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八十一章
“取证材料？这是什么, 钟妍怎么突然给我发了个文件？”
施倩从手机上抬起头来，疑惑地看向钟家茂和钟阳。
“她也给我发了。”钟家茂蹙了蹙眼睛，从桌上拿起老花镜戴上。
“我也有, 她在搞什么鬼？”钟阳皱眉, 点开了文件。
三人纷纷低头看文件，客厅里陷入了短暂的宁静，然而宁静之后，就是风暴。
钟家茂最先从抬起头来，他眉头紧蹙, 冲钟阳高声呵道：
“你不是说没事吗！那这些是怎么回事？”
钟阳和施倩也抬起头来，钟阳急忙安慰父亲道：“爸你别急，这指不定是钟妍在吓唬咱们呢。”
这话是安慰父亲, 也是安慰他自己。
刚刚看到文件里说, 案件涉及刑事犯罪，要判刑坐牢，钟阳心里咯噔, 一时有些混乱。
他又补了一句, “我之前都问过了律师，就咱们集团的法律顾问袁仲, 反正他和我说没事。”
袁仲担任文盛法律顾问很多年了, 没道理骗他。
见儿子脸色不好, 老公又一副要发火的模样，施倩忙拉住钟家茂劝道：
“事情都还没搞清楚，你别冲阳儿发火啊。”
“我不是冲他发火，我这不是替他着急吗？”
“那咱们也得先把事情搞清楚, 再看需不需要着急。”
钟家茂叹了口气，对钟阳道：“那你把这个文件发给袁仲, 让他解释吧。”
钟阳把文件发过去没多久，袁仲就急急忙忙打来了电话。
钟阳接起电话便质问道：“袁律师，你当初不是和我说没事吗，那这份材料里是什么意思？”
“哎呦，钟大公子！您当时只和我说融梗的事，那我和您说得都是实话，这在法律上确实很难判定抄袭。但是您没和我说您组建了一个工作室，专门进行抄袭啊！还用虚假的名义发表这些作品！您这样做，事情的性质就复杂了！”
“什么就复杂了？”一听袁仲用词不妙，钟阳不由心慌起来，“你就直接告诉我，文件里说要判刑坐牢，是不是假的！”
“……不是假的。”
钟阳愣住了，举着手机呆立在原地。
钟家茂着急，从他手里夺过电话问道：“袁律师，现在有什么办法应对？我们立刻把抄袭作品全部下架，然后解散工作室，这样可以吗？”
“钟董事长，我刚刚说事情性质复杂，意思就是现在已经不仅仅是简单的侵犯著作权的问题了，涉及到刑事犯罪，只要对方报警，即便你们已经下架作品解散团队，在法律上也是无法避免调查的。我的建议是，你们和钟小姐毕竟是一家人，不如好好协商一下，内部解决，不要闹大，只要不报警，一切都好说。”
和袁仲的通话结束后，钟家茂将手机扔给还傻站在原地的钟阳，痛心疾首地指着他道：
“钟阳啊钟阳，我这一年说了你多少次，让你小心谨慎，小心谨慎！不要打法律的擦边球！你就是不听，非要把自己折腾进监狱才高兴是吗！”
钟阳撇开脸，有些不甘，但事实如此，他又没法反驳父亲。
见他态度，钟家茂更加吹胡子瞪眼。
“你还不服气？我真是把你惯坏了！”
他起身就要指着钟阳的鼻子好好说他一顿，施倩见了，急忙挡在钟阳面前。
“钟家茂，你少说两句！阳儿还是个孩子，孩子哪有不犯错的？再说他不也是一心为了文盛吗？这一年，文盛网文平台确实起来了，他多少也是有功劳的吧？咱们是一家人，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要团结一心对抗外敌才对。”
钟家茂看看妻子，又看看儿子，无奈之下，只能拍着大腿坐回沙发，沉沉长叹。
钟阳觉得母亲说得对，现在这种时候，一致对外才是关键。
见父亲也不骂了，他立马拿出手机气恨道：“我这就给钟妍打电话，这个恶毒的臭婆娘，还反了她不成？”
“你老实呆着吧！”
钟家茂瞪了他一眼，然后拿起自己的手机，“就你姐那个德行，你这种态度和她说话，她今天就能报警去！电话我来打！”
施倩也转头安抚儿子道：“阳儿，这个还是听你爸的，这个电话我和你爸来打，再怎么样，她也要给父母脸面的。”
———— ————
钟妍接到钟家茂和施倩的语音通话邀请时，是在乘车前往兰岛小镇的途中。
“哟，爸妈，稀客呀，找我什么事？”
电话对面，钟家夫妇讪笑两声，也不说什么事，只是一通嘘寒问暖。
钟妍微笑听着，随便应付两声，也不着急催他们，反正车程还远，她有时间陪他们玩。
钟家茂和施倩并非真心关切，嘴上的问候自然也撑不了多久，没多久，他们就没词了，开始试探着切入正题。
“小妍啊，我和你爸看见你发给我们那个文件了，这是什么意思呀？”施倩温言温语地问道。
“哦，我最近得知钟阳遇上点事，怕你们不知道，就告诉你们一声。”钟妍轻描淡写道。
钟妍言辞含糊，语气又很平淡，钟家茂和施倩琢磨不透她的态度，保险起见，只能先服软。
钟家茂：“小妍，那件事，确实是钟阳做的不对，爸妈替他向你道歉。”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但钟阳是你弟弟，从小一起长大的，你忍心看着你弟弟坐牢吗？”
钟妍微笑，“不忍心啊，所以我这不没报警吗，我寻思着，咱们都是一家人，这事就私了算了。”
出乎钟家夫妇的意料，钟妍这次好像还挺好说话，竟然主动提出私了。
钟家茂和施倩对视一眼，又看向安静坐着一旁听电话的钟阳，三人面上都松了口气。
只要不报警，一切都好说。
施倩拿着电话，语气更加热情了几分。
“妈就知道小妍是最心善的！咱们都是一家人，这种事说开了就好！”
“嗯，那爸妈，怎么说开呀？”
“艾语的作品，我们今天就全部下架，工作室也立刻解散，爸妈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嗯。”钟妍懒懒地应了一声，“然后呢？”
“……赔钱，该赔钱的！你看赔多少合适？几十万？一百万？咱们都可以商量。”
钟家夫妇知道钟妍不是那么好打发的，所以提前做好了赔钱的心里准备。
如果花点钱就能为儿子消灾免祸，那也是赚了的。
钟妍笑了，她道：“赔钱就不用了，一家人，谈钱多见外。”
钟家夫妇一愣，正要高兴，却听钟妍又轻飘飘来了一句——
“还是谈股份吧。”
一听“股份”二字，一直默不作声的钟阳立马瞪起眼来。
他压低声音冲父母挤眉弄眼道：“她就没安好心，说要私了，结果是惦记着股份！”
施倩冲他摇摇头，让他不要出声，钟家茂则在听完钟妍那句话后就陷入了沉默。
半晌，夫妻俩对视一眼，钟家茂一咬牙，对电话那头道：
“……行，你上次说要和钟阳一样的股份，爸答应你。”
“爸，您可真逗！那都是上次的事了，您还拿出来说干嘛？”
电话里传来钟妍爽朗的笑声，仿佛钟家茂咬牙做的决定，是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
“你什么意思？”钟家茂不解。
钟妍收了笑，“这次，我不要和钟阳一样的股份了。”
她秀眉轻挑，眸中光华流转，指尖轻敲了下桃木扶手。
“我要钟家持有的，全部股份。”
此话一出，钟阳再也坐不住了，他霍地起身大骂道：
“钟妍你疯了吗！？你这是敲诈勒索！你丧尽天良，你泯灭人性，你就个恶鬼！”
钟妍把手机放远，等他吠完再拿近道：“哦？那你去报警呀，等警察传唤我的时候，我正好顺道把你的证据材料递上去。”
“你——”
钟阳还想骂，旋即被钟家茂呵斥打断。
“钟阳，你闭嘴！”
钟家茂瞪他一眼，捂住话筒冲他低声道，“上赶着惹怒她，你就这么想坐牢？！”
钟阳脸色很难看，敢怒不敢言，只能窝进沙发里憋着。
父母日渐衰老，原本，钟家的股份早晚都是他钟阳一人的，现在要让钟妍全部拿走，他怎么能愿意？
可坐牢，他当然更不愿意。
把钟家的股份都给钟妍，钟家茂和施倩自然也是一万个不乐意，但为了不惹恼钟妍，他们只能憋着火，好商好量地对她道：
“小妍，你想多要一些股份，我们都可以商量，但全部股份，是不是有点过分？咱们都是一家人，你也得为爸妈和弟弟考虑一下吧？”
“爸妈说得太对了。”钟妍点头微笑，眸中却冰冰凉凉，“明明都是一家人，却一点也不为亲人考虑，是太过分了。”
“这样吧。”钟妍想了想道，“我记得钟家总共持有文盛55%股份，我只要52%，剩下的呢，给爸1%，给妈1%，再给钟阳1%，这下你们满意了吧？”
钟家茂和施倩脸色红一阵黑一阵，他们忍了又忍，实在有点忍不住了。
“钟妍，你这是想羞辱父母吗？”钟家茂板着声音问道。
“怎么会？”钟妍无辜道，“去年过年的时候，你们不是也这样对我说的吗？难道你们当时，是想羞辱我？”
钟家茂一噎，哑然以对。
想象着钟家人气得鼻歪眼斜还没法还嘴的模样，钟妍就遗憾他们打来的是语音通话，不是视频通话。
否则她还可以同步观赏着他们的丑态，那一定更有趣。
不过现在这样，也算玩尽兴了。
钟妍懒懒地叹了口气，“唉，我本来是真舍不得让钟阳进监狱的，但现在想想，监狱里饮食健康，作息规律，又每天劳动锻炼，钟阳要是进去待个一年，没准还能减肥成功呢。”
“当然了，我最听爸妈的话，所以这事还是得让爸妈来决定。”
“三天时间，爸妈好好考虑，三天之后，如果爸妈不给我答复，我就默认爸妈是想送钟阳去减肥喽。”
说罢，钟妍果断结束了通话。
钟妍转头看向车窗外，外面已经是兰岛小镇的风光了，估计再有20分钟，就要到达目的地——《Best girls》节目录制基地。
钟妍露出放松的笑容，不禁有些怀念。
时隔两年，再次来到录制基地，只不过这次，她是以发起人的身份。
第82章 第八十二章
之前说过, 原剧本里，《Best girls》第二季的节目制作人不是张竟。
凭借大爆的《Best girls》第一季，张竟此时已经升任观可平台的高级总裁, 他忙着开发新项目, 分身乏术，就把《Best girls》第二季交给下面的人去做了。
新PD姓郑，是个心术不正的好色之徒，所以当郑PD来邀请她担任第二季发起人的时候，钟妍原本是不想接的。
让她改变主意的是一份选手名单。
从郑PD那里, 钟妍发现这季的参赛选手里有一个格外熟悉的名字——夏檬。
而且选手资料里，夏檬是以个人练习生的身份参赛的，不是鼎鸣练习生。
钟妍感到意外, 也产生了兴趣。
她决定接下发起人的邀请, 但同时，也向郑PD提了一个附加条件，就是留一个舞蹈导师的位置, 给安陶。
SHESONE解散后, 安陶签了她的公司，走solo唱跳歌手的路线。
虽说安陶这两年发展不错, 但内娱环境, 歌手路线比演员难走, 尤其对于安陶这样偶像出身的唱跳歌手，在作品积累还不足的前期，高质量的曝光保持热度，是很重要的。
钟妍觉得舞蹈导师很适合安陶, 她温柔耐心有责任感，导师身份可以让她在节目里充分展现人格魅力和舞蹈能力。
这样的机会, 钟妍肯定要为安陶争取一下。
郑PD答应了钟妍的条件。请往届的师兄师姐担任舞担导师，原本也是节目惯例，安陶热度不错，和钟妍又曾是队友，两人一起上节目可以搞的话题更多，他没理由不答应。
发起人没有开场舞台表演，要提前彩排的内容不多，所以钟妍到达录制基地的时间，比其他导师嘉宾们晚一天。
钟妍下午走进录制棚时，安陶正在舞台彩排中，简单地打了个招呼之后，钟妍没多打扰她，转身去了后台，同其他导师嘉宾们问候认识一下。
第二季的导师阵容，几乎全部换新，只除了声乐导师，还是穆滨。
见到曾经的导师，钟妍还是很开心的，穆滨见到她，也很高兴。
“我现在不能叫你钟同学了，得叫你发起人了！哈哈！”
钟妍笑道，“在老师面前，我永远都是学生。”
熟人面前，两人话都多了起来。
钟妍说最近买了穆老师的新专辑，很好听，穆滨说上周买了钟同学的新书，很精彩。
穆滨还说，《恶童》给了他新的创作灵感，下张专辑，问钟妍要不要一起合作新歌？
钟妍当然愿意了。
正聊到兴头上，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来叫穆滨准备舞台彩排，也来叫钟妍去备采间备采，两人只能暂且告别，约下次再细聊合作事宜。
晚上，完成了初舞台录制前的准备工作后，钟妍下榻基地附近的酒店，安陶也住在这里，两人的房间紧挨着。
虽然分了两间房，但洗漱完后，两人很有默契地钻了同一个被窝，嘻嘻哈哈地躺在一起聊天。
从今天的舞台彩排，聊到以前团体活动时的各种趣事，又回忆起参加《Best girls》第一季时的日子，两人越聊越兴奋，越来越睡不着觉。
