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冒昧登门,取你性命
“你现在就要走吗,这么快,会不会有些太着急了?”
池星乐刚导游回来,就看见宿舍中,亓官辞已经开始在收拾行李了。
白天还只能躺在床上的亓官辞,现在已经看不出任何虚弱的状态了。
亓官辞要带的东西并不多,连半个箱子都装不满,另外的半个箱子中,装的还都是考研数据。
池星乐真的很佩服亓官辞的考研精神,照他这复习的认真程度,放在整个考研圈子中,也是相当炸裂的。
他原本以为至少还要等一段时间后,亓官辞才会离开。
却没想到,离开的日子来的这么快。
“你这收拾的速度,让我忍不住想起了那些一夜过后,带球跑的玛丽苏文学,”池星乐感慨玩味,又往亓官辞的箱子里,添了几本沈帘新发的玄门课本,“企鹅,你该不会真是因为这个,才这么着急离开的吧?”
不是,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亓官辞把池星乐的这段话,在心底仔细翻译了一下,顿时有些无言以对:“我看上去,像是会因为这种事而落跑的人吗?”
池星乐没有回答,但他认真点了点头,用行动表明了他的默认。
这种事情可太常见了,不管是因为想要冷静,还是因为不知道如何面对。
当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发生了进一步的变化后,总会有一方想要逃离一段时间的。
池星乐默认亓官辞就是逃离的那一方,毕竟昨天看到亓官辞身上的“战况”,也不像是主动方的那一位。
亓官辞并没有什么需要带走的东西,唯一一样他特别放入行李箱的,就是那套导游服了。
尽管回到尧疆后,他也不需要用导游服来掩藏自己的身份,但这件衣服,确实可以方便他做很多事情。
行李箱中的东西不多,但书的重量还是压在那里,池星乐估算了一下重量,从抽屉中翻出来一张轻重符,叠好后放入行李箱的侧边。
有了这张轻重符,整个箱子的重量在一瞬间减轻,只用一只手,就可以随意提起来,就算是提着在头顶上轮圈,也都不在话下。
亲自上手提了下箱子,确认不会累着亓官辞,池星乐莫名涌起了一阵难过,他心底还是有些放不下亓官辞这位好友的。
叹了口气,池星乐坐回自己的椅子上,有些郁闷:“火火现在情况不明,企鹅你也要离开了,哎,我又要成为孤家寡人了,你们都不在,我一个人在玄宗,一定会无聊死的。”
池星乐在玄宗的朋友并没有多少,他虽然是医宗的弟子,却因为灵力不足,很多课程都无法和其他弟子一起上。
和他同一辈的弟子们,都已经开始考取异人证了,只有他,因为灵力不足,一直在留级。
这么一来二去,居然也就只有陈炎一个好友,愿意和他一块儿玩了。
再后来,他偶然之下成为了生无常,能够交友的范围就越来越少了,好不容易认识了亓官辞,现在亓官辞也要回家了。
揉了揉自己的脸颊,努力让自己看上去轻松一些,池星乐有些不舍:“企鹅,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什么时候回来……
这还真是一个好问题。
亓官辞这次回去,可不只是为了大祭,他离开尧疆那么久,就算有邬铃儿帮忙处理事务,也一定积压了不少摊子,等着他去解决。
再加上新界这边的逼迫越来越紧,异海的问题也越来越严重,这些事,都需要亓官殊去解决。
说不定这次回去后,他就没有机会再回来了。
“我也不知道,可能就不回来了。”
亓官辞努力扯出一丝微笑,又把自己的床铺、桌面都收拾好,也不知道下次再见,是什么时候,至少在离开前,他先把这些都整理干净。
“啊?为什么就不回来了?”
池星乐拉长声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以为亓官辞只是回去参加一个典礼,就像平日回家过节一样,怎么就不回来了?
亓官辞做作轻松,哈哈一笑,抬眼望天,做出一副我也不想,没办法的模样:“你不懂,其实我啊,就是那种传说中闯不出什么名堂,就要回家继承家业的富二代。我这次回去,其实是去继承家业的。”
亓官辞保证,他真的没有在说谎。
身为少司官,怎么就不算继承家业呢?
不过池星乐只当是亓官辞在活跃气氛,这都什么年代了,哪里还有家业要继承的说法?
可池星乐的笑容才刚刚扬起没几秒,他就想起了邬铃儿那随手给出的礼物,都是纯银铃铛,而且一身非富即贵才能培养出来的教养气质。
别的都不说,玄宗之中也有这么多的大家世族,嗯……怎么就不算有家业要继承了呢?
想起邬铃儿曾经展示出来的天师印,池星乐现在是一点玩笑的心思都生不出来,他脸上的打趣收敛:“不,不是吧,你真有家业要继承啊?”
亓官辞不置可否,只是意味深长地微笑了一下。
你猜呢?
和池星乐挥手告别,亓官辞拖着行李箱走出宿舍。
他确实买了最近的票,可是他的车程,却并不是在今天,没有告诉池星乐具体的离开时间,他大半夜离开宿舍,池星乐这个小傻子居然一点疑惑都没有。
带上口罩,亓官辞拖着箱子一路离开玄宗,随手拦了一辆的士后,对司机说道:“去宁安墓园。”
大晚上的,亓官辞带着口罩,又拖了一个箱子,上车后还就只说了一句去宁安墓园。
怎么看,都很可疑。
司机透过后视镜警惕打量了一番亓官辞,开车的速度不由慢下来的些许,司机拧眉,语气中满是警惕和试探:“小夥子,这么晚了,一个人去墓园?现在墓园可是关门了啊。”
最近整个神都都不太太平,尤其是之前那闹得沸沸扬扬的多起女性死亡案,司机本身又是一个喜欢关注新闻的中年男人。
现在看到行为举动都这么奇怪的乘客,难免有些担心。
他一点点开始绕着圈子,似乎并不想把亓官辞带去宁安墓园,要不是怕自己也会受伤,只怕司机更想直接把人压去公安局,给自己争取出一个见义勇为的锦旗来。
感觉到司机的打量,亓官辞看向窗外的眼神收回,视线通过后视镜,冷淡落在司机身上。
这双几乎没有任何感情波动的双眼,在不经意对上的那一刻,彷佛是对上了一条大蛇的凝视。
司机吓得一抖,手中握着的方向盘也因为这一抖,不自觉往旁边偏了些许,导致整个的士,也都跟着在车道上漂移了一瞬。
也幸亏这个时间段,路上的车辆都不算多,不用担心一个小失误,而发生车祸。
司机车龄很多年,在车辆漂移了一下后,很快把方向打了回来。
虽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可还是让司机的心跳加快了不少。
亓官辞声音平静:“大叔,开车注意看路,我是新上任的守墓人,过去上班而已。”
殡葬行业在如今确实比较吃香,工资高,人员少。
赚的钱的确会比其他的行业多一些,可殡葬的工作,也没有多少人是能够承受得下来的。
就算现在的人已经不怎么相信神神鬼鬼的事情了,可对于死亡的畏惧,还是刻在骨子中的。
总是和死人打交道,一天两天也许不在意,但时间久了,总会被人嫌弃,自己也越来越孤僻。
对于墓园的这样的地方,就算不信,平时经过时,也难免会有些害怕。
听到亓官辞这么一解释,司机的脸色稍微好了一些,却还是有些不自然。
感觉到气氛的尴尬,司机憨厚一笑:“哈哈,对不起啊,小夥子,我也不是怀疑你,只是你这大半夜的,提着一个箱子,还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上来就说要去墓园,我就……我就……”
“以为我是去害人抛尸?”
亓官辞主动接过司机大叔的话头,语气没有因为被司机的恶意揣测,而发生任何波动起伏。
司机更加尴尬了,他苦哈哈笑了两声,不再说话,默默踩上油门,加快速度往宁安墓园的方向开去。
一路无话,到了目的地后,亓官辞扫码付了车钱,带着箱子下车。
关门下车后,司机也不敢多留,墓园这种地方,白天就够阴冷的了,到了晚上,更是阴森的可怕。
只是开门关门的功夫,司机都能被这夜风吹了一个激灵。
斗胆看了一眼亓官辞离开的背影,墓园的门口只亮着一盏微弱的白炽灯,照明范围也只有门前的一小片局域。
而亓官辞,就在黑暗之中,被微弱的灯光,拉出了一道细长扭曲的影子,可奇怪的是,这道影子是行李箱的!
亓官辞这个人,根本没有半点影子!
带着口罩的男人拖着行李箱,另一只手插在衣兜里,漫不经心走向墓园的方向,看着居然有几分诡异。
司机只看了一眼,就匆匆收回视线,他不敢细想自己看见了什么,心跳如鼓,只觉得心脏已经落到了嗓子眼边。
搓了一把被冻得冰凉的手臂后,司机头也不敢回地踩油门加速离开。
好奇害死猫,不要好奇,不要好奇!
救命啊!我该不会搭到鬼乘客了吧?!
好像上京的都市传说中,就会有鬼乘客在深夜叫的士回“家”的。
夭寿了,夭寿了!以后再也不开夜车了!!!
根本不知道自己给司机造成了多大的心理伤害,亓官辞已经走到了墓园的门前。
抬头看了一眼墓园的名字,亓官辞跟着视线的移动,一字一顿念出声来:“宁安墓园,倒是个好名字。”
念完名字,亓官辞从口袋中取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还差半小时不到,就到淩晨十二点了。
两日交界,阴阳堆积,深夜阴气沉淀,正好是搞事的好时机。
收回手机,亓官辞直接走进门口,视线在铁门门口的锁上停留了一秒,只听“咔嚓”一声,这道锁自己打开。
紧跟着,就是一阵“吱呀”的铁门摩地声。
墓园大门自动开启,亓官辞目视前方,走了进去。
在亓官辞的身影完全进入墓园内后,铁门又再次自己关上,锁扣重新合上。
白炽灯依旧照着门前的那一小块地方,墓园大门前一片安静,就彷佛刚才走过的那道人影,只是眼花下的错觉一般。
宁安墓园作为一个私立墓园,这里的管理水平其实并没有那么公墓那样严格。
守墓人基本也都只在自己的小屋内休息,在十点左右的时候,巡回一次墓地,就算完成了任务。
据说是因为墓园中曾经发生过一些灵异事件,墓园主人请了风水先生看过后,说是十一点之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可以再开门,必须等到第二天早上八点,才能够开门。
有灵异事件压身,但想要在宁安墓园购买墓地的人,却并不少。
大部分人会选择宁安墓园,其实和墓园的风水有关。
这块地方临山邻水,在风水格局上,是十分标准的坐南背北格局,少数可以达成【南方向死,试试繁荣】的极佳布局。
在上京之中,总会有一些人想要通过所谓风水的势头,来让自己的事业更上一层楼。
那么比起公墓,宁安墓园这处墓地,就成为了大部分有钱人的首选之地。
价格贵是贵了点,但风水一词顶在头上,还是会有不少人愿意前来。
神都官方也不是没有想过将宁安墓园合理购入,改为公墓。
可惜墓园的主人死咬地契不松口,拒绝售出,一来二去,也就只能任由宁安墓园自己运营了。
亓官辞来到这里,也不算心血来潮,这块位置确实属于私人场所,对于一些特殊的修炼方式,甚至是绝佳的场所。
但亓官辞并不是为了这块地方的特殊磁场而来,他来这,另有原因。
宁安墓园的墓地后方,是一个小山丘,上山的路线,有且只有一条没铺水泥的小道。
直接将行李箱抬起来,抗在自己的肩膀上,亓官辞沿着小道开始上山。
夜里温度低,小山丘这里已经弥漫起了薄雾,亓官辞在雾中前行,每一步都踩得十分坚定。
距离山顶的位置越来越高,空气中的雾气,也越来越浓。
到底后半段的位置,这些雾气已经浓到伸手看不清五指了。
亓官辞丝毫不乱,依旧轻松坚定地向上走着,同时,他的瞳色也在行走的过程中,逐渐漫上一圈圈极淡的金色。
金瞳之下,亓官辞的视线并没有收到雾气的影响,他的眼前清明一片,路的位置清楚可见,唯独在山顶处,凭空出现了一栋楼。
这栋楼的造型十分奇特,远远望去,不见房间灯光的情况下,看着就是一具倒立的棺材!
