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酒吧灯光昏暗不清, 颜时面前的鸡尾酒也一滴未饮，但他的脸上还是爬上了清晰地红色。
颜时垂眸，手握拳抵在唇边, 不自然地轻干咳一声。
“咳, 什、什么？”
“别和哥装了，哥早看出来了！要不开机合照的时候，哥为什么帮你？”
许尤撇嘴，佯装不乐意道：“当时你答应报答哥呢，今天就连实话都不愿意告诉哥了？”
颜时低头不反驳, 脸却更红了，权当是默认。
许尤哈哈笑了，更大力地一拍他的肩膀。
“你小子胆子挺大, 敢喜欢钟老师！”
“……她又不可怕。”他为什么不敢喜欢？
“她还不可怕？”
许尤挑眉, 不怀好意地道：“兴高采烈地给你加吻戏，可不可怕？”
颜时一滞，下午的回忆又涌上心头。
他的神色旋即黯下去, 不说话了, 只拿起桌上酒杯一饮而尽。
见此，许尤幸灾乐祸, 再次哈哈大笑起来。
“不过。”
颜时望向不知名的远方, 眼眸中又泛起了温柔的光彩。
“我准备向她告白了。”
“！咳咳、咳咳咳——”
许尤笑到半路, 颜时突然一句话，惊得他差点被唾沫呛死。
他喝口酒压压惊，转头看向颜时，“你这个话锋转得也太快了吧！”
再一瞧, 颜时神色变得也很快，刚才还愁云惨淡的, 转眼怎么又笑得和三月春风一样了？
许尤寻思，这哥们怕不是个恋爱脑吧？
“快吗？”
玻璃酒杯在灯光下折射出斑斓的颜色，颜时低头，那斑斓也映在他陷入思绪的脸庞上，旖旎又羞涩。
“我还在想，是不是太慢了。”
他是不是，早就应该向她表明心意？
瞧他神情十分认真，许尤收了玩笑劲儿，抿了口酒，斟酌片刻后问颜时道：
“告白这事，你真的考虑清楚了？”
颜时从思绪中回神，转头看向许尤。
许尤道：“我虽然年纪比你小，但是感情问题上，我肯定是你哥。”
许尤没问过颜时的感情经历，但一看他那副单纯模样，就知道他肯定没什么感情经历。
“你别怪我多嘴昂，你和钟老师都是我的朋友，我也是希望你们都好。”
“嗯，我知道。”
见他愿意听，许尤就放心开口了。
“刚才说你胆子大，敢喜欢钟老师，我也不全是开玩笑。”
许尤道：“钟老师这人吧，她只爱自己。在她心里，自己第一位，事业第一位，决不吃亏，决不妥协。”
“我可不是说钟老师不好，只是我自己也是这样的人，所以我太了解了。”
认识钟妍这么多年，许尤说自己从没对她产生过好感，那肯定是假的。
她这样优秀的女性，谁能不被她吸引呢？
但是他俩太像了。
许尤很清楚，两个只爱自己的人如果相恋，只会彼此折磨受累，两败俱伤。
他不想伤害钟妍，也不想自己受伤，所以就让这份好感永远止步于挚友，这样的关系，对两个人而言，都最默契、最愉快、最轻松舒适的。
“我们这样的人，爱一个人很难。因为想要经营好一段感情，磨合，妥协，迁就，让步，是必须要面对的，可这对我们来说，既麻烦，又不可靠，我们很难做到。”
许尤露出有些无奈的笑容，看向颜时。
“所以，喜欢钟老师，是要吃苦的，你真的要考虑清楚。”
许尤不希望他是陷入爱情一时冲动，最后反而伤害了钟妍，也伤害了他自己。
听完许尤的话，颜时垂眸沉思。
半晌，他突然轻轻笑了。
“也不苦。”
许尤一愣，转头看他。
颜时抬眸，笑容轻淡，但目光很坚定。
“谢谢你的忠告，我都明白。”
“但是，喜欢，就不苦。”
许尤怔了一会儿，也笑了，逐渐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甚至笑得眼眶有些潮湿。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或许就是这样吧。
也可能，有些时候不是缘分不到，而是没有用力把握。
正确答案是什么，人都是第一次活在世上，谁又真的清楚？
许尤用手抹了抹眼睛，叫来酒保，又给他和颜时要了两杯酒。
许尤一手举杯，一手拍拍颜时的后背。
“今晚咱俩不醉不归！”
———— ————
晚上，钟妍去了酒店健身房。
晚饭吃撑了，白天没拍戏，活动量又不足，她觉得有必要去运动消耗一下，防止长胖。
无论是当偶像还是当演员，身材管理都是职业操守的一部分。
晚上10点，钟妍拿毛巾擦着汗从健身房里出来，坐上电梯准备回房间。
健身房在酒店负一层，电梯上升到一楼时停下了，电梯门打开，看见门外的人，钟妍惊讶得睁大眼睛。
“许尤？颜时？”
钟妍之所以那么惊讶，是因为这两人，一个清醒，一个昏迷，清醒的人正连拖带扛、费劲搀扶着昏迷的人。
“他怎么这样了？”
钟妍指指半边身体都挂着许尤背上颜时，质问许尤道，“你带他干嘛去了？”
许尤累得直喘气，“哎呦，我约他谈点事，结果他喝醉了……”
“怎么会醉成这样的？”
“姐姐，咱一会儿再问行不？你先帮我一下，帮我把他扶上电梯，沉死我了。”
许尤平时看着颜时挺瘦的，以为他很轻呢，结果今天一扛才知道，他是挺瘦的，没脂肪，但是一身肌肉，又个子高，骨架大，实际上沉得要死。
许尤搀左，钟妍扶右，两人一左一右将颜时扶进电梯，钟妍刷了一下房卡，摁亮楼层键，她和颜时的房间都在同一层。
电梯开始上行，钟妍转头看看颜时不省人事的模样，她还从没见他喝醉过。
她记得，颜时好像说过他不喝酒的，虽然她记不清他是什么时候说的了。
钟妍越过颜时，狐疑地瞅向许尤，“你是不是灌他酒了？”
许尤瞠大眼睛，冤枉道：“我哪有，他就喝了一杯果汁兑得鸡尾酒，就醉了！”
之前在酒吧，许尤虽然说要和颜时不醉不归，但后来点上来的酒，都是他一个人在喝，颜时除了最开始那杯果汁鸡尾酒，再没喝别的了。
结果最后要走的时候，他清醒着呢，转头一看颜时却醉趴桌上了，也不知道他那一杯果酒的酒劲是什么时候上来了。
这样一想，许尤更是一肚子委屈。
“姐姐，硬要说，那杯酒是你灌他的。”
要不是因为她，他能愁得一口闷？
“我灌的？”
这下换钟妍瞠大眼睛了。
“嘿，许尤！论栽赃嫁祸，我还从没见过你这么不讲武德的！”
“我说得都是实话啊！”许尤欲哭无泪。
钟妍自然是不可能相信他的“实话”，她又突然想起下午颜时闷闷不乐的心事，这么一联想，钟妍不禁向许尤投去怀疑的目光。
“喂，你最近没欺负他吧？”
她扬扬下巴，指指颜时。
许尤起初一愣，反应过来之后，他的脸马上皱成了个苦包子。
“我当然没有！姐姐你怎么还能怀疑我呢？这电梯里都六月飞雪了，我比窦娥还冤啊……”
“哎呀，好了好了。”钟妍稍微放轻声音，敷衍地安慰他一下，“我就是提醒你一下嘛，你别欺负他，你那么精，他那么傻，他不禁你欺负的。”
“姐姐，这话，你还是提醒你自己吧……”
钟妍莫名其妙，“说你呢，你老往我身上扯干嘛？”
她皱眉看向许尤，稍微放轻的语气又提了起来。
“许尤，你今儿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没，没，我就是喝多了，嘴贱。”
许尤苦着脸朝自己嘴巴拍了一下。
钟妍瞅了他一眼，也没计较下去了。
嘴贱，确实是许尤的家常便饭。
她又琢磨了一下，许尤平时管理整个剧组，知道的事更多，消息也更灵通，颜时的心事，她或许可以先向许尤打听一下。
于是她问道：“哎，那你知不知道，剧组最近有没有人欺负他？”
钟妍指指颜时，“我今天下午看他心情不大好。”
“我不知道。”许尤目不斜视，面不改色。
“你也不知道啊……”
钟妍正要叹气，旁边的颜时动了一下，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许尤一看他醒来，大松一口气。
“苍天啊，你可算醒了。”
许尤像怨鬼一样凑到他耳边咬牙蚊声道，“你知不知道你睡着的时候，哥为了你，背了多少黑锅，挨了多少骂！”
这份恩情，许尤觉得，颜时至少得还八生八世。
颜时眼神迷茫地看看许尤，然后把脑袋转向另一边，对钟妍道：
“……哥，那件事，你先别告诉钟老师……”
钟妍一愣，许尤的脸色则唰地一变。
“哎呀你冲谁说呢！我是你哥！”
许尤急忙把颜时脑袋掰回来，掰到他这边。
颜时眼睛一闭，倒在许尤肩头又睡死过去。
钟妍的视线已经幽幽地飘了过来，凉凉地盯着许尤。
许尤寻思着，要不他也眼睛一闭，装死算了，反正他在这个地球上算是活不下去了。
“什么事啊许尤？你不是说你不知道吗？”钟妍微笑，笑得很阴凉。
许尤指指倒在他肩头睡得正香的罪魁祸首，“他不让我说啊！”
“你这么听他的？他的话，比我的话重要呗。”钟妍佯作寒心地摇摇头，哀道，“唉，我看出来了，你现在和姐姐不是一条心了……”
许尤一个头两个大。
唉，颜时你别怪哥昂，这都是你自己作的。
“姐姐，我当然和你是一条心的！”
许尤立刻叛变，指指肩膀上的脑袋，“没人欺负他，他心事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就是……他那个……他……”
许尤挠挠脑袋，苦着脸道，“哎呦，他的心事，我来说不合适吧？”
许尤这辈子没替别人告白过，这真不合适。
“你话说一半，把我胃口提起来了，又不说了，我一晚上都睡不好觉。”
钟妍噘嘴，究竟什么事啊？说出来就这么难？
钟妍瞥了一眼身旁颜时，有点伤心。
他的心事都能告诉许尤，说明也不是什么隐私，那为什么告诉她的时候，就磨磨唧唧、犹犹豫豫的？
这不是明摆着把她当外人？
她对他不够好吗？
在他心里，她还不如许尤？
见钟妍不大高兴了，许尤脑瓜子一转，忙道：
“姐姐，要不这样，我给你个提示？”
钟妍抬眼看他，“什么？”
“你好好想想，有没有什么事情，你知道，但是一直装不知道？”
许尤觉得，以钟妍的聪慧，她未必没察觉到颜时的心思，但是出于什么原因，她一直选择性地忽略掉那些心思。
因为这样，或许会让她更轻松。
许尤了解自己，所以也了解她。
只爱自己的人，有时候是会这样。
他们倾向于自我保护，倾向于避免麻烦，哪怕这样做，或许有那么一点自私。
此时，电梯发出“叮”一声轻响，渐渐平稳下来，门从中间缓缓退开。
许尤拖着颜时准备往外走，钟妍的脚步却迟了一下。
许尤回头看她，发现她神色微变。
许尤心想，看来他猜对了。
他冲钟妍一笑，“姐姐早点休息吧，我送他回房间就行。”
许尤没再多说什么，独自拖扛着颜时走掉了。
久未检测到乘客通过，电梯门又缓缓合上。
钟妍站在静默的梯厢中，心乱如麻。
……原来欺负老实人的坏蛋，竟是她自己。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鼎鸣总部食堂。
这间食堂, 面向鼎鸣所有员工开放，也包括旗下艺人。但很少有艺人们会来公司食堂吃饭，所有大部分时间, 这里只是各部门员工和高层们午休用餐的地方。
但是最近, 员工们发现，公司有一个艺人，几乎天天出现在这间食堂。
那个艺人不红，去年参加过的选秀，目前姑且还算个偶像, 名字叫夏檬。
今天，员工们来吃午餐的时候，看到夏檬又在。
她穿着剪裁精良的紫色香风套装, 在角落里的老位置独自坐着。她的面前虽然摆着餐盘, 但她吃得很慢，有一口没一口的，多数时间, 她的眼睛都盯着食堂门口, 似乎在等人。
老员工对此已经见怪不怪，刚入职的新员工却感到新奇。
一个四人餐位上, 一个新员工忍不住向同桌的老员工同事打听, 几个人便小声八卦了起来。
老员工A看了远处的夏檬一眼, 掩嘴揶揄道：“与其说她是来吃饭，不如说她是来偶遇的。”
“偶遇？”新员工好奇，“偶遇谁？”
“霸总啊。”
新员工愣愣的还是不明白，老员工B就补了一句, “就是陆总裁。”
“为什么要偶遇陆总裁？拍偶像剧？”
“具体的不知道，反正公司里都在传, 说她想追陆总裁。”老员工C道。
“啊？追陆总裁？就这么追？靠偶遇？她怎么想的？”新员工震惊道。
三个老员工低声嬉笑起来。
“这我们哪儿知道，可能是偶像剧看多了，脑子看傻了，也可能是想红想疯了呗。”
夏檬味同嚼蜡的吃着饭，她知道自己早已沦为鼎鸣员工们茶余饭后的笑料。起初，她还会感到自尊受辱，羞耻难耐，如坐针毡，但现在，她已经麻木了。
因为就算她再不情愿，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几个月前，钟家夫妇同意她暂时住进钟家，至于她能不能真的成为钟家的女儿，就看她能不能讨得陆廷深的欢心了。