“一瞬间，仿佛回到了两年前。”安陶笑道，“我记得当时初舞台之前，住的也是这家酒店，唯一不同的，只不过是当时住普通标间，现在住高级套房。”
她平躺着，望着头顶上风格相同的天花板，眸中涌起感慨万千。
“想想人生真神奇，当时的我，连能否出道都不确定，根本想象不到，两年后，我竟会以导师的身份再回到这里。”
安陶说着笑了，笑完半晌，想到什么，她又轻轻叹了口气。
“陶儿妈咪怎么叹气了？”钟妍舒服地搂着她香香软软的身体。
“……今天彩排的时候，我在后台遇见夏檬了。”安陶垂眸，轻轻道，“她和以前变化挺大的。”
“我看报名表上，她是个人练习生，和鼎鸣解约了？”钟妍歪头问她。
“嗯，我去年合同到期回鼎鸣办手续的时候，就听说她走了，不过不知道原因。”
钟妍没说话，还能是什么原因？
她猜，多半是和陆廷深的感情谈崩了，估计钟家也待不成了。
钟妍也叹了口气，说起来，她也有一年没见夏檬，上次见她，还是在鼎鸣的周年晚宴上，她说，她想拿回属于她的东西。
想到这里，钟妍忍不住问道：
“她有什么变化？”
“嗯……我也说不上来，就是感觉变了。”
安陶侧过身来看向钟妍，“等明天你见到她就懂了。”
———— ————
次日，初舞台录制棚。
第二季的主题是朝阳新生，主题色是橘金色。
选手选座和导师开场表演环节双双结束后，在全场女孩达到顶峰的欢呼声中，钟妍从缓缓退开的屏幕大门后面走上舞台中央。
她抬眼望向面前闪耀着破晓光芒的巍峨金字塔，微笑着举起话筒。
“我宣布，《Best girls》第二季，从此刻，正式开启。”
初舞台的录制非常漫长，大概是后半夜的时候，钟妍翻开下一张选手信息表，终于看见了夏檬的名字。
夏檬独自一人登场，她身穿一件淡蓝色的连衣裙，淡蓝色和她清纯的长相相得益彰。
钟妍瞧着，这件衣服穿在她身上，比一年前那件紫色礼服合适多了。
刚看到钟妍时，夏檬脸上闪过一丝愧疚，但转瞬她便调整好状态，微笑着向嘉宾们做自我介绍。
钟妍看着她，听她说话，发现确如安陶所说，夏檬的变化挺大的。
不是容貌，就是感觉。
感觉她变得沉稳了许多，眼睛里也没有了去年见她时那般的迷茫、忧愁和怯懦。
除了感觉，夏檬的专业能力也有了挺大进步。
她初舞台的表演是唱跳结合，钟妍摁紧耳返，听得出她唱功比两年前好了许多，气息更稳，高音也能抬升自如，再结合她一向清亮甜美的音色和充沛的感情，整首歌曲的演唱可以称得上动人心弦，全场最佳。
再说舞蹈，虽然比声乐稍弱，但已经称不上是劣势了，放在100名练习生里也属于中上水平，看得出她有努力练习。
夏檬表演结束后，综合所有导师意见，大家毫无疑问确定了A评级。
钟妍看了一眼选手信息表上被节目组标注出来的问题，她举起话筒对夏檬道：
“参加过第一季的你，现在又重回比赛，是为什么呢？”
俗套的问题，不过此时的钟妍，还挺想知道她的答案。
夏檬看向嘉宾席，在开口前，最终将目光落在钟妍身上，像是在回答所有人的疑问，又像只是在回答她一个人的疑问。
“因为兜兜转转之后，我发现，站在舞台上歌唱才是我最想要的东西，我想真正的靠自己去争取。所以这次，我不会再让自己后悔了。”
与她对视，钟妍在她的眼眸中看到了真诚而坚韧的光芒。
钟妍笑了，是发自真心的笑容。
“祝你如愿以偿。”
———— ————
三天后的中午，钟家别墅里是死一般的寂静。
客厅里，钟家茂和施倩一脸凝重地坐在沙发上，钟阳则在窗前颓丧又焦躁地踱步，三人无人说话。
落地钟的正点钟声响起，将死寂打破。
三人几乎同时看向落地钟，还有一个小时，钟妍给定的三天期限就要截止了。
“爸妈，真的要这样做吗？”钟阳不甘心地挣扎道。
钟家茂沉沉叹气，“不这样做，难道你要让爸妈亲眼看着你去坐牢吗？”
这三天，全家几乎都没合眼，他们想尽各种办法，寻遍各种门路，甚至找到了司法机构内部的人脉关系，可最后得到的结果都令人失望。
人脉答复他们说，不是他们不想帮忙，只是现在上头查得严，网络又发达，这案子还事关钟妍，一旦做假案被捅到网上去，以钟妍的知名度和影响力，肯定会引发巨大的社会舆论，搞不好他们乌纱帽不保，所以没人敢冒险。
“阳儿，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施倩忧愁着眉眼看向儿子，眼角泛起了泪光，“要让你去坐牢，妈哪能舍得？你从小养尊处优，怎么能受得了监狱的苦啊……怕是要把人折腾坏了！”
钟阳委屈又害怕地瘪瘪嘴，泄气般跌坐在沙发上，不言语了。
那苦，他确实受不了……
可钟阳也清楚的很，钟妍是个吃肉不吐骨头的恶鬼，如果答应把股份给她，她是绝对不会再吐出来的。
往后都要在她的手底下讨生活，他这辈子也算完了。
钟阳绝望地抱头哀嚎一声。
苍天啊，他这辈子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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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st girls》第二季的录制比第一季日程紧，初舞台结束后，只隔了一天就开启了主题曲任务。
主题曲任务发布的录制结束后，钟妍作为发起人，近期的录制内容就完成了。于是下午，助理帮她收拾好行李，钟妍准备回帝都。
刚从基地出来，还没上车，钟妍就收到了钟家茂发来的微信。
钟妍看看时间，离三天时限结束，只差1分钟。
搞笑，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助理麻利地帮钟妍把大包小包的行李放进车里，她刚放好，正要请钟妍上车，就听见身后传来哈哈大笑。
助理吓了一跳，惊愣回头，只见钟妍拿着手机仰天大笑，高兴地几乎要转起圈来。
“钟老师……怎么了？”
“哈哈哈哈哈没事！上车吧！”
钟妍渐止了笑声，但面上喜色不减，她将手机揣进兜里，神清气爽地大步迈上保姆车。
“咱们回京，登基去！”
第83章 第八十三章
一个月后, 文盛集团总部。
股东大会结束后，钟妍走出会议室，为她开门的秘书冲她略一低头, 恭敬道：“钟董事长, 我现在带您去董事长办公室，您看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可以吩咐我重新布置。”
一个月的时间里，经过几次股东大会和一系列手续的办理，钟妍终于完成了股权的受让, 并且在刚刚的股东大会上，正式宣布了新董事长的投票选举结果。
其实也没什么好投票的，家族控股的企业, 股东投票许多时候只是个过场, 更不用说现在钟妍手握52%的股权，文盛集团已经变成个人控股，新董事长只能是她。
钟妍冲秘书摆摆手, “不急。”
她转身看向会议室, 钟家三人正慢吞吞地走出来。
和钟妍的春风满面相比，那三人显然是萧风瑟瑟。
“爸妈, 别无精打采的呀, 以后的日子你们就轻松了！在家养养生, 外出旅旅游，过养老休闲生活，多好！公司这些事，就让女儿来替你们烦心吧。”
钟妍笑得人畜无害, 不知内情的旁人看去，任谁都要称道一声“孝女”。
钟家茂和施倩看着她的笑容, 心里却只发凉。
见他们一脸恨恨，嘴唇动了动，却敢怒不敢言的模样，钟妍的笑容更灿烂了。
她上前拉起二老的手，亲切道：“爸妈放心，后半辈子，女儿一定会好好孝顺你们的。”
钟家夫妇刚想甩掉她的手，就见钟妍皮笑肉不笑地问道：“怎么？爸妈不想让我好好孝顺你们吗？”
钟家夫妇动作一滞，僵在原地，不敢甩掉她的手了。
“……想、想。”
他们现在就是任人宰割的鱼肉，除了听话，他们还能这么办？
“那就好。”
钟妍的笑容又明媚起来，仿佛刚刚的阴森只是错觉。
钟妍松开手，转头看向钟家茂和施倩身边。
“哦，还有你，钟阳。”
她微笑道，“以前你工作忙，爸妈见不着你，想念的紧。这下好了，你以后就天天陪在爸妈身边，专心做孝顺儿子。至于振兴文盛的事，姐姐会替你实现的。”
钟阳咬牙切齿地撇开脸去，忍怒不发。
钟妍嘻嘻一笑，“瞧你，不开心？那我再告诉你一件事，让你开心开心吧。”
她道：“你创建网文平台的初心其实挺好的，我决定将平台继续发展壮大，所以你心心念念的作者钟言已经入驻平台啦，这下你开心了吧？”
钟阳唰地瞪大双眼，转过脸来瞪着钟妍，脸色涨红。
他很确定，她就是故意恶心他。
他辛辛苦苦搞起来的平台，招募，引流，好不容易步入正轨，现在成果却直接被她偷走，她竟然还问他开不开心？！
钟阳七窍生烟，气得发抖，“钟妍你——”
“行了。”钟妍立刻打断了他。
她已经爽完了，才懒得听他放屁。
钟妍对秘书道，“辛秘书，替我送送我爸妈和弟弟吧，他们也该回家休息了。”
说罢，她愉悦地哼着小曲转身离开，钟阳被辛秘书拦在原地，只能看着她的背影无能狂怒。
———— ————
进入六月，夏季热烈的气息已经来临。与此同时，《Best girls》第二季也正式开播。
节目初舞台才刚刚上线，但选手们已经在为一公任务忙碌训练了。
这日晚上，安陶指导完最后一个小组，已经接近11点了。
原本是拖不到这么完的，但最后一个小组舞蹈问题很多，安陶又一贯是爱操心的性格，她不放心，就多花时间指导了一会儿。
准备离开训练楼的时候，安陶偶然瞧见一楼的一间练习室里，夏檬一个人在镜子前练习舞蹈。
安陶忍不住走了过去。
“夏檬，怎么这么晚了还不回宿舍？”
夏檬原本练得专注，突然的声音把她吓了一跳，回头见是安陶，她立刻规规矩矩地微微鞠躬。
“安老师好，我舞蹈部分还有不熟的地方，所以加练一会儿。”
听曾经一起参赛的队友叫自己老师，安陶直到现在还是觉得不适应。
她温声道，“我之前和你说过的，你其实不用叫我老师。”
夏檬抿抿唇，没说话，没有要改的意思。
安陶有些无奈，“哪怕就现在，这里除了我们，也没别人。”
夏檬想了想，才轻轻唤了一声“安陶姐”。
安陶笑了，想起夏檬刚刚说舞蹈还有不熟的地方，她道：“我下午指导你们组的时候，你的舞蹈部分挺好的，没什么问题，别太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嗯，我马上就回去。”夏檬嘴上答应，人却一点没有要走的意思。
瞧她那模样，一瞬间，安陶好像看到了自己。
两年前的这时候，她也是这样对钟妍说，说她只练一小会儿，说她马上就回去。
安陶苦笑着看向夏檬，“你是在骗我吧？”
夏檬一愣，旋即想起什么，她低头，也苦笑起来。
“安陶姐应该懂的吧。我26岁了，年纪不小，却连经纪公司都没了，错过这此机会，我不知道下次机会在什么时候，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下次机会。”
夏檬抬起头来，眼睛有些红。
“我想做到最好，不想让自己再后悔一次了。”
安陶的眼眶悄悄变得湿润，她眨眨眼睛把眼泪逼回去，然后冲夏檬露出一个温柔灿烂的笑容。
“你说不熟，是哪个地方不熟？我陪你练。”
———— ————
八月将至，暑气至浓。
这两个月，钟妍除了节目录制，剩下的时间都在埋头打理文盛的事务。
之前那么多年，钟家从不让她接触集团事务，导致现在光是交接工作、了解集团内部情况，就花了她不少时间。
摸清状况后，她还要和高层们一起规划集团未来发展战略，一堆事情忙得要命。
万事开头难，好在啃完了前面的硬骨头，如今集团重新步入正轨，她就可以放手，把具体工作交给高层们去执行了。
原本正式上任董事长时，就该邀请业内举办宴会庆典，但之前因为忙就一直拖着，拖到现在，宴会终于提上日程。
宴会地点定在文华东方酒店，李星也收到了邀请函，宴会当日她提前到，陪钟妍在酒店豪华套房里做准备。
临近宴会开始时间，钟妍已经做好了妆发，服装助理正在为她穿戴高定礼服。
李星站在一旁，望着穿衣镜中的钟妍，这次礼服是中西结合的款式，葡萄紫的抹胸长裙搭配龙纹元素的银色刺绣，美艳又高贵，穿在钟妍身上，极为相衬。
她乌黑的长发被一根银质龙形发簪挽成简约又不失典雅的新中式发髻，修长的脖颈和纤薄肩背坦露出来，在紫色礼服的映衬下，显得皮肤如凝脂般白皙透亮。
这样的美人，连李星这个女人，看了都要心动。
她移开目光，看向身边书桌上的宾客名单，商业、传媒、文化、时尚、娱乐，各圈各界的资本名流们芸芸众多，几乎涵盖了整个上流社会。
