来火烧火燎的疼痛,像是有人在伤口上剜了一刀。

    白郁显然也发现了小猫的抽动,于是他再次拿起针,补了一点麻醉。

    伊缪尔感觉针头再次刺了进来。

    手术条件简陋,白郁用的是人的注射针,对猫来说太粗了,可现在也没有替代品,白郁只能尽量下手轻一些。

    可下手再轻,疼痛也是实打实的,伊缪尔近乎绝望的想:“刚刚那一针还不够吗?还要补吗?”

    上一针已经那么痛了,如穿肠烂肚一般,再补一针,就真的熬不过去了吧。

    ……居然要赤。身。裸体死在这种地方,真是可笑。

    麻醉缓缓生效,意识滑入深渊,在昏迷的最后一瞬,伊缪尔听见医生冷淡的音调:“手术刀在哪里?我需要一把手术刀。”

    作者有话说:

    现在的伊缪尔:我要用带倒刺的鞭子,用火,用水刑!

    后面白郁受伤,伊缪尔:“喵喵喵”——伸出舌头舔一舔。

    第60章 床榻

    66浑身一个机灵,警惕地盯着白郁:“你要刀干什么?它只是一只柔弱无辜的小猫咪啊!”

    针还不够吗?还要刀?

    白郁:“算了,我自己来。”

    他绕开66,从抽屉中准确找到了一把手术刀。

    这个年代手术刀的做工也粗糙,远没有后世林林总总那么多的品类,白郁手上这把是人用的,尺寸偏大,约等于1/2个小猫,刀口锋利,刀刃狭长。

    66不存在的汗毛都要炸起来了。

    用这把刀,只需要两下,就能将这只瑟瑟发抖的团子切成两半。

    它不由提高音量:“宿主,我必须提醒你,如果任务对象死亡,你永远也无法回到过去的世界了!”

    这是系统能发出的最严重的警告。

    但是白郁面无表情,淡淡道:“吵死了。”,而后再次执起了手术刀。

    其实这把手术刀并不趁手,但小猫的感染已经严重到不得不手术切除的地步了,白郁只能执着这把刀,缓缓刺入皮肤。

    他冷静地切除感染部分,引出脓液,而后缝合,黑诊所的灯光昏暗,白郁又重度近视,他不得不微眯起眼睛,在条件恶劣的情况下完成清创。

    等伤口被妥善缝合,白郁的鼻尖已经出了一层冷汗。

    66蹭了过来。

    它在旁边围观全程,从心惊胆战到迷茫困惑,白郁的手极稳,步骤条理清晰,如果说这是场简单的虐待,他做的未免太精细了一点。

    66:“你到底在干什么啊?”

    白郁看它一眼,简略道:“清创,缝合。”

    66露出些许迷茫:“……”

    缝合,清创?

    “???”

    “等等!”66飞上来,电光火石间,它似乎抓住了什么灵感,“你的职业是什么?”

    白郁简单给手部做消毒,冷淡道:“我是个兽医,你看不出来吗?”

    66:“!!!”

    “我听说你曾经摘除过超过两千个猫器官,那是什么?”

    “两千个猫器官?”白郁推了推眼镜,略略回忆,“噢,你说的是猫咪的绝育手术吧,我摘除了超过一千只猫的卵巢和睾丸。”

    66:“……!”

    兽医,怎么会是兽医呀?

    兽医能下手虐猫吗?

    系统有点自闭了。

    66飞到一旁,心中五味杂陈,一时不知道是该庆幸宿主不是杀猫魔,还是悲伤任务又搞砸了。

    白郁可不知道系统敏感细腻的小心思,他开始在房间翻找,最后不知从那个犄角旮旯翻出来一片硬纸板,用炭笔画了条起伏的弧线,又取出剪刀,沿着弧线裁剪起来。

    66呆呆地看着它高冷精英的宿主开始做手工,摸不着头脑:“为什么要剪纸板?”