刚开始的时候，钟家夫妇会带她参加陆廷深出席的宴会。
但宴会上，陆廷深根本不会正眼看她，渐渐的，钟家夫妇也懒得带她去了，对她的态度也愈加恶劣起来，只叫她自己想办法去。
所以之后，夏檬就只能自己去公司找陆廷深。
可总裁办公室也不是随便就进的，她没有正当理由，每每都会被闻秘书拦在办公室门外。
面都见不着，何谈培养感情？
她又不能像私生粉一样，到处跟踪他，到他家门口堵他。
夏檬穷途末路，只能想出来食堂偶遇的招儿。
陆廷深并不是天天来公司食堂吃饭，但夏檬想着，只要她天天来，总归能遇上。
反正她也不红，也接不到工作，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耗在这儿。
夏檬低头喝了口汤，再抬头时，她看见了她等待的身影。
今天就很幸运，陆廷深来食堂吃饭了。
等着陆廷深取好餐落座，夏檬立刻端着餐盘走了过去。
“陆总，真巧，我们又遇见了。”
陆廷深闻声抬头，见夏檬将餐盘放到桌上，微笑着在他对面落座。
他皱眉，面露不悦。
这已经是他这个月来第三次在食堂“凑巧”遇到夏檬了，夏檬的意图，陆廷深心知肚明。
陆廷深低头继续切着盘子里的羊排，他不看她，只面无表情道：
“夏小姐，我想我之前就和你说过了，无论你是钟家什么人，我和钟家的婚约都已经取消了，你这样做，除了浪费你我的时间，没有任何意义。”
夏檬保持着脸上的微笑，柔声细语道：“原本，我们才是该从小一起长大的人，我只是想尽量弥补我们之间错过的时间。”
“然后呢，我就会爱上你吗？呵。”
陆廷深不屑地冷笑一声，叉起一小块羊排放入口中。
他的轻蔑，让夏檬脸上的微笑僵硬了一瞬。
他总是这样，高高在上，不把别人的自尊放在眼里。
夏檬为了讨好他，忍耐着，迁就着，卑微着，她的自尊几乎已经卑微到了尘埃里。
可就算这样，他还要在尘埃里踩上一脚。
夏檬其实一点都不喜欢他。
可是，如果现在放弃，那这些日子以来，她被人耻笑、忍受冷眼、抛弃自尊所做的一切努力，就都白费了。
她会被钟家赶走，人生又回到原点，继续无能，继续一事无成，继续让父母为她受苦受累，四处求人。
想到这里，夏檬咽下委屈，厚着脸皮继续微笑，只是口中的话语没有那么委婉了。
“陆总，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你总归是要和一个人结婚成家的，即便不是我，也不过是你父母介绍的其他千金，反正，肯定不会是她了。”
听到最后几个字，陆廷深执刀叉的手一滞，怒气渐渐涌上面颊。
他知道夏檬指的“她”是谁。
这段时间，夏檬也不是没有收获，她总算看明白了一件事——陆廷深虽然和钟家退了婚，但他心里其实是喜欢钟妍的，喜欢到，现在都还放不下。
夏檬猜测，或许就是这个原因，他才对她的接近格外抵触。
她刚刚那样说，也是想试探他，现在看来，她猜的没错。
夏檬道：“至少和其他家千金相比，我更了解她，也愿意为你成为她。”
陆廷深抬眸，对面的女孩穿着剪裁精良的紫色香风套装，只是那剪裁似乎并不是为她定制，有点不合身。她长发烫卷，卷度却过于用力，失了自然慵懒的韵味。她妆容美艳，却只在皮，未及骨，拉长上挑的眼线配上幼圆的杏眼，是不协调的古怪。
那双眼睛里，有怨，有屈，有踌躇，有悲伤，有迷茫的空洞。
那绝不是钟妍的眼睛。
陆廷深端起餐盘站起身，低头睨着夏檬，语气中有些怒意，也有些悲哀。
“你穿上她的衣服，也成为不了她。”
他打量着她从头到脚的精致，冷冷地丢下最后一句话。
“一点都不适合你。”
陆廷深旋即转身离开了，独留夏檬呆坐在位置上，低头沉默。
———— ————
晚上，夏檬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钟家时，餐厅里正欢声笑语。
“来，阳儿，多吃点！”
“今天知道你回来，你妈特意吩咐厨房做的全是你爱吃的菜。”
“阳儿，都多久没回家了？把妈想死了！”
“咱家的网文平台才刚上线仨月，我每天那么多事要忙，哪有空回来？”
“是，是。看把我儿子忙的，都累瘦了！”
餐厅里三人说得投入，夏檬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他们才注意到她。
“……伯父伯母，钟阳弟弟，我回来了。”
钟家茂和钟阳抬头看了她一眼，没应声，旁若无人地继续夹菜吃饭。
施倩则斜眼瞥着她道：“陆廷深今天正眼看你了吗？”
夏檬一僵，缓缓低下头去。
施倩冷笑，“那你杵这儿干嘛，想吃饭？天天在别人家吃白食，你脸皮挺厚嘛。”
中午没吃几口饭，夏檬早已饥肠辘辘，但她此刻却只能红着脸摇摇头。
“我不吃，我不饿。”
施倩甩给她一个白眼，烦躁地冲她摆摆手。
“钟家不养闲人，你要是这么废物，不如趁早滚了！”
夏檬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不敢反驳，只能灰溜溜地回屋了。
夏檬走后，钟阳对施倩和钟家茂道：“现在网文平台搞起来，我的计划也稳步推进，咱们文盛重塑辉煌指日可待，根本不用指望鼎鸣！”
他扬扬下巴，指指夏檬离开的方向，“你们还找她来干嘛？赶紧打发她走吧。”
施倩叹气，“本来，我和你爸不是希望给你多一层保障吗，谁知道她这么废物，还不如钟妍呢……”
施倩只是随口嘀咕，但一提到钟妍，大家脸色都是变了，尤其钟阳。
见儿子不大高兴，施倩不说了，赶紧转口道：“和夏檬约定的半年时限马上到了，到时候我们就打发她走！文盛未来有你，爸妈放心，咱们不指望鼎鸣了！”
施倩笑着给钟阳夹菜盛汤，钟家茂却面色稍有迟疑。
半晌，他问钟阳道：“阳儿，你的计划真的没问题吗，不会涉及法律风险吗？”
钟阳之前向钟家茂说过他的计划，钟阳很自信，但钟家茂始终略有担忧。
“爸，你又不懂网文圈的事，就踏实信我吧！”钟阳皱眉，拍拍胸脯，“我就是要告诉钟妍，她有什么了不起的？真当自己是什么无价珍宝？”
他不屑地冷笑一声，“哼，有第一个她，就会有第二个她，钟妍很快就不值钱了。”
———— ————
夏檬在钟家暂住的房间，就是钟妍的房间。
夏檬坐在床边，望着四面的宽敞奢华，呆呆出神。
刚住进来时，她觉得这里像宫殿一样，现在，她却觉得这里更像一个华丽的囚笼。
每天如履薄冰、忍屈受辱地过活，压得她透不过气来，快要疯了。
当初钟家和她约定半年时间，如果能讨得陆廷深欢心，就留，如果不能，就从哪来回哪去，她和钟家再无瓜葛。
现在时间只剩不到1个月了，如果和陆廷深的关系再无进展，那她这半年来受的罪，就真的毫无意义了。
夏檬决定最后一搏。
如果能让陆廷深对钟妍彻底死心，那她或许还能有一线希望。
沉思半晌，夏檬拿出手机，几经周折寻找渠道，终于加上一个狗仔的微信。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颜时感觉钟妍好像在躲避他。
这种变化, 大约是从他醉酒那日之后开始的。
一群人在一起时，她和其他人都能有说有笑，唯独对他, 她变得沉默, 眼睛不看他，偶尔撞上他的目光，她也像惊弓之鸟般，慌忙转开眼眸。
独自待着的时候，只要他靠近, 她就一定会走开，走到人群中去。
她好像不想和他说话，也很怕和他独处。
颜时问过许尤, 那日他醉酒之后, 是发生了什么吗。
许尤说他们回酒店的时候遇见了钟妍，钟妍见他喝醉了，就问了几句。
颜时着急问, 她都问了什么, 他又说了什么。
许尤抓耳挠腮，含含糊糊的。
他只说, 他绝对没有透露秘密, 但钟老师那么聪明, 许是猜到了什么。
片场外，充当临时化妆间的房车里，化妆老师收起化妆刷，对颜时说了句, “颜老师，可以了。”
颜时从思绪中回神, 说了句“谢谢”，然后从房车上下来，走进片场。
午休的尾声，片场里人来人往，工作人员在调试设备，为下午的拍摄忙碌准备，颜时望见钟妍站在不远处，看上去也已完成了妆造准备，她正和楚驰程纤站在一起，聊天说笑。
他们看上去聊得很投机，楚驰做了几个男团舞的动作，钟妍跟着学了一下，又教了楚驰几个女团舞的动作，程纤在一旁拍手鼓掌，又好奇地问了句什么，钟妍和楚驰相视一笑，兴致勃勃地向程纤说明起来。
颜时的脚步突然变得沉重，停在了原地。
他这个人，又闷又无聊，不懂舞蹈，没有才艺，和她没有共同爱好，她不爱和他说话，也是情有可原吧。
许尤说，她猜到了什么。
猜到了，却远离他。
颜时缓缓低下头去，觉得身上有点冷。
明明才8月底，风怎么就变凉了。
解答完程纤对舞蹈的小白疑惑，楚驰抬起头来，正好瞧见颜时站在不远处，低着头一动不动，雕塑似的。
楚驰喊了他一声，招呼他过来。
一看见颜时，钟妍脸上的笑容顿时变得僵硬，很快，这种不自然就蔓延到全身。
颜时越走越近，钟妍就越来越紧张。
醉酒那晚之后，钟妍总算知道颜时要告诉她的心事是什么了。
他要告白。
理智上，钟妍知道自己应该拒绝。
她是在团偶像，她应该有职业德道，她要对同一个团体的队友负责，也不能辜负粉丝对她的信任。
再者，她现在是事业上升期，颜时也是，流量明星在上升期谈恋爱，事业势必会受到负面影响。
种种利弊，钟妍分析得很清楚。
可无论她多清楚多明白，拒绝他，她就是说不出口。
钟妍从来不害怕拒绝别人，但这一次，她突然就害怕了。
她自己也搞不清楚是为什么。
所以这些日子，她总躲着他，不敢和他说话，不敢和他独处，她生怕一不留神，他就要向她告白，而她却说不出一个“不”字。
她很苦恼，不知如何面对，也不想面对。
颜时走到钟妍身边站定，楚驰和程纤都同他打了招呼，只有钟妍慢半拍才冲他点了点头，然后便转开脸去，不看他了。
颜时眸中划过失落，他努力掩饰，打起精神想融入他们三人之前的话题。
他想听她兴致勃勃地聊她的爱好，他想了解她感兴趣的一切，他想靠近她，离她的心更近。
可自从他加入聊天，钟妍的话就变少了，笑容也像掺进了心事。
颜时有些无措，他想说些什么让她高兴，可他嘴笨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才会高兴。
而且，她真的想听他说话吗？
颜时没了自信。
楚驰很快察觉到气氛不对劲，他看看钟妍，又看看颜时，总觉得两人都有话要说，又都说不出口的样子。
其实他最近经常有这种感觉，他不知道钟妍和颜时之间发生了什么，但直觉告诉他，他们之间一定有点猫腻。
楚驰飞快地思索了一下，然后笑着对程纤道：“哎对了，咱俩下午有段对手戏刚刚是不是忘记顺台词了，咱们去旁边顺一下吧。”
程纤一头雾水，“嗯？没忘呀，刚才都顺过了。”
楚驰微笑，拽着她就走：“真的有段忘记了，程老师不信，咱们就去旁边对一对。”
钟妍见他二人转头要走，一下子慌了神。
“哎，你们别走啊，在这儿顺也一样！”
钟妍说得很大声，但楚驰像是聋了，已经拽着程纤走远了。
现在，这里只剩她和颜时两个人了。
钟妍瞬间觉得浑身紧绷。
他站的位置明明离她有三步远，她却觉得他贴得很近，近到，她能听见他的心跳、嗅到他的气息、感受到他炙热的体温似的。
钟妍不敢抬头，只敢踢踢脚边的石子。
焦灼的沉默在空气中氤氲。
“钟老师……”
颜时刚上前一步，就见钟妍旋即往后退了一步。
颜时脚步一滞，不再上前了。
“咳……颜老师，哈哈，最近挺好的吧？”
见他好像要开口说话，钟妍赶紧讪笑着没话找话，反正先堵住他的嘴！
不待他回答，钟妍又抻着脑袋望向片场外面，自说自话道：“哎呀，今天天气挺好呢，艳阳高照的。”
颜时看了一眼外面阴云密布的天空，俊眉有些无奈地皱起。
他回头看向钟妍，钟妍的眼睛则左看右看，望天瞧地，反正就是不往他身上看。
“钟老师，我——”
颜时刚要说话，他就见钟妍四处闪躲的目光，像突然发现了救星一样，她盯住他身后，然后飞快地与他擦肩而过，一溜烟地朝他身后跑去。
“哎呀，王导您来了！咱们是不是可以开拍了？”
钟妍躲到王导身边，一边和王导说话，一边又忍不住偷眼瞧向颜时。
看见他伤心落寞地伫立在原地的背影，钟妍觉得自己真是个人渣……
———— ————
九月，秋天的气息渐渐浓郁。
今天两对CP各拍各的对手戏，分了两个拍摄棚，钟妍和楚驰B棚，颜时和程纤在A棚。
下午，因为拍摄顺利，钟妍提早下戏了。