文盛集团主营图书出版，但除此之外，旗下产业还包括国内历史最悠久的时尚杂志社，线下的私立图书馆、美术馆、博物馆、剧院，大型连锁的图书商店和艺术品商店，以及多类型的文创产业。
虽然这些年，文盛的衰弱在行业内不是秘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能称之为集团，就绝不是平常企业能比得了的。
再加上，钟妍新任文盛集团董事长的消息传出之后，文盛因为之前一系列事情而下降的风评迅速回升。
尤其体现在文盛网文平台上，作者艾语销声匿迹，作者钟言入驻平台之后，平台流量显著且持续提高，读者多，愿意签约的作者就多，好作品多，也就会吸引更多读者，良性循环之下，平台发展势头迅猛。
一个网文平台发展势头好或许算不得什么大事，但与此同时，文盛集团投资入股言星娱乐的消息也流传出来，业内明眼人立马从这些冰山一角的讯息中，看到海面下潜伏着的巨大商机，或者说，新董事长钟妍的野心。
李星作为钟妍的心腹，自然清楚她的计划——先利用文盛网文平台产出原始IP，然后交由言星娱乐，通过影视化、明星效应等手段把IP做大做强，同时也捧红艺人，再结合文盛旗下的各种文博文创产业，资源共享，相互带动，自产自销，形成完整的产业链。
如果真的能在内部实现一套闭环，不仅过程中利润不可估量，而且用不了多久，文盛集团将焕发新生，成为真正的IP帝国。
所以，这次庆祝钟妍新任董事长的宴会，多少人趋之若鹜，想借机攀交，相谈合作。
不说钟妍，只说李星自己，她最近也是忙到不行。
文盛入股言星娱乐以来，嗅到风向主动上门谈合作的甲方直线上升，有签约加盟意向的大小明星也愈加多了，毕竟签约了言星娱乐，未来的影视资源就不用愁了。
言星娱乐的规模正在迅速扩张。
想到这里，李星不禁失笑。
她现在终于明白钟妍之前所说的“更好的东西”是怎么了。
这才是真正的超低成本，超高回报。
钟妍穿好礼服，回过身来见李星在笑，便随口问道，“星姐，想什么呢？”
李星笑着摇摇头，“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当初不报警，是对的。”
钟妍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她也笑了。
“让他坐牢，我不过也就爽一下，一年之后他就出来了。但如果掌控了文盛，我就可以爽一辈子，而有些人，就得坐一辈子‘牢’了。”
钟妍冲李星一挑眉，勾唇坏笑。
“岂不美哉？”
李星望着钟妍美得勾心摄魄的脸，心中不禁感叹，有些时候，在极致的美面前，正义和邪恶的界限也会模糊吧。
这时门外传来辛秘书的敲门声。
“进。”钟妍道。
“董事长，宾客差不多到齐了，宴会马上开始。”辛秘书垂手立在门口，毕恭毕敬道。
“知道了。”
钟妍再次走到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她扬起自信从容的微笑。
“我们走吧。”
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充满东风设计风格的宴会厅里, 浮光流动，钟妍所在之处，是浮光的中心, 被群群名流追随环绕着。
既是大名鼎鼎的当红女星, 又是未来IP帝国的掌权人，今日宴会上，想一睹风采、结交攀附钟妍的人，络绎不绝。
陆廷深站在人群之外，望着人群中心那抹美得让人失神的身影, 恍惚之间，仿佛回到两年前的春天，他新任鼎鸣总裁的那场庆祝晚宴上。
那时, 她还站在他面前, 可他拼命想推开她，现在他拼命想靠近她，却相隔人山人海。
陆廷深的唇边逸出一丝苦笑。
这两年, 他都努力了些什么？除了与她越来越远, 什么都没得到。
他像个笑话一样。
陆廷深思绪翻飞，他想起两年前二公录制结束后的那个深夜, 他和她坐在车上, 谈婚约的事。
他说, 婚后如果她想写作，想当明星，想工作，他都允许她, 不会让她只做妻子和母亲。
她却说，他永远都不懂, 她想做什么，不需要他的允许。
望着此时正从容周旋于资本名流之中的她，陆廷深现在终于懂了。
是他太小看她，也太高看自己了。
应酬完一波宾客后，钟妍转了转视线，不动声色地扫视一圈，找到了人群外的陆廷深，她微微一笑，朝他走了过去。
“陆总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
在他面前停下脚步，钟妍半开玩笑道，“看到我了，不和我打招呼吗？”
她主动来和他打招呼，真是少有。
陆廷深有些惊讶，也有些惊喜。
“我还以为你不会邀请我。”他看着她，试探道。
“陆总说笑了，鼎鸣是文盛的老朋友，我怎么可能不邀请老朋友呢？”
听她这样说，陆廷深有些失落地垂下眼帘。
“是，现在不该叫你钟妍，该叫你钟董事长了。”
他和她的关系，只是鼎鸣和文盛的关系罢了。
瞧他那样儿，钟妍又补了一句，“于公于私，都是朋友。艾语的事，你帮我，我都记着。”
陆廷深一滞，抬起了眼帘，他看见钟妍面上带笑，虽然清浅，但并不敷衍作伪，是真心的。
这让他一下子回想起那天，她笑着对他说谢谢的样子。
陆廷深只觉刚刚还在下落的心，转瞬已经荡漾在了云间。
钟妍不是忘恩负义的人，经过上次的事，她觉得陆廷深虽然烦人，但勉强算是个好人。
于公，文盛应该邀请鼎鸣，于私，他既然算个好人，钟妍觉得或许有用武之地。
见陆廷深心情好了起来，钟妍觉得时机合适，旋即抛出了她来找他的目的。
“所以，我最近有个项目，陆总有兴趣和朋友合作吗？”她微笑着问道。
陆廷深抿唇，按捺住拼命上扬的嘴角，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严肃一点。
“愿闻其详。”
“我的新书《恶童》准备拍电影，言星娱乐是出品方，但是呢，我希望找一个联合出品的合作伙伴，陆总，这次我可是第一个就想到你了。”钟妍热情道。
钟妍向来和原点娱乐关系更近，这次有新项目，她却第一个想到鼎鸣，陆廷深当然可以沉迷美梦，幻想她是因为他，才第一个想到鼎鸣。
但是“电影”二字唤回了他的理性，再加上他这两年对钟妍新的认识，他不得不打破幻想，回到现实。
陆廷深微微叹气，“你是看上了鼎鸣的电影发行能力，这次才第一个想到我吧？”
钟妍滴溜溜地转了转狡黠的眼眸，露出一个满意又欣慰的笑容，她忍不住感叹道：“陆廷深，说真的，如果做商业伙伴，我相信我们会很合拍。”
钟妍喜欢和聪明人说话，省时省力。
她道：“没错，在电影发行上，鼎鸣是业内当之无愧的老大，在作品制作上，我对我自己有自信，我相信，如果我们强强联手，《恶童》非常有望冲击票房冠军。”
言星娱乐在电影发行上经验不足，自己单干肯定不是上选，如果要选盟友，原点的优势在电视剧，若论电影的制作发行，它比鼎鸣还是要差一截的。
凡事要做，就做到最好，这是钟妍的准则，所以她这次先找上了鼎鸣。
但是，找鼎鸣合作也不是没有风险，其中最大的风险就是陆廷深。
钟妍看向陆廷深，正色道：“不过陆总，有些事我要提前说明，我会担任《恶童》电影版的制片人，也会出演，这是我第一部电影作品，我很看重，所以关于电影内容的制作，比如选角、剧本、拍摄等方面，我希望最终决定权在我。除此之外，其他都好商量，股份和收益分配，我绝不会亏待鼎鸣的。”
鉴于陆廷深的“黑历史”，钟妍不得不先把风险排除。
他同意，最好，他不同意，钟妍也绝不可能妥协，那她只能另寻合作伙伴了。
其实对于陆廷深同不同意，钟妍心里没什么底。
她之前说了，她虽然勉强认可他人不坏，但这人在有些问题上真的是出奇的烦人，她没法理解，也懒得理解。
寻思着陆廷深应该没法立刻给出答复，钟妍正准备让他回去考虑，考虑好了再详谈后面的事，却听陆廷深直接道：
“我同意合作，你的要求，我也答应。”
他答应得果断，语气也是少见的平和。
钟妍一愣，狐疑地盯着他的脸，有些不大敢相信。
“你确定？不用再考虑一下了吗？”
“既然是合拍的商业伙伴，那没什么好考虑的了。”
浪费了那么多时间，陆廷深现在好像终于知道怎么和她相处，怎么让她开心了，所以他不想再浪费时间。
商业伙伴就商业伙伴吧，至少，可以从商业伙伴这个身份重新开始。
只要迈开脚步，再远的距离，也总有消失的一天吧？
陆廷深心中有些怅然，又生出些真切的希翼，他向她伸出手。
“合作愉快？”
钟妍微微一笑，回握住他的手。
“合作愉快。”
———— ————
晚宴结束后，钟妍心情颇好，在回程的车上就迫不及待地和李星说了《恶童》电影版的事。
“如果能和鼎鸣合作，那自然是如虎添翼。”
李星也很高兴，想起什么，她又问道：“你刚刚说，你也会出演？”
“嗯，我演女主角，就是那个品学兼优的富家女孩曲静和。”
李星点头道：“演女主角好，算实绩的，《恶童》票房大卖，你作为女演员的咖位一下子就上去了。”
钟妍笑笑，没肯定也没否定。
李星说的那些好处自然也是有的，不过她要演女主角，倒不是为了实绩咖位。
她现在可是大资本家，要啥有啥，女演员的咖位算什么东西？钟妍根本不放在眼里。
把名利抛开，回归创作者的本心，钟妍在乎的是作品本身。
曲静和这个人物，本来就是她从原剧本中的“钟妍”身上得到灵感创作的。
《恶童》故事中，曲静和虽然外表看上去是品学兼优的乖乖女，但实际上，她亲手杀死了自己的亲生父母，并且完美地逃过了警方和周围所有人的怀疑，是个冷酷残忍的高智商犯罪者。
但她之所以杀死亲生父母，是因为年仅16岁的她，已经忍受了父亲长达十年的性/侵，和母亲长久以来袖手旁观。
人是被环境塑造的产物，变态的家庭才会养育出变态的孩子，未成年的病态，追根究底是成年人的病态。
只是这是一个成年人霸权统治的社会，被统治者不被允许发声，统治者也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
而后被统治者又成为了新的统治者，继承着伤痛和仇恨，开启新一轮的霸权统治，永无止境。
上辈子的时候，钟妍常想，原剧本中的“钟妍”，如果她没有受到钟家父母的洗脑压迫，如果没有真假千金、抱错女儿，她原本就拥有夏原生和孟珺那样的父母，如果她的人生中，但凡有一个人真心爱她、关心她的喜怒哀乐——
那她是不是会长成完全不一样的人？
她是不是可以阳光灿烂的长大，长成一个善良温柔的人。
人人都骂她疯癫恶毒，“恶”的背后却无人在意。
可“黑”与“白”只有成对出现才有意义，不探讨“黑”的存在，那么“白”也将不存于世。
所以，钟妍生出灵感，创作了《恶童》。
可以说，《恶童》整个故事诞生的基点，就是“钟妍”，所以让“钟妍”来演女主角，再合适不过。
“那男主角呢，钟老师有心仪人选吗？”李星又问道。
“嗯，也有人选了。”钟妍说得很确定，并且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
如果说曲静和代表“黑”，那么男主角吴明就代表“白”。
吴明因为是个哑巴，在没有记忆的时候就被父母遗弃了，之后的十多年，他和流浪汉们住在一起，在他们的关照下长大。
吴明养成盗窃的习惯，是在最关照他的一位老流浪汉生重病之后。吴明没上过学，残疾，找不到工作，没有钱，但他想给老流浪汉治病，他能想到的办法只有偷东西，然后卖钱。
吴明从小过着流浪街头的生活，为了自保，难免学会打架斗殴，所以他外表看起来又冷又凶，像个不良少年，不好相处，但其实，他是个心思单纯、温柔善良的“傻白甜”。
冰冷却温柔，生于淤浊，却纯如赤子。
曲静和有创作原型，吴明也有。
在钟妍心中，那位“原型”就是饰演吴明的不二人选。
钟妍洋溢着笑容，问李星道：“颜时现在的组，10月就杀青了吧？”
“嗯，10月初。”李星挑眉问道，“钟老师心仪的人选是颜时？”
钟妍笑着点点头，沉浸在自己美好的计划中，“顺利的话，电影争取在年底开机，11月左右，这样颜时的档期应该来得及。”
说起来，从去年10月《出淤泥而染》杀青到现在，钟妍已经快一年没见到颜时了。
这一年，钟妍有空的时候，会从李星那里打听颜时的动向。
她知道他拍完宫林导演的电影之后，又无缝进组了一部电影和两部电视剧，一年的时间他辗转于各种剧组，一直拍戏，没有任何休息。