棺材形状的楼立在山丘之上,楼身没有任何装饰,只有门口的位置,开启了一道小口,彷佛是在欢迎亓官辞的到来。
最后一段上坡路程完成,亓官辞放下行李箱,拖着把手,朝门口走去。
等亓官辞的身影完全进入棺材楼中,黑色的门关上,整个棺材彻底形成。
楼身逐渐虚幻,夜间冷风吹过,整栋楼也随着风向,被吹散开来。
雾气散去,整个山丘之上,只剩下了一个被打开的行李箱,不见鬼楼,不见人。
行李箱中的衣服全部不见,稀稀拉拉的几本书散开箱内,被风吹过时,还会发出唦唦的声音。
“哧。”
黑暗之中,一道微弱的烛光亮起。
晕暗的烛光亮起,却一点都不稳定,火焰跳跃扭曲,有几次差点没有直接把自己熄灭。
弱光之下,亓官辞那张脸也跟着烛火的跳跃。不断变换着阴影范围,将那张脸照的更加死气了一些。
单手举着烛台,男人面色冷静再黑暗中探寻起来。
烛光摇曳下,男人的头发逐渐变成,一点一点褪去墨色,最终化为干净的银白。
整个楼中没有任何声响和光源,白发男人藉着光在过道间游走,只能听见他自己一个人的脚步声和轻缓的呼吸声。
就这样安静走了大概有两三分钟,白发男人终于停下了脚步。
烛台微微前举,照亮面前的一个小柜台。
柜台上落满了灰尘,看不出来原本的颜色。
整个柜台上都蒙上了一层灰,唯独边角处摆放着的一个电话座机,却颜色鲜艳,宛如新品。
这个座机的颜色,是刺眼浓艳的血红,被擦拭得干干净净,还能感觉到机身的光泽。
座机是比较老式的那种款,上面的拨号按键,居然还是滚轮样式的。
亓官殊将烛台移过去了些许,光亮之下,电话的颜色看上去更加浓艳,彷佛下一秒就可以滴出血来。
“叮铃铃——叮铃铃——”
没有插上电话线的电话,突然剧烈响了起来。
听筒在话架上来回震动,清脆尖锐的铃声,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明显。
在电话铃声响起来的那一刻,从座机的底部,也开始向四周扩散腥稠的血液。
亓官殊面色不改,轻扯嘴角,从眼底溢出一抹讥讽,在电话铃声的声音越来越尖,几乎快要破音炸开的时候,亓官殊抽出陌刀,对准电话劈下——
“聒噪,三秒钟,给我滚出来!”
“三……”
“二……”
就在亓官殊的倒计时到最后一秒的时候,整个鬼楼中的灯光,在同一时间亮了起来。
随着灯光的亮起,整个鬼楼的陈列也彻底显示了出来。
包括柜台在内,都如泄洪一般褪去表面灰尘,恢复成干净整洁的模样。
白发男人收回烛台,吐气将蜡烛吹灭,随手收回芥子空间之中。
但他依旧握着手中的陌刀,刀尖抵地,拖着陌刀在地面上滑行,一步步走向楼梯口,彬彬有礼客气道:
“冒昧登门取你性命,抱歉,失礼了。”
第142章 中秋番外·If线(可跳过)
这只鬼一定是疯了。
白发华袍的大祭司眉头轻佻,用那双亮如骄阳一般的金色双瞳凝视着眼前这团看不出模样的黑气,在心底得出结论。
这确实是一团黑气,颜色沉入墨色,乌乌攘攘地挤在一块儿,勉强堆出了一个人形。
虽然没有具体的模样,可这黑气凝成的人形,却身材高挑,肩宽腿长,甚至比大祭司还要高出一个头来。
人形并不凝实,有些地方的浓度深,有些地方的浓度浅,看上去像是没有勾画完整一般。
亓官殊半虚双眼,眼眸中浅金寸寸沉淀下去,这视线中有些好奇,但更多的是愤怒和不耐。
他十分不爽快地抬起头来,只有这样,他才能够将自己的视线,落在黑气的眼……头部上。
仰着头看人,实在是一个不舒服的举动。
大祭司语气冷硬,每个字中都毫不掩饰地散发著杀意:“你胆子挺大,连我都敢劫。”
整个尧疆之中,有谁不知道最不能惹的,就是常年闭关的那位大祭司。
大祭司心狠手辣,心性凉薄,行为处事向来只顺从自己的心意。
运气好的时候,要是不小心冒犯了大祭司,最多也就断手断脚,或是被大祭司下蛊试药,痛苦了点,但也能够保证性命。
运气不好的时候,就连死,都是奢望,大祭司有的是办法让人生不如死,在痛苦折磨中,不断撕碎一个人的精神。
而眼前这只鬼,突然冲出来阻挡大祭司的路不说,还意图用它那肮脏,充满阴气的手去触碰大祭司。
这已经不是大祭司心情好不好的问题了,亓官殊想让这只蠢货死。
不,死都算便宜它了,他要先好好折磨一番这只鬼,再考虑怎么处死。
黑气歪了歪头,似乎在理解亓官殊话中的意思,好一会,它才点了点头。
这?
他说这鬼胆子挺大,结果这家夥还点了头?
这都是什么奇怪的理解能力,这蠢货从哪里看出来他是在夸它了?
他明明是在骂它好吧!
气笑出声,亓官殊抬起手,手指在抬起的过程中,变换掐诀,只是几秒钟的功夫,亓官殊的手上,已经变换了不下四五个手诀了。
金光在指尖凝聚,还没有打出,就可以感觉到这团炁中,蕴藏的恐怖能量。
保守估计,这一击打下来,可以直接将眼前的这个蠢货,鬼身打散,以真火灼烧灵魂后,不得再入轮回。
黑气没有半点害怕,它非但没有因为亓官殊的这个举动而后退,反而还再次上前了几分。
这般大胆的举动,给养尊处优的大祭司造成了一点“小小”的冲击。
实在是嫌弃这种阴诡气息,白发大祭司皱眉往后退了半步,同时将手中的灵力球,朝着黑气打了过去。
“呲——”
灵力球在空气中快速滑动的过程中,发出刺耳的爆炸灼烧声,金光在接近黑气的时候,也闻到了美食的香味,贪婪地卷上黑气,不顾一切地开始吞噬起来。
可这些平时都可以一簇烧一片的真火,在烧毁了部分黑气的一小部分气息后,就彷佛火星进入了海洋一般,瞬间消失不见。
不知道是不是亓官殊的错觉,他突然发现,在这些灵气星子被黑气反吞后,黑气不但没有消减半分,反而还更加凝实了些!
原本还有些分布不均的黑气,颜色越发充实起来,相映射的,这只鬼的形态,也越发清晰起来。
一团黑雾中,有一双暗红色的双眼睁了开来。
这双眼睛明亮干净,颜色艳丽纯正,像一对鸽子泣血的红玉石。
赤瞳睁开后,就迫不及待将视线落在了大祭司的身上,自上而下,来来回回地扫视着。
这种一寸寸热切打量的目光,让大祭司感觉自己像是被架在了一个烤箱之中,成为一道即将被享用的食物,身上的衣服就像虚设一般,让他有种身无寸缕的羞愤感。
“放肆!”
气急败坏的大祭司再次伸出手,屈指弯成爪状,对准那双胆大妄为的双眼剜去。
可那黑气现在好像学聪明了,它只是看了一次亓官殊攻击的模样,就可以一比一的将这动作复刻下来。
几乎和亓官殊完全镜面一般,黑气也伸出了手,但他并没有朝着亓官殊的眼睛攻去,反而对准大祭司的衣领前去。
如果亓官殊想要教训黑气,那他的衣服便会被扯开,如果他现在收势保护衣服,那黑气的视线依旧会继续恶心他。
两者不管选择哪一项,都会让亓官殊感觉心情烦躁,但他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做出一个选择。
只是一秒钟不到的思考之间,大祭司就做出了他的选择。
暗含怒气,被迫收回手,转势推开黑气距离他衣领越来越近的猪蹄,大祭司很少向今天这样,整个人的情绪都产生这样大的起伏。
这鬼找死!
快速后退,让自己处于一个安全的地方,白发大祭司手腕轻转,松松垮垮系在祭司腕间的银手环碰撞,铃铃哐哐地敲打了一阵后,挂在手环上的小铃铛,铃音响起。
“铃——铃——”
三清化梵音,没有铃舌的小铃铛声音悠远,音响之下,只觉灵台一阵清明,彷佛被洗去污秽和燥意,忍不住想要闭目参拜。
铃音还未落下,大祭司手腕垂下,寒眼望着眼前的黑气,小铃铛无力自震,在手坏上有节奏地跳跃着。
大祭司只是站在那里,那一身气度,却好像没有任何生气,双眼沉静无情,脸上也没有半分表情的变化。
他只是站在那,却好像一条紧绷着身子,随时准备发起攻击的鹰隼。
美丽,强大,还一身尖锐。
多么完美的一只猎物啊,多么优秀的一件藏品啊。
黑气暗红的双瞳不自觉晦暗下去,要不是它不会呼吸,只怕它现在的呼吸节奏,已经完全紊乱不堪了。
可即便如此,也依旧能够从黑气周围的气流起伏,以及黑雾的聚散波动中,察觉到黑气的激动。
铃音确实让黑气有些难受,可这一道道的绞杀梵音,并没有对黑气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它甚至觉得这铃声挺好听的,如果能在另外一种时候被摇动作响,一定会更好听。
终于,黑气发出了它从出现起的第一道声音:
“妻……子。”
黑气看着阴冷古怪,到现在,也就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固然这双眼睛确实深邃情深,但亓官殊还是觉得这只鬼看自己的眼神十分失礼。
有这样嫌弃厌恶的印像在前,亓官殊完全没有想到,这家夥的声音居然会如此抓耳,
这道声音清冽低哑,似乎是很久都没有开口说过话了。每个字从唇间转出时,都带着恰到好处的沙哑,给那份宛如玉石相击的咬字吐音中,平添了几分韵味,悦耳动听,在心口处不经意拂过惊艳。
亓官殊抬头,那黑气望着自己,暗红深邃的双眼清亮含情,干净透底,纯粹至极。
黑气再次从雾中发出声音:“妻子……”
“……”
“谁是你妻子?你脑子是不是不好,我堂堂尧疆大祭司,怎么可能会是你这个不知模样的家夥妻子?”
大祭司因为声音才加回来的一点好感,再次被这句荒唐至极的话减完,他冷哼一声,手腕处开始凝聚灵力,一把刀柄处盘旋着两条蛇骨的陌刀,在灵力环绕间,一点点显示出来。
黑气看到陌刀的那一刻,瞳孔猛地颤抖一瞬,像是看到了什么心爱之物一般,快速贴近生气的大祭司:“你,就是我妻子!”
“有病。”
天色已经开始阴沉下来,薄云星星散散铺在天空上,月亮已经迫不及待地挂上,开始入夜,林中树荫遮盖,晚风一吹,树叶飒飒作响的同时,也带来了晚间的凉意。
还好大祭司的祭司袍足够华丽,层层叠叠的衣服,外加一件绣满金线的丝绸披风。
林间穿堂风一吹,祭司袍上的银饰铃铛,也跟着碰撞,附和冰冷。
没时间再继续和这个神经病扯了,亓官殊抬头望了一眼天色,指尖微动,握紧了手上的陌刀。
差不多了,时间快来不及了,他还要回去,陪妹妹一起过节呢。
不想再继续耽误,大祭司抽刀,准备自己上手,解决这个怪东西。
黑气的目光呆滞一秒,随后漫上委屈,那一双狭长淩厉的凤眼,在此刻看上去如同小狗一般,湿漉委屈。
“乖乖,你要杀我?”
用清冽低沉的声音,说出这样深情撒娇的话语,黑气自己没有意识到什么,却把大祭司刺激得不轻。
有病吧,有病吧!绝对是有病吧!
“闭嘴!”