回酒店休息的时候，她正巧撞上程纤也刚从片场回来。
两人聊了几句，钟妍得知A棚今天也提早下戏了。
说话间，钟妍听程纤的声音有点鼻音，她便关心问道：“你感冒了吗？”
程纤吸吸鼻子，“嗯……好像是，不过我不严重，只是有点鼻塞，颜老师比较严重。”
钟妍愣了一下，“他也感冒了？”
程纤点点头，“他下午发烧了。”
钟妍一惊，“颜……你们俩怎么搞得？”
“昨晚我和颜老师不是有夜戏吗，而且是在河边，要下水的戏。最近入秋，天气没那么热了，昨晚又刚好赶上降温刮风，下水又吹冷风，可能就着凉了。”
钟妍回想，昨晚是挺冷的，突然降温，刮起了北风，从夏天一夜就跨到深秋似的。
程纤叹道：“我还好，只下了一次水，颜老师几乎一晚上都在河里泡着，肯定得感冒。”
钟妍皱眉，语气也急了两分。
“都发烧了，你们下午怎么还拍？许制片他们没给你们放假吗？”
她记得许尤今天下午是在A棚跟现场的，演员生病的话，剧组一般都会准假的。
“许制片和王导本来就说下午不拍了，让颜老师回来休息，等之后再补拍，但颜老师坚持说他没问题，可以拍摄，所以最后就还是拍了。”
说到这里，程纤眼中不由泛上崇拜之情，“不过颜老师不愧是颜老师，发烧上阵也一点不影响状态，所以下午拍得很顺利，才提早收工了。”
“那他现在呢，回酒店了吗？”钟妍问。
“应该回来了吧，收工之后，他走得比我早。”
“行，我知道了，那你也赶快回屋休息吧。”
“嗯，钟老师拜拜。”
和程纤告别后，钟妍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出门去了附近的药店。
———— ————
晚上6点，钟妍从药店回到酒店，手上多了两个塑料袋。
她先敲开程纤的房门，给她送了一袋药，然后又拎着另一袋子药，走到颜时的房门前。
她伸手欲按门铃，手指碰到了那小小的按钮，她又缩了回来。
钟妍垂下了手，在走廊上苦恼焦虑地踱步徘徊。
要不，她就把袋子挂在房门把手上，然后按了门铃就跑？
或者干脆让助理把药送来算了！还必须得她亲自来吗？
钟妍一边举步不前，一边暗骂自己不做人。
他是因为拍戏生的病，好歹算工伤，她作为老板，连亲自慰问都不愿意，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更何况，他和她，也不只是老板和员工的关系……
钟妍闭了闭眼。
再说，那件事，她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她不可能一辈子躲着他。
她不想面对，可早晚要面对。
这些天，钟妍总在想这件事，在想她为什么害怕，为什么不敢面对。
她好像有些明白了。
她害怕，如果拒绝了他，她会失去他。
钟妍不确定自己喜不喜欢颜时，但她很确定，她不想失去颜时。
她已经习惯他的陪伴，习惯他的在所不辞，习惯他无条件对她的好。
可她现在也不可能接受他，背叛自己的事业。
所以钟妍一直装作不知道他的心意，就是不想捅破那层窗户纸。
她享受他的爱，又不想对他负责。
钟妍知道这很坏，很自私，都不能算人渣了，简直不是人。
她倚靠着走廊的墙壁，静静地伫立了不知多久。
她来时，走廊尽头的窗户还透着一点点晚霞，现在，那里已经漆黑一片了。
钟妍站直身体，拎着塑料袋上前，在颜时的房间门口站定。
吸气，呼气。
不能因为一己私欲磋磨他人真心，空耗他人情意，她还是做个人吧。
坚定了心思，钟妍伸手按下了门铃。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打开房门看见钟妍时, 颜时很惊讶。
“钟老师，你怎么来了？”
“感冒好点了吗？”钟妍提了提手中的塑料袋，“给你买了药, 来看看你。”
颜时愣了一瞬, 眸中旋即漫上惊喜。
她不躲着他了，还来看他。
颜时忙侧过身压住门，将钟妍让进屋里。
钟妍进屋后，怕她不自在，颜时没有将房门关死, 只是虚掩上。
他一边掩门一边道：“我刚才喝了感冒药，睡了一会儿，现在已经好多了。”
说着他转过身来, 刚好看见钟妍从塑料袋里掏出一盒感冒冲剂。
看着桌上已经开封的一盒感冒冲剂, 钟妍一时有些尴尬，感觉自己手里的感冒冲剂很多余。
颜时立刻走过来，将她手中的感冒冲剂拿走, 放到自己床头。
“我这几天都要喝, 正好原本的不够了。”
钟妍点点头，又继续从塑料袋里掏药。
“还发烧吗？”她一边掏一边问。
“不烧了, 刚刚量过, 36度8。”
颜时话音刚落, 钟妍又刚好掏出了退烧药。
两人面面相觑一瞬，颜时一把将她手中的退烧药也拿了过去。
“咳……我晚上可能会烧。”
钟妍讪讪地收回手，左看右看，看见茶几上的水杯和保温壶, 她终于找到了救星。
“那你多喝点热水吧！”
钟妍立刻朝着保温壶冲过去，刚拿起来, 颜时的手又伸过来了。
“我来吧，你小心烫。”他伸手就要拿她的壶。
钟妍将保温壶抱进怀里不撒手，丢给他一个欲哭无泪的眼神。
“……颜老师，你就让我倒吧。”
要不显得她太废物了，什么忙也帮不上。
颜时终于收回了他的手，耳朵红红地看着她到了水，将杯子递给他。
他接过杯子，热水的温度透过玻璃传递到他的手中，那温度，却不及刚刚水杯交接时，他的手指不小心蹭到她的手指，沾染的温度。
颜时喝了一口热水，热气氤氲，攀上他的面颊。
他目光微垂，看向身边的钟妍，钟妍目光有些闪烁，但是终于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四目相对的一瞬，颜时心脏漏跳了一拍。
他红着脸举杯，咕咚咕咚喝光了整杯水，觉得像喝了一杯蜜。
瞧着他喝热水都能喝得这么高兴，钟妍觉得自己要是个男的，有这么好糊弄的女朋友，一定很爽。
怎么办，越想越觉得自己像个不懂珍惜的渣男。
钟妍的脸也有点发热，她不知道是因为羞愧，还是因为别的。
钟妍转开了目光，也转开了话题。
她问：“既然生病了，下午就该请假休息，干嘛非要坚持拍摄？”
颜时笑笑，“也不是什么大病，感冒而已。拍摄进度多耽搁一天，整个剧组就要多耗一天的费用，不值当。”
耗得都是她的钱，能多省一点也是好的。
钟妍的心扉轻轻摇晃了一下，她苦恼地闭了闭眼。
再这样下去，她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做人信念，又会崩塌。
不行，不能再磨蹭下去了。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捏捏手心，钟妍转头看向颜时，“你还没吃晚饭吧？”
“嗯，下午收工回来就睡了，还没来得及吃。”
钟妍微笑，“正好我也还没吃，你想吃什么，我请你。”
颜时呼吸微微一滞，这还是第一次，他们两个人一起吃饭。
冬雪融化，在他的黑眸中漾开一汪温柔又欢喜的春水。
“钟老师想吃什么，我请你。”
钟妍不敢看他的眼睛，她垂眸藏住心思，努力笑得风轻云淡。
“你是病号，当然要我请你。”
颜时还想推辞，钟妍打断了他。
“颜时，求你了，这次，就让我请吧。”
———— ————
晚上8点，影视基地附近的小吃街充盈着烟火气，各色饭店酒馆林立，美食的香气伴着熙攘的人声，一齐拥挤在霓虹闪烁的街道上。
但绕过最繁华的那条主街，里头靠近老旧居民楼的小巷，就冷清许多了。
钟妍跟着颜时走进不热闹的小巷，颜时的脚步最终在一家小面馆门口停下。
钟妍仰头看看狭小的门头和简朴陈旧的店面，有些惊讶地问颜时道：
“这就是你想吃的地方？”
她看见小饭馆门口立着的招牌上，一碗牛肉面才8块钱。
她难得请他吃顿饭，他倒也不必这样为她省钱。
颜时看出了她在想什么，他轻轻一笑。
“这家店虽然便宜，但是味道很好。”
他看向眼前老旧的门头，目光中有些怀念。
“以前在影视基地跑龙套的时候，我常来这里吃饭，现在好久没来了，你问我想吃什么，我第一个就想到这儿了。”
颜时的目光转向钟妍，“所以你别多想，我是真心想来这里吃饭的，也想……让你尝尝。”
这里有他的回忆，他想和她分享。
面馆门口昏黄的灯光映照在颜时的脸庞上，温柔中是毫不掩饰的期待与雀跃。
钟妍难得能在颜时脸上看到这么生动热烈的表情，好像平日攒下的所有沉默，都是为了在这一刻倾露。
钟妍的内心感到矛盾。
她本想借着这次吃饭的机会，同他把事情说清，该拒绝就拒绝。
可眼下，钟妍觉得嘴上像有千斤重，愈加难开口了。
而且。
钟妍的目光微微后瞥，身后不远处的暗色中，潜藏着她早就注意到的异样。
他们应该是被狗仔跟上了。
从出酒店开始钟妍就觉得不对劲，那狗仔应该是在酒店附近蹲守，然后尾随了他们一路。
颜时沉浸在欢喜中，一路上，他似乎并未察觉。
内忧外患之下，钟妍的心情愈加纠结。
见她面上隐有难色，颜时心中一紧，忙道：
“你不喜欢这里，我们就换一家店。”
钟妍回神，抬眼见他紧张模样，她实在不忍心扫兴。
罢了，狗仔爱拍就拍吧，总有办法应对。
无论如何，先陪他把饭吃完吧。
钟妍掩去忧色，冲他笑道：“不用换，能让颜老师一直念念不忘的店，我可得好好尝尝。”
颜时仔细留意着她的神色，她虽然在笑，可他总感觉，那笑容不是真的开心，她好像有心事。
钟妍已经转头往店里走去，颜时脚步未动，稍稍侧目往身后的街道看去。
他记得，她刚刚好像在留意后面。
身后的街道上行人稀疏，但路边停了很多车，夜色之中，遮挡重重，可以藏匿很多行迹。
颜时扫视周围，视线在一辆黑色面包车附近稍稍停留。
“颜老师，快进来呀。”身后传来钟妍的声音。
“来了。”颜时收回视线，转身跟上了钟妍的脚步。
已经过了饭点，钟妍和颜时走进面馆时，店里没有客人了，不宽敞的店面里，只有一个头发半白的阿婆在收拾打扫前面客人用完的餐桌。
听见门口传来脚步声，阿婆一边擦桌子一边招呼了一句“欢迎光临，随便坐”，话说完，正好桌子也擦干净了，她才抬头看了眼来客。
这一看，阿婆愣了一下。
“小颜？”她看着颜时，不确定地唤了一声。
“陈姨，你还记得我？”颜时微讶。
“哎呦，真的是小颜！”陈姨眼睛亮了，面露惊喜，“我怎么可能不记得！来我们面馆的客人，基本都是住在这附近的老家伙，当年你是店里为数不多的年轻人，又长得那么俊，我肯定记得！你沈叔和莹莹也都记得呢！”
颜时露出笑容，“这些年，你们都好吧？”
“好，好着呢！你呢，也好吧？”
“嗯，我很好。”
“我记得你考上大学之后，就没来了吧？这都七八年了。”
陈姨上下打量着颜时，赞叹道：“瞧你现在，多精神，更俊了！我和你沈叔不懂娱乐圈，也不大上网，但是听莹莹说，你现在很厉害，是大明星了！”
颜时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是好久没来了，所以想念您和沈叔的手艺了。”
陈姨大着嗓门笑起来，“小颜成了大明星，还愿意来我们这小面馆吃饭，你沈叔知道了可得高兴坏了！来，快坐！”
陈姨沉浸在故人相见的兴奋中，招呼他们入座的时候，她才看到钟妍。
“哎呦，瞧我只顾着和你说话了！还没问这位姑娘是？”
颜时一边给钟妍拖开椅子，一边笑着介绍道：“她是我的朋友，也是位艺人。”
“哎呦，真漂亮！比我在电视上见过的所有女明星都漂亮。”
陈姨看看钟妍，又看看颜时，露出姨母般慈祥的笑容，“不愧是小颜的朋友。”
钟妍微笑着冲陈姨点点头，“谢谢您的夸奖。”
陈姨笑得愈加慈祥，她张口还想问什么，这时后厨传来老伴的吆喝声，打断了她的话，陈姨回头喊了声“来了”，然后对颜时和钟妍道：
“你们先坐，看看想吃什么，我去和你沈叔也说一声，他知道你来了，肯定也高兴！”
陈姨回厨房去了，颜时和钟妍落了座，双人桌，他们相对而坐。
“陈姨和沈叔是一对夫妇，莹莹是他们的孙女。”
坐下后，颜时向钟妍解释道：“十年前，他们的儿子儿媳因为车祸去世，只留下还在上幼儿园的孙女，他们祖孙三人就这样生活在了一起。我读电影学院之前，就住在这附近，所以常来这里吃饭。”
颜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那时候，我靠跑龙套为生，又要攒学费，手里不宽裕，这家店物美价廉，很适合我。而且，这样也算帮忙照顾二老的生意吧。”