钟妍有时候觉得自己好像有病，当初明明是她让他把心思放在工作上，可当他真的把心思都放在工作上，她又觉得，有点寂寞。
有点，想念。
她真的是有病。
从思绪中回神，钟妍注意到李星表情有些奇怪，皱着眉好像在考虑什么。
“怎么了，颜时的档期有什么问题吗？”钟妍问道。
“他目前确定的行程，确实到10月初就结束了，但是……”
李星犹豫一下，觉得那件事还是应该提前告诉钟妍。
于是她道：“其实，颜时最近在谈蔡云青导演的电影，谈得挺顺利的，原本预计现在的戏杀青之后，11月底会进蔡导的组。”
钟妍愣了一下，“蔡云青导演的电影，什么电影？”
“蔡导的新作，《无人知晓》。”
李星说完后，又向钟妍简单介绍那部电影的情况，但钟妍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因为她的大脑在听到“无人知晓”四个字的时候，就“嗡”地一声停止了思考。
钟妍知道这部电影，近代抗战背景，讲述一个隐姓埋名的地下工作者，伟大却无人知晓的一生。
她还知道这部电影将是业界泰斗蔡云青导演晚年最重要的代表作，未来会斩获许多重量级的电影奖项。
她之所以未卜先知，是因为在最初版的剧本中，也就是，颜时还是男主的那版剧本中，男主角颜时将凭借电影《无人知晓》，最终获得影帝。
第85章 第八十五章
“……宫林导演不是蔡导的徒弟吗, 就是他向蔡导推荐的颜时。”
钟妍的大脑稍微开始恢复运转，听见李星还在介绍事情来龙去脉。
“宫林导演的新电影虽然还没上映，但蔡导看了样片, 又接触了颜时本人, 对颜时挺满意的，主动邀请他出演《无人知晓》的男主角，现在虽然合同还没签，但差不多已经定了。”
钟妍记得，最初版的剧本中, 颜时并不是通过宫林导演的途经得到蔡导赏识的，但现在殊途同归，倒也没什么差别。
他凭自己的本事, 终究要走到殿堂的门前。
李星说完, 留意着钟妍的脸色，“钟老师，现在看来, 两部电影拍摄档期大概率会撞, 你看……”
蔡云青导演的《无人知晓》，业内都非常看好, 一看就是有望拿奖的佳作, 多少男演员都在争抢男主角的位置, 其中不乏戏骨大咖，颜时能拿到这次机会，确实难能可贵。
但《恶童》是自家老板的电影，李星自然也是看好的, 所以如何选择，她很为难。
“要不, 咱们改一下拍摄档期，和《无人知晓》错开？”李星提议道。
钟妍思量了一下，《恶童》大约需要3个月的拍摄时间，如果把档期提前，颜时现在的戏还没杀青，《恶童》前期筹备时间也不够。
如果把档期推迟的话……
“《无人知晓》什么时候杀青，现在能知道吗？”钟妍问李星。
“目前听到的消息，估计是要拍到明年三月中下旬。”
钟妍在心中算了算，“也就是说，《恶童》最快明年4月开机，6月底杀青。”
华语电影含金量最高的金松奖，每三年一届，明年正好是新一届，作品递送到明年9月底截止，如果《恶童》6月底才杀青，三个月的时间肯定不够成片制作，就赶不上这次的奖项评选，想评奖，就要再等三年了。
李星显然也想到了这茬事，她皱眉道：“推迟档期也不合适，看来撞档在所难免了。”
问题又回到原位，两部作品，如何取舍。
李星看向钟妍，想问她意见，钟妍却沉默了。
车窗外的路灯随着飞驰而去的夜色，在钟妍的侧脸投下晃动的昏光，她静静望着窗外，李星说不上来她脸上是什么表情，好像没表情，只是在发呆，反正原先洋溢的快活已经无影无踪。
李星见她如此，觉得她或许也很为难，于是便道：“如果钟老师也难以抉择的话，要不还是问颜时的意思吧，让他自己选择。”
“不用。”
钟妍回答的很快，快得让李星一愣，稍稍惊讶。
钟妍回过头来，对李星道：“继续谈蔡导的电影，帮他谈下来。”
“那《恶童》？”
“《恶童》的事，不用告诉他。”
钟妍的语气不容置喙，面色看上去也很平静，可李星总感觉她说完之后，是失落的。
“钟老师，这样真的没关系吗？”李星有些担心。
“没关系。”钟妍露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容，“我这边的男主角，再找其他合适人选就好，但《无人知晓》的男主角，必须是他。”
“那好吧，我知道了。”
钟妍又看向窗外寂静的深夜，一路上，她再也没有说话。
———— ————
那晚之后，接下来的几天都风平浪静，钟妍为电影的前期筹备工作奔波忙碌，忙到晕头转向，就没工夫胡思乱想了。
这日，钟妍正在家修改《恶童》电影版剧本，许尤突然给她打来了电话。
钟妍刚一接起电话，许尤气势汹汹又委屈巴巴地质问声就窜了出来。
“姐姐！你拍电影，为什么找姓陆的合作不找我？”
“？你小子哪来这么多打听消息的歪门邪道？”
她和鼎鸣的合同还没签，消息也都没对外透露，许尤是怎么知道的？
钟妍狐疑地想，言星娱乐内部不会有这小子的眼线吧？要不就是鼎鸣内部有他的眼线。
“哼，要是没有歪门邪道，我现在还蒙在鼓里呢！”许尤气鼓鼓道，“还有！你上任董事长的庆祝晚宴，你也没邀请我！我太伤心了！哄不好的那种！”
“哎呀，你最近不是在忙嘛，我不想打扰你。”钟妍笑眯眯道，“怎么样，去海外考察顺利吗？”
许尤一愣，很惊讶，“姐姐你知道我去海外考察了？”
他最近一个月确实一直在海外，昨天晚上的飞机才刚回帝都，但是他之前没和她说过这事，所以他以为她不知道的。
“那当然了，你不是在筹拍郑和下西洋的那个电视剧吗，所以才去沿线考察，我都知道，姐姐一直很关心你的消息的。”
听钟妍这么了解他的近况，许尤眼睛一亮，心情瞬间好起来了。
“这还差不多，我勉强不伤心了。”
钟妍讪笑两声，她确实知道他最近在干嘛，但不是因为一直很关心他的消息，而是这段剧情原剧本里提到了。
这部电视剧是原剧本故事后期对许尤很重要的一部作品，电视剧以“郑和下西洋，名为宣扬国威，实则暗中寻找失踪的皇帝朱允炆”为故事主线，虽然属于历史剧，但加入许多野史奇闻，民间戏说，剧情并不死板枯燥，反而十分新颖有趣，再加上剧方考据严谨，制作用心，电视剧播出后，不仅口碑收视双丰收，更被奉为历史剧中里程碑式的经典佳作。
制作人许尤在业内的地位也更上一层楼，从少年天才一跃成为金牌制片人。
这部剧是原点今年的重点大项目，原点全权交给许尤负责，许尤自己对这部剧也很重视，所以从年后开始就一直在忙碌筹备。
他这半年在忙，钟妍这半年也在忙，两人就没啥空联系，晚宴邀请的时候呢，她一不小心就把他给漏了，直到宴会当天，她才突然想起来。
不过她很快又记起原剧本里许尤海外考察这段剧情，算算时间正好是现在，所以漏了就漏了吧，反正他也不在国内。
至于电影的事，钟妍确实从最初就没打算和他合作，一是因为鼎鸣的电影发行能力比原点更强，二是因为，虽然对于古装类影视剧制作，无论是古偶还是历史剧，许尤确实很在行，但现代题材的影视剧，他的制作经验不多，找他合作并不合适。
而且这次，钟妍想自己当制作人。
实话如此，但钟妍没打算全和他说实话。
有些时候，好话比实话更重要。
于是钟妍十分亲切慈爱地对许尤道，“所以嘛，你忙正事要紧，我要是为了一个小小的晚宴把你从海外叫回来，那我这个做姐姐的，也太不体贴弟弟了。电影的事也是如此，你现在的项目那么重要，姐姐不希望你分心，也想自己独立当一次制片人试试，反正咱们以后合作的机会多了去了，也不在这一次半次，你说对吧，弟？”
一通迷魂汤灌下去，许尤被糊弄的舒舒服服。
“嗯，姐姐说的有道理，我好了，彻底好了！姐姐这次自己当制片人，过程中如果遇到问题，尽管来问我！”
钟妍十分欣慰，连连应好。
“不过姐姐和那个姓陆的合作，还是要小心！万一他又给你使绊子呢？”
“他现在病好多了，不太犯了，你不用担心。”
许尤犹疑了一下，“……那行吧。”
他虽然不相信陆廷深，但他选择相信钟妍的判断。
之前好久没联系，这次既然打了电话，许尤就多和钟妍闲聊了一会儿。
他问道：“我听说这次姐姐会演女主角？”
“嗯。”
“那男主角呢，定了吗？”
“还没，在找。”
“没找颜时吗？”许尤有些意外，随口道，“我还以为你肯定会找颜时呢。”
钟妍一滞，“……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姐姐的书我看了，里面那个吴明，难道不是照着颜时写的？”许尤笑了，“别人看不出来，我还看不出来吗？姐姐，我可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钟妍无语，这样的蛔虫，她不想要。
“所以你为啥没找颜时？他演多合适。”许尤问道。
“……档期不合适，他要演蔡云青导演的电影，《无人知晓》。”
“哦对，这事我听宫林说了。不过他确定要演了吗，我怎么听说他还没签合同？”许尤有些疑惑。
沉默了一瞬，钟妍道：“能演《无人知晓》是多好的机会，他肯定是要演的。”
钟妍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但许尤怎么听，怎么觉得这话说的不对劲。
他一琢磨，狐疑道：“姐姐，你不会压根就没告诉他《恶童》的事吧？”
“……”
“你真没告诉他啊？！”
“告不告诉他，没区别，没必要多此一举。”
“怎么没——”
许尤还想再说什么，钟妍却好像没了耐心，她打断了他。
“好了，我还有事要忙，咱们下次再聊吧。”
说完她立刻挂断了电话。
房间里复归寂静，钟妍把手机扔到一边，看向电脑屏幕开始修改剧本。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等夕阳染红房间的时候，电脑里的文档仍一字未动。
钟妍稍稍回神，这才发现自己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着，发了两个小时的呆。
她有些烦闷地垮下肩膀，窝在椅子里。
《恶童》的事，她不告诉颜时，是因为害怕。
她害怕他答应她的邀请，那他会失去获得影帝的机会。
她更害怕他不答应，那就好像，她不再被他选择一样。
钟妍觉得自己真的很坏，明明之前对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可当他真的要离开的时候，她心里又阴云密布，暴跳如雷。
是她忘了，他有他的人生，那本就该属于他的，灿烂辉煌的人生。
让他成为真正的男主角，这是她最初的心愿，她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钟妍站起身走到窗边，望向天边绚烂的晚霞，想让自己打起精神来。
多美的傍晚，美得让人眼眶发热。
可是太阳终有沉去的时候，他也不再是她随意挥霍的私有物了。
———— ————
被钟妍挂断电话后，许尤嘟囔着把刚刚没说完的话说完了。
“怎么没区别，这区别可大了……”
许尤皱眉琢磨了一会儿，没有放下手机，而是在微信通讯列表里找到了颜时的名字。
在对话框里打完字，许尤稍稍犹豫了一下。
“这样做……不知道是对是错。”
但很快他就不犹豫了。
“管他呢！”
许尤嘿嘿笑了两声，“反正我觉得天底下找不到我这样的大好人了。”
他干脆利索地点击了发送键。
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晚上, 钟妍往肚子里胡乱垫了点吃的之后，她重新投入工作，开始修改剧本。
几个小时之后, 钟妍停下敲击键盘的手, 回头重读了一遍自己一晚上的成果。
嗯，写了一坨大便。
钟妍把内容全部删掉，索性关掉了电脑。
脑子里乱七八糟，写出来的东西也乱七八糟，还是睡觉吧, 睡一觉起来，什么都忘了，才能专心工作。
钟妍趿着拖鞋去卫生间洗漱, 洗漱完后她刚爬上床钻进被窝, 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谁大晚上给她打电话，有什么急事吗？
钟妍躺在被窝里摸起手机一看，看清来电对象后, 她吓得一个激灵, 差点把手机砸到自己脸上。
电话是颜时打来的。
这一年，虽然逢年过节他会发消息问候, 但几乎没打过电话, 这时候他怎么突然给她打电话？
握着手机, 钟妍有些心虚，有些紧张，又有些忐忑不安。