    白郁:“给小猫做个伊丽莎白圈,醒来不能让他舔伤口。”

    伊丽莎白圈是用来防止小猫小狗手术后舔舐伤口照成感染的圈圈,类似于脖套,

    他很快将纸板裁剪出了合适的形状,围了一圈,而后套在了白金团子的脖子上。

    现代的伊丽莎白圈有各种各样的材质,可爱讨喜,现在材料受限,白郁做的这个丑不拉几的,和团子的颜值一点也不匹配。

    但现在也不是计较颜值的时候,白郁解开小猫的捆绑,将他放好,用了点抗生素类药物,最后扯过一床小被子盖好,这才歇下来。

    然后他倒了一杯咖啡,开始看报纸。

    原主虽然只是黑诊所的医生,但也是伊尔利亚不多见的文化人,能读书看报,每天早晨有报童为他投递报纸,期期不落。

    白郁在一堆报纸中大概翻了翻,伊尔利亚如今无序且混乱,他所在的街区上明面上归公爵府直接管辖,暗中也有黑帮来收保护费,但得益于医生的身份,原主还算安全。

    除此之外,重要消息有两条。

    第一,伊缪尔公爵的叔叔提亚被指控联合本地黑帮,刺杀公爵,可提亚矢口否认。

    第二,伊缪尔公爵失踪消息确凿,归期不定,而公爵没有子嗣,只有几个表亲戚,贵族们为谁能继承爵位大打出手。

    这些消息和白郁暂时没有关系,他收集完有效信息,悠闲地将报纸放了回去。

    *

    黄昏的时候,伊缪尔醒来了。

    他惊讶于自己还活着,可腹部的伤口异常疼痛,像是被人硬生生切了一刀,让他恨不得立马死去。

    伊缪尔想知道医生对他做了什么,腹部的伤口情况如何会不会影响到他的生命,可他他艰难地扭头,却被挡住了全部视野。

    是个挂在脖子上的丑东西。

    硬纸板有点硌,异物感很强,伊缪尔倒吸一口冷气,恨恨地想:“这是项圈吗?”

    该死的医生,居然给他带狗脖子上的项圈。

    他在心中将医生凌迟了一万次,可当医生向他走过来的时候,伊缪尔还是条件反射般发起抖来。

    熬过了上次的实验,这次又是什么?

    上次活下来,这次呢?

    ……好痛。

    白郁发现小猫醒了。

    白金团子的情况不妙,尾巴蜷缩着压在身下,毛发蓬松炸起,整个身体都瑟瑟发抖,像是因为陌生环境应激了。

    猫咪应激后果挺严重的,可能晕厥,发热,甚至死亡,平常在宠物医院一般有主人陪伴,即使应激也不会太剧烈,可对这只小猫而言,诊所是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它的腹部还有伤。

    那么长的刀口,即使缝合了,也一定很痛。

    白郁脑海中过了一遍猫咪应激的知识,伸出手,将团子抱了起来。

    小猫抖的更厉害了。

    医生的手指骨节修长,但体温常年偏低,他的衣服上有酒精和消毒水的气味,并不好闻。

    伊缪尔瞳孔放大,他环顾四周,试图寻找逃跑的路径,医生抱的很紧,他想,他或许可以尝试用牙和爪子攻击医生,强迫他松手……

    这个想法很快被否定了,以他的体型几乎没法对医生照成任何伤害,贸然攻击只会引来愤怒和更凶暴的对待,而且即使医生松手,他也没办法离开诊所,脖子上的项圈限制他的视野,腹部的剧痛让他无法活动,伊缪尔近乎绝望的发现,他除了靠乖顺获得医生的怜悯,几乎没有任何手段。

    ——可是黑诊所里的变态医生,真的会有怜悯这种东西吗?

    此时,白郁已经将猫抱到了臂弯里,他熟练托起小猫的屁股,让猫可以放松地躺着。

    伊缪尔一点也不放松,甚至不自在地踢了两下腿,结果被白郁轻松捞住,重新放在手臂上。

    伊缪尔竖起的瞳孔紧紧盯着地面,忍不住往白郁怀里蹭了一点,做出乖顺的姿态,爪子虚虚搭上胳膊。

    这个高度,如果白郁将他丢到地上,他的伤口一定会崩裂,搞不好肠子和内脏也会摔出来,那会没命的。

    好在白郁没有丢他的意思。

    医生稳稳拖着猫屁股上了二楼,从白大褂中摸出钥匙,打开了门锁。

    合页吱嘎一声,伊缪尔再次崩紧了身体。

    门内是什么?