暮年丧子，人间至痛莫过于此了，可在颜时印象里，陈姨和沈叔很坚强也很乐观，在他们的关爱和感染下，小小年纪就失去父母的孙女也能继续健康快乐的长大。
颜时觉得他们都是值得敬佩的人。
他拿起菜单递给钟妍，小面馆菜式简单，菜单也只有一页纸。
“看看想吃什么，各种面点味道都是好的。”颜时想了想，又微微一笑道：“不过钟老师可能从没来过这样的小店，如果不了解，我可以给你推荐。”
钟妍拿着菜单，看着上面陌生又熟悉的汤面拌面、馄饨抄手、家常小炒，她轻轻笑了。
“其实，也不是从没来过。很早以前，我也常在这种路边小店吃饭的。”
上辈子，钟妍大学毕业之后入行工作的那两年，赶稿加班到深夜是家常便饭。
那时她赶着末班地铁回家，出租屋楼下都是这样的临街小饭馆。
路过时，闻着饭香，钟妍才会想起晚上忙得又忘记吃饭，于是她就走进还在营业的饭馆，独自坐下吃一顿，或者打包回家。
回想起来，她最常吃的那家店，也是一家面馆。
钟妍抬眸，见颜时有些惊讶。
也对，一个豪门千金怎么可能去路边小店吃饭呢？
颜时在等她说下去，钟妍却只是低头笑笑，“真的是很久以前了，都是些枯燥乏味的回忆，那时的我和现在的我也不一样，你不会感兴趣的。”
那时的她，只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
一个普通人的故事，不光鲜，不美丽，不爽快，不精彩，只有无聊的、琐碎的、日复一日的辛酸和疲惫，谁会感兴趣呢？
钟妍笑容中有些怅然和落寞，颜时看在眼里，没有再追问下去，他只轻声道：
“如果在那个时候我们就相识，就好了。”
钟妍一愣，抬头看他，一时四目相对，颜时的耳尖红了起来，目光却没有转开，他眸中微光缱绻，望着她认真地道：
“没遇到钟老师之前，我的生活也很乏味，如果钟老师也曾有这样的日子，那我们负负得正，或许就不乏味了。”
钟妍怔怔地看着他，她突然觉得鼻尖发酸，眼眶莫名就热了。
“颜时，你……”
“嗯？”
钟妍转开脸，“……你很坏。”
这下换颜时愣住了，他不懂她的意思。
颜时的目光追随着钟妍的脸庞，想看清她的神色，想知道她为什么这样说，可钟妍却把脸扭的更远，就是不让他看。
她情绪突然的异常，让颜时心乱起来，他又想起在面馆门口时，她脸上的难色，和街边那辆黑色面包车，颜时心里的疑问和不安愈加重了。
“钟老师，你是不是有心事？”他试着问道。
钟妍僵硬了一瞬，然后匆忙把菜单推到颜时面前。
“……抱歉，我刚才开玩笑的。”她努力露出笑容，“我没事，就是饿了，你快去点单吧。”
她指指菜单上，她上辈子最常点云吞面，“我要这个。”
颜时拿起菜单，欲言又止，但最终只答了声“好”。
他起身走去点单窗口，走得一步三回头。
她分明是有心事。
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点单窗口的玻璃后面就是后厨, 沈叔和陈姨正在里头忙活，颜时点好了单，和他们打了声招呼。
莹莹听说颜时来了, 这时也从二楼住家跑下来, 来到了后厨。
颜时记得当年见到莹莹时，她才刚上小学，看她现在模样，已经是上初中的年纪了。
莹莹见到颜时很激动，但比起见到颜时, 似乎还有更让她激动的事。
“颜时哥。”莹莹凑到窗口边，朝店里拼命张望，“钟妍姐姐也来了吗？”
“嗯。”颜时点点头。
“真的吗？！”莹莹兴奋地傻笑起来, “嘿嘿嘿！我是钟妍姐姐的粉丝, 没想到竟然会在自己家店里见到她！”
听见他们在谈论钟妍，陈姨也凑头过来。
“小颜。”陈姨笑得八卦兮兮，忍不住低声问道, “那个漂亮姑娘, 是朋友，还是女朋友？”
她陈姨一双火眼金睛, 比月老还厉害, 这辈子没有看走眼的时候。刚才进门的时候, 她就觉得两人关系绝对不是普通朋友那么简单。
还不待颜时回答，莹莹先开口了。
她责怪道，“奶奶，你别乱八卦, 钟妍姐姐是颜时哥的老板，不是女朋友。”
在灶台旁下面条的沈叔听见莹莹的话, 也忍不住朝店里张望一眼。
“嚯，女老板，这么厉害！”
莹莹满脸骄傲，“是吧是吧！钟妍姐姐特别厉害！”
陈姨则皱眉了，“老板怎么了？老板也可以是女朋友嘛。”
“不可能。”莹莹笃定道，“钟妍姐姐是偶像，偶像不能谈恋爱的。”
陈姨的眉头更皱巴了，“为什么不能？偶像不是人，不能有七情六欲了？”
莹莹想了想，不知道怎么才能和不懂娱乐圈的奶奶解释清楚。
她只能道：“哎呀奶奶，说了你也不懂，反正就是不能，要不她会被人骂的。”
“行，你懂，懂得一套一套的。”陈姨冲莹莹挥挥手，“去，帮你爷下云吞去，给你钟妍姐姐下的。”
莹莹眼睛一亮，立马兴高采烈地跑去下云吞了。
莹莹走开了，陈姨回头看向颜时，见他低头沉默，好像陷入了深思，脸色也不太好。
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低落了？
陈姨以为是莹莹说话不合适，让颜时不快了，便笑着鼓励他道：
“小颜，你别听莹莹瞎说！男人嘛，喜欢就去追！郎才女貌，多般配啊！”
颜时回神，只是勉强笑了一下，没有应声，他只道：“谢谢陈姨，我先回座位了。”
“啊……好好，一会儿面好了，我马上给你们送过去。”陈姨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听见颜时要回座位，莹莹赶紧擦擦下完云吞的手，跑过来道：“颜时哥，我可以去和钟妍姐姐打个招呼吗？”
“莹莹，别打扰人家。”陈姨提醒道。
“我我我就说两句话！我就是想把礼物送给钟妍姐姐。”莹莹摸摸口袋。
陈姨还想阻拦，颜时打断了她。
“陈姨，没关系。”
他微微一笑，对莹莹道，“来吧，她见到你，应该也会高兴的。”
颜时领着莹莹回到座位，刚向钟妍介绍了一句，莹莹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口了。
莹莹嘴上保证只说两句话，实际一开口就拉不住了，她向倒豆子一样，激动又语无伦次地诉说着自己的仰慕。
“……钟妍姐姐，我是看《Best girls》认识你的，从初舞台就被你吸引了！”
“钟妍姐姐世界第一美，性格世界第一好，舞台世界第一优秀，反正、反正就是世界上最完美的人！那时候我每天都给你投票，还把你安利给我全班同学！钟妍姐姐就应该C位出道，站在最顶峰，让所有人都看见！”
“姐姐，你还记得吗，在决赛夜的时候，你说，是我们让你有勇气追寻梦想，成为最好的自己，我们给予了你力量，所以你希望你也能给予我们力量。”
“姐姐，你早就做到了！我就是被你鼓舞的人！因为你，我也想要努力实现我自己的梦想，做很厉害的女孩子！”
莹莹从卫衣口袋中掏出一张小小的画纸，很宝贵地递给钟妍。
“我的梦想是成为漫画家！这是我给姐姐画的漫画，想送给你。”
“姐姐，小烟花们会永远相信你，支持你！未来也继续做彼此的星光！”
钟妍看着莹莹，专心地听她说话。
钟妍很开心，心底生出一种无法言说的成就感，比起获得名利带来的成就感，这样的成就感更加让她感到满足。
将莹莹送的漫画珍惜地拿在手里，钟妍的眼眶有点发热。
能成为别人的力量，是一件幸福的事。
餐食很快被陈姨送过来，莹莹送完礼物，也跟着陈姨一起离开了。
将礼物小心收进包里，钟妍擦擦眼角的湿润，抬眼，才发现颜时一直静静地看着她。
钟妍整理一下情绪，对颜时笑笑道：“吃饭吧。”
颜时什么都没说，只应了声“好”。
钟妍低头吃着面，云吞面的味道不错，但是她现在却没心思品味。
莹莹走后，店铺里只剩她和颜时两个人，没人说话，气氛安静的出奇。
她偷偷瞄了眼颜时，他低头吃面，但吃得很慢，仿佛不是在吃饭，只是在沉思。
说起来，点单回来之后，颜时就怪怪的，话变少了，情绪也变得收敛，好像揣上了心事。
钟妍心想，或许是之前她说他很坏，让他误会了。
钟妍垂眸，筷子在面碗里搅和。
这顿饭已经吃了一半，门外的狗仔拍了照片多半要造谣他们的男女关系，她处理谣言，迟早要和颜时把话说破，不如就借着这个机会，让他将错就错，把她当成一个冷情冷心的女人，也总好过继续无意义地虚耗他的感情。
钟妍握紧筷子，下了决心。
“颜时，其实……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颜时闻声抬头，在她脸上看了半晌，他放下筷子，也像下定了决心。
“我也有件事要和你说。”
钟妍一愣，他这是要告白吗？
她不由有些着急，“……要、要不，还是我先说吧。”
他要是先告白了，她就更难开口了。
“我先说。”
颜时认真地看着她，他声音温和，语气却不容拒绝。
钟妍讶然，颜时和她说话，态度从来没这么强势过。
钟妍原本就心中有愧，面对这样的颜时，她很快败下阵来。
“……那好吧。”
颜时望着她，面色平静而认真，他道：“前阵子，宫林导演托许制片找到我，想邀请我参演他的新电影，这件事，钟老师知道吧？”
钟妍又愣了一下，怎么也没想到他要说得是这件事。
“知、知道，许尤之前和我提过，说你还在考虑。”她迟钝了半拍才回道。
颜时点点头，“因为最近有挺多本子找上我，接哪些，档期怎么安排，我一直没腾出时间考虑，所以不敢轻易给宫林导演答复。”
“但是现在，我考虑好了，决定接那部片子。”
“而且同期还有几个本子，我也很看好，准备都接。所以未来一段时间，我会把档期排得紧凑，尽可能多的接戏。”
钟妍对上他的目光，渐渐明白他说这件事背后，真正的意思。
颜时看着她，继续道：“多亏钟老师，我才有机会接触到这些资源，现在正是事业上升期，我应该把心思都放在工作上，沉下心来好好磨练自己，才不愧对钟老师当初对我的青睐。”
他轻轻扬起唇角，目光直直望向钟妍的眸中，是澄澈的温柔。
“我想，钟老师应该也是这样想的。”
颜时后悔自己的愚钝。
这段时日，她躲避，她反常，她的心事其实早有端倪。
他也明明清楚，她有多爱重她的事业，她的理想，她辛苦奋斗来的一切。
可他只顾着自己的心意，却忽略了她的忧愁。
直到今天，他才恍然明白，是他，害她独自苦恼了那么久。
“我要和你说的，就是这件事。”
颜时温声问道，“钟老师还有事要和我说吗？”
他虽然是在问，但钟妍在他眸中看到的不是疑问，而是心照不宣的了然。
钟妍垂眸，心中有温热的细流缓缓流淌而过，不汹涌，却格外绵长。
他都知道，他知道她很为难，知道她开不了口，所以，他先说。
钟妍眨眨眼睛，眼眶又发热起来。
她今天是怎么了，总是被他搞得想哭。
他真的很坏，很坏。
钟妍摇摇头，她已经没有事情要说了。
“颜时，谢谢。谢谢你愿意……和我想的一样。”
“是我该说谢谢。”颜时轻轻笑了，“我说了，遇见钟老师之前，我的人生乏味至极，但现在，我每天都很开心。”
钟妍沉默片晌，她抬起眼眸来，眼眶虽然还有些红，但瞳中已经有了光彩。
“之前你说，如果我们早一些相识，那时候的我，日子就不会那么无聊了。”
颜时点点头，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钟妍望着他，也轻轻笑了。
“嗯，那时候，多亏有你在。”
哪怕他们在不同的世界，但他的存在，确实曾给她那段忙碌麻木的日子，带来一线斑斓的光亮，一线，关于美好的想象。
———— ————
吃完饭，两个人散步回酒店。
路上，钟妍一直在和他聊工作。
休息的时候聊工作，钟妍知道这很煞风景，可她想和他说说话，又不知道除了工作以外，她和他，现在还能聊什么。
颜时顾及她的感受，吃饭时说得话，很委婉，很隐晦。可钟妍没法就此当做无事发生，回到从前随心所欲的状态。
她终究算是拒绝了他，她和他的关系，终究还是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正因如此，她今夜格外想和他说话。
她害怕，如果现在不多和他说说话，今夜以后，未知又漫长的未来，她和他会越走越远。
钟妍在心中苦笑，她怎么这么贪婪，这么无耻。
快到酒店门口的时候，钟妍继续往前走着，颜时却在这时停下了脚步。
钟妍也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怎么不走了？”
颜时就站在距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深深地望着她。