再也忍不住了,大祭司手腕翻转的功夫,往陌刀当中淬满灵力,整把修长锋利的刀身上,因灵力的注入,散发出幽深的光芒。
可黑气丝毫不畏惧大祭司的这个动作,它静静站在原地,用那双委屈的双眼望着亓官殊,目不斜视地等待着陌刀的挥来。
“峥——”
意外就此发生,淬满灵力的陌刀,在即将劈向黑气的那一刻,被一道看不见的结界弹了开来。
这道看不见的结界并没有伤害亓官殊,在弹开陌刀后,也准确把控着力度,没让大祭司受到太大反噬,只是挥开陌刀,并没有逼退大祭司。
“……”
“什么妖法?”
为什么他连攻击都办不到?不可能,在他面前,不可能有结界开启,还不被他发现的!
也就是说,这个逼退,不属于结界的范围,而是——规则的力量?!
有规则在阻止他伤害这团黑气!
什么东西!
黑气担忧上前两步,想要去扶住茫然的大祭司:“乖乖,你没事吧?我都说了,你是我妻子,我们之间有道侣契约,你是不能伤到我的。”
这话说的还挺委屈,黑气微微颔首,低声解释道。
不可能!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契约!再说了,他从小到大,一直在峒楼中修行,哪里来的什么道侣!
满口胡言!
大祭司不信邪地调整握刀姿势,用了十成的力气,再次朝着黑气砍去。
可惜,依旧和之前一样,在陌刀力量伤到黑气的时候,被一道看不见的规则力量,弹了开来。
黑气不气不恼,乖巧站在原地,任由炸毛的大祭司一次次尝试劈砍自己,又被弹开。
等大祭司再一次被弹开,一个没站稳,有些踉跄的时候,黑气立马贴身上前,一手十分熟练地揽住大祭司的腰间,另一只手自然落在大祭司的肩膀处,用一个几乎将人搂入怀中的姿势,从后抱住了大祭司。
“乖乖,你没事吧?”
“滚!”
白发大祭司再次炸毛,掌中在一瞬之间,凝聚满灵气,全部打向黑气的胸口处。
灵力入体,黑气自动将其转换成为了自己的力量,填补自己灵魂的虚弱。
随着大量灵气的转换,黑气开始散去,属于人形的部分,更加凝实。
灵力转移和黑气的消散同时发生,两种不同的颜色一进一退间,厉鬼的模样,也逐渐清晰起来 。
他有一张几近完美的脸,这张脸的攻击性很强,五官深邃立体,每一处位置,都长得恰到好处。
厉鬼的黑发随意披散在身后,身上没有任何遮拦,却更明显的直视到这具强悍有力的身材。
这就像是一具被精心雕琢出来的“躯壳”,每一寸肌肤,都长在了大祭司的审美点上。
尤其是一根两指宽的黑色缎带,被环绕缠在厉鬼的颈间,遮住喉结。
黑色的缎带又和白嫩的肤色形成了鲜明对比,最要命的,是他用这张清贵中带了几分野性的脸,做出完全信赖的表情,将绕在颈间的缎带,勾指抬起,送到了亓官殊的眼前。
这种我把自己完全交给你的依赖态度,让亓官殊又羞又怒。
可他满腔的怒气,在看到这张漂亮的脸时,又下意识咽回肚子里,但他实在松不下这口气,最终选择握住缎带,故作凶狠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厉鬼无辜又认真:“你。”
“……”
什么你?你什么?我是问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回答你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想做……你?!
灿如骄阳的金瞳骤缩,在剧烈颤抖了几下后,从未经历情事的大祭司,反应过来了厉鬼的意思。
好不要脸!真是好不要脸!
作为从小到大都被尧疆捧在心尖尖上的小少爷,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无赖的调戏?
呼吸急促之下,小少爷平静冷淡的脸上,不觉浮现出些许红晕,连带着他的金瞳,都有些水雾起来。
可他还记得自己的身份,羞愤之后,是想要杀人的狠厉。
一个肘击打向厉鬼,同时拉紧厉鬼颈间的黑色缎带,将其的颈部向下扯,另一只手握着陌刀,顺势朝着厉鬼的颈部砍去。
大祭司在愤怒之下,已经忘记了自己的攻击,根本无法伤害到厉鬼,他现在只想狠狠砍断这个狗东西的脖子,把他的头拿去做密藏法器!
发狠的一击果然没有任何作用,反而将厉鬼颈间的缎带扯了开来。
黑色缎带散开,如同一件精心准备的礼物,被收件人拆了开来。
一条银链从缎带中跳出,银链之上,挂着一对戒指,和一枚特殊的铜钱。
亓官殊眼尖看到铜钱,转过刀柄,用底端挑起厉鬼的下巴,伸手握住铜钱,冷声问道:“这铜钱,你从哪里偷来的?”
封景无辜眨眼,即便被亓官殊用这样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侮辱的姿势,挑起下巴,他也没有任何生气的迹象,甚至还主动抬了抬头,让亓官殊可以更方便抵住自己下巴。
“是乖乖给我的,你说过,只要我想你了,就来找你,”封景一本正经的解释,让他看上去更加天真,他像是一张完全没有被污染过的白纸,本能地对亓官殊好,“乖乖,我想你了。”
所以,我来找你了。
“这不可能,我从来没见过你。”
比起封景的爱慕,亓官殊就显得冷漠多了,他眉头拧起,并没有怀疑封景的意思。
这枚铜钱确实出自他之手,可是,他根本就不认识这只鬼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明明从来没有离开过尧疆,没有离开过峒楼,绝对不可能认识这只脑子有病的厉鬼。
封景眼底掩下一抹落寞,他半垂眼帘,鸦羽一般的睫毛因为这个动作,轻轻颤抖。
“你忘了我。”
轻如蝉翼的一句话,顺着风而来,还未送到,就先被吹散,昆仑玉碎般的冷冽声音中,充满了悲伤和痛苦,只是简单的四句话,没有指责,没有愤怒,却在亓官殊的心上,狠狠划了一刀。
封景眼睫一颤,一颗颗饱满滚烫的泪珠,顺着眼尾落下,他抿唇望着亓官殊,像是在控诉亓官殊的绝情。
被人用这样一种表情看着,实在是一种酷刑,亓官殊被烫得心口一跳,立马错开视线,用言语给自己找补:“满口胡言。”
“我没有。”
封景反驳,他强硬将亓官殊的脸转了回来,双手捧住亓官殊的脸蛋,不让他有移开的机会。
认真直视亓官殊的金瞳,封景的脸缓慢向亓官殊靠近:“我在乖乖身上,留下了一道印记,只要你爱我,它就会显现。”
这更是胡言乱语,身为大祭司,他的身体必须保证绝对的干净无暇,就连痣和胎记都不可能存在,又怎么会有所谓的印记呢?
如果真的有,没有理由峒楼的长老会检查不出来。
看出来亓官殊眼中的嘲笑和不信,封景并不生气,他的视线在亓官殊的唇瓣上停留了好一会,眼中的滚烫越来越热,这份灼热,也顺着手心,传到了亓官殊的脸上。
“你要做什……唔?!”
好冷。
在封景的唇瓣覆上来的第一时间,亓官殊的脑海中就是这个感觉。
可这样的冷也只是一瞬间,在一触之后,转而迎来的,就是热烈的追逐和温暖。
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对待过的小少爷,已经彻底呆在了原地,他根本来不及反应要去生气,也想不起来要推开封景。
就这样愣在原地,跟着封景的节奏,一起亲昵纠缠。
舌根处传来一阵酥麻,像是灵力星子,在舌根处炸开一般,有些刺激,但并不疼。
感觉到印记的存在,封景亲吻时有些悲伤的双眼,再次明亮起来,他眼中清亮喜悦,一手托住亓官殊的后颈,另一手顺着肩膀滑下,落在亓官殊的腰间,将其搂入自己怀中,再次加重了自己的力度。
就这样纠缠了估计快五六分钟,封景才终于松开了满脸红晕,有些喘不过气的大祭司。
额头相抵,封景抱紧大祭司,亲昵地蹭了蹭:“乖乖,你爱我!我的印记亮起来了!你爱我!”
亓官殊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是被占了便宜,连忙用袖子去擦拭唇瓣,但长时间的激吻,已经让他的双唇有些充血泛疼,这么一擦,反而让他忍不住嘶出声来。
“什么印记?!”
在哪呢,他怎么没看见?他怎么就爱他了?
亓官殊跟不上封景的脑回路,但他惊讶的发现,自己好像十分习惯封景的接触,他的身体,似乎很熟悉封景的靠近。
这说明——他一定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是习惯了封景的陪伴的,
但,封景是谁?他为什么完全没有印象?
封景意味深长地用指腹抚摸了一遍亓官殊的下唇,稍微用力,指尖进入唇齿之内,在舌尖上快速摩挲了一下。?!
在舌间!这家夥给自己下的印记,居然在舌间!
真是太荒唐了!
亓官殊又想要动怒,这个认识告诉他,他和封景的关系,可能比所谓的陪伴,还要亲密。
难道,真的如封景说的一样,是他的什么……妻子?
不,这不可能!
如果他有道侣,那峒楼的长老为什么还会允许他成为大祭司?
封景伸手勾住亓官殊的掌心,在亓官殊又惊又疑的表情中,试探问道:“乖乖,我可以跟你一起回家吗?”
“……”
他能说不可以吗?
似乎是看出来亓官殊的潜意识,封景自己弯眸回答:“乖乖愿意!”
“……”
得,好话都给一个人说完了,那他还说什么?
当然,亓官殊默认的原因,主要还是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拒绝封景。
表情扭曲了一下,亓官殊自暴自弃地解开自己的披风,没好气地扔在封景身上:“穿上!光天化日,不着衣物,成何体统。”
封景从披风中挣扎出一双眼睛来,闷声回答:“乖乖喜欢我的身体,我给乖乖看。”
亓官殊:“……”
脸色再次涨红,白发的小少爷真的炸毛,啊了一声后,一拳打在了一棵树上:“闭嘴啊!”
树林中,白发华袍的大祭司气氛低沉地朝着外走去,大祭司的身旁,还跟着一个披着大披风的黑发男子。
男子腻歪地用手指勾着大祭司的手,大祭司不厌其烦地甩开,又被男子追上来勾上。
四五次后,大祭司终于认命,不再甩开,反而回握住了这双手。
月色正好,圆月当空,薄雾散去,林中,只有大祭司的声音还在暴躁:
“不要叫我乖乖!烦死了!”
“闭嘴!我不要听!”
“不准!你要是敢爬床,我杀了你!”
“……啊!我不听!”
“烦死了!睡睡睡,给你睡,行了吧!你快闭嘴啊!”
第143章 你难道就不想出去
白发男人来的气势汹汹,提着一把比他人还高的陌刀,在地上拖行,刀尖与地面摩擦,不断发出刺耳的滋滋声。
可他好像并不在意这声音的难听,丝毫没有收到声音的影响,一步一步在大厅中,闲庭漫步般走着。
整个大厅的布局有些古怪,偌大的一个空旷地方,靠近里面的那一边,正中央却摆着一块方正巨大的镜子,镜子的两边,分别有一道楼梯,向上盘旋。
整个大厅干净利落,除了这面镜子,还有摆在进门没多远地方的登记台,没有任何多余的摆设。
可,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干净,反而透露出了几分别扭的古怪。
亓官殊离楼梯的距离越来越近,可直直面向的镜子中,却并没有提刀男人的身影!
整块镜子中,完整反射出大厅的布局,就连登记台上偶尔以及翻动的登记手册,都可以清楚照出来,唯独照不出亓官殊。
有一种说法,是说已死之人,也就是鬼,是无法从镜子中看到自己身影的。
想起来之前秦政说的,你已经死了,亓官殊只觉得有些好笑。
白发男人扫了一眼镜面,并没有因此生出任何心情的波动。
在楼梯口前站定,白发男人再次开口:“你最好不要让我亲自上去找你,我的耐心有限,只给你三秒钟的时间,如果你再不出现,我就直接拆了整栋楼。”
在声音中加入了灵气的力量,即便只是在楼梯口轻飘飘说了一段话,可这威胁的声音,却能够清晰地传入整栋楼的“居民”耳中。
大厅的灯光开始闪烁,像是突然短路了一般,在急促的抽了几下后,一阵带着些许腥味的风吹过。
腥风吹起白发男人的额前的碎发,风意冰凉,行过之处,还隐约结出了轻薄的冰片。
亓官殊不为所动,等风停下后,楼梯间上,出现了一位穿着藏青色长衫的男人。
男人手中撑着一把白伞,伞面光滑剔透,看上去如玉石样精致。
伞面上刻着一条巨蛇,蛇瞳睁开双眼,那双眼睛翠绿碧青,是玉石,又生动极了。
男人面色有些病白,却一点都不显疲态,长发拖在身后,用一根墨绿色的发带,松松垮垮束起。
妖性十足,只看一眼,就忍不住脱口而出一句“妖精”。
男人眨了一下墨绿色的双瞳,用打量的视线,将亓官殊从上到下扫视了一圈。
目光落在亓官殊手中提着的那把陌刀时,忍不住瞳孔一缩,展现出属于蛇类的竖瞳。
青衫男人的视线始终停留在亓官殊陌刀上盘着的两条蛇骨上,好一会,才心惊胆颤地问道:“敢问道友这蛇骨,是出自哪里?为何它的骨上,有这样古老沉重的威压?”