她从床上坐起来，深吸一口气之后, 按下了接听键。
“钟老师，睡了吗？”
电话里传来许久未闻的声音, 钟妍不知怎么的，突然有点心跳加速。
“还、还没，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吵到你就好。”颜时松了一口气，然后道：“我有着急的事想和你说，所以才这么晚打来。”
“……什么事？”钟妍心里好像有了预感，愈加不安起来。
“《恶童》的男主角，我要演。”
果然，她害怕的事情发生了。
她握紧手机，佯作镇定道，“……你在说什么，《恶童》不需要你，你去演《无人知晓》。”
“《无人知晓》我已经回绝了，也打电话向蔡导解释道歉，并得到了他的谅解，你不用担心。”颜时温声解释道。
他下午一得到消息，立刻就做了决定。但他没有立马告诉她，是因为想先把一切都处理好，等尘埃落定之后再说，免得她担心。
处理好蔡导的事情，时间已经很晚了，颜时担心她睡了，本想等明早再给她打电话，但又怕她为《恶童》的事发愁睡不好觉，所以还是现在打了电话。
也可能，其实是他自己迫不及待地想告诉她。
钟妍听完，愣了半晌，心里乱七八糟的情绪到处乱窜，让她莫名升起一股无名火。
“……《恶童》的事是谁告诉你的，又是谁同意你自己决定的，你和我商量了吗！”
她的语气不佳，颜时却没有生气，他只是很认真地对她道：
“钟老师，当初我要转型正剧的时候，我记得你说过，接什么戏，我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决定。”
“那是因为——”
那是因为她知道，他未来会成为影帝，所以她毫不担心。
可现在，他却自己推开了成为影帝的机会。
这么多年来，钟妍头一次遇到让她心慌意乱、束手无策的事情。
她忍不住冲他气道：“颜时，你是不是傻？你知道你拒绝了多宝贵的机会吗，你要后悔一辈子的！”
“如果我拒绝了你，我才要后悔一辈子。”
颜时的回答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固执又坚决。
钟妍呼吸一滞，愣愣地坐在床上。
她说不出话来，电话对面也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半晌，她听到他发出一声极浅的轻叹，似叹，又似笑，如春日的落花随流水一般，哀愁，又甘之如饴。
“我说过，只要你回头，永远能看见我，现在你回头了，我不能不在。”
夜晚安静的卧室里，所有声音和情绪都被放大。
钟妍将手机贴在耳边，他微微急促的呼吸声从中些许传来，像轻扫在她的脸颊上一样，有点痒，又有点热。
红晕莫名地爬上钟妍的脸颊，她的呼吸也微微急促起来。
钟妍心想，她真的太坏了。
都这种时候了，她的心里怎么能偷偷欢喜呢。
他是个傻子，她是个坏蛋。
他遇上她，算是倒大霉，要吃一辈子亏了。
电话那头，颜时也听到了她的呼吸声。
他坐在酒店房间的床边，耳尖通红，他松开衬衫领口的第一颗扣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
“很晚了，你睡吧，晚安。”
钟妍没应，也没挂断电话。
等了一会儿，电话里仍然没传来她的声音，颜时又试着唤了她一声。
“钟老师？”
“你想好了，吴明是个哑巴，全片没有一句完整台词，只能靠眼神、表情和肢体动作，难演得要命。”
钟妍突然开口，让颜时愣了一瞬，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了。
他轻轻笑了。
“这样的角色最能磨练演技，我求之不得。”
“去蔡云青导演的电影，你演得是英雄，来我的电影，你演得是罪犯。”
“《恶童》的小说我看过，在我心里，吴明也是英雄。”
“……你会错过获奖的机会。”
“我只是选择自己更看好的作品，我相信我的眼光，也相信你，无论结果如何，我都心满意足。”
钟妍顿了好一会儿，最后对他道：
“选了，就永远不能后悔了。”
颜时抬眼望向窗外，今夜月朗气清，明亮的月光倒映在他的眸中，泛起温柔而坚定的流光。
“永远不后悔。”
钟妍也转头望向窗外的月亮，唇边绽开了比月色更明亮的笑容。
“颜时，你试镜通过了。”
———— ————
八月下旬，暑假的末尾，《Best girls》第二季即将进入尾声高潮。
这日夜里，夏檬最后一个从训练楼离开，独自一人往宿舍楼走去。
不停歇的训练让夏檬的身体很疲惫，可欢喜的心情却依旧让她的脚步雀跃起来。
昨天，第三次顺位发布也结束了。三次顺位发布，她都进入了出道位，而且稳定在第4第5名左右，不出意外的话，一周后的决赛舞台，她终于可以在父母面前，堂堂正正地登上她梦寐以求的金字塔了。
想到自己离梦想终于只剩一步之遥，想到到时候父母开心骄傲的样子，夏檬的嘴角不禁高高翘起，夏夜的蝉鸣也不再吵人。
回到宿舍楼，许多房间都已经关门熄灯，走廊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夏檬放轻了脚步，小声上楼。
她的宿舍在三楼，走到二楼时，她听到通往三楼的楼梯转角处传来说话声，听起来像是有练习生在打电话。
夏檬原本想装看不见继续上楼，但她一只脚刚踏上楼梯，就听到那人说道：
“决赛的时候我真的能四五名出道？”
夏檬脚步一滞，抬眼向上望去，在转角处打电话的练习生叫贝蕊，她此时站在窗前，背对着夏檬，所以并没有发现夏檬的存在。
贝蕊人气不高不低，三次顺位都在11到15名上下浮动，从没进过出道位，夏檬不懂她说的决赛四五名出道是什么意思。
四五名，那正好是她的名次。
夏檬心里有些不安，她屏住呼吸，悄悄地退回到二楼楼梯口的阴影处。
“名次对调？和谁？没问题吗？”
贝蕊问电话里的人，电话里的人说了些什么，贝蕊笑了一声，语气轻松了不少。
“她的话，确实应该没问题，个人练习生，好搞。”
夏檬呼吸一紧，心中不安愈加重了。
“那就拜托您了，一定要把这事和郑PD说好了！”
贝蕊又应了几声之后就挂断了电话，她没多停留，转身上楼走掉了。
楼上彻底没了动静，夏檬才慢慢从阴影里走出来，走廊的灯光照在她的脸上，只照出一片亮惨惨的白。
夏檬攥紧衣角，心中慌乱起来。
———— ————
今天是决赛前，钟妍的最后一次录制。
第三次顺位发布和三公任务发布都已经在前两天完成，今天的录制内容是夜聊大会，以睡衣派对的形式录制，只有她和仅剩的18名练习生一起参与。
临近决赛，练习生们多少都会有些紧张、迷茫、情绪波动，这个时候，她作为发起人，也作为她们的前辈，用亲近放松的方式坐下来和她们聊聊天，解解忧，鼓鼓劲，也算是一种赛前动员活动吧。
录制开始之前，钟妍在后台休息室等候，郑PD这时来找她确认夜聊大会的话题内容。
差不多确认完的时候，刚好有工作人员来请钟妍去化妆间做妆造，郑PD就恭敬客气地请钟妍去忙，然后送她走出休息室。
一出门，钟妍就看到了站在门外不远处的夏檬。
看见郑PD和钟妍一起走出来，夏檬稍稍愣了一下，交握在身前的双手不由攥的更紧了。
钟妍瞧她脸色发白，整个人看上去紧张不安，又像等在门口许久的样子，她就问了一句，“夏檬，你有什么事吗？”
夏檬的面色有一瞬间的迟疑犹豫，但最后只是低头向钟妍问了声好，然后小心翼翼地对她身边的郑PD道：“郑PD，您现在有空吗？我有点事情想问问您……”
郑PD打量她一眼，然后转头对钟妍笑道，“钟老师，不打扰您了，您快去忙吧。”
钟妍“嗯”了一声，但脚步没着急动，她又看了一眼夏檬，夏檬却始终低着头，不与她对视。
郑PD见状，就冲夏檬招呼了一声，“夏同学找我什么事？咱们去那边说吧。”
说完，他就往后台无人的楼梯间走去，夏檬应了一声，慌张匆忙地跟上了他的脚步。
钟妍望着两人消失在转角处的背影，心中升起一丝淡淡的犹疑。
身边的工作人员小声提醒她该去化妆间了，钟妍只好收回视线，转身跟随工作人员往化妆间走去。
因为这丝淡淡的犹疑，正式录制的时候，钟妍偶尔会多留意夏檬几眼。
面对摄像机，夏檬的脸色没那么难看了，也会笑，会捧场，但钟妍总感觉她的笑容有些勉强，有些心不在焉。
钟妍前几次录制见到她时，她的状态并不是这样，尤其三顺发布的时候，夏檬的开心雀跃是很真实的。
钟妍心中的犹疑又重了一点，在解答完几位练习生的困惑和烦恼后，她看向夏檬，主动发问：
“夏檬同学最近有烦恼吗？”
突然的发问让夏檬一惊，她愣愣地抬起头，正巧对上钟妍的目光，夏檬的眼神立刻躲闪开，然后佯作轻松地笑了笑，“……我挺好的，没什么烦恼。”
“是吗，那就好。”
钟妍微笑，没再问下去了。
只是在录制快要结束的时候，她又瞥了一眼夏檬，然后看向所有女孩笑道，“大家如果再有烦恼的话，之后也可以来找我聊天哦。”
在其他女孩们热情感谢发起人关心的呼声中，夏檬神色一滞，而后垂下眼帘，陷入踌躇不决之中。
录制结束后，时间已经接近凌晨，但钟妍没着急走，而是在后台休息室等了一会儿。
可一直等到练习生们都回了宿舍，现场工作人员也快要下班的时候，钟妍也没有等来找她聊天的人。
她叹了口气，叫助理收拾东西，准备回酒店。
走出录制棚，大约是刚刚下过雨的缘故，今夜的风有些微凉湿润，司机将保姆车驶到钟妍面前停下，助理打开车门请她上车，临上车前，钟妍又最后朝宿舍楼的方向望了一眼。
就在她回头的瞬间，一个伫立在三楼楼梯间窗口前的身影，慌忙跑走了。
夏檬咚咚咚地跑上楼梯，躲在转角处的墙壁后面，躲了不知多久，她又悄悄地回到窗口前，录制棚外空空如也，那辆车已经走掉了。
夏檬有些脱力地倚靠在楼梯间的墙壁上，眸中是深深的忧愁和惭愧。
她曾经做过许多错事，现在又怎么有脸麻烦她帮忙？
这大概就是她的报应吧，夏檬绝望地想。
第87章 第八十七章
夜聊大会之后, 决赛更加近了，练习生们的训练日程也更加紧凑起来。
这日傍晚，指导完两个决赛小组的舞蹈训练之后, 安陶心里念着钟妍的嘱托, 单独把夏檬叫出了练习室。
比赛进行到现在，从100人到18人，训练楼里空旷了许多，大部分练习室都空置了，安陶找了一间没人没摄像机的练习室, 招手把夏檬叫了进去。
“安陶姐，是我的舞蹈有什么问题吗？”
安陶单独把她叫到这里来，夏檬不解其意。
“没有呀, 已经很好了。”
安陶笑笑, 一边说，一边打量四周，然后从练习室角落找来两个软垫。
“那你找我……”夏檬迷惑地看着忙活的安陶。
安陶没说话, 只是把两个软垫放到地上, 她盘腿坐到其中一个垫子上，然后拍拍身边的另一个垫底, 仰头冲夏檬笑道, “坐。”
夏檬老老实实地坐下后, 安陶拍拍她的手，“夏檬，你最近有心事吧？”
夏檬一愣，旋即抱膝低头。
“……没有。”
安陶心中叹气, 其实就算不谈钟妍的嘱托，她也注意到了夏檬的不对劲。
她了解夏檬, 夏檬心思简单，并不是很会掩藏情绪的人，所以一旦有心事，就很明显。
安陶看向夏檬，温柔道：“一公的时候，你说我应该会懂你的感受，既然如此，就再相信我一次吧。”
夏檬一滞，沉默半晌，才慢慢抬起头来，她惶恐不安的眼睛对上安陶真诚关切的目光，终是流下泪来。
———— ————
“……所以钟老师，夏檬的事情就是这样的。”
晚上，钟妍在家接到了安陶的视频电话，安陶将下午听到的都告诉了她。
事情和钟妍猜想的差不多，大概就是原剧本里安陶故事的翻版：
一个叫贝蕊的练习生，背后有资本力推，已经内定决赛会顶替夏檬的名次，空降出道。夏檬去找郑PD求证，得到的答复就是，娱乐圈上位各凭本事，要么钱，要么权，要么色，贝蕊有钱，那夏檬又有什么呢。
钟妍讽刺地哼笑一声，看来虽然事情主角换了人，但郑PD狗改不了吃屎的烂德行，一点没变。
视频电话里，安陶满面忧色，“夏檬说她明白郑PD的意思，但是她不想那样做，可是如果不那样做，她又害怕会失去出道机会。”
安陶越说越着急，“钟老师，我们得帮她吧？她这几个月真的很努力，进步也非常非常大，我经常陪她们训练，全都看在眼里，最后不能因为这种事，让她的努力全都白费。”
发起人虽然不像导师那样经常指导陪练，但舞台是骗不了人的，一次次公演，夏檬表现如何，钟妍也都看在眼里。
“当然得帮她。”钟妍道。
一听钟妍发话，安陶心里顿时踏实了大半。