“钟妍。”
钟妍微怔，这是第一次，他没有叫她“钟老师”，而是唤了她的名字。
今晚夜空朗朗，皎月昭昭，温柔如水的月色洒进颜时的眼眸里，他又将那月色送给钟妍，冲她微微一笑。
“不用害怕，只要你回头，我永远在这里。”
“所以，只管往前走吧。”
他此生所有的幸运，都是她给的，所以他愿意把他人生的全部时光，都赔付给她。
虚耗，也没关系。
浪费，也很值得。
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这天晚上, 夏檬一回到钟家，听见餐厅里传来的欢声笑语，她就知道, 钟阳又来了。
那一屋的热闹不是欢迎她的, 那一桌的丰盛也不是为她而备，夏檬很识趣，她绕开餐厅，独自去厨房凑合找了点吃的。
大约是晚上八点左右，夏檬填完肚子回到自己的房间, 她收到了狗仔的消息。
狗仔：“终于拍到了，要么？”
夏檬：“嗯。”
狗仔：“先付钱，价格之前谈好的。”
夏檬打字的手一顿, 犹豫一会儿, 她咬咬牙，还是把钱打过去了。
这些钱几乎是她攒的全部积蓄。
照片很快发过来了，一系列很多张, 拍得都是相同内容：钟妍和颜时两个人晚上一起出去吃饭。
夏檬仔细看完所有照片, 皱起了眉头。
她立马打字问狗仔：“只是吃饭而已？这也太普通了。”
狗仔也立马回道：“你想要多不普通的？上床的？我钻他们床底下拍？”
夏檬一噎，打字的手慢了半拍, 狗仔的回复就又来了。
“能拍到这些已经很好了, 两个人晚上单独约饭, 放到网上绝对大有文章可做好吗？”
夏檬烦闷，她又没想放到网上。
这些内容，对于陆廷深而言，真的够吗？
夏檬不确定。
不过钟妍究竟有没有和异性更亲密的接触, 她也不确定，毕竟, 她并不清楚钟妍的私生活。
这时门口突然传来男声。
“夏檬，我爸妈找你说事，在客厅，你赶紧过去。”
夏檬吓了一跳，她原本就在偷摸做亏心事，被这么一吓，她手抖的厉害，手机就掉到了地上。
她回头一看，钟阳站在门口。
“好、好的，我这就过去。”
夏檬手忙脚乱地捡起手机放到桌上，匆匆起身往客厅去了。
看着夏檬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钟阳转头看了眼被她手忙脚乱留在房间桌上的手机，皱了皱眉。
再回到房间时，夏檬颓然地倒坐在床上。
刚刚在客厅，钟家夫妇给她下了逐客令。
约定的半年期限已到，他们问她和陆廷深的进展，夏檬支支吾吾什么都说不出来，钟家夫妇就限她三天之内离开钟家。
她半年的痛苦，就这么白费了吗？
夏檬颓废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了什么。
她忙从床上爬起来，拿起桌上的手机，又看了一遍那些照片。
狗仔或许说得没错，能拍到这些已经很好了。
钱花都花了，索性死马当活马医，最后试一次吧。
说来也可笑，她接近陆廷深半年时间，到现在却连他的微信都没加上。
钟家夫妇不是没推给她，她也不是没申请好友，但半年了，陆廷深愣是没通过。
夏檬苦笑，翻出他的电话号码，只能给他发短信了。
消息发出去之后，夏檬等了快两个小时，也没有收到任何回复。
她看看时间，已经晚上11点了，陆廷深兴许都睡了。
夏檬叹了口气，不再抱希望。
她正准备放下手机洗漱休息，屏幕上却在此时跳出一条新消息。
陆廷深回复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回复她消息。
夏檬急忙点开消息，内容只有一句话。
陆廷深：“谁准许你放到网上的？”
夏檬愣了，什么放到网上？
她反应了一下，他指的或许是那些照片？
可她没放到网上啊。
这时，微博正好给她推送了一条最新热搜——“钟妍颜时深夜幽会”。
夏檬瞳孔微缩，急忙点了进去。
热搜里，几个营销号占领了热门，他们发博时间大约都是20分钟之前，发博的内容相似，大抵是：“钟妍颜时被拍到夜晚二人约会，疑似地下恋情曝光？”
他们微博文字下的配图也是一样的。
夏檬惊愣，那些配图确实是她手中的照片。
夏檬又浏览了一下这些营销号下的评论和热搜实时广场里的舆论，除了一头雾水匆忙跑来控评的双方粉丝，路人舆论很不友好，仿佛笃定恋情实锤，毫无怀疑，直接开喷。
而且很奇怪的一点是，无论是营销号下的评论还是实时广场里的发言，这些路人舆论的话术十分类似，而且骂声几乎全是冲着钟妍去的：
“她选秀出道也就才一年吧？限定团都还没解散呢，这就谈上恋爱了？猴急成这样？她对得起粉丝和队友吗？果然人红了就飘了，初心忘得一干二净。”
“好失望啊，我本来是她的书粉来着，她这一年多没发新书，我原本以为是她演艺工作太忙，时间精力不够用，所以新作才迟迟没有，可现在看来，她是把时间和精力都拿去谈恋爱吧，根本没心思搞创作了……”
“这姐进娱乐圈就是为了圈钱，现在名气和钱都到手了，她才懒得继续搞创作！一个忘本的作家有什么好粉的？现在网络上写得比她好的作家多得是，换一个粉呗！我最近看了本小说就很好看，同题材类型，写得比钟言好多了！”
好歹在娱乐圈里混了两年，夏檬多少能看出这些舆论不像出自真路人，更像出自水军。
看来是有人背后下了黑手，想搞钟妍。
陆廷深生气地来质问她，想来是误会了，以为这是她做的。
夏檬关掉微博，着急打电话给陆廷深解释，但陆廷深并没有接电话，夏檬只好给他发消息，澄清网上爆料不是她做的。
消息发出之后，陆廷深还是一直没有回复。
夏檬一边焦急等待，一边又打开微博，想看看爆料的新进展，结果一打开热搜，发现爆料中的当事人之一颜时发了新微博。
夏檬点进颜时的微博，这条新微博是5分钟前刚发的，内容是：
“重回旧地，追忆往昔，感恩今朝。谢谢老板请客，今后一定更加努力工作。”
文字后面配了两张照片，一张是新照片，拍的是两碗面，一张是老照片，拍的是十七八岁时年少青涩的颜时。
没两分钟之后，钟妍也发微博了。
“今晚请客犒劳带病坚持拍戏的敬业员工！还意外收获一份来自小烟花的惊喜礼物！珍藏！”
她的微博文字后面也配了两张图，一张和颜时的一样，是两碗面，另一张则拍的是一幅小小的手绘漫画。
两条微博看上去很简单，但实则内容量巨大。
一则，两条微博互相应和，点明二人之间的关系只是老板与员工，不动声色地澄清了恋爱绯闻。
二则，短短两句话，又抛出许多个能引起路人粉丝好奇和热议的话题。
很快，#颜时生病#、#颜时带病坚持拍戏#、#颜时少年旧照#、#颜时跑龙套时常去的面馆#、#钟妍请颜时吃饭#、#钟妍珍藏粉丝手绘礼物#等一众话题纷纷涌上热搜。
在话题冲击之下，粉丝和路人们，有的在担心颜时生病，有的忙着舔少年颜时的青涩美貌，有的在羡慕给钟妍送礼物的粉丝，还有的已经开扒面馆地址，准备去打卡品尝了。
原本#钟妍颜时深夜幽会#的热搜，此时变得无人在意，营销号的评论区和实时广场上，只剩粉丝和真路人在骂营销号胡乱造谣，水军言论已经被骂声淹没，不见踪影了。
晚间这场绯闻风波，来得快，消散得也快。
因为当事人双方回应处理的迅速巧妙，风波不仅没有对两人造成不良影响，似乎还帮颜时和钟妍分别收获了“敬业”和“珍惜粉丝心意”的好名声。
四两拨千斤的手段，堪称公关范例。
见幕后黑手造谣没有得逞，夏檬稍稍松了口气。
她从没想要抹黑钟妍，如果因为她的照片，导致钟妍在网上被黑，夏檬会感到不安。
而且这样，陆廷深应该也不会那么生气了吧？她向他解释，也容易些。
夏檬一边想着，一边又点开短信界面，陆廷深还是没有回复她。
此时已经接近凌晨1点，就在夏檬以为陆廷深今晚不会回复她的时候，新消息来了。
陆廷深：“明天上午，来我办公室。”
———— ————
第二天上午，鼎鸣总裁办公室。
这是夏檬第一次被陆廷深主动叫去总裁办公室。
去了之后，夏檬才知道，这大概也是她人生中最后一次被叫去鼎鸣总裁办公室了。
夏檬站在总裁办公桌前，陆廷深坐在桌后，他面无表情地将一份文件推到她面前，那份文件的封面上写着“经纪合约终止协议”几个字。
夏檬愣住了，呆立半晌才绊绊磕磕地解释起来。
“陆总，昨晚那些营销号和爆料，真的不是我干的！我是找人拍了照片，但绝没想发到网上去！”
陆廷深依旧面无表情，只道：“所以你承认你找人拍了照片？”
“呃……嗯。”夏檬没法不承认。
陆廷深睨了她一眼，目光中是不加掩饰地嫌恶。
“找人跟踪，偷拍照片，你是变态吗？”
陆廷深说话难听，听得夏檬心中羞愤。
她低下头去，捏紧手心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维持着自己所剩无几的尊严。
“……我只是，想让你对钟妍死心。”
陆廷深冷笑一声，“夏檬，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了，我就算不喜欢钟妍，也不会喜欢你。你是听不懂人话？还是就喜欢自取其辱？”
夏檬的脑袋低得更深，不说话了。
陆廷深也懒得再与她多费口舌，他屈指敲敲她面前协议书，道：
“鉴于你的情况，我认为你已经不适合继续留在鼎鸣了，协议书已经拟好了，你看看，然后签字。”
夏檬依旧低着头不说话，不拿起也不翻开那份合约终止协议书。
陆廷深瞥她一眼，声音冰冷道：
“夏檬，我奉劝你早点签字，如果你不想惹上更多麻烦的话。”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傍晚。
夏檬在钟家的行李不多, 一个下午就收拾完了，房间恢复原样，最后看了一眼这间华丽的牢笼, 夏檬拖着行李箱转身离开了钟家。
被钟家赶走, 又丢了工作，夏檬已经没有在这座城市停留的必要，于是她买了回家乡的火车票。
晚间的列车，窗外看不见风景，夏檬只能看见黑茫茫一片, 和黑茫茫中自己颓废茫然的倒影。
半年时间，人生没有变得更好，只有变得更坏, 她把所有事情都搞砸了。
夏檬没脸见父母, 可除了父母那里，她无处可回。
她握着手机，最终还是给父母发了一条消息。
列车到站的时候, 已经凌晨时分。
小城市的火车站, 这个点已经空空荡荡，没什么人了。所以当夏檬拖着行李走出出站口时, 她一眼就看见了等在那里的父母。
夏檬愣住了, 倒是夏原生和孟珺笑容满面地先迎了上来, 接过她手中的行李，拉起她的手。
手中的沉重被爸爸接过，取而代之的是妈妈温暖的手心，就这一瞬间, 夏檬就感觉酸涩从心底涌起，直冲鼻尖和眼眶。
“……爸妈, 我不是说了让你们在家等吗，还大老远跑火车站干嘛？”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正常，不让呜咽出声。
“这么晚了，让你自己打车回家，我和你妈哪能放心？还是来一趟，我们心里踏实。”夏原生拖着行李走在右边，冲夏檬笑道。
孟珺拉着夏檬的手，挽着她的胳膊走在左边，也笑得温柔：“妈妈也想早点见到你，想檬檬了。”
夏檬的眼泪终是止不住了，哇得一声哭了出来，连同着这些日子的委屈与耻辱、抑郁与愤懑，一同倾泻而出。
夏原生和孟珺吓了一跳，急忙停下脚步问她怎么了，可夏檬也不说，只是眼泪不止。
夏原生和孟珺对视一眼，没再问下去了，而是一左一右将夏檬紧紧搂住，静静陪她哭完。
等到夏檬的哭声渐止，孟珺才轻抚她的后背柔声道：
“不怕了，檬檬。以后有爸妈在，没人能欺负你了。”
“爸，妈，对不起……都是我没用。”夏檬在他们怀里哽咽道。
夏原生：“檬檬，你来到这世上，成为爸妈的女儿，就已经值得爸妈感恩一辈子了，所以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们。”
孟珺点点头，接着丈夫的话继续道：“只要你活得开心顺意，对爸妈而言就是最好的事，其他的，都不重要。所以檬檬，以后不准再做委屈自己的事了，明白吗？”
夏檬从父母怀中抬起头来，被泪水洗礼之后的眼睛，眼眶还红红的，但眸子已经泛起澄澈明亮的光。
她左右看看父母的脸庞，点了点头。
孟珺笑着捧起夏檬的脸蛋摸了摸，“乖女儿，瞧你小脸，半年没见，都瘦了好几圈！”
“爸明天去买排骨，做你爱吃的糖醋排骨！好好补补！”夏原生也笑道。
夏檬破涕而笑，一左一右挽住父母的手。
“爸，妈，我们回家吧。”
———— ————