对于男子的询问,亓官殊态度还算不错,他举起陌刀,手指轻柔抚过蛇骨,动作温柔宛如在与什么亲爱之人相处。
“这是老祖传下来的,据说这上面的蛇骨,是来自洪荒之前的冥蛟,”亓官殊提到老祖的时候,神色之间化开冰霜,融为春水,语气中的自豪更是掩都掩盖不住,“岑先生跟脚为蛇,才会感受到冥蛟的威压,但这终究只是枯骨一具,岑先生不必担心。”
岑颂卿颔首,脸上的畏惧倒是稍微褪去了不少,可他还是忍不住有些害怕。
忍不住往楼上走了几阶,让阴气包裹自己,以远离大妖的威压,岑颂卿这才继续开口:“不知先生前来,所为何事?”
“你这楼中,有一位从新界逃出来的叛徒,我要杀他,岑先生不会拦我吧?”
亓官殊提到新界的时候,眼底的厌恶根本藏不住,如果可以的话,他估计是想直接一刀劈了这栋鬼楼,直接一了百了。
可这毕竟是别人的地盘,他就算再怎么权利大,也不能无缘无故劈了人家的地方。
也正是因为岑颂卿作为鬼楼新任老板,没有做过任何伤害普通百姓的事,亓官殊才会给他几分薄面,没有一上来就动粗。
新界的叛徒?
听到亓官殊的这句话,岑颂卿的眉头也不觉皱了起来,他沉默几秒,也严肃了几分:“明辉楼是已经发展出自身祟域的念祟,即便我现在是明辉楼的主人,却也并不能完全操控它。
如果真的有那种杂碎,仗着楼中管理疏漏,逃了进来,那岑某,定当配合先生,将其捉出,给予惩戒。”
在大是大非上,岑颂卿还是非常理智的。
固然亓官殊上门找茬的事情,实在是有些不道德,可是如果这件事一旦扯到了新界身上,那么只是上门找茬,也就不算什么了。
只是岑颂卿有些疑惑,为什么新界的人,会逃到明辉楼来。
明辉楼只是一栋鬼楼,还是一栋能力低下,居民温和的鬼楼,除此之外,还在上京中,明确记录到了玄宗特别关注文件之中,只要一有异动,玄宗那边的人,就会立刻发现。
怎么看,都不是一个合适躲避的地方。
“先生可知那位叛徒,现在所局哪号房间?是否需要岑某提前封锁明辉楼,以防叛徒逃脱?”
明辉楼中的所有居民,都有属于自己的房间,大部分时间,这些居民,也不会随意串门。
可以说,每一个房间号,都代表了一位鬼居民。
只要知道房间号,岑颂卿作为明辉楼暂时的主人,就可以在第一时间困住居民,封锁房间。
岑颂卿虽然有心帮忙,可亓官殊并不知道那位叛徒住在几零几。
他会知道有渣滓逃到这里来了,还是因为之前在医院的时候,他曾经在那些前来刺杀自己的鬼祟身上,留下了印记。
顺着印记,亓官殊找来了这里,并且,他也能够通过这个印记,直接去锁定目标鬼祟的位置。
他之所以一直没有前往动手,也是在给那个家夥最后一个机会,如果那只鬼祟不愿意承这份情,也就不能怪他,不顾一面交情了。
“已经浪费了很多时间了,岑先生,抱歉,请恕我可能要将您这地方弄脏了。”
和岑颂卿扯了好一会有的没的,距离最开始的三秒钟倒计时,已经过去了不止几分钟了。
亓官殊很讨厌这种时间不被自己控制在掌心的感觉,他打断岑颂卿的话,再次开始运转灵力,一点点淬入陌刀之中,想要直接上去,把那个渣滓找出来。
气氛一瞬间再次变得紧张起来,岑颂卿抿唇不言,却也没有要阻挡亓官殊的意思。
他只是静静看了一眼亓官殊,往旁边推开了半个身位,手中撑着的那把白伞上,巨蛇的双瞳逐渐半虚起来。
“您请自便。”
岑颂卿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没有再说些什么,让出身位后,开始在心底盘算着,如果亓官殊真的要在明辉楼中大闹一番,这修缮维护的费用,以及向居民们赔礼解释的费用,估计又将是一笔不少的费用。
也不知道,这笔开销,能不能找玄宗天行报销一下,怎么说,明辉楼现在也是在玄宗的卷宗记载之上吧。
青衫男子叹气,他到底还是实力太低了,如果他的能力可以再强一些,那么在有外人进入明辉楼的那一瞬间,他就可以在第一时间发现,并且困住对方了。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什么也做不了,就连帮忙,都使不上什么力气。
亓官殊提着刀继续往楼上走,他的每一步,都和上山的时候一样,坚定且稳健。
他对自己的目的地,有著明确的认识,他对自己的实力,也有着清楚的了解。
对付这种家夥,他根本就不需要太过认真。
一步,两步,三步……
就在亓官殊的身影,即将踏上第二层的那一刻,整栋鬼楼内,再次卷起了一阵凉风。
岑颂卿立刻提起警惕,握着白伞瞬移到了亓官殊身边,在警惕之下,他也顾不上害怕亓官殊陌刀上的那两具蛇骨。
蛇类的视线到底还是有些不太清楚的,可他修成人形后,他的视力,就可以随着实力的上涨,而变得更加清晰了。
快速环视一圈,岑颂卿握紧白伞,将亓官殊牢牢护在自己身后:“先生,小心。”
他的实力属实算不上厉害,但在未知前方是否危险的时候,他还是下意识勇敢地站在了亓官殊的身前,将其护在了身后。
因为他知道,亓官殊的性命,一定比自己更加值钱。
对于他们这种后天修成的小妖来说,亓官殊这般金光护体,功德满身的人,一直都是他们羡慕又尊敬的人。
更何况,在命道权重面前,他们这种小妖,是绝对比不过亓官殊这样的金光仙骨的。
又因为岑颂卿是因为观自在菩萨,一场造化后,得以重获新生。
对于神仙们,他就更加敬畏了,就算是一命换一命,他也心甘情愿。
有人会护在自己身前,亓官殊早就习惯了。
从前在尧疆的时候,几乎整个尧疆的尧民,都会下意识站在他的面前保护他。
这个保护,并不是看不起亓官殊的意思,而是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亓官殊毫发无损。
岑颂卿都已经做好了要就此牺牲的准备,但亓官殊却并没有真的想让岑颂卿去死。
拦住岑颂卿些许,亓官殊语气平淡:“既然来了,就直接出来吧。”
“什么?”
岑颂卿一愣,没有反应过来亓官殊这句话的意思,不过,也只是愣了一下,就立刻理解到了亓官殊的意思——
那个逃到明辉楼的叛徒,主动出现了。
“监考官。”
一阴森冰冷的声音从二楼的楼梯间传来,伴随着声音的响起,整个楼梯间的温度,再次下降了几分,绕是身为冷血动物的岑颂卿,都忍不住被这骤降的温度,颤了一激灵。
岑颂卿仔细辨认了一下这道声音,确认自己对这道声音,没有任何记忆和印象,这是一道他不熟悉的声音。
看来真的明辉楼中,真的有其他的东西混了进来。
意识到这一点,岑颂卿的脸色不觉有些复杂起来,身为明辉楼的主人,他居然连有人混了进来,都不知道!
这对于他来说,可真是奇耻大辱!
脸色阴沉下去,岑颂卿寒眼朝着声音的方向,望了过去:
在靠近二楼的楼梯口处,感应灯还没有亮起,只能靠着一楼这边的灯光,隐约看到一道形状诡异的影子,正从二楼的楼梯口,打了下来。
又是一个知道他监考官身份的家夥,看来新界那边的人中,确实有尧疆的内应。
亓官殊暂时不想去问这家夥是怎么知道自己监考官身份的,他只是有些好奇,这只鬼祟……
“你也是从异海中跑出来的吗?”
这话问的轻松,彷佛只是寻常的一句“吃了吗您嘞”,可是一旁完整听完整个对话的岑颂卿,却忍不住心口一跳,并且心跳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彷佛下一秒就会直接将心从喉间跳出来一般。
刚才先生说了什么?
异海?
是那个异海吗?!那个传闻中的妖怪监狱,所有犯有罪业,有违天理,就会被困于境域,终身不可逃出的异海潮境吗?!
碧绿色的双瞳开始剧烈颤抖着,岑颂卿咬死牙关,不敢再这种关头,发出任何多余的声音,来打扰二人的对话。
屏住呼吸,岑颂卿撑着白伞站在白发男人身边,胸口在特意的屏息下,居然一点浮动都没有。
要是不注意看的话,估计会直接以为这是一个精心雕琢出来的仿真人像。
“……”
“是的,监考官。”在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久到亓官殊都以为这家夥是不是趁机逃跑的时候,这只鬼祟终于开口回答了。
鬼祟的声音有些破哑,破风响拉动的声音,大概也就差不多是这个样子的吧。
亓官殊忍不住挑眉,这家夥的嗓子……是被后期破坏过吗?怎么听上去,马上就要把嗓子撕扯断裂一般?
破锣嗓子话音落下,二楼的楼梯口处,拿到造型迥异的影子,终于开始了移动。
黑影缓慢下行,透过反照在墙壁之间的影子,不难看出,它的移动似乎没有明确的上下起伏。
一般而言,一个人上楼或者下楼的时候,属于这个人的影子,都会根据脚步的跨动,呈现出有节奏的上下颠簸。
可这道黑影的下行,却完全不一样。
它不但没有明显的上下颠簸,反而是十分匀速的平行下行。
一个人就算身体控制能力再好,也不太可能做到一点破绽都没有的平行上下。
除非,那个人是踩在扶手电梯上,只有人本身处于一个和地面平行的状态时,在机器的帮助下,倒是可以达成身影的平行上下。
可明辉楼作为一栋有些年代的鬼楼,尤其是在电梯都没有普及的年代,是绝对不可能在普通的楼层过道中,安装扶手电梯的。
那么,就只剩下了一种可能——
这个正在移动的身影,没有双腿,没办法用前后抬腿的方式行走。
但这道身影也没有左右扭动的浮动,也就排除了他是爬行类动物的可能。
[这家夥的双腿,也被人打断了?所以只能用已经失去知觉的双腿,滑行下来?]
这个念头很快就浮现在亓官殊的脑海中,才刚刚想到这,二楼的那个鬼祟,也已经滑到了一楼楼梯口处。
这个奇怪身影的主人,也终于完整地出现在亓官殊和岑颂卿面前。
——
这家夥和亓官殊猜测的一样,双腿已经被彻底打断,大概是他从这样滑行的方式适应了许久,膝盖处居然都已经磨破了皮肉,露出了里面的白骨。
而这只鬼祟的大腿和小腿,更是因为白骨的不断擦磨,只能靠着些许硬经,勉勉强强连接着两段。
他只是从二楼滑到了一楼,双腿上已经开始结痂的腐烂部分,又再次扯裂开来,淌露着鲜红的血液。
大概是一直没有去清理过伤口的原因,这双腿上,甚至都已经生出了白白点点的腐虫,以及一团一团粘合在一起的烂肉。
不只是双腿,鬼祟的脸部似乎也遭受过一次重击,有一般的脸,都被打坏,骨头乱窜不说,看上去着实有些恶心。
或许这鬼祟也知道自己的脸现在不好看,所以他特意用了一个大披风,将自己从头包裹了起来。
这样的直接闷头,反而会让伤口因为闷热,而更加恶化。
这样的闷热乱包下,腐烂的腥臭和鲜血的刺鼻,包括长时间没有打理过身体的酸臭,全部聚合在一起,在一瞬间,朝着站在楼梯上的两位男子扑涌过去。
难怪呈现出来的影子,会那么奇怪。
原来竟是因为,这只鬼祟本身就已经没有一个人形了。
岑颂卿:“……”
亓官殊:“……”
岑颂卿的跟脚是蛇类,对于气味本来就比较敏感,这么多令人作呕的气味组合在一起,差点没有直接给他的鼻子,宣判死刑。
立刻抬手,用手捂住口鼻,岑颂卿还是没忍住背过身去,撑在楼梯栏杆上,无声干呕了几下。
实在是太难闻了,用垃圾站的臭味形容,也不为过。
这样重的味道,他居然这么久以来,一直没有任何发现?