在她心里，钟妍是世界上最可靠的人，只要她说帮，事情就一定能成。
“那我们该怎么做？直接去找郑PD？”
安陶知道，这季出道团的合作运营权依旧在言星娱乐，作为合作方出面去保人的话，郑PD应该会给面子的。
但是，安陶又觉得郑PD不是好东西，只是这样的话，他不仅什么惩罚都没有，说不定还是会暗中做票，让贝蕊顶替其他无辜练习生的出道位。
这样一想，事情结果也没好到哪去，安陶又皱起了眉。
这时，她听到钟妍说，“不找他。”
安陶瞠圆眼睛，眨了眨，“那我们该找谁？”
钟妍微微一笑，“要投诉，找领导。”
———— ————
第二天一早，张竟刚起床，手机就响了，他拿起来一看，来电人竟然是钟妍，张竟赶紧接了起来，一通热情洋溢的问候。
“钟老师，咱们有半月未见了吧？哎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对您很是挂念！”
半月未见，张竟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半个月前，钟妍新任文盛集团董事长的庆祝晚宴，张竟当时是在场的。
至于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自然是夸大其词。不过逢人热情一些总没错，特别是面对现在的钟妍，张竟生怕自己不够热情。
寒暄之后，张竟握着手机听钟妍说话，越听，他眉头越皱。
“竟然有这种事？这个郑建南，真是个混蛋玩意儿！”
“钟老师您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严肃处理！绝不会让这种下道的事情发生，砸了《Best girls》的招牌！”
“哎哎是是！以后我们观可，还盼望着多多和钟老师合作呢！”
“哈哈好好！有钟老师这句话，我就放心！”
“哦哦行行！钟老师您去忙，咱们有空再聊！”
挂了电话后，张竟黑着脸又骂了郑建南一句“混蛋玩意儿”。
文盛集团东山再起，IP帝国指日可待，到时候各大视频平台肯定争相合作。
张竟本来窃喜，他和钟妍是老交情，要谈合作，观可肯定占尽先机，结果郑建南这个废物，没点眼力见儿，为了点小资本瞎搞些黑幕，差点给他惹恼了钟妍，得罪了大资本。
简直是捡芝麻丢西瓜，又坏又蠢。
张竟气得不轻，骂骂咧咧地给郑建南拨通了电话。
———— ————
盛夏的尾巴，《Best girls》第二季迎来了盛大的决赛夜。
随着夜色渐浓，决赛已经进行到了紧张刺激的成团名单公布环节。
夏檬身穿制服站在舞台上，遥遥地望向对面，对面橘金色的金字塔上已经落座了4名练习生，从第五到第八名。
现在要公布的，是第四名的位置。
之前几次顺位发布，前三名已经和后面形成稳定的票数断层，不可撼动，所以这就意味着，第四名，是夏檬仅存的出道可能。
望着金字塔上那张遥不可及的金色沙发椅，夏檬已经不抱什么希望，因为她最终拒绝了郑PD的暗示。
和安陶谈心的那天，安陶劝她不要那样做，而夏檬自己其实也下定了决心。
因为爸爸妈妈说过，以后不准她再做委屈自己的事了。
夏檬转头望向观众席，只是今晚，又没法让他们看到女儿走过花路，登上金字塔的样子了。
哀伤地收回视线时，夏檬的余光瞥见站在她斜后面的贝蕊。
贝蕊看上去好像很紧张，夏檬有些意外。
这个时候，她不是应该已经胸有成竹了吗？
不过说起来，这两天好像一直没看到郑PD，决赛彩排一直是副PD在统筹，哪怕今天决赛现场，郑PD也没在。
有点奇怪。
钟妍站在金字塔一侧的舞台上，看了眼手中成团名单上第四名的名字，又看向对面舞台，她露出微笑，举起了话题。
“现在公布《Best girls》第二季，以第四名成绩成团出道的练习生——”
听到这句话，夏檬的心还是漏跳了一拍，然后又更加沉重地线下坠下去。
她低下了头，不敢听，也不敢看向屏幕。
这时大屏幕镜头切换，钟妍的声音也随之响彻全场：
“恭喜练习生夏檬，以9912806的票数，顺利成为《Best girls》第二季出道9人女团成员！”
夏檬没反应过来，直到身边的选手们来拥抱祝贺她的时候，她才愣愣地抬头，看见大屏幕切到的镜头，就是她。
心脏砰砰直跳，大脑混乱一片，五味杂陈的情绪堵塞在心房，夏檬的眼前很快模糊起来。
她流着泪望向观众席，全场的灯光在泪水中都变成漫天闪烁的繁星，但她还是找到了其中最独特的那一颗。
夏檬面朝那颗星星的方向，泪眼朦胧地绽开了灿烂的笑容。
爸爸妈妈，她终于做到了。
接近凌晨，决赛在礼炮声和漫天彩带中圆满落下帷幕。
导师和练习生们此时都汇聚到舞台上，彼此拥抱，感恩，庆贺，道别。
夏檬找到安陶，拉着她的手感激道：
“安陶姐，谢谢你，郑PD的事，是你帮我的吧？”
郑PD从节目组消失，她今天顺利出道，除了有人相助，夏檬想不到别的原因。
而郑PD的事，她只和安陶说过，所以相助之人，她想，也只能是安陶。
安陶瞧着她，却笑了。
“我哪有那个本事呀？”她指了指不远处的钟妍，“钟老师才有那个本事。”
夏檬神色一滞，转头愣愣地看向站在金色灯光和漫天华彩中的那个身影。
钟妍听到有人叫她，便循声转身，一见是夏檬，钟妍莞尔，对她道：
“祝贺你，这次真的如愿以偿了。”
夏檬捏着衣角走上前，脸红红地抬起头，圆圆的杏眸中是满满的真诚和感激。
“钟老师，谢谢你。”
知道她指的是什么，钟妍轻轻一笑。
“不用谢我，谢你自己。这是你靠自己的努力挣来的，是你应得的。”
真诚和感激的背后又生出些惭愧和后悔，让夏檬眸中泛起点点泪光。
她磕磕绊绊道，“那个……我以前……做了很多傻事，还有钟家的事……对不起……我——”
钟妍摇摇头，打断了她的话。
“那些都不重要了，往前看吧。”
这时旁边传来摄像老师的声音，呼唤大家来到舞台中央拍摄最后的大合照。
钟妍笑着拍了拍夏檬的肩膀，便转身朝舞台中央走去了。
望着她纤细又坚挺的背影，像获得鼓舞一般，夏檬擦干了眼泪，脚步坚定地追随着她的身影而去。
嗯，往前看。
那张纯净可爱的脸庞重新绽开阳光明媚的笑颜，一如桃花本来的样子。
只是这次盛放，不只在惠风和畅的春日。
第88章 第八十八章
深秋时节, 《恶童》如期开机。
当日，开机仪式之前，钟妍去化妆间做妆造, 颜时也在那里。
《恶童》是现代背景, 故事主角又都是未成年人，不适合浓妆艳抹，所以角色造型都比较简单。
故事中，曲静和的外形设定是黑长直发，白净美丽的容貌, 来到审判法庭时身穿私立女子高中西装短裙制式的校服，典型的文静富家乖乖女的形象。
钟妍原本的头发条件就很好，又直又顺, 乌黑发亮, 很贴合曲静和的形象，不太需要额外打理，所以造型师只给她上了淡妆, 类似于网络上流行的白开水妆, 自然清透，白里透红, 减弱钟妍本身长相的美艳感, 突出少女的清纯娇嫩。
吴明的外形设定也很简单, 凌乱不羁的短发，面相冷硬，眼神锋利，看起来不好招惹, 身穿普通公立高中运动款式的校服。
故事中，吴明身上的校服是捡来的, 他没上过学，但心中很羡慕那些校园里的同龄人，所以才在高中附近的旧物回收处里捡了一件毕业生丢弃的校服，一直穿在身上。
在造型处理上，和钟妍相反，造型师只给颜时弄了弄头发，弄得凌乱随意些，妆容上则几乎素颜上阵。
做完造型后，钟妍盯着颜时直看，然后忍不住问道：“颜时，你会法术吗？”
颜时原本就被她盯的脸红心跳，听她这么问，就更呆住了。
“……什么？”
“返老还童，永葆青春的法术。”钟妍疑惑道，“我上次见你的时候，你明明是个熟男啊？”
钟妍上次见他，大概是在三周前，那时候他上部戏刚杀青，回公司来签《恶童》的合同。
时隔一年见到颜时，钟妍当时还挺惊讶。
和一年前相比，他看起来变化不少，气质变得成熟稳重，脸部线条硬朗起来，身材也更加结实健壮。
签合同时，他挽起衬衫袖子，露出一截手臂，肌肉线条和皮肤上凸起的青筋，男性荷尔蒙十足。
钟妍想起他这一年接的戏，要么是古代征战沙场的将军，要么是谍战片里的军人，大概为了角色需要，他有特意去健身练肌肉，改变形象。
她当时还在感慨，拍戏还真是历练人，才一年没见，人成熟了这么多。
结果现在再一看他，身材明显薄了一圈，体态像少年一样纤薄挺拔，脸部线条恢复了从前的柔和流畅，眼眸都好像格外清亮起来。
无论是容貌、气质还是神态，现在的颜时整个人都充满着少年人朝气蓬勃、张扬不羁又单纯冲动的青涩感。
明明是二十七八的人，却和十七八的男高中生完全没差。
才三周，看着却年轻了十岁，这是怎么做到的？
钟妍真的很想学习一下这种法术。
颜时愣了一下，然后摸摸自己红透的耳尖，不好意思地笑了。
“为角色保持可塑性而已，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
“怎么会？明明很了不起，你怎么做到的，教教我？”钟妍凑近两步。
“钟老师无论什么角色，什么打扮，都很好……咳，不用我教。”颜时轻咳一声，红着脸把“看”字吞了回去。
“哼，你就是不想教我。”钟妍故意撇嘴，抱胸瞥了他一眼。
很管用，颜时脸更红了，立刻慌忙摆手。
“不、不是的！我的办法其实就是饮食运动的调整，钟老师如果想学，我们以后可以……一起吃饭、锻炼。”
“好哦，那说好了！你不准抵赖。”钟妍露出得逞的笑容。
“嗯。”颜时稍稍垂眸，唇角也轻轻上扬起来。
钟妍又盯着他看起来，没办法，颜时这张脸，实在让人很难移开目光。
她心中暗暗感叹，这人好伟大一张脸，素颜怎么好像比上妆还好看？有一种特别清纯干净的帅气，很纯情，让人忍不住想调戏。
钟妍的目光在他脸上打转半晌，又微微下移，他已经换上了戏服，外面是蓝白相间的校服校裤，上身校服外套敞开着，里面穿了一件简单的黑色背心。
校服外套的衣袖被撸了起来，露出半截手臂，手臂比三周前瘦了一些，保持了肌肉线条的力量感，但又没有过于健硕的大肌肉，在钟妍对于男性的审美标准中，是刚刚好的程度。
敞开的校服外套里头，黑色背心比较修身，柔软的布料贴在身上，隐约勾勒出腹肌的轮廓。
嗯……钟妍细细品味着，也很好，线条明显，但不壮硕，性感，但不粗野，这样的身材，简直仙品，她很满意。
钟妍盯着颜时，脑海中正五光十色、浮想联翩的时候，她听见颜时问她：
“钟老师，你……还满意吗？”
钟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脸上心虚地泛起红晕。
“我、我满意什么？”
“我和吴明的角色契合度，你还满意吗？”
颜时红着脸，眼神单纯地问道。
刚刚钟妍盯着他看，一边看还一边笑，颜时虽然私心希望她是因为……才看着他笑，但他还没自作多情到这种程度。
他想，钟妍拍戏时向来一心都在人物和故事上，她看他，大概只是在考察他和角色之间的契合度吧。
听他说的“满意”是指这个，钟妍松了一口气。
“满、满意，很满意！”
她僵硬地讪笑起来，一边讪笑一边暗骂自己是个变态，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转开发烫的脸颊，眼神闪躲着，抬腿就往化妆间外溜。
“那个……开机仪式快开始了，我造型已经弄好了，就先过去了！”
颜时伸出手臂想叫住她，可还没开口钟妍就已经飞速溜出门前，一溜烟跑远了。
他垂下手，无奈地轻叹一声。
“……我也好了，我们可以一起过去的。”
来到开机仪式的室外场地，钟妍远远地就看见冲她打招呼的周监制，和站在他身边的陆廷深。
监制周雄是鼎鸣的人，鼎鸣娱乐作为电影《恶童》的联合出品方，派一个监制进片组监督是很正常的事，陆廷深作为鼎鸣的总裁，和周监制站在一起也不奇怪。
唯一稍微奇怪的事，就是开机仪式，其实联合出品方的金主本人不用亲自到场，但陆廷深硬要亲自到场。
不过金主这么热情主动，在绝大多数剧组片组眼里都是好事，表明联合出品方对项目十分重视。
陆廷深亲自到场，说明鼎鸣对《恶童》项目很重视，钟妍高兴，自然笑脸相迎。
“陆总辛苦，百忙之中还亲自到场开机仪式，我实在荣幸。其实有周监制在，片组的一切您都可以放心的。”
周监制热情道：“哈哈，钟老师，我也是这么和陆总说的，片组的事情交给我，您和陆总都可以放心！但陆总始终坚持要亲自出席开机仪式，可见陆总对咱们这次合作的重视！”