《出淤泥而染》片场，拍摄休息间隙，许尤望向棚内不远处，主演四人正在交谈说笑。
许尤的目光在颜时和钟妍之间多停留了一会儿。
二人举止如常，谈笑自如。
距离绯闻事件已经过去了一个周，两人的关系似乎又回到了从前，像朋友一样。
可又似乎不一样，特别是钟妍。
许尤总觉得钟妍对颜时的态度有微妙的变化。
比如，虽然戏内，钟妍依旧对男女主的CP剧情要求严格细致，但戏外，这些日子她没再开口让颜时和程纤CP营业。
大家聊了一会儿之后，楚驰被王导有事叫走了，钟妍和程纤在顺下一场女主女二对手戏的台词。
颜时无事，偶然间注意到许尤的目光，他想到什么，便向许尤走了过去。
“许制片，我前几天和宫林导演联系过了，参演的事基本谈妥了，等《出淤泥而染》杀青，就进组宫导的新电影。”
颜时对许尤笑道，“这件事，多亏你牵线，还是得再谢你一次。”
许尤摆摆手，露出满不在乎的笑容。
“你这人真是板正，咱俩之间还谢啥？不用谢。”
闲聊几句之后，许尤的目光瞥了几眼钟妍的方向，又转回来瞅瞅颜时，许尤心里憋不住事，最后还是问了出来。
“和钟老师这样，你真的可以吗？”
许尤没问过颜时的告白进展，但经过绯闻事件，许尤不问也猜个八九不离十。
就止步于朋友，他真的可以吗？
颜时明白许尤的意思，他沉默，没有回答可以或不可以，而是把目光投向不远处的钟妍，静静望着她。
半晌，颜时道：“那天在酒吧，哥你说爱一个人很难，想要维系好一段感情，磨合，妥协，迁就，让步，是必须要面对的。”
许尤点点头，“嗯。”
“你说的是对的。”
颜时仍旧望着钟妍，他目光深邃，唇边却露出温柔的浅笑。
“这么难的事，她不想面对，那我来面对好了。妥协也好，让步也罢，她做不到，我就做到200%。”
颜时收回目光，看向许尤，“哥，我想或许这样，我和她的感情就可以维系了。”
许尤愣了半晌，才失笑。
失笑之后，他长叹一声，而后拍了拍颜时的肩膀。
“颜时，我该叫你哥。”
———— ————
金秋十月，《出淤泥而染》顺利杀青。
杀青之后，颜时马不停蹄地进组宫林导演的新电影，钟妍也开始为SHESONE最后一轮回归活动做准备。
几个月短暂的相聚之后，大家又为工作各奔东西去了。
按照计划有条不紊地忙碌之余，钟妍遇上了一件计划之外的事。
十月底的时候，纪惜作为钟妍的文学助手，向钟妍汇报了一个特别情况，而差不多同一时间，李星也说发现了点特殊的事情，想和钟妍见面聊聊。
于是钟妍便抽了点时间，和她们俩约了顿饭。
饭桌上，纪惜又详细地向钟妍说明了一番情况：
“钟老师，事情是这样的：最近我这边收到不少读者留言反馈，说发现一位名叫艾语的网络作家，作品内容与您的作品雷同，有抄袭嫌疑。我仔细了解了一下，艾语是一位新人作家，目前发布的作品只有两部，她的两部作品在题材类型上与您擅长的相同，一部宫廷题材，一部仙侠题材。”
“我读了她两部作品，也看了读者发来的调色盘，她的作品，单论文字语言，我没发现明显的复制抄袭，但若论剧情内容，在核心梗、人物设定以及情节和逻辑链等方面，确实存在模仿的痕迹，而且是将您的十多部小说剧情打乱之后，再重组融合，简单来说，就是融梗，做得很巧妙，也很隐晦。我将问题内容重新整理了一份资料，前天已经发您微信了。”
钟妍点点头，“嗯，我看到了。”
那份资料很长很详细，时间有限，钟妍只看了一部分，确实如纪惜所说，存在融梗嫌疑。
纪惜继续道：“艾语的两部作品热度都很不错，仅靠这两部作品，已经成为小有名气的新起之秀，她现在也是她签约平台的主推作者。”
说到签约平台，纪惜看向钟妍的目光中有些难色，语气也迟疑了几分。
“关于艾语的签约平台……是文盛集团旗下的网文平台。”
纪惜说完，钟妍没有多余情绪，只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哦，这样啊，那不奇怪了。”
纪惜问道：“那……钟老师，这件事您看怎么处理合适？”
不待钟妍说话，李星抢先开口道：“真巧，我要说的事也和这个艾语有关，不如等我说完，再一起考虑处理办法吧。”
钟妍点头，“星姐，你说吧。”
李星：“上个月恋情造谣那事，不明显是有人在背后黑你吗？所以我就调查了一下，但是营销号收了钱，都守口如瓶，要查幕后黑手也不大容易，本来没啥进展，结果这个月，我通过在各个平台舆情追踪，发现你的名字，近期和一个叫‘艾语’的名字，有较高频率的关联，关联内容，很多都是踩一捧一。”
“我调查了一下这个艾语，发现她在成为作家之前，还是个网红，去年参加过恋综，走高学历美女路线，虽然最后和男嘉宾没成，但是她本人通过节目吸了不少粉。她的书热度高，想来和她本身就是网红也有一定关系。”
“高学历美女，恋综嘉宾，网红，作家，多重身份叠加。”
说到这里，李星不禁失笑，“钟老师，你也发现了吧？多滑稽，这人不仅作品模仿你，造星路线也想模仿你，说不定明年会跑去参加《Best girls》第二季呢。”
“所以她那些踩一捧一的通稿，大多都是把你拉过来和她对比，靠你的热度引来流量，然后再说你江郎才尽，她是新起之秀，很低级的营销上位手段。”
听到这里，纪惜忍不住道：“好恶毒的手段，抄作品又抄人设，抄完之后，还要再踩你一脚。”
“是啊，像吸血虫一样，但就是这样低级又恶毒是手段，往往又很管用。”李星无奈，“靠蹭钟老师的流量，艾语现在在网上可挺红，慕名去看她的小说的人也越来越多。”
“话说回来。”李星继续道，“发现这个情况之后，我就想起调查恋情造谣事件时，当时的水军言论里，也出现过类似的话术，现在看来，当时的幕后黑手，应该和幕后力推艾语的，是同一波资本。”
李星停顿一下，收了笑，正色看向钟妍道：
“艾语没签经纪公司，所以幕后力推她的资本，应该就和文盛有关了。所以我才约你见面聊，这件事怎么处理，我不好独自决断，要问你的意见。”
纪惜和李星都说完了，两双眼睛看向钟妍，等待她的意见。
钟妍没有立刻开口，她深思片刻，向纪惜问道：“艾语的两部作品分别是什么时候发表的？”
纪惜：“第一部是今年四月初开始连载，七月初完结，第二部作品七月中旬开始连载，这个月刚刚完结，然后我看她的新作预告，下一部作品预计下月初开始连载。”
钟妍点点头，又问李星：“这个艾语之前是做什么工作的？”
李星：“她去年才硕士毕业，从海外回国，然后紧接着就去参加恋综了，恋综结束后，就当了网红，接些商业推广之类的，没有正经工作。”
钟妍又问：“她的专业和文学有关吗？”
“不，无关。她本科和硕士学的都是金融。”
“行，我知道了。”
李星略有疑惑，“所以，这和怎么处理她，有关系吗？”
钟妍未答，只是笑着看看纪惜和李星，问道：“不必顾及文盛，单论事情本身，你们的处理建议是什么？”
纪惜想了想，答道：“侵犯著作权，走法律途经吧？”
说完，她又有些犹疑，“……不过，根据我的了解，像她这样融梗的案例，在法律上判定为抄袭，挺难的。”
李星听了点头道：“没错。而且打官司的话，耗时又费力，最后还不一定能赢，性价比不高。我的建议是，舆论反制，法律制裁不了，舆论可以，而且影响力大，见效迅速，这事交给我来办，钟老师可以放心。”
李星知道钟妍向来爱用“舆论杀人”法，她觉得钟妍会选择这个办法。
但钟妍听了她的建议，没有立刻同意，她又沉思了一会儿，最后道：
“还是帮我约个律师吧。”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李星和纪惜很快帮钟妍约好了律师, 是国内知识产权领域胜率最高的高级律师，姓谷。
见面当天，李星和纪惜陪同钟妍一起, 由于她俩事先已经把相关情况和资料同步给了谷律师, 所以正式面谈的时候，谷律师可以直入主题。
谷律师的意见是，以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可以以侵犯著作权的名义起诉艾语，官司胜率大概是五成。
“只有五成啊……”钟妍思索着低喃一句。
谷律师解释道：“我国目前的著作权法, 对于抄袭的判定还不是很成熟，所以像融梗这种情况，在过往类似案件中, 原著方能告赢的很少。你的情况, 我说五成胜率，我保证，已经是业内敢给出的最高了。”
“谷律师别误会, 我没有质疑您的意思。”钟妍冲谷律师微微一笑, “我只是在感叹我国法律对著作权的保护能力有待提高。”
谷律师苦笑着点点头，“我与钟小姐所见略同。”
“谷律师, 假设官司打赢, 我能要求到的赔偿, 或者说对对方的处罚，大致是如何？”
“对方的侵权作品永久下架，并向我方赔偿经济损失，目前估计, 赔偿金额大概在20万左右。当然，我会尽可能多的为您争取赔偿, 理想的话，可以到30万左右。”
钟妍心想，二三十万？还不够她塞牙缝的呢，对文盛而言，更是九牛一毛。
钟妍身边的李星此时坐不住了，她皱眉建议钟妍道：“钟老师，我看还是用舆论战术吧，法律途经的话，官司一打就是一年半载不说，就算艰难取胜，回报也太低。”
“星姐，先别急。”钟妍安抚了李星一句。
李星看向钟妍，眸中许多不解。
按理说，钟妍是最讲求低成本高回报的，李星无论怎么想，都觉得舆论战术是最高效的，她不清楚钟妍这次为什么一反往常，坚持想走高成本低回报的法律途经。
察觉到李星的疑惑，钟妍笑笑，没有解释，而是转而向谷律师道：
“我事先也简单了解了一下相关法律规定，我看侵犯著作权的处罚规定里，也是有坐牢这一说的？”
谷律师稍稍愣了一下，“啊……是。”
他解释道：“如果违法情节恶劣严重或具有特殊性，构成刑事犯罪的话，犯罪者是可以被处以三年以下有期徒刑的。”
钟妍说了一句“那就好”，似乎颇为满意。
谷律师见状，忙提醒了一句：“不过以目前的情况看，咱们这次构不成刑事案件的。”
“我明白，现在肯定是不行。”
钟妍微笑，“不过，我有个猜想，想和谷律师交流一下。”
“您讲。”
“我发现这个艾语，既不是文学相关专业出身，之前也从未接触过任何文字创作类工作，但是，仅仅才半年时间，她就能把我十几部小说的内容摸清吃透，然后解构重组，创作出两部长篇小说，上下本之间几乎无缝衔接，甚至第三本也马上要开始连载了。另外，这几天我抽空读了她一部分小说，抛开抄袭问题单论故事本身，她写得其实不错，也难怪热度高。”
钟妍挑眉，“如此看来，她的创作能力和创作速度，着实强得惊人。”
钟妍自己能有现在的创作水平，靠得也是两辈子加起来十几年的求学和工作积累。
艾语却能啥也不靠，横空出世，说实话，钟妍是不信的。
钟妍说完，谷律师、李星和纪惜都神色微变，陷入思索。
钟妍的话没错，这样一想，艾语的能力，确实强得有些奇怪了。
“当然，有可能她天赋异禀。”钟妍继续道，“但除了这种小概率可能之外，会不会另有隐情呢？”
“钟小姐是指，代笔？”谷律师率先开口，“艾语请代笔创作，再以自己的名义发表？”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但情况可能要反过来，艾语才是被请来的人。”
李星恍然大悟：“你是说，艾语本人只是提供一个网红美女作家的形象，是个外壳，而藏在壳子里面的人，才是真正的主谋？”
钟妍冲李星竖了个大拇指，“我就是这个意思。”
她看向谷律师，“所以，我想告的也是这个主谋，谷律师您看，如果这样的情况，有没有可能构成刑事犯罪？”
谷律师思量片刻，“按您所说，如果存在商业团伙，那案件性质就复杂了，存在构成刑事犯罪的可能，不过还是要调查取证后，视具体情节和涉案金额才能确定。”
钟妍面露喜色，“有可能就好，咱们就往这个方向调查取证。”
“可以是可以。但如果钟小姐是想往刑事案件的方向走，我们就不能起诉了，要报警。”
“报警啊……”
钟妍喜色微收，思索片刻后，又重新露出笑容。
“谷律师，眼下毕竟还只是猜测，所以我想，咱们还是先低调行事，把事情真相调查清楚，该掌握的证据掌握齐全之后，再考虑起诉还是报警吧。”
“行，我明白了。”
“那调查取证的事，就交给您这个专业人士了。您放心，即便最后不上法庭，该付您的酬劳，我一分都不会少的。”
“钟小姐客气了。”谷律师微笑，然后试着问道，“那关于主谋身份，钟小姐这边有怀疑对象吗？方便我尽快找到调查方向。”