这简直不科学!
在他自己的地盘,他都没有注意到外人的进入,还是这么“重口味”的外人,简直离谱!
相比起岑颂卿的失态,亓官殊就好太多了。
这样强烈的气味冲击下,他居然只是皱了下眉头,除此之外,就没有任何其他的反应。
但他也只是看着冷静,亓官殊的心中,已经开始不停在胡言乱语了。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这什么味道,不,我是谁,我在哪,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亓官殊的表情冷静,可他的浅金双瞳中,却出现了一抹受到打击的呆滞茫然。
可金瞳裁决人不愧是金瞳裁决人,茫然了那么一瞬间后,亓官殊在最快的时间内,就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
他不动神色收回视线,趁此机会将所见全都甩出脑后,刚准备继续开口询问什么,那只鬼祟却先开口说话了。
鬼祟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任何干净完整的地方,可他还是端端正正地对亓官殊的方向,行了一礼:“监考官大人,我知道您现在有很多疑问,但,请您相信我,只要我救我一命,我会将我所知道的一切,全部都告诉你。
可是现在,请恕我不能为您解释任何话,我必须保证,我彻底安全下来后,才能够把我知道的,全部说出来。”
“有人在监视你?”
亓官殊问道,开始思考为了一个不一定知道所有内情的鬼祟,花费心思去保护他,确保他的安全,到底划不划算。
鬼祟点了点头,在点头的过程中,亓官殊发现,即便他现在的脸上没有多少完整的部分,可是那只仅存的眼中,还是透露出来了畏惧和忌惮。
哪怕都已经逃到了二级念祟明辉楼中,这只鬼祟还在忌惮,不敢胡乱说话吗?
他现在敢出现在亓官殊面前,莫非也是在赌?
赌亓官殊愿意为了那点消息,去保下他吗?
能够有这样大胆的想法,难道鬼祟那里,真的有什么能让亓官殊都动心的消息吗?
亓官殊果然犹豫了,他沉默下去,没有立刻回答鬼祟的话,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着陌刀的刀柄,好一会,亓官殊冷笑出声:
“你凭什么这么确定,我一定会为了你知道的那些消息,浪费心思去保下你?”
明辉楼中的温度,似乎再次降低了些许,包括一开始在干呕了几声的岑颂卿,都停在了动作,抿唇站在了楼梯口的出口处,握着白伞的手,再次收紧了些许。
他已经做好了随时动手的准备,若是亓官殊想要动手,他一定会竭尽全力,帮助亓官殊挡下这个家夥。
鬼祟当然注意到了岑颂卿的动作,可是他并没有把岑颂卿的威胁放在眼里。
连个眼神都懒得分给岑颂卿,鬼祟用那半张人脸,半张腐烂脏乱的鬼脸,死死望着亓官殊的方向:
“相信我!监考官,我知道的消息,一定都是对您有用的!您难道就不好奇,异海中到底在这些年,出来了多少怪物吗?
您难道就不好奇,病栋到底分了几个医治区,每个医治区,又代表了什么意思吗?
您难道就不好奇,我们到底为什么会知道您是监考官?
为什么最近又突然对您开启了追杀吗?
帮我!你保我安全,我把知道的一切,全都告诉您!
您如果不相信我,那我愿意立下淩霄誓言!如有违背,我便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
在整个神都之中,要是想证明自己真的对待一件事情十分认真,那么就会用淩霄的名义,来立下誓言。
在淩霄见证下,誓言具有绝对的权威规则,绝对不会有任何违规的机会。
一旦违背了自己的誓言,那么淩霄规则下的反噬,就会直接将这个立誓人的灵魂剿灭,永生永世,再无轮回可能。
这只鬼祟敢用淩霄立誓,看来他确实很有把握,自己手上有亓官殊需要的消息。
原本对鬼祟所言还有些迟疑的亓官殊,在听到鬼祟说要立誓的时候,心中的天平,已经隐隐有了一个确切的答案。
“可以,你先立誓。”
这次只考虑了几秒钟,亓官殊就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有了梯子,鬼祟也没有半点迟疑,直接取出提前备好的誓言契约书,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姓名,随后上奏淩霄。
这封完全由灵力构成的契约书,在签上的立誓人的姓名后,自动从小开始燃烧。
不消片刻,整封契约书就在公平真火的灼烧下,彻底燃为灰烬,化为两道流光,一道上升入云霄,一道下沉入鬼祟体内。
金光闪过,这代表着誓约已经成立。
鬼祟应该曾经的身份不太简单,他不但知道亓官殊作为异海监考官的身份,还知道亓官殊身为金瞳裁决人的身份。
大部分新界刺客,在刺杀的时候,是不会知道任务目标是谁的,它们一向有自己特殊的判定方式,更多的时候,也都是选择用八字的方式,来确认任务目标。
也就是说,之前在上京对亓官辞进行刺杀的那些鬼祟,只知道亓官辞的八字和目标相符,却并不一定知道亓官辞就是传说中的金瞳裁决人。
但这只鬼祟不一样,他不但知道,还主动从怀中,再次取出了一份契约书。
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实在是有些难以入目,鬼祟并没有选择继续拖着双腿爬过来,恶心亓官殊,而是用仅存没有多少的法力,小心托住契约书,耗尽心思控制着力度,将契约书一点点移向亓官殊。
鬼祟立下淩霄誓言,便松了一大口气,他看上去比之前紧绷的模样,放松了不少。
连带着对亓官殊的态度,都更加尊敬了些许:“监考官大人,这份契约由您见证,录入文件,若我有半分违规,您做出任何裁决判处,我都绝无怨言。”
倒是个懂事的。
扯了下唇角,亓官殊没有用手触碰契约书,直接挥手纳入芥子空间。
手中的陌刀,从刀尖开始,一寸寸化作星子消散,重新回归亓官殊体内。
翻掌幻化出一颗小铃铛,和之前邬铃儿送给池星乐的一样,铃铛上都没有铃舌。
要说唯一的不一样,就是亓官殊幻化出来的这枚铃铛上,用阴刻的手法,刻下了一只禁闭的眼睛。
把小铃铛用手指拈起,随意晃了两下,没有铃舌的情况下,铃铛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可是,一直在关注亓官殊动作的鬼祟,却眼神一变,似乎是听见了什么震人心弦的声音。
伸手在铃铛上禁闭的眼睛上弹了一下,亓官殊将铃铛扔给鬼祟。
动作随意,宛如是在随手逗弄什么流浪的猫狗。
可鬼祟并不这么以为,他激动地在地上蛄蛹两下,双手捧住铃铛,神色激动地对着亓官殊磕了几个头,每一个头都磕得十分用力,大有用自己的头骨,去挑战一下水泥楼梯,看看哪一方更结实的意味。
只是草草磕了两三下,鬼祟本就坏了一半的头颅,就更加破碎,鲜血直接从天灵盖的部分,往下流淌,配上鬼祟碎了一半,白骨和脑中腐坏部位的“惨像”,差点没直接把亓官殊当场送走。
“行了行了,停!”亓官殊赶紧叫住鬼祟,他怕再晚一点,鬼祟还没活着离开这,就先把自己折腾得拼不起来了,“你现在先去把自己收拾一下,然后再跟我离开,不过,我只能告诉你,你要去的地方,也是一栋监狱,但我可以保证,在监狱之中,你可以获得一些特殊待遇。”
才逃出一个监狱,就要进入另一个监狱之中吗?
这听上去,属实算不上一个好消息。
但鬼祟只是思考了一会,就视死如归般地点了点头:“行!都听您的。只要能让我活着,就算以后都要待在监狱之中,我也认了!说实话,如果早知道任务失败后,会是这样生不如死的结果,我还不如一开始就老老实实地待在自己的狱房之中,不听信谗言,为那群疯子办事。”
“……”
这可真是一段信息量极强的话。
亓官殊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挥了挥手,示意鬼祟赶紧去把自己收拾好。
鬼祟情绪激动,双手捧着铃铛,连连点头,知道自己有机会活下来后,现在亓官殊说什么,他就去做什么。
腥风吹过,鬼祟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大概是去按照亓官殊所言,要好好收拾自己一番了。
鬼祟离开,一旁当了很久背景墙的岑颂卿,终于有机会开口说话。
他犹豫一会,才重新走上楼梯,来到亓官殊身边,又有些担忧地扫了一眼刚才鬼祟所在的地方:“先生,如果那个鬼祟,真的是新界的叛徒,您这么直接保人,会不会引来新界的注意?
要不,还是让他待在明辉楼中吧,至少明辉楼,还有玄宗的监控。
新界就算要对明辉楼动手,也要先掂量一下玄宗的份量。”
扫了岑颂卿一眼,亓官殊摇头,看在岑颂卿是真心为自己考虑的份上,亓官殊好心情地多解释了两句:
“不用,新界的人,本来就是来杀我的,我还怕他们不来呢。
岑先生不必担心,我要带他去的地方,只会比明辉楼更加安全。”
天行罪域,可不就是整个神都中,最安全的监狱吗?
如果把鬼祟留在明辉楼,一旦新界那边的人,发现了鬼祟的存在,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前来猎杀。
以新界能够和玄宗对抗千百年的水平,那个时候,别说清剿叛徒了,明辉楼还能不能活着,都是个问题呢。
此事因他而起,实在是没有必要,再把明辉楼中的这些无辜鬼祟居民,以及暂时是明辉楼老板的额岑颂卿卷入其中。
想着,亓官殊似乎突然想起来了点什么,他盯着岑颂卿看了几秒,看到岑颂卿都有些尴尬了。
岑颂卿:“您这是?”
亓官殊:“你是不是根骨出了点问题,只能留在明辉楼中修养,不能出去?”
两个人的话同时响起,岑颂卿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亓官殊这是看出来了他身体有问题的事情。
一时间对亓官殊的好奇心更重,可岑颂卿都是死过一次的蛇了,他很清楚,有些事情,不是自己好奇,就可以去探索的。
好奇害死猫,这句话,可不是说说而已。
有些羞愧地低下头去,岑颂卿撑着白伞的手,忍不住稍微用力起来,指尖由于握紧伞柄,而微微发白。
看来不需要解释了,岑颂卿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亓官殊瞭然,知道岑颂卿的尴尬之处,也没有继续朝他看去,而是闭眼,开始用灵魂之力,去搜索了一圈自己的芥子空间。
每个异人修士,都有属于自己的芥子空间。
有些能力低下的小辈,打开芥子空间需要接住媒介和外附空间,比如常见的储物袋,就属于外附空间。
但一般实力强大的修士,都可以用自己的灵魂识海,去缔造一个属于自己的芥子空间。
这个空间,只有本人可以进入,除非是相互缔结了道侣契约的法定配偶,才有资格进入对方的芥子空间。
只要本人不死,芥子空间就会一直存在。
而空间主人死后,整个空间则会被异海选中,成为新的衍生陨落洞府,衍生境域。
亓官殊的芥子空间,一共分为了十八层,是一座宝塔的模样。
这座塔,和尧疆内峒楼祭塔,外形几乎一模一样,是亓官殊特意构造的。
每一层塔内,都存放了不同的宝物灵果,亦或是下拉条零食,分配得井井有条。
直接朝着目标楼层探索过去,亓官殊很快就找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
闭眼睁眼只花了不到几秒钟的时间,在白发男子睁眼的同时,一瓶药水,也出现在了男子的手中。
瓶子是普通的药瓶,但瓶身上却刻满了蝴蝶和五毒,尤其是用于封口的瓶塞,居然是红玉雕刻的一只小狐狸。
只看这瓶塞,就能够感觉到此物的不凡。
岑颂卿的视线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在心底发出惊艳的感叹,这位奇怪的来客,身份还真是不简单啊。
如此灵气十足的血玉,都只是用来当一个小瓶子的瓶塞,要知道这东西,只是一小块,对于修士而言,也都是大补之物啊!