    是刑具,是电机设备,是药水,是解剖床,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什么也不是。

    门内是医生的卧室。

    这是整栋房子视野最好的地方,有一扇大窗户,能看见橙色的夕阳,窗旁的角落养了两颗绿萝,而卧室正中央是一张柔软的大床,上铺米黄色的被褥,床单被罩干净而整洁,松松软软的棉花带着阳光的味道。

    伊缪尔被放在床上,盖上了被子。

    应激的猫需要安静温暖的密闭空间,供它们自由探索。

    于是白郁拉上窗帘,隔绝了外部的冷空气,接着反锁窗户,关上房门,将房间变成了密闭空间,完全留给了白金团子。

    他转身离开。

    “……”

    伊缪尔被留在床上,惊疑不定。

    什么意思?没带到实验室,而是被放进了卧室?

    他试探性挪了挪爪子。

    床铺柔软的像一朵云,一踩一个小坑,身体整个陷了进去,很好的缓解了腹部的压迫痛,伊缪尔抖了抖耳朵,还是没明白医生想做什么。

    他警惕地观察四周,窗户锁死了,门也锁死了,在不知道医生什么时候回来的情况下,贸然逃跑不是个好的选择,如果被医生撞见,只会死的更惨。

    伊缪尔还记得医生的警告——乖一点。

    他需要时间恢复体力,于是将尾巴抖了抖,蜷缩进了怀里。

    这时,伊缪尔才发现尾巴被洗过了。

    毛茸茸的尾巴蓬松柔软,大小比一般猫咪略大,像松鼠的尾巴。

    他从岸边爬上来时,毛发沾了一层污泥,但现在全身整洁干净,应该是有人用湿毛巾擦过了。

    可是谁擦的?医生?

    伊缪尔感到可笑,那个做活体实验的黑医生难道会帮一只野猫擦尾巴?

    事情疑点重重,可失血和疼痛让伊缪尔头脑昏沉,他无法思考更多,抱着尾巴,很快睡了过去。

    *

    楼下,白郁正准备出门。

    他穿上原主厚重的过膝风衣,戴上猎鹿帽,在穿衣镜前整理仪容,看上去倒真像一名伊尔利亚的知识分子。

    66飘在他身后,谨慎地问:“你要干什么?”

    白郁拢住风衣:“去给小猫弄点食物。”

    以白金团子的身体状况,无法正常进食,需要羊奶或者软烂的肉泥。

    原主的住所附近就有集市,现在临近黄昏,白郁不确定集市是否收摊,还能不能买到东西。

    他从原主的抽屉中搜刮出了两枚银币,一沓纸币,又从购买的票据中大致了解物价信息,而后便踏着鹿皮长靴出门,踱步到了集市上。

    白郁跟在其他买卖者身后,听他们如何讨价还价,而后有样学样,发音清晰,字正腔圆,在没有系统辅助的情况下,他已然融入了伊尔利亚,如一个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66目瞪口呆。

    白郁从小贩手中买到了二两鱼肉,一杯羊奶,在即将回家的时候,一位穿披肩的貌美夫人正好路过,她提起裙摆对他微笑:“医生,下午好。”

    白郁不动声色:“您好,夫人。”

    那夫人似乎和原主熟稔,两人挨得极近,指尖滑过白郁的肩头,想凑上来和他行贴面礼。

    贴面礼在欧洲稀松平常,但对白郁而言,太亲近了。

    白郁强忍住后退的冲动,却见那夫人虚虚贴上来,在耳边压低声音,耳语道:“周日晚上七点集会,伊尔利亚城西大教堂,渡鸦,你记得来。”

    而后,她便拉开了距离,对着白郁微微一笑,转身离开了。

    白郁眉头一跳。

    他不动声色地离开,提着肉和奶回到诊所厨房,让66重新整理已知时间线,而后放下砧板,执起菜刀,开始切肉。

    小猫吃不了大块的鱼肉,需要切碎喂。

    白郁本人的厨艺乏善可陈,但做点宠物零食问题不大,一时间,整个二楼只剩下了他剁肉的声音。

    咔嚓,咔嚓,咔嚓——

    声音在寂静的楼道里回响,说不出的瘆人。

    伊缪尔猝然惊醒,耳朵抖了抖,将尾巴抱得更紧了。

    作者有话说:

    伊缪尔(发抖,抱尾巴)

    白郁:准备盆盆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