钟妍眯了眯眼，胸有成竹道：“不用怀疑，主谋就是文盛集团的钟阳先生。”
———— ————
鼎鸣集团。
上午会议结束后，影视部的周总监望着冷脸离开会议室的陆廷深，心里忐忑地直打鼓。
周总监忙拽住准备跟上陆廷深脚步一同离开的闻秘书，悄声打听道：
“闻秘书，陆总今天心情不好吗，刚刚会上为什么突然冲我发火？”
刚才会议上，周总监本来自信满满地向陆廷深介绍影视部最近的新项目，结果谁知陆廷深听完，黑着脸将企划书扔回给他，只撂下一句“再让我看到这样的废纸，影视部总监你就别干了”。
周总监一头雾水，不知道哪里做错了，但看陆廷深面色十分不善，他又不敢当场发问，只能连声应下。
闻秘书停下了脚步。
“周总监，你今天介绍的重点，是作家艾语的小说影视化项目，对吗？”
“对啊。”周总监点头，“这有什么问题吗？”
艾语的小说是当下最新鲜、最有热度的IP，作者本人对于出卖影视化版权的态度也十分积极主动，所以有不少影视公司都在和她接触。
周总监作为影视部的负责人，当然也要积极地为鼎鸣争取当下的热门IP，他不知道这有什么问题。
瞧见周总监眼睛里真诚的愚钝，闻秘书叹了口气。
“你知道艾语的小说有抄袭争议吗？”
“啊？有这回事？”周总监愣了一下，他确实不知道。
他脸色垮了垮，“我只是听说这个艾语有‘小钟言’之称，本来还特别高兴呢……”
闻秘书无奈地扶扶眼镜，“她抄袭的作品，几乎都出自作家钟言。”
周总监僵立原地，哑然以对。
“所以现在，你理解陆总为什么发火了吧？”
闻秘书遗憾地拍拍周总监的肩膀，然后转身离开，追随陆廷深的脚步而去。
———— ————
今天中午陆廷深有个饭局，所以上午会议结束后，闻秘书就跟随陆廷深离开公司，坐车前往饭局地点。
车上，陆廷深始终眉头紧皱，一语不发，显然心事未解。
见状，闻秘书道：“陆总，关于艾语IP版权的事，周总监目前只是和对方洽谈中，合同还没有签，所以现在退货，来得及。”
“嗯，我知道。”
陆廷深应声，但紧皱的眉头未解。
过了一会儿他又道：“闻秘书，你去业内打点一下，但凡鼎鸣的势力能辐射到公司，谁都不准买她的版权。”
“好的，我立刻去办。”
说完这些，陆廷深的眉头松了松，但仍未全然舒展。
闻秘书略有不解，不知他还在为什么事发愁。
他只能通过后视镜观察陆廷深的神态，揣摩他的心事。
和刚才一动不动、沉思不语不同，陆廷深现在变得有些坐立不安，欲言又止，面上甚至流露出纠结焦躁、犹豫不决的神色。
闻秘书心思一动，旋即恍然大悟。
面对工作事务，陆总从不会流露出这样的神色。
只有面对那件事，或者说，那个人的时候，他才会如此。
闻秘书思索一番，然后翻了翻陆廷深这周的行程表，他很快露出微笑，然后又恢复如常，佯作不经意地对陆廷深问道：
“陆总，这周六晚上观可的年终娱乐盛典，您收到了邀请函，请问您确定不出席吗？”
“嗯，不去。”
那种娱乐盛典，是明星们争奇斗艳的主场。
他去了，无非就是坐一晚上看戏，然后被各路明星阿谀巴结，烦的很，他才不去遭罪。
陆廷深瞥了闻秘书一眼，“昨天不是和你说过了吗，怎么突然又问？”
“哦，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想到，这盛典毕竟是观可平台的，肯定有很多和观可关系亲近的明星到场，而且观可又是鼎鸣重要的合作伙伴，所以谨慎起见，我就再和您确认一遍。”
闻秘书语气平常，只是在说到“和观可关系亲近的明星”几个字时，稍稍放缓了语速。
陆廷深听到这里，微微一愣。
没过多会儿，他干咳一声，也语气平常对闻秘书道：
“你考虑的很对，观可毕竟是鼎鸣重要的合作伙伴，我还是去吧。”
说完，陆廷深的眉宇终于全然舒展开来。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周六晚上, 星光熠熠的观可年终娱乐盛典如期举行。
观可作为国内最大的网络视频平台，每年的年终盛典都是娱乐圈万众瞩目的盛会，是属于明星和粉丝们的狂欢夜。
盛典上, 红毯, 表演，颁奖，众星璀璨的环节一个接一个，不过这些都是明星们的战场，和陆廷深没什么关系, 他一晚上都坐在位子上，敷衍应付着络绎不绝的社交巴结。
台上明星来来去去，台下阿谀奉承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 但无论如何变换, 他的目光和心思始终追随着会场内钟妍的身影。
盛典会场的座位是宴会圆桌式，明星和各路大咖们围坐不同圆桌，现场嘉宾众多, 近二十张大圆桌布满整个会场, 最左最右、最前最后的圆桌，相隔甚远。
陆廷深和钟妍不坐在同一桌, 但所幸, 两桌隔得不远, 钟妍就坐在陆廷深斜前方，他可以清楚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钟妍是和队友们一起来的，以SHESONE女团的名义出席盛典。
整个盛典流程中，她先走了红毯, 又上台领了两次奖，一次团体的, 一次个人的，然后还和队友们表演了新专辑的先行曲新舞台，为即将发行的三专宣传预热。
这些环节结束之后，钟妍就回到了场下的座位，她这次盛典的主要任务似乎已经完成了。
陆廷深摩拳擦掌，以为终于可以找她私聊，结果他想错了。
钟妍虽然回到了座位，但人却没闲着。
不是别桌的明星跑来找她说话，就是她跑去别桌找别人聊天，陆廷深根本逮不住人。
更令他生气的是，她满场乱窜，却唯独避开了他所在的这一桌。
哼，他能看见她，他不信她看不见他。
陆廷深憋着一肚子不高兴，耐着性子等，总有她social完的时候。
不知等了多久，陆廷深注意到钟妍此时的聊天对象是楚驰，他心思微动。
之前钟妍和别家明星聊天时，他如果兀自上前插话打断，会显得很不礼貌，所以他没有那样做。
但现在她的聊天对象是鼎鸣的艺人，他作为老板，半路抢人就无所谓了。
这样的良机，陆廷深不想错过，否则再等下去，盛典都要散场了，于是他立刻起身朝他们走去。
随着脚步走近，钟妍和楚驰的对话隐约传入陆廷深的耳朵。
“……今天颜老师怎么没来？”楚驰问道。
“他在组里，宫林导演拍摄日程排的紧，不好请假。”钟妍道。
“可惜了，本来还想着一会儿盛典结束了，再叫上小纤，咱们主角团四人约个饭聚一聚呢。说起来，《出淤泥而染》杀青到现在，大家也就一个月没见，倒是挺想念的。”
听到颜时的名字，陆廷深神经一紧。
前两个月钟妍和颜时的绯闻，虽然最终没在网上造成什么不良影响，但不代表没在他心里造成不良影响。
所以提到颜时，陆廷深下意识去看钟妍的反应。
他只见钟妍微微垂眸，像是在想着谁一般，唇边露出一抹柔和的浅笑。
“是啊，也就才一个月而已，还挺想念的。”
陆廷深面色一冷，心中一沉。
他立刻上前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钟妍，我有事找你。”
钟妍和楚驰闻声双双转头，一见是陆廷深，钟妍唇边的浅笑旋即没影了。
钟妍瞥了他一眼：“你等会儿，没看我正和别人说话呢？”
楚驰见状，立刻笑着打圆场：“我没关系的，陆总着急的话，你们先聊。”说完，他就十分识趣的退开了。
只剩她和陆廷深两个人大眼瞪小眼，钟妍无法，只能不大耐烦地问道：
“什么事？”
陆廷深找她有事，一般没什么好事。
陆廷深也没好气，他不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道：“钟妍，你明明看见我了，为什么一晚上不打招呼？”
钟妍可笑地瞅他一眼，“你是出租车吗，我看见你还得招手？”
陆廷深一噎，脸色铁青，又立刻呛道：“那其他人呢，我看你满场招呼的不是挺欢吗，他们都是出租车？”
钟妍皱眉，“这样的社交场合，我来都来了，不社交干嘛？”
“哼，那你的社交话题就是想念和某些人在一起拍戏的日子？”
钟妍越来越听不懂了，“什么跟什么呀？”
这人说话怎么前言不搭后语的？
陆廷深咬牙复述道：“‘才一个月没见而已，还挺想念的’，这不是你刚刚说的吗？”
钟妍莫名其妙：“是啊，我是想念。大家都是朋友，拍戏的时候又很愉快，我为什么不能想念？”
“朋友？”陆廷深冷哼一声，然后盯着钟妍的眼睛问道，“你和那个姓颜的，真的只是朋友？”
钟妍愣了一瞬，这下明白了。
她心中冷笑，怪不得他今天说话颠三倒四，阴阳怪气的，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和你有关系？”
此时，钟妍的脸上连烦躁都没有，除了冷漠，没有任何情绪。
“陆廷深，你找我如果就是为了质问这个，那咱们没必要聊下去了。”
说罢，她转身就走。
见她这般态度，陆廷深心里又气又急。
他气她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他气她对他如此冷漠无情。
可他又急，急他自己为什么总惹她不高兴？
他的本意从不是如此，他明明想好好说话的，可每每见到她，他的理智就好像瞬间蒸发一般，所以最后总搞成这般境地。
眼看她要走远，陆廷深努力平复一下心绪，追上几步叫住了她。
“我今天找你，是要说关于作家艾语的事情。”
钟妍停下了脚步，转回身来，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见她还愿意听他说话，陆廷深稍稍松了口气。
他正色道：“这个艾语，有抄袭你作品的嫌疑，你知道吗？”
“知道。”钟妍淡淡道。
她轻描淡写的态度出乎他的意料，陆廷深皱眉问道，“那你不处理吗？”
“我没说我不处理。”钟妍耸耸肩，“倒是你，突然和我提艾语，怎么？她卖版权卖到鼎鸣去了？”
除此之外，她猜不到还能因为什么原因，陆廷深会知道艾语的事。
“……是，但是我已经否了，另外也知会了业内，所以你可以放心，她的版权不好卖。但是这样治标不治本，还是要把她的作品彻底处理干净才行。”
陆廷深看向钟妍，用尽可能真诚友好的语气道：“如果你需要律师或者帮助，可以和我说。”
钟妍听罢，依旧神色淡淡，“嗯，我知道了，我不需要帮助。”
“钟妍，这是公事，你没必要因为你我的私人恩怨赌气。”陆廷深有些急了。
“我没赌气。”钟妍实话实说，“她抄袭的事我知道，处理办法我已经想好了，律师也找好了，真的不需要你的帮助。”
她说完，见陆廷深别开脸，绷紧唇角不说话了。
“你没别的事，我就走了。”
听见她的话，陆廷深转回脸来，然而钟妍已经转身离开。
陆廷深稍稍低下头去，他不想看她的背影，只会让他心里愈加的失落。
“陆廷深。”
前方突然又传来钟妍的声音，陆廷深微愣，抬起头来。
他只见她站在他几步之外，隔着喧嚣和流光，回过身来望着他。
钟妍冲他微微一笑。
“谢了。”
说罢，她又转身离开了。
陆廷深却没再低下头去，他望着她的背影，绷紧的唇角舒展开去，不由自主地上扬起来。
———— ————
农历新年的前一周，谷律师为钟妍带来了好消息。
“钟小姐，事情都已经调查清楚了，正如您的猜想，艾语只是整个抄袭事件的外壳。”
言星娱乐会议室里，依旧是钟妍、李星、纪惜三人一同与谷律师见面，谷律师向她们说明调查到的来龙去脉：
“大约1年前，文盛集团的钟阳先生组建了一个网文工作室，这个工作室虽然挂靠在文盛集团旗下，但直属于钟阳先生管理。经过调查，艾语目前发布的所有作品，都出自这个工作室，而艾语本人，只是被找来的‘演员’，工作室以她的名义发表那些抄袭作品。也就是说，她只负责扮演‘作家艾语’这个角色，作品内容的创作与她无关。”
“另外，在调查中我们发现，除了艾语的作品，这个网文工作室还产出了大量涉嫌抄袭的作品，抄袭范围甚广，这些作品都以不同虚假作者账号发表在文盛网文平台上进行营利行为。”
“所以这个工作室可以说是钟阳先生领导的一个抄袭团伙，在背后操控作品的抄袭创作、发行出版、版权买卖等事务的人，都是钟阳先生，当然，从中获得的收益，也大部分都属于他。”
钟妍听罢，不意外。
而且，她比其他人更清楚一点，钟阳打造“作家艾语”，不是为了作品那点收益，他是想通过“作家艾语”这个形象，吸她的血，为文盛网文平台营销引流。
同样，整个抄袭工作室的建立，也是他想在平台成立初期，还没有太多好作者入驻的时候，能快速批量生产出“质量上乘”的作品为平台引流，而选择的一种急功近利的做法。