不说别的,就单说这一小块小红狐狸,估摸都能让不下百只妖怪,为其争夺了。
亓官殊完全不知道自己随手一拿的瓶子,给岑颂卿造成了多大的伤害,他就跟路边摊一样,看了一眼瓶子有没有拿错后,便随手扔到了岑颂卿怀中。
这般随意的动作,可差点把岑颂卿吓出心脏病来,他慌忙用手去接,生怕小瓶子掉在地上。
好不容易接住瓶子,还特意确认了一下瓶子上的小红狐狸有没有受伤后,才反问道:“先生,您这是?”
“送你了。”
亓官殊哦了一声,语气平淡,刚想说反正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但想起来这些他以为寻常的东西,在外人看来,好像确实很稀缺后,为了避免自己有炫耀的嫌疑,到了嘴边,又换成了另一段话:“啊,是这样的,你帮了我一个大忙,助我捉到这新界逃犯,这是特意作为报酬,赠于你的。”
末了,又找补加了一句:“是天行的吩咐,我只是按规则办事,你要是想推辞,就去找天行说吧。”
他最讨厌这些客气唠叨了,他可不想在这个时候,还听岑颂卿在这里“这不可”、“那不配”,索性直接把所有的话头,都推给了秦政。
反正秦政身为天行,最擅长处理这些关系。
要是有任何问题,都推给秦政,一定没错!
作为好友,可不就是这样互相“帮助”吗?
果然,岑颂卿在听到“送你了”时,正准备开口拒绝的话,在亓官殊摆出了秦政的名头后,立刻咽了回去。
这,这样吗?
那既然是天行大人的安排……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没有任何妖精,可以抵抗得了【天行大人】四个字的重量,岑颂卿虽然自知受之有愧,可在想到是天行的吩咐后,犹犹豫豫间,还是选择了收下。
看到岑颂卿听话收下瓶子,亓官殊才欣慰的点了点头:“这瓶中装的是昆山玉髓,有白骨生肌、起死回生的作用,当然,起死回生是夸张了点,但让你重塑根基,以鬼身重新入道,还是不在话下的。至于那块血玉,你随便修炼着玩吧,不重要。”
本以为送出来的东西,就是这个“惨”为瓶塞的血玉,没想到亓官殊用最平淡的话,说出了最炸裂的语言。
在听到昆山玉髓的时候,岑颂卿整个人都忍不住剧烈颤抖了一下,手中的白伞更是直接没拿稳,哐当打在了旁边的楼梯扶手上。
但岑颂卿没有心情继续追究白伞的问题了,他现在满脑子都在以刷显示屏的状态,回放着四个字——昆山玉髓。
什么东西?什么玉?昆什么?什么山?
是那个传闻中,只有上仙和神君才能够享受到供奉的那个昆山玉髓吗?!
那个被誉为修炼天材地宝中,排名第一的王者,由西王母娘娘,亲自练出的昆山玉髓吗!
我何德何能,能够从天行手中,获得这么贵重的赠礼啊!
想到这,岑颂卿立刻就准备把小瓶子还给亓官殊,但亓官殊早就猜到了岑颂卿的这个举动。
他弯眸含笑,意味深长地凝视着这位年轻老板:“岑颂卿,你难道就不想从这破地方出去,和你姐姐团圆吗?”
第144章 年下不叫哥
你难道就不想出去,和你姐姐团圆吗?
亓官殊的这句话,直接说到了岑颂卿的心坎上,自从他被蜈蚣精抽骨,锻魂做成白伞后,他就没有哪一天,是不想回去和姐姐团圆的。
虽说后来岑颂卿在神庭三太子的帮助下,重新和姐姐见面,并在明辉楼中除去蜈蚣精。
奈何他根基以毁,没办法直接回到凡尘之中,只能困在这阴气缠身的楼中,慢慢修养身体。
也正是因为他需要在明辉楼中修养,天行秦政才会提议,让岑颂卿暂代酒店老板一职,管理楼中枉死的鬼祟居民们。
按理说,所有鬼祟都需要回归冥府,在阴司的帮助下,重入轮回。
可明辉楼是因为这些鬼祟居民,才形成的特殊念祟鬼楼,可以说,没有这些鬼祟居民,就没有现在的明辉楼。
对于这种特殊情况,冥府是不会强行收魂的,也因为这些居民生前都是良善之辈,死后也并不存害人之心,冥府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明辉楼存在。
明辉楼鬼祟居多,岑颂卿一个妖祟在这,实在是有些格格不入。
哪怕顶着一个暂代老板的头衔,也没有什么办法彻底控制明辉楼。
现在亓官殊提出,他可以用这昆山玉髓,重塑根骨,只要他根基恢复,他便不用再受制于此,可以光明正大离开此地,去和姐姐、姐夫团圆。
要说岑颂卿一点都不动心,是绝对不可能的。
青衫男子眸色深沉下去,握紧手中的小瓶子,内心左右纠结起来,贪婪和理智,同时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一边小人在劝说他收下,这可以对自己的大好之物,一边小人又对他说归还,他什么功劳都没有,实在是没有资格,再获得这样贵重的东西。
都说妖性凶狠利己,更何况还是一条修行已过千年的青蛇。
就算是在话本故事中,他都一向随心所欲,现在面对如此大的诱惑,确实是一种挑战。
最终还是理智战胜了贪婪,岑颂卿闭上双眼,深呼吸一口气,将脑海中的遗憾和可惜收起,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后,准备把玉髓还给亓官殊。
可等他睁眼时,眼前哪里还有什么白发男子,只剩下一阵阴凉的鬼楼祟气,从楼梯口处传来。
嗯,人呢?
岑颂卿惊讶之余,对这位白发先生的敬佩之意,更加深厚。
能够悄无声息的隐去自身气息,消失在他人面前,这种实力,就算放在盛法年代,也绝对在异人修士中,排的上名号,更不要是如今的末法转灵气复苏时期了。
冷风吹过,这次的风中,隐约可闻见些许特意喷洒过的香薰味,以及淡淡的腥味。
对于气味十分敏感的岑颂卿,立刻就反应过来,这应该就是之前那只被打成残疾的鬼祟气息。
“嘭——”
大黑棺材的门,被暴力踹开,黑门打在墙壁上,发出巨大的响声,却迟迟没有弹回来。
撑着白伞的青衫男子眯眼转头望去,正好看见一位把长发都扎起来,头发随意搭在肩上的男子,正在收一张下拉条。
下拉条上鬼气缠绕,背面似乎画着一个奇怪复杂的阵法,岑颂卿看不懂,却在视线落在阵法上时,忍不住有些头晕——那个阵法,似乎有吸附灵魂的力量!
眨眼移开视线,岑颂卿将白伞往下遮了些许,再藉着伞面没挡住视线的地方,再次打量过去。
这一次,岑颂卿发现,原本空白的下拉条纸上,多了一幅画。
画中是一位长相奇特的怪物,而怪物的双腿被打断,手上却捧着一个小铃铛。
是那个鬼祟!
一封下拉条,居然可以收纳一只鬼祟!!?这是什么路数?!难道,这位先生,是玄宗六门中,猎鬼门的修士?
没等岑颂卿思考出来,长发男子已经叠好了下拉条,习惯性把小长筒在掌心转了一圈,随后收入芥子空间。
背光之下,岑颂卿看不清长发男子的长相,却能够看到,他抬起手,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伴随指音一起响起的,是男人清朗明亮的声音:
“岑先生,希望下次见面,是在人间。”
话音落下,长发男子的身影,在一瞬之间,炸开化作长尾蝴蝶消散。
长尾赤银蝶?这不是冥府几位帝君的代表灵气化身吗?
难道这位先生,是冥府的哪位帝君?不对啊,眼生的很,而且冥府神官,不是赤瞳吗?
那位先生,是一双亮如熔阳的金瞳啊。
嘶,要长脑子了,蛇脑运转不过来了。
岑老板的眉头,越拧越深,陷入了什么沉思,在他思考的过程中,巨大的黑棺材,重新关上门,在无声嗡鸣一阵后,沉入山丘地底,同样山上的小道,也在黑棺材沉底的一瞬间,消失不见。
山丘上的树植重新浮现,白雾弥漫间,有一道拖着行李箱的身影,直接从山丘上——张开双手,直挺挺跳了下去!
正好醒来起夜的守墓人,开着手电筒,从房间内出来,正准备去卫生间,解决一下三急之事。
刚揉了一把眼睛,哈欠才打到一半呢,就看见那还没墓园开发的山丘上,好像有一个人跳了下来?!
这可直接把守墓人的瞌睡都吓醒了,他仔细揉了下眼睛,再次望过去。
但山丘上,一片安静,植被种的满满当当,根本不可能会有人上得去啊,更不要说有人上去后,还能从上面跳下来的。
难道是眼花了?
守墓人挠了挠头,不确定是不是自己迷迷糊糊,没睡醒眼花,迟疑着,守墓人一抬头,又看见一个拖着行李箱的人,直接从锁着的大门前,穿了过去?!
瞳孔再次瞪大,守墓人看了一眼大门,又看了一下山丘,虽然两个地方,距离他的休息室都挺远的,可是在这基本人迹罕至的墓园,还是大晚上,这些突兀的东西,还是十分现眼的。
守墓人下意识咽了一口口水,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重复播放山丘上有人跳下来,以及大门口有人穿过去的画面。
两个画面越想越频繁,守墓人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好像这两个奇怪的大哥,是同一个人啊?!身材相似,还都提着一个箱子啊!
早就听说在墓园工作,容易见到些不干净的东西,这莫不是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了?!
只是简单一想,守墓人就把自己吓了一身冷汗,正巧吹过一阵夜风,冰冷透骨的风,直接从守墓人的衣服缝隙中钻入。
汗毛直立,守墓人连上厕所的心都没有了,一溜烟跑回自己屋内,双手死死握着手电筒,用被子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开始絮叨:
“无意冒犯,无意冒犯,冤有头,债有主,鬼大哥您寻仇可千万要找准人啊,我就是一个路人甲,千万别杀错人喽…… ”
……
亓官殊带着下拉条从宁安墓园出来,却并没有拿出手机打车。
他拖着重新整理好的行李箱,沿着马路边,一手插兜慢悠悠走着。
大半夜的,一个莫名其妙的人,拖着行李箱,莫名其妙地在墓园附近走着,尤其是,这个人在灯光之下,居然没有任何影子!
怎么看,都是一件足以被记录到上京都市传说的事情。
偏偏这位行为艺术大哥,并不这么以为。
他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插着兜,视线却一直望着天上。
顺着他的目光上移,可惜天空一片黑暗,就连月亮都害羞地藏了起来,一眼望去,只有零零散散的几颗星星还在坚守岗位。
——天上,什么都没有。
亓官殊看了好一会,才收回视线,虽然带着口罩,无法看出他的神色,却不难看出,他的眉眼弯了不少,并且走动的脚步也都加快了不少。
拖着行李箱的男人,走的越来越偏,也越来越快,从一开始的一步八十厘米左右,逐渐变成一步几米远,甚至十几米远。
他把灵力凝聚在脚底,一步一瞬移,不到一会,就从宁安墓园,走到了郊外,曾经他和范无咎遇见第一只怪物的那栋烂尾楼处。
这块地方远离市区,而且磁场混乱,没有任何监控,用心思阴暗的一些角度来说,这里——简直就是一处杀。 人。 抛。 尸的好地方。
可惜,亓官殊并不是来做这些龌龊事的。
他走到林中停了下来,再次抬头,这一次,他还抬起来右手小臂。
“唳——”
凶兽长鸣,一道尖锐刺耳的鹰鸣过后,一道巨大的身影,突然出现在空中。
这个突然出现的巨鸟,双翅展开,几乎有两个停车位那么大!