“《恶童》是鼎鸣和钟老师的首次合作，我自当上心，以示诚意。”陆廷深看着钟妍道。
说到诚意，陆廷深这次的合作诚意确实不错，无论是签合作协议之前还是之后，他都没折腾什么幺蛾子，商谈很顺利，合作很愉快，钟妍很满意。
对合作满意，钟妍对他露出的微笑就更加亲切友好了。
陆廷深的目光一刻不离地落在钟妍身上，在他眼里，今天的钟妍格外好看。
她穿着淡蓝色的衬衣和藏蓝色的西装外套，下身是和外套同色系的百褶短裙，乌黑柔顺的长发披肩，额前随风微微扬起的碎发下，是同样乌黑的眼眸，没有了粉黛的矫饰，反而格外楚楚动人，眼眸之下，她白皙的脸蛋透着淡淡的柔粉色，嘴唇也是同样的颜色，像春日的花瓣一样，引人采撷。
这样的她，清纯，又美好。
恍惚间，陆廷深仿佛回到少年时代，那时的钟妍就是这般模样，也是这般冲他笑着。
奇怪的是，那时的陆廷深觉得她丑得要死，可现在，他却觉得她美得要命。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就好了，倒流回她还在他身边的时候，这次他一定好好珍惜，那么或许现在，他们都已经结婚生子了。
沉浸在幻梦之中，陆廷深不禁露出了笑容。
颜时来到开机仪式场地时，入目便是这样的画面。
看到陆廷深，颜时的脸色沉了沉，眼神旋即锋利起来。
这次电影，钟妍和鼎鸣合作，颜时之前就知道了。
她选择鼎鸣，是从工作角度出发的，他在理智上是明白，所以一句都没有多问。
可理智归理智，当他现场看到陆廷深的时候，心里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升腾起烦躁和不快。
尤其是陆廷深现在这幅模样，他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在笑。
颜时真的，十分不爽。
他攥紧拳头，大步朝他们走了过去。
梦很美，陆廷深出神地凝视着眼前的钟妍，还想再梦一会儿，就听到周监制喊了一句“颜老师”。
陆廷深的梦，“啪叽”一声，碎了。
碍眼的家伙出现了。
他皱眉抬眼，只见颜时走了过来，在钟妍身边站定，颜时冲周监制问候了一声，然后又冷冷地丢过来一个眼神，冲他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这算是问候？什么态度！
这样又丑又无礼又出身低贱的男人，钟妍却三番五次找他当男主角，她真是没眼光。
陆廷深嗤之以鼻。
陆廷深不准备搭理颜时，他把目光重新转回钟妍身上，和她见面的机会宝贵，他要抓紧时间多和她说说话，多促进促进感情。
可是，理想很美好，现实很残酷，因为颜时比他想象中还要碍眼。
陆廷深一看向钟妍，颜时就看向他，眼神冷冷地盯着他，像刀子一样，要活剐了他似的。
陆廷深一要和钟妍说话，颜时就先一步开口，把话题引走，故意要堵他的嘴一样。
陆廷深一想走近钟妍，颜时就更加紧密地靠近她一步，寸步不离地守着她身边的一亩三分地，他那破烂的蓝白校服几乎要蹭到她崭新干净的西装制服上了！
陆廷深看得眼睛直冒火星，拳头都攥了起来。
他体面地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产生想要揪人衣领和人打架的冲动。
不是说颜时这人内向低调话很少吗？根本是胡说八道！这世上没有比他还烦人聒噪的家伙了！
更令他生气的是，颜时没来之前，钟妍的笑脸都是冲他的，可颜时来了之后，她的笑脸就都冲颜时而去了。
陆廷深忍不了了。
他死死地盯着颜时，然后对周雄道：“周监制，你刚才不是说导演在找颜时吗？”
“啊？”
他说了吗？周雄一头雾水。
他转头一看陆廷深，脸色阴沉的吓人。
周雄立刻绷直脊背，冲颜时笑道：“啊……啊是是！颜老师，何导在找您呢，想要在开机仪式之前和您打个招呼，我陪您过去吧！”
颜时的目光在周雄和陆廷深之间瞥了一个来回，最后转向钟妍，他柔声道：
“钟老师，你也还没和何导打招呼吧，要不我们一起？”
“嗯，开机仪式之前是该去问候一下何导。”
钟妍觉得颜时说得有道理，于是她对陆廷深笑道，“陆总，我们失陪一会儿，您自便。”
她又对周监制道，“周监制，麻烦你多陪陪陆总了。”
“应该的，应该的。”
周监制笑着应声，应完，又感觉哪里不对，他转头看向陆廷深，自家总裁的脸更阴沉了。
陆廷深看着钟妍和颜时有说有笑一起走远的背影，拳头几乎要捏碎。
陆廷深算是看透了，颜时就是个心机绿茶男。
看他的时候，颜时的眼睛像狼一样凶狠。
看她的时候，颜时的目光又变得像兔子一样单纯温顺。
装模作样，臭不要脸。
钟妍就是被他狐媚的样子给蛊惑了！
第89章 第八十九章
开机仪式结束后, 《恶童》正式开拍。
《恶童》的故事内容大致是：十名少年犯被囚禁在一处废弃工厂，他们被要求参加五轮审判游戏，每轮被判定有罪的人, 会被杀死淘汰, 直到最后活下来的唯一一人，将获得无罪释放的资格。
第一轮游戏的时候，大家都还懵懵懂懂，游戏还没怎么进行，就有两名少年因为违反游戏规则而被直接击毙, 第一轮游戏即刻结束。
两名少年的死，让剩下的人真切地意识到游戏的残酷和自己命悬一线的事实，大家不得不开始认真对待接下来的游戏。
第二轮是考验智力和谋略的游戏, 吴明知道自己不聪明, 还是个哑巴，如果自己单打独斗，估计是活不过第二轮的, 他需要盟友。
而他发现, 第一轮游戏的时候，并不是所有人都呆傻懵懂, 有两个人表现出与众不同冷静和智慧。
两个人中, 一个是身材矮小、看上去非常阴郁内向的眼镜男冯凡, 另一个，就是吴明一早就注意到的那个品学兼优的乖乖女曲静和。
每个人犯过什么罪，如果自己不说，就只有在被杀死淘汰的时候, 罪名才会被广播公告，所以此时, 吴明并不知道这两个人犯了什么罪。
吴明没有犹豫，他走向了曲静和。
选择她的原因，吴明自己也说不清楚，大概是觉得，像曲静和这样美好纯洁的存在，不可能和罪恶沾染吧。
他接近曲静和，曲静和似乎并不反感，在她的帮助下，吴明也顺利地从第二轮游戏中活了下来。
吴明很高兴，不知是为自己活下来而高兴，还是为曲静和不嫌弃他是个哑巴，愿意接纳他而高兴。
进入第三轮游戏时，只剩下6个人了。
第三轮游戏是团队战，三人一组，分成两组，输掉的一组全员淘汰，游戏规则看起来以考验体力和战斗力为主。
吴明主动去找曲静和，想要和她一组，他体力好，也擅长打架，而曲静和是个柔弱的女孩，这一轮，他保护她。
曲静和同意了。
吴明高兴地想，他一定会让她在这一轮活下去，也一定要和她一起，从这里活着逃出去。
这一轮，他们的队友还有冯凡，因为对面小组满员，冯凡只能加入他们组。经过激烈且漫长的过程，他们小组获胜了。
三声枪响之后，对面小组的三人一齐倒在血泊中，十人中，就剩下最后的三人了。
第四轮游戏之前的夜晚，吴明向曲静和表明了自己的心意。
吴明用捡来的粉笔在水泥地上写字，曲静和看他写道，他要和她一起逃出去，她头脑好，他体力好，只要他们俩在一起，一定能找到逃出去的办法。
他还写道，他知道，她是很好很好的人，像她这样的好人，应该被无罪释放，应该过平静幸福的生活。
看着他写得歪歪扭扭却很认真的字，曲静和静静地想，他真是个蠢货。
她接纳他，不过是看他有一身蛮力，脑子又不聪明，这样的人，可以被她操控，成为她取胜的工具。
她从头到尾都只是在利用他，他却信任她，还天真地想着要和她一起逃出去。
她是个亲手杀死父母的杀人犯，他却觉得她是个好人。
真是可笑，可笑的蠢货。
如果他知道她的过往，她的一切，他还会觉得她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吗？
呵。
不过有句话他说对了。
她应该被无罪释放，应该过平静幸福的生活。
她好不容易才要过上平静幸福的生活，被无罪释放的人必须是她，只能是她。
明天是第四轮游戏了，冯凡是个不好对付的家伙，但只要冯凡死了，她就等于成为了最终赢家。
她需要吴明的帮助，杀死冯凡。
所以曲静和微笑着看向吴明，对他说，好。
吴明高兴地笑了。
第四轮游戏虽然只剩三人，但对于曲静和而言，却是最为艰难的一轮。
因为新的游戏规则，在游戏一开始，三人的罪名就被公开：吴明——盗窃罪，冯凡——强/奸罪，曲静和——杀人罪。
杀人的事情被吴明得知，曲静和觉得吴明不会再信任她，她也就无法再利用他，所以曲静和决定丢弃吴明，独自为战。
但是冯凡的强/奸前科又勾起曲静和曾经的黑暗回忆，她努力保持镇定，可面对冯凡时，她的内心还是会感到深深的恐惧。
冯凡异常狡猾敏锐，他察觉到曲静和怪异的恐惧，由此猜到她杀死父母的原因，他决定利用她的弱点击败她。
当天夜里，冯凡欲偷袭强/奸曲静和，曲静和因为强烈的恐惧失去冷静和理智，又因为男女力量差距，她一时未能挣脱冯凡的钳制，就在冯凡差点得逞的时候，吴明赶来救下了曲静和，愤怒地暴揍冯凡。
在吴明的蛮力面前，冯凡不是对手，但冯凡看得出吴明之所以这么愤怒，是因为他暗恋曲静和，冯凡为了自保，就告诉了吴明曲静和隐藏的秘密。
冯凡觉得，吴明如果知道曲静和是一个从身体到心灵都肮脏不堪的女孩，就不会再喜欢了，或许也就能停手了。
但吴明听完他的话，只下手得更重，直到把他揍得奄奄一息。
奄奄一息的冯凡最终输掉了第四轮游戏，吴明和曲静和成为进入决赛轮的最后两人。
第五轮游戏开始之前，曲静和始终独自蜷缩在角落，沉默不语。
吴明慢慢地靠近她，一点一点挪到她身边坐下，他又拿起那支捡来的粉笔，在水泥地上写写画画。
曲静和看着他写道，她是个很好，很好，很好的人。
曲静和的眼珠动了动，稍稍转头看向他，吴明也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曲静和在他的眼眸里，见到了她人生中第一次见到的，纯洁真诚的爱意。
久久地对视之后，吴明小心翼翼地凑近她，在她的唇上留下了一个极轻的吻。
一个不掺杂“欲”，只有“爱”的吻。
漫长又短暂的黑夜在二人默默无言的依偎下结束，黎明降临的时候，废弃工厂的广播里再次传来诡异的机械人声，最后一轮游戏开始了。
电影《恶童》的拍摄顺序，本来预定是按照故事的发展进程来的，但是饰演冯凡的演员因为行程原因，要晚一周才能进组，又因为故事前期都是群戏，少一个人都没法拍，所以拍摄顺序不得不打乱，许多单人或男女主角的双人戏份被提前。
今天开机后的第一场戏，就是男女主角在整部电影中最重要的双人对手戏——最后的游戏。
最后一轮游戏的规则非常简单，两把匕首被机器运送到吴明和曲静和面前，限时一个小时之内，成功杀死对方的人，就是最终赢家。
如果一小时之内，谁都没有死，那这场游戏没有赢家，两个人都将被淘汰，一起死。
片场之中，开拍打板声响起。
“Action！”
画面中，吴明和曲静和站在废弃厂房中央，不远处的倒计时面板上，数字已经开始跳动。
二人面前的台子上各放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曲静和看向自己面前的匕首，又看向吴明和他面前的匕首，她缓缓拿起自己的匕首，警惕地盯着吴明，不做动作。
这时吴明拿起了匕首，曲静和像受惊的猫儿一样，顿时浑身紧绷，将匕首举到身前，警戒地退后几步。
然而退后之后，她却看见吴明用力将匕首往远处一扔，“哐当”一声，随着金属撞见水泥地的声音，那把匕首不知掉到何处，再看不见了。
曲静和愣了一下。
吴明试着朝她走近两步，但是曲静和还是后退。
吴明不动了，二人间相隔的距离不近不远，吴明深深地望着曲静和，露出一个平和又温暖的笑容，他张张嘴，手脚并用地朝她比划起来。
曲静和看懂了他的意思，他在说，她应该被无罪释放，她应该去迎接平静幸福的新生活。
他希望如此，所以，他不会反抗。
吴明最后指了指曲静和手中的匕首。
此时的曲静和……哦不，是此时的钟妍愣了一下，望着对面的颜时，一时忘记了下面的动作。
面对面和颜时搭戏，她不得不感叹，颜时的演技实在是太厉害了，厉害到让她感觉到自己有点接不住戏了。
吴明没有台词，心理活动和情感表达全靠动作和神态，尤其是眼神。
他刚刚望着曲静和的眼神，爱与憾，悲伤与幸福，无悔与希翼，太多种感情交织其中，但又并不混乱矛盾，而是被一团纯洁又深沉的爱意包裹着，呈现出清晰而坚定的决心。