看来去年，她拒绝了钟阳签约文盛平台的邀请后，他想破脑袋，也就想出了这种招数。
呵，与他的人品和智商，倒也相符。
谷律师将桌上厚厚一摞取证材料推到钟妍面前。
“电子版的材料也发您微信了，虽然取证费了些工夫，但好在证据都收集齐了。根据目前掌握的种种情况，已经达到刑事立案的标准了，只要把证据交给警方，相信马上就能立案调查了。”
谷律师说完，知道钟妍好像比较在意是否能让对方坐牢的问题，于是他又补了一句：“以目前的情况来看，钟阳先生作为案件的直接负责人，除了罚金和赔偿，大概率还会被处以1年左右的有期徒刑。”
钟妍微笑，“太好了。”
李星听完也很高兴，她原以为走法律途经是高成本低回报的事，但现在看来，成本不算高，而且能让对方坐牢的话，回报也不错。
看来钟妍的想法还是对的。
李星迫不及待道：“那还等什么，咱们今天就可以去报警了！”
“星姐，别着急。”
钟妍按住她，然后笑眯眯地看向谷律师道：“谷律师辛苦了，您的工作已经完成了。至于报警的事，我还要考虑一下，如果以后有需要，我会再联系您的。”
听到钟妍的话，李星皱眉，刚想说“对方行为这么恶劣，还有什么好考虑”，她就听见谷律师对钟妍道，“理解，毕竟事关您的家人，还是要慎重考虑。”
到嘴边的话，李星又咽了回去。
是她一时着急，想漏了。
唉，钟阳毕竟是钟妍的弟弟，她知道他们姐弟关系不好，但要亲手把亲人送进监狱，还是很难的吧。
“星姐，麻烦你帮我送送谷律师吧。”钟妍道。
李星没再劝言，她点了点头，起身冲谷律师礼貌微笑。
“谷律师，这边请吧。”
等二人走出会议室后，钟妍转头冲纪惜招了招手。
“小惜，过来，我还有件事要和你说。”
第80章 第八十章
会议室里, 纪惜应声挪了一下位置，坐到钟妍身边，见她从笔记本电脑里打开一个文档, 标题是《恶童》。
看清文档内容后, 纪惜微微惊讶，“钟老师，这是……新书？”
“嗯。这是全稿，你先帮我校对一遍，然后联系出版社吧。”
“好。”纪惜应下后, 又确认一遍，“是直接和出版社联系吗，这本不和网络平台签约了？”
“对, 直接出版。”
“好, 我知道了。”
纪惜又看了一眼新书的标题，好奇问道：“这本书是您最近刚写的吗？”
钟妍笑了，“我倒也没那么厉害, 一边忙着拍戏和女团活动, 一边还能抽出空来写作。这本书在我参加《Best girls》之前就写完了，只是一直没拿出来罢了。”
纪惜点点头, 心里却好奇更甚, 早就写完了却一直压着不发, 是为什么？
她不禁看向文档首页的故事简介：
哑巴少年吴明因为屡次盗窃被抓，未成年的身份使他躲过了法律的制裁。然而某日当他醒来之时，却发现自己被监禁在一陌生的废弃工厂内，与他一同被监禁的还有另外9名少男少女。
工厂广播里传来可疑的声音：“少年犯们, 欢迎来到审判法庭，这里将会制裁法律的漏网之鱼。你们将进行五轮审判游戏, 死刑或无罪，最终只有一人可以被无罪释放。”
盗窃，斗殴，抢劫，强/奸，持刀伤人……在场的少年各有罪名，然而令吴明感到惊奇的是，这其中还有一名品学兼优的富家女孩，没人知道她的罪名是什么……
看完简介，纪惜愈加惊讶了。
“钟老师，这本书是悬疑题材？”
这和钟妍之前的创作题材和风格大相径庭。
“嗯，以逃杀游戏为主线，讲未成年犯罪的。”
钟妍看出了纪惜的惊讶，她笑道：“时隔近两年，成名归来重出江湖，要是作品还一成不变就太无聊了吧？”
总要有些转变突破，才能长盛不衰，这也是钟妍把这本书留到现在才发的原因。
除此之外，悬疑也一直是她感兴趣想尝试的题材之一，《恶童》的灵感是她上辈子就产生的，所以说《恶童》从初创到完成，她酝酿了十年的时间，把它当做转型之作，她还是很自信的。
这时李星从会议室外推门进来，见钟妍和纪惜两人凑头在笔记本电脑前，她也走到她们身后，探头看向电脑屏幕。
看完，李星露出和纪惜刚才一样的讶色。
“这是钟老师的新书，悬疑风？”
“嗯。”钟妍抬头看向李星，“再有两个月就要从SHESONE毕业了，也是时候复出了。”
李星一思量，恍然道：“是为了回击外面说你江郎才尽的谣言？”
“和那个关系不大，我本来就计划这个时候发的。”
钟妍想了想，“不过倒也正好，说我江郎才尽，我再转型复出，也算是一种先抑后扬的变相营销了。”
钟妍微笑，她“心有灵犀”的好弟弟，提前为她铺垫造势、营销宣传，看来她的新书想不红都难。
“哦对了。”钟妍又对李星道，“等新书发行后，如果反响不错的话，下半年我会准备影视化，你可以提前做公司的资金规划。”
李星比了个OK，问：“电视剧？”
“优先考虑电影吧，这本体量不大，电影更合适一点。”
李星又比了个OK。
沉浸在新书即将面世的兴奋中，钟妍心情愉悦地哼起小曲。她一边收起电脑一边对李星和纪惜道：“行了，今天完事了，你们各自去忙吧。”
她说完，却见李星和纪惜脚步没动，似乎都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钟妍看看她们，疑惑道。
李星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钟老师，关于抄袭的事，还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吗？”
之前钟妍说报警与否，她要考虑，李星以为她是陷入了道德和伦理的两难之境，但现在见她开心地哼曲，完全没有纠结为难的意思，李星就搞不懂了。
李星说完后，纪惜也使劲点了点头，显然她也是为这事儿欲言又止。
“哦那个啊。”钟妍笑道，“没有了，之后我来处理就好。”
见钟妍回答的干脆利索，李星便问：“你想好了，报警吗？”
钟妍没有犹豫：“不报。”
会议室里瞬间陷入了沉默，钟妍左右看看李星和纪惜，两个人像哑巴吃黄连一样，脸色一个赛一个苦，却又不好说出来。
她好笑道：“瞧你俩的表情，想哪儿去了？我不报警，又不是说放过他。”
她屈指敲敲桌上厚厚一摞证据材料，“我是要用它去换更好的东西。”
“更好的东西？”李星和纪惜二脸疑惑，“什么？”
钟妍眨眨眼睛，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坏笑。
“等事成之后你们就知道了。”
钟妍摸摸下巴，让她想想，什么时候给钟家送上这份大礼呢？
嗯，等新作发行吧。
想复制她，呵，做梦。
她就是要告诉他们，钟妍是不可复制的。
等他们明白了这个道理，她再送他们去死，也不迟。
———— ————
三月底，万物新发的初春，随着SHESONE毕业巡回演唱会最后一场的完美落幕，一年半的活动时限到期，在粉丝们哭天喊地要续约的呼声中，女团SHESONE还是正式宣告了活动终止。
9位成员的背后牵扯的是9家公司，续约肯定不是那么简单的事，粉丝们不得不接受现实。好在团体一年半的时间，大家的发展都越来越好，聚是一团火，散也是满天星，各赴好前程，无论对粉丝还是对成员而言，终究还是值得高兴的事。
说到好前程，解散当日，就发生了两件令广大粉丝们惊喜的事情。
一是，言星娱乐官博发博宣告，安陶正式签约言星娱乐。
安陶粉丝都知道安陶和鼎鸣的合约到去年年底到期，几个月来一直未有续约消息传出，再加上鼎鸣官博近期也再没转发过关于安陶的微博，粉丝们猜，安陶要换公司了。
如果换公司，那换到言星娱乐当然粉丝心目中最好的选择。
团体活动这一年半，言星娱乐对安陶很好，个资给的比原生公司鼎鸣都多，再加上安陶和钟妍又是朋友，粉丝们心想，安陶能签约言星娱乐的话，未来发展就有保障了。
如今，梦想成真，安陶粉丝们都高兴坏了，SHESONE的团粉们和CP粉们也很高兴，团虽然解散了，但好歹保住了一支团内CP小分队，钟妍和安陶在同一个公司，以后肯定经常见面，合作机会也不会少，团粉CP粉们又有饭饭可以吃了。
第二件事，令人惊喜的受众范围和影响力程度就更大了。
近两年来，作者钟言的微博账号一直处于停更状态，最新更新还停留在前年的4月。
那条“后会有期”的微博下，评论已经积攒了上百万条，有的来自因为偶像钟妍而入坑作者钟言的新粉，在表达喜爱之情，有的来自多年老粉，在询问何时再有新作，还有的，来自一些身份不明的网友，在骂钟言丧失初心，江郎才尽。
然而就在SHESONE宣告解散的当天晚上，“死”了两年的账号@作者钟言突然“活”了，发布了一条新微博：
“新作即将发布，倒计时10天。”
短短一句话，迅速在网络上掀起轩然大波。
众网友哗然：
“我靠？！这是要回归复出了？”
“垂死病中惊坐起，我追的作者终于要更新了？”
“老朽从二十岁等到了八十岁，终于……有生之年，值了！”
“啊啊啊啊还有10天就能看到大大新书了，新书是什么故事哇，啊啊啊别10天了，能不能明天就发！”
“我知道大家很激动，但先别激动，新微博就这么一句话，说不定是被盗号了呢？”
然而很快，账号@钟妍转发了@作者钟言的新微博，盗号之说立刻瓦解。
广大书粉立刻原地起立，奔走相告。
“钟言真的要重出江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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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意日盛，钟家别墅花园里已经花团锦簇，然而这并没有给坐在客厅窗前沙发椅上的钟阳带来好心情。
钟阳低头刷着手机，钟言的新作《恶童》已经出版发行半月，《恶童》热卖加印、好评如潮的同时，艾语和文盛网文平台却受到了负面舆论的冲击。
“到底是谁在叫艾语‘小钟言’，眼瞎吗？这两人的水平有可比性吗？”
“艾语的书全是抄钟言以前的作品，然后自己给自己脸上贴金叫‘小钟言’，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就算拿以前的作品比，艾语比钟言也差远了，更不用说现在《恶童》问世，两个人早就不在一个level了。”
“因为假货就是假货，真正的才华是抄不来的。”
“我看现在谁还说钟老师江郎才尽？”
“我估计之前那些黑钟老师的通稿，都是艾语下的，为了拉踩上位。”
“这么恬不知耻的抄袭犯，没人向平台举报下架她的书吗？”
“怎么没有？大家一直都在举报，但是艾语是文盛平台的公主，平台护着呗，说不能判定抄袭，不会下架。”
“文盛真是一如既往的不要脸，护着艾语公主，专坑自己亲女儿！”
“钟老师倒了八辈子血霉出生在这样家庭……”
“抵制抄袭犯和抄袭平台！贱人和狗公司一起去死算了！”
钟阳咒骂一句，恶狠狠地关掉评论页面，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拨了一通电话。
“……喂，钟言的新书，赶紧扒了，一个月之内我要看到艾语有同类型的作品和她对打，明白吗？”
钟家茂和施倩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听见钟阳的话，钟家茂皱眉，面露忧色，待钟阳挂断电话，他道：
“阳儿，钟妍的新书才刚上，你就让人去抄，这样也太明显了，会惹上官司的。”
钟阳本来就心情不佳，听父亲又老生常谈，他十分不耐烦。
“和你说多少遍了，没事！没事！我问过律师了，融梗在法律上很难判定抄袭，钟妍就算要打官司也打不赢！你看从艾语上线到现在都一年了，钟妍还不是连个屁都不敢放？”
“可是……”
钟家茂还想再说什么，刚开口就被钟阳打断。
“哎呀你就别叨叨了，我这正忙着呢！”
钟阳拿起手机翻找公司宣传部负责人的微信，当前舆论风向不妙，如果放任下去，文盛的股价都要跌破新低了，他得赶紧采取点措施。
正翻着，他手机此时突然响起微信新消息的提示音，几乎同一时间，客厅里，钟家茂和施倩的手机也响起了消息提示音。
钟阳定睛一看，新消息竟然来自钟妍。
钟妍给他发了一个文件，文件名称是——“取证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