若是有月当空,只怕它这一展翅,就可遮云蔽月。
巨鸟朝着地面上那位男人的方向,快速飞去,飞动之间,空气被摩擦得滋滋生响,隐约还擦出了雷暴电星。
这样庞大的一只鹰隼,以这么快的速度下降,只怕一爪下去,就能直接爆开一个个脑花。
可地上的男人面色冷静,淡然举着小臂,目光中带着些许温柔地望着巨鸟。
“唳!——”
海东青再次仰头鸣叫,体型也在下降的过程中,逐渐缩小,直到恢复成正常的鹰隼大小,才伸出爪爪,落在了亓官殊小臂上。
“唳!”
少司官大人——啾啾好想你呀!所以啾啾趁主人不注意,偷偷跑出来看你啦!你这是在干什么呀?
身为猛禽,海东青此刻却像个小云雀一般,不停靠近亓官殊,从自己柔软的头冠,去蹭亓官殊的脸。
眉眼之间的笑意更深,亓官殊伸手摸了摸海东青的脑袋,又顺着它的翅膀羽毛走向,摸了摸羽毛。
摸完海东青,亓官殊似笑非笑地把手朝着它的脚踝伸去:“啾啾,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你偷跑出来,还会带封信吗?”
海东青嘎了一声,疑惑歪头,凶猛的脸上露出呆滞茫然的表情,显得有些憨傻。
好吧,看来是真的不知道。
亓官殊哭笑不得摇头,从海东青脚踝处取下纸卷,单手展开,只见上面用端正潇洒的瘦金体写着:
【黄泉取药,当竭力归来,望阿殊回疆安好,等我。】
第145章 监考官,你好
阿殊?
这名字……
啧,百里若这小子,跟他说过多少遍了,不可以这样叫自己,他怎么就是不改?
看到这个称呼,亓官殊无声开口,将这两个字,在舌尖上翻滚了一遍,才从唇边缓慢吐出。
从前听到这个称呼,只觉得无奈和些许不悦,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此界太平蒙上眼睛后,几乎和百里若长得一模一样的原因。
亓官殊居然再次看到这个称呼时,从中品出来了点,其他的、复杂的滋味。
尧疆之中,少有人会用这样亲密的称呼唤他,年幼时,长老们倒是会这样唤他,但更多时候,都是称他为[少司官]。
他们用这样的方式,不断提醒亓官殊,身为尧疆少司官的职责。
就连邬铃儿,也是叫他哥哥,不会直呼姓名
如今,除了已经年迈不能走动的外婆,就只有百里若会这样叫他了。
不过,今年居然是轮到百里若去取药了吗……
嗯?等一下!
今年是百里若去取药…… 可他不是长的和此界太平一样吗!?
要是没记错的话,孟婆是见过此界太平的,就在亓官辞第一次进行导游路线的时候。
孟婆能通过面具,看清他的模样,也不知道能不能通过面具,看清此界太平的模样。
如果孟婆知道此界太平长什么模样,那她要是见到百里若……
嘶,这可真是有些麻烦了。
可仔细想想,好像也和自己无关。
就算此界太平和百里若之间,真的有什么关系,那也是瞿镜的事。
指不定,这次百里若去黄泉取药,还能又知道点什么内幕消息呢。
要是孟婆真认错人了,以百里若的性格,一定是会好好利用这个身份,榨。 干。所有价值的。
而百里若又对亓官殊绝对衷心,他要是知道了点什么,也一定会回来告诉亓官殊的。
怎么看,都是对自己有利的事,实在没必要去多纠结什么。
想通这一点,亓官殊指尖轻擦,打出一小簇火焰后,将百里若寄过来的纸条,焚烧干净。
百里若养的这只海东青,是已经开了灵智的,从小就是用各种尧疆毒物和灵宝喂养长大。
虽然不算妖类,也没有办法化形,却是个实打实的鹰灵。
除了可以听懂大部分的话,攻击力也远超寻常海东青,一爪下去,可以直接让一只寻常猛兽毙命,并且还可以在飞行的过程中,变化自己的体型。
最大体型下,甚至可以同时在背后乘四五个成年人。
在海东青用脑袋蹭亓官殊的同时,它还不停展开双翅,发出催促声:“唳——?”
少司官大人,你现在要做什么呀?要不要和啾啾一起回去呀?啾啾可以带少司官大人一起回疆!啾啾已经准备好啦!
小家夥的心思十分容易猜测,但亓官殊摇了摇头,按住海东青再次想要展开的翅膀,出声安抚:
“啾啾,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不可以和你一起回去,不过,现在有一个十分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啾啾愿不愿意帮我这个忙?”
“唳?”
海东青歪头疑惑,爪子在亓官殊的小臂上踩了两下后,靠近亓官殊,把自己的脑袋埋在亓官殊的颈间,以脑袋为固定点,像个小海豹一样,开始转动自己的身子。
什么事呀?少司官大人你尽管说!啾啾一定给你办到!
弯指对准海东青的脑袋不轻不重敲了一下,亓官殊乜斜一眼小家夥:“别闹。”
亓官殊对海东青态度还算不错,可他的威严,到底还是在尧疆出了名的。
等海东青正常下来,准备认真听亓官殊吩咐时,他才贴近小家夥的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
海东青眨巴双眼,时不时点一下头,发出小声的哼鸣。
接下来需要让海东青去办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海东青的身份,实在是太显眼了。
在尧疆之外,它属于神都保护动物,在尧疆之内,没有人不知道它属于百里若。
而百里若,是出了名的少司官拥护者,整个尧疆,除了百里若,也就只有亓官殊有资格,且能够使唤得动海东青了。
这也意味着,亓官殊不可以跟着海东青一起回疆,现在百里若去黄泉了,那么,一旦海东青出现在尧疆上空,很难不猜到是不是亓官殊回来了。
在还不能后确认谁是尧疆叛徒的时候,亓官殊绝对不会在这个关头,去暴露自己,打草惊蛇。
相反,他还需要靠海东青——引蛇出洞。
对海东青耳语完毕,亓官殊再次顺了顺小家夥的羽毛,随后轻抬小臂,给海东青一个上升的力度,让它重新飞起来。
暂时没有变化体型的小家夥,在低空中,绕着亓官殊飞了几圈后,才念念不舍地升空离开。
“唳——”
那少司官大人,我们尧疆见呦——啾啾会想你的!
唤退海东青,一直目视到空中属于小家夥的身影消失,亓官殊收回视线,在看了一眼身旁的行李箱后,提上拉杆,朝着烂尾楼的方向走去。
上一次,他和范无咎搭错鬼车,鬼车司机就是带着他们来到这里,准备一直加速冲向烂尾楼。
在最后一刻,是范无咎打开了车门,拉着亓官辞跳车,才躲过一劫。
之前没有进到楼中,这一次,亓官殊倒是主动要进去了。
这栋烂尾楼,也不知道是荒废了多久,看着外楼大体设计,也是有些年代了,不像近年施工的审美。
看这地基范围不小,应该是地产老板在盘下地皮的时候,就打算建一个小区类的居民楼群。
只可惜,中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整个工程都被搁置下来,除了一两栋可以看出来楼体的建筑,其他地方,都只来得及打了一个地基,或者才搭建了个一层不到。
这么大一块地皮,尽管是在上京郊外,可上京寸土寸金,就算是在以前,也不便宜。
尤其是荒废下来后,也一直没有人来接手,整个地方,就像是被上京遗忘了一般。
真是可惜了这么大块的地方。
可之前那个鬼车司机,为什么会选择带亓官殊来这里呢?
难道只是因为这里不会有人注意到吗?
亓官殊可不相信,鬼祟来害人,会有这么朴素的理由。
将行李箱放到空地处,亓官殊走进烂尾楼中。
虽然这里的大部分设施,都没有完工,不过楼梯还是可以使用的。
一层层绕着楼梯上行,亓官殊每走上一层,都会特意在这一层中,搜索一圈后,停留一阵。
就这样一直来到了楼顶,走到了没加防护台的天台边缘处,才停了下来。
现在高处,确实可以俯瞰大部分的场景。
站在天台处,放眼望去,之前被范无咎用导游旗震塌的那个大坑,都可以清楚地呈现的眼前。
稍微比对了一下大坑距离烂尾楼的距离,亓官殊忍不住咦了一声。
“这么巧吗?”
——烂尾楼距离大坑的距离,粗步估计,大概是有二十五里距离。
二五。
672当时在病栋中,给出的线索。
虽然他暂时不知道这个“二五”是什么意思,总不可能是在说二五仔吧?
不管是什么意思,现在出现了这个数字相关的距离,就很难不多想一些。
这个[二五],难道和这里的距离,也有什么特殊关系吗?
就是在这里,他找到了瞿镜的另一枚戒指,还被范无咎误认为是大帝的手戒。
这么多的巧合堆积在一起,那就只能说明,这不会只是巧合。
金色的双瞳暗下去些许,平静的注视中,隐约蕴藏了说不清的火焰和幽深。
他现在很想把那只新界叛逃的鬼祟,叫出来询问一番,但亓官殊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强忍下心头的好奇和探知,亓官殊闭上双眼,强迫自己不去看那块深坑。
不着急,慢慢来,网必须慢慢收,才能捕到大鱼。
深呼吸一口气,调整好自己的心情,亓官殊转身向楼梯口走去。
可,就在他刚转身的那一瞬间,有一道莫名出现的力量,狠狠朝着亓官殊的肩膀推了过去——
白发男人从高空中跌落,突如其来的推搡,让他的头发因为绑得松垮,无力松开。
长发在身边飞舞纠缠,但作为正在进行自由落体运动的受害者,却神色平淡极了。
再这样的危险情况下,白发男人只是轻佻了下眉头,眉眼之间,隐约可见他的嘲讽。
“就这?”
无声嗤笑一下,快速下降的男人,在即将落地的前一刻,差不多离地面只有几米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停滞了下来!
时间像是在这一刻彻底停下,包括男人的长发在内,全部都停滞下来,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
亓官殊叹了口气,将自己从平躺状态,变成站立后,才打了一个响指。
响音落下,时间再次流动。
【监考官Y您好,检测到您附近存在异常考场,请您及时修正!】
【监考官Y您好,检测到您附近存在异常考场,请您及时修正!】
【监考官Y您好,检测到您附近存在异常考场,请您及时修正!】
就在亓官殊落地的一瞬间,在他的识海之中,响起了一道幼童般软糯明脆的声音,突然出现的声音,有些吵闹,一连说了三遍,来表达事情的重要性。
这道声音,来自异海境灵。
可以说,这道声音的主人,就是异海潮境本身。
落地的亓官殊抿唇沉默,他垂眼用视线的余光看向发尾,即便面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却不难看出,他现在的心情一定不太美妙。
深夜本来就凉,尤其是在烂尾楼这片人迹罕至的荒凉局域。
然而这份凉意,在接触到白发男人的时候,却好像退避了些许,反而是亓官殊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意,让人感觉有些害怕。
唇瓣一碰,明显浸透冷意的声音,从亓官殊口中穿出:
“我,拒绝。”
第146章 京航失踪,反噬吐血
这大概是亓官殊第一次,明确表示拒绝异海的修正请求。
异海境灵的声音卡顿了好一会,也没有憋出什么其他的话来,这已经超出了它的程序范围。
就这样滋滋滋地在亓官殊的识海中加载了一段时间后,小境灵才弱弱问道:
【监考官Y,可以询问一下,您为什么会拒绝修正考场吗?您应该知道,这本来就是你的任务。】
异海无主,是脱离淩霄管辖的一处特殊境域。
一直以来,异海都有属于的自己一套运行规则,这种规则的存在,专门用来平衡境域中的怪物势力。
异海中的怪物,虽然都属于囚犯,可它们的危险系数,却并不是单纯用实力来判定的。
强如鬼子母神这样的神明,也有弱如血种那样的单细胞生物。
鬼子母可以完全碾压血种,但血种的危险性,却比鬼子母神更高——这源于血种那可怕的传播性和繁。 殖能力。
但,长时间[闭关定下规则]的管辖方式,注定只会在时代的不断更叠中,被落后淘汰掉。
直到百余年前,有一位金瞳裁决人,无意进入了考场之中,并且依靠自身的淩霄规则力量,帮助异海,使考试顺利进行,清除掉了考场中的异变量据。
淩霄规则的强大,让刚诞生没多久的异海境灵,生出了想要合作的想法。
于是,自那以后,异海潮境便和金瞳裁决人签订合同,重薪聘请裁决人,担任异海监考官一职,以协助异海,共同管理怪物。
这样的合同,在后来也一直被顺延下来,几乎每一任金瞳裁决人,都默认是异海新一任的监考官。
尽管亓官殊并没有太在意过这个名头,却也明白,[监考官]这个身份,在异海潮境中,对他而言,是一个十分有利的身份。
如今异海的漏洞越来越大,考场也开始崩坏,已经不止一次,出现考场误将普通人卷入考场的情况。
按理说,这些都要由监考官前去处理。
可亓官殊再怎么厉害,也只有一个人。
只凭他一个人的力量,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同时兼顾异海和尧疆事宜的。
尤其是现在,大祭马上就要到来的时候,紧跟其后就是爀鴠日,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他去处理了。
他可不希望,在即将回去的这种关头,还要去处理什么异常考场。
重新将长发扎起,这一次,亓官殊为了防止头发再次松散,选择花点时间,把长发编成了一条麻花辫。
在编头发的过程中,亓官殊特意从芥子空间中,取出了一卷浸泡在小盒子中的金红双线,红在线,每隔一段距离,都挂着一个精致小巧的小铜钱。
顺着头发的走向,把铜钱红线编之入理,也不知道这红线和铜钱,具体是什么作用,在编入发理间后,亓官殊的脸色,似乎看上去稍微红润了不少。
——尤其是他那一直消失不见的影子!在几乎没有什么月光的黑夜中,终于显示了出来!