所以他的眼睛，是干净的，清亮的，温暖的。
钟妍与那样一双眼睛对视的时候，胸腔发颤，好像心都要碎了，气势和状态一下子就弱了下来。
去年拍《出淤泥而染》的时候，钟妍虽然也觉得颜时演技好，但和他对戏时，她并没有接不住戏的感觉。
现在只时隔一年，他的演技又精进了这么多，远在她之上了。
钟妍这一愣，何导就喊了卡，只能重来一条。
重来的时候，钟妍虽然不发愣了，但与颜时相比，她的状态明显要弱，何导也感觉到了，于是又喊了卡。
“钟老师，你这个状态不对。”
何导从监视器后起身，朝他们走过去说戏。
“曲静和明白了吴明的意思之后，她的气势不能掉下去，她虽然有心痛不舍和迟疑不决，但同时也有警惕怀疑和冷酷无情，毕竟她是个长久生长在黑暗环境中的人，她性格中已经形成的冷酷与不信任，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全消融的。”
何导皱眉对钟妍直言道，“钟老师你刚刚表现的太心软了，感觉已经完全沦陷了，匕首都快要扔了。”
何导说完，又不解地挠了挠下巴，“钟老师自己就是原作者，应该比我更懂曲静和的人物心理才对，怎么演不对呢？”
钟妍尴尬地讪笑两声，何导这人还真是直人直语，说话一点都不委婉。
但她实在不好意思告诉何导，是因为对面是颜时的脸，所以她才总是冷酷不起来。
她真是贱，非要把剧情写得你死我活。
写得你死我活就算了，还非要找颜时来演吴明。
他那样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她，她很难不心软，更不用说还要让他去死了。
她纯属给自己挖坑。
这个隐情没法解释，钟妍正想着找个理由含糊过去。
这时，她听到一旁的颜时对何导道：“何导，开机第一场戏就是情感爆发的生死对峙，对演员而言难度很大。”
“是，这个我理解。”
没有前期剧情和情感的铺垫，演员入戏确实会困难许多。
颜时的目光从何导转向钟妍，“而且曲静和这个人物演起来要比吴明难上许多，是我在对手戏上应该配合得更好才对。”
钟妍一听，旋即摆手，“颜老师你这样说我就太惭愧了，是吴明比曲静和难演，你做得已经够好了。”
谁都知道一个哑巴角色有多考验演技，而且他情感表现充沛，按常理讲，其实非常带动对手演员入戏。
只不过她和他之间，不能按常理讲罢了。
颜时笑着摇了摇头，他道：“我在读原著小说的时候就觉得我和吴明是同类人，如果处于相同境地，我的选择和他一样，所以我觉得吴明不难演，因为许多时候，我只需要演我自己。”
“但是钟老师和曲静和不一样，正如何导所说，曲静和的底色是冷酷的，但钟老师是个温柔的人，用温柔饰演冷酷，是很难的。”
钟妍微微一愣，又垂眸轻轻失笑。
很少有人会用“温柔”这个词形容她。
听颜时说完，何导摸着下巴点点头。
“嗯……颜老师说得也有道理，曲静和这个角色确实不好演。”
何导的态度舒缓放松了许多，他笑着对钟妍道，“行，钟老师咱们不着急，先休息一会儿吧，你和颜老师再一起找找感觉，感觉对了咱们再拍。”
第90章 第九十章
场边休息区, 二人坐在椅子上，颜时对钟妍道：“钟老师，有困难就和我说, 我和你一起解决。”
钟妍若有所思, 然后像闲聊般问他道：“你刚才说，如果处于相同境地，你的选择和吴明一样？”
她突然问这个，颜时有些意外，但很快点了点头。
“嗯。”
“不准这么想。”钟妍立马道, “如果真的性命攸关，你要努力自保，让自己活下去。”
颜时微微一愣,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但钟妍的神情很认真，他看向她的目光也认真起来。
“我要保护我所爱之人，让她活下去。”
钟妍有些无奈, “那你考虑过你所爱之人的感受吗？她也想让你活下去。”
钟妍心想, 如果真的在现实中遇到紧急，她对自己足够自信, 她总有办法自保。
但对于颜时, 她就没什么信心了。
像他这样的傻子, 她很怕他为了保护她，感性用事，把他自己的小命搞丢。
听了钟妍的话，颜时有一瞬间的愣怔和迟疑, 但旋即又蹙起眉来。
“可是……”
“没有可是。”钟妍打断他的话，她抱胸佯作任性道, “你就说你答不答应吧，你不答应，这戏我就演不好。”
演戏的时候，她总是把吴明当成颜时，就是因为她心里清楚如果处于相同境地，颜时会和吴明一样，而她潜意识里又非常抗拒所爱之人为救她而牺牲，所以她就无法成为曲静和。
钟妍想，她必须得把颜时和吴明区分开，她才能专心成为曲静和。
钟妍看向颜时，等待他的答复。
颜时被她盯的无处可逃，只能垂眸道，“……咳，好，我答应。”
瞧着他漏洞百出的神情，钟妍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人明明演技那么好，怎么撒起谎来这么拙劣？
钟妍撇撇嘴，唉，算了。
颜时也是犟种一个，固执起来，一百头牛都拉不回来。
钟妍望天再叹，看来以后只能她辛苦一点了，又要自保，又要保护这个傻子犟种。
不过好在，她足够强大，她觉得，她可以保护她想保护的一切。
钟妍微笑起来。
所以即便他是吴明也没关系，因为现实中的她，不是曲静和。
想通了这个道理，钟妍心里轻松起来，她从椅子上站起来，冲颜时笑道：
“走吧，我找到感觉了，可以重新开拍了。”
颜时看着她，有些困惑。
他答应她自保，她就找到感觉了？
他有些搞不清这二者之间的关系。
不过，她刚刚对他说得那些奇怪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难道说……
颜时的脸红了红，又摇了摇头。
唉，应该是他自作多情了吧。
钟妍已经去找何导了，颜时望着她的背影，跟上了她的脚步。
调整好状态后，拍摄变得顺利起来，刚才那镜戏很快过了，下一镜戏接着刚才的剧情继续，也是最后的结局。
“Action！”
画面中，曲静和明白了吴明的意思，但却迟迟没有动作，她只是防备地握着匕首，与他保持距离。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倒计时面板上的数字，已经只剩下不到5分钟了。
吴明着急起来，他迈开脚步向曲静和走去，曲静和依旧在躲他，可吴明管不了那么多，他加快脚步，很快追到了曲静和面前。
吴明指指倒计时面板上的时间，又指指她手中的匕首，脸上呈现出焦急的颜色。
没时间了，在这样下去，她也会死。
曲静和看了一眼倒计时面板，匕首被她防备地举在胸前，对准吴明的方向，可她握紧匕首的双手却颤抖起来，依旧没有下一步动作。
终于，分钟的数字归零，秒钟进入了最后一轮的倒计时。
曲静和的双手颤抖地愈加剧烈，她微微垂下眼眸，脸上流露出纠结又痛苦的神色。
就在她稍稍分神的这一瞬间，吴明大步上前拥抱住了她。
在相拥的瞬间，曲静和举在胸前的匕首也刺入吴明的胸口。
曲静和惊慌恐惧，立刻松开匕首想推开吴明，吴明却更加用力地拥住她，胸膛紧紧相贴，匕首也深深地刺入心脏。
鲜血湿透彼此衣裳的时候，倒计时面板上的最后一个数字也归零了。
游戏结束，广播里又响起机械人声：
“嫌疑人曲静和，无罪。”
声音落下的瞬间，吴明露出了笑容，然后那双拥住曲静和的手，从她身上滑落，沉沉坠去。
紧紧抱住吴明沉重无力的身体，曲静和跪坐在地上，放声痛哭。
监视器画面中，空旷的废旧厂房里，一对有情人跪坐在清晨的曦光里，紧紧相拥，镜头逐渐拉远……
何导满意地喊了卡。
颜时正趴在钟妍的肩头装死，听到何导喊卡之后，按道理，他该起身的，但是他听到钟妍的哭声并没有随着何导喊卡而停止。
她紧紧抱着他，还在哭，看起来还沉浸在戏里。
这样被她抱着，他能感受到她搂在他腰间柔软的手，他能感受到她怀抱中的温暖的体温，他能感受到她因为哭泣而起伏的胸膛，与他呼吸相贴，他的脑袋垂在她的肩头，鼻尖还能嗅到她脖颈处淡淡的清香。
颜时心想，要不，他再装一会儿死吧。
听到何导喊卡之后，钟妍一开始确实没出戏，毕竟痛哭也不是一下子就能止住的。
但哭了一会儿，钟妍就已经从戏里走出来了，她原本是准备起身的，可是她发现，颜时竟然还趴在她身上装死，装死还装得不敬业，心跳和打鼓似的，手也悄悄抬起来了，安抚般的轻轻拍着她的背。
感受着他热烈的心跳和温柔的轻拍，钟妍把脑袋往他肩膀上一靠。
要不，她再哭一会儿吧。
何导和周监制说完话后，转身一看，“有情人”还跪坐在清晨的曦光里，紧紧相拥。
他不禁啧啧感叹，转头对周监制说：“两位演员真敬业，看，入戏多深。”
周监制一看，也连连称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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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饰演冯凡的演员进组，群戏拍摄正式开始了。
群戏对钟妍来说更加轻松，因为群戏以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为主，吴明和曲静和情感互动占比较少，所以钟妍得心应手不紧张。
不过，一堆人一起拍戏，钟妍作为主演又作为制片人，无论戏内戏外，她都要上心照应，和颜时单独相处的时间就几乎没有了，所以钟妍有时候又会怀念拍双人戏的那几天，可以两个人一直待在一起。
拍摄有条不紊地推进着，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这日下午，当天的拍摄全部结束后，钟妍找周监制确认她明天的拍摄安排。
“明天大家都各自拍摄单人部分，不过钟老师的话，明天上午还有一场双人戏。”周监制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旁边桌上的拍摄通告单递给了钟妍。
片组演员多，大家的行程各有变化，总有请假的时候，为了协调不同演员的档期，全员无法凑齐的时候，就会穿插安排单双人戏份的拍摄。
开机最初那一周，钟妍拍了不少单双人戏份，但还有少部分没有拍完。
听到周监制说明天有一场双人戏……钟妍的心中不禁升起一丝期待。
她马上接过了通告单，低头一看——
周监制只见钟妍看了一眼通告单后立刻还给了他，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脸颊泛起了可疑红晕，然后神色慌张地走掉了。
周监制一头雾水。
没过两分钟，颜时也来找他确认明天的拍摄安排，周监制又把通告单递了出去。
颜时看完通告单后，脸颊也泛起了可疑红晕，然后神色慌张地走掉了。
周监制两头雾水。
这张通告单是有毒吗？
周监制拿起通告单低头一看——
哦，明天的双人戏份，是吴明和曲静和的吻戏。
第二天一早，钟妍顶着黑眼圈走进化妆间的时候，颜时也在，造型师已经在给他打理发型了。
造型师看向钟妍打了声招呼，又看回面前镜子里的颜时，他笑了，随口打趣道：“钟老师和颜老师真是心有灵犀，昨晚一起失眠了？”
钟妍和颜时一愣，又同时对视一眼，看到彼此眼下的同款黑眼圈，两个人的脸心照不宣般红起来，目光也不约而同地各自躲闪开去。
片场，工作人员们都在为下一场吻戏的开拍做最后准备。
钟妍和颜时之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各自站在一边，等待开拍。
颜时心中紧张，他不敢与她对视，却又总是忍不住偷看她。
无论是早上在化妆间，还是现在等待拍摄，今天的钟妍都不太爱和他说话，甚至连看都不看他。
颜时不敢与她对视，是因为他紧张又期待，又为自己的这份期待而感到羞涩。但颜时不确定，她不看他是因为什么。
是因为她和他一样，也感到羞涩吗？
还是因为，她和他不一样，她讨厌这场吻戏。
颜时抿紧唇角，微微垂眸，躁动的内心泛起一丝淡淡的忧愁和不安。
一切准备就绪，颜时看到何导冲他们招了招手，演员该登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