对于自己影子有时出现,有时消失的事情,见怪不怪。
亓官殊把随意编好的松垮麻花辫搭在肩上,顺便调整了一下辫子上的小铜钱。
异海境灵虽然很疑惑,但亓官殊并没有什么想要解释的意思,他拍了下裤腿上的灰尘后,朝着自己的行李箱走去。
眼看亓官殊就要离开,一副打算当甩手掌柜的模样,异海境灵不觉有些着急起来:
【监考官Y!您真的不打算管异常考场吗?如果考场进入现实,到时候也就麻烦啦!】
这是见劝说不成,打算威。 逼吗?
“这地方荒无人烟,不可能会有人来这里,除非和我一样,是被鬼祟特意带来。
而且,就算此处真的存在异常考场,守关怪物都已经被我斩杀,整个考场也不会存在任何危险。”
亓官殊的话平淡之间,又带着些许好笑。
这块地方,能被异海判定为存在异常考场,八成是因为之前那只怪物,将此地的磁场彻底扰乱。
磁场紊乱,失去正常阴阳,便容易被鬼祟入侵,只要阴阳失衡到一定点上,整个局域,就会彻底变成阴气横生的鬼蜮。
如果怪物还在,亓官殊当然不会选择,就这样直接拒绝离开。
毕竟有怪物的考场,和没有怪物的考场,是完全不一样的。
且异海中,怪物之间的领地意识十分强大,是绝对不会允许有任何外来怪物,进入自己领域的。
很显然,烂尾楼这边,已经被之前的那只怪物彻底圈下,周围百米内,除了属于这怪物残留下来的些许气息,都没有任何其他鬼祟或是怪物的存在。
这就可以说明,烂尾楼这边,确实被一只怪物划分成了自己的“领地”。
要是没被发现,继续任由其侵蚀,这片局域,就会彻底变成怪物的领域,也就是所谓的考场。
可,那只不长眼的家夥,已经在不久前,被亓官殊宰了。
守关怪物都不在,那这处考场,也就没有办法继续运行。
换句话说,这就相当于亓官殊提前把总电源关了。
就算考场内的设施快要完善,没有总电源,也休想运转起来。
“小海啊,你内部已经自顾不暇,我建议你,最好多找几位盟友,因为我不可能随时随地都帮你处理考场问题,你明白吗?”
亓官殊在识海中,对异海境灵说道。
他之前有时间管理一下,也不过是因为正好有空 ,可最近发生的事,实在是太多了。
在这么多的事情堆积下,亓官殊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分出来一丝,去帮助异海处理考场的问题。
但,有一点异海境灵说的不错——那就是,如果考场真的开始融入现实,一定会带来不可逆转的危害。
异常考场,他现在可以选择不修正。
可,绝对不能真的放任不管。
暂时没有办法抽出身,亓官殊选择让异海境灵,去考生之中广撒网,在各位优秀异人修士中,挑选盟友,提成新的【监考官】。
而且,这些被提上来的【监考官】,必须得是没有任何污点,心思纯正,一心为民的修士。
之前一直只有一位监考官,峒楼的修罗们,充其量,也只算作是临时监考官。
他们在空闲之余,确实可以过来帮帮忙,可一旦事情繁忙起来,异海这边,就彻底孤立无援了。
所以,异海是时候去找新的盟友,增加[监考官]的数量了。
对此,亓官殊已经有了一个很合适的推荐。
“小海,你听说过玄宗吗?”
……
上京市区,公共卫生间。
一位带着鸭舌帽和口罩,提着行李箱的男子进入隔间。
差不多过了六七分钟的样子,这位男子,才重新出来。
只不过,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另外一套。
进去时还穿着连帽卫衣和工装裤的男子,出来时,已经换成了干净阳光的白衬衫,衬衫外,还套了一件米色无袖针织马甲,马甲胸口处,还别了一个小太阳花的胸针。
男子依旧带着口罩,他推着行李箱站定在梳妆镜前,用水打湿手后,随意抓了两下松软的黑色短发。
差不多能看得过眼后,他才对着镜子弯眸微笑了一下,从口袋中取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差不多是下午六点半了,他该准备去检票了。
最后整理了一遍自己检票需要用到的身份证之类的证件,确认没有任何疏漏后,男子才推着行李箱,步伐轻松地朝候机室走去。
就在青年离开没多久后,卫生间的另外两扇门打开,一前一后走出来两位壮硕粗狂的肌肉男子。
他们藉着洗手的动作,通过镜子,和彼此使了一个眼色。
随意甩干掌心上的水渍,其中一位肌肉男,目光阴沉地望着之前青年离开的背影,对另外一位同伴,比了一个划脖子的动作。
嗯,是他,怎么样,现在动手吗?
和这位行事有些莽撞的男人相比,另外一位男人,虽然也长得人高马大,却显然脑子更好一些。
他摇了摇头,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赶紧跟上男子,紧接着,又做出了一个正在飞行过程中,突然爆炸的比划。
比划完毕,卫生间中的灯光,似乎突然间短路了一下,在闪烁了一秒过后,再次恢复正常。
两位男人心照不宣地怪笑一声,像个鬼一样,溜出了卫生间,朝着青年的候机室走去。
灯光之下,两位男子在地面上倒映出来的影子,居然都是两团看不清模样的黑气!
这两个家夥,都不是人!
卫生间中再次陷入安静,这种地方,本来就容易聚集阴气,又因为开着室内空调,如果不注意的话,还真有可能会被这温度,凉到一激灵。
“哗哗哗——”
马桶冲水的声音响起,又是一扇门被打开。
走出来的这人气场有些强大,背部挺直,双腿修长,是十分标准的模特身材。
走到洗漱台边,男人开启水龙头冲洗双手,随后,又扯出一旁挂在墙上的一张抽纸。
仔细将手上的水渍都擦拭干净,他似乎还搓动一下湿巾,确认手上完全干净后,才将浸湿的纸巾,扔入垃圾桶中。
双手插入口袋,男人悠悠往出口走去。
在他离开没多久后,原本扔了一团湿巾的垃圾桶中,突然间发出一阵细碎的簌簌声,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爬动着。
不一会,垃圾桶在没有任何外力的情况下,哐嘡倒了下来,又是一阵在塑料袋上爬动的簌簌声。
一只大概只有米粒大小的赤红色小虫子,从湿巾中钻出。
小虫子的身体娇小,却有着八条细长可怕的触手。
虫子的每一条触手都细如发丝,只要不仔细看,根本就发现不了。
小红虫体型不大,爬行速度却极快,在原地停顿了一下后,便朝着之前那位黑色短发青年的方向,快速爬去。
不一会,就没有了踪影。
正好路过,准备收拾一下卫生间的清洁工,看到倒地的垃圾桶,瞪大双眼,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我滴乖乖诶,这垃圾桶不是钉在地上的吗?怎么倒的?”
没有人可以为清洁工解释,为什么钉死的垃圾桶,可以倒下。
清洁工挠了下后脑勺,重新把干净无一物的垃圾桶,摆正起来,不一会,就把这件事,忘到脑后去了。
走出机场,进门空调的换气风吹过,男人面不改色拉住自己的卫衣兜帽。
兜帽之下,隐约有一抹银白发丝,快速飘过,只可惜,看不太清楚,就被男人收了回去,当然,也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这一个小插曲。
……
次日。
池星乐咬着玄宗食堂的油条,配着小米粥和豆浆,泛着困意刷手机,准备看看今天有什么课程安排。
这一刻,他格外怀念上京大学的生活,至少在上大,最多只用赶个早八。
哪像玄宗啊,淩晨五点半就要起来!六点就要进行晨训打坐吐纳。
啊!
起不来,根本起不来一点!
作为一个白天要在玄宗学习,晚上还要兼职无常的打工人,池星乐有时候真的挺担心,自己会不会有一天直接猝死。
【现在插播一条新闻:本台消息,于3123年7月9日晚7点,从上京机场起飞,通往理南方向的京都航空H9466号班机,原定于上京时间23:30分抵达理南机场,却并未按照预期时间抵达。
调查发现,于7月9日晚19:14分,京航刚驶出上京空域范围,便在空中离奇消失,与机长李书宇失去通信联系,同时失去雷达信号。
经多方共同查找,目前尚未找到坠机的具体位置和幸存者,也尚未发现航班黑匣子,及任何航班失踪的确凿证据。
据悉,当天搭乘这趟航班的人员,一共有204人,其中机组人员共12名。
具体情况如何,还需要看后续的追踪查找。神都官方会加重搜索力度,并且让我们祝愿该航班上的所有人员平安。】
京航H9466,嘶,这个名字怎么听上去有些熟悉?
池星乐皱眉,心不在焉地咬下一口油条,正好旁边的同学,也看到了这条新闻。
巧的是,身旁坐着一起用餐的同学,来自天师门。
直接就着一口热豆浆,咽下口中的油条,池星乐将手机递过去,给旁边的同学看:“嘿,兄弟,你看这新闻,这飞机居然离奇失踪,在上京附近,居然还有这种事情发生?”
感叹着,池星乐心血来潮问道:“对了,兄弟,你们天师不是最擅长占卜问卦吗?你要不来算算,看看这飞机,到底是是去了哪里?机上人员可还安全?”
天师门弟子咬了一口烧麦,凑过去快速扫了一遍新闻,听到池星乐这么说,顿时也来了兴趣。
放下还没有吃完的烧麦,天师门弟子仔细把手擦拭干净,从口袋中取出三枚铜钱,准备开始问卦。
大白天的开始问卦,这一幕很快就引起了周围弟子们的好奇。
大家纷纷围了过来,有人眼尖,扫到了池星乐还没有息屏的手机上的新闻,嚯了一声后,感叹:
“我也刷到这条新闻了!不过这件事确实有些奇怪,你说,这飞机怎么会突然消失呢?
何况,这趟航班还是在神都境内的,按理说,神都异人分布四海,就算真的有什么东西作祟,也能在最快时间发现才对。
之前那些非自然事件,不也是由老师后来派下来,给我们当实训课程了吗?
诶,你们说,这次飞机失踪,会不会也和那些东西有关?”
会不会和那些非人类有关,暂时不知道,不过人群中,却是有人在看清准备问卦的人,是谁后,发出了惊呼:
“那不是天师门中,蝉联几届异考第一的大学神,淩钦慈吗?!原来大学神,也会来食堂吃饭啊?”
瞧您这话说的,人是铁,饭是钢,就算是大学神,怎么就不能来食堂吃饭啦!
同为早五人,怎么就不可以来食堂吃饭啦!
听到这个名字,池星乐不觉耳根一动,忍不住朝身边这人打量过去。
他刚才只是看到对方穿着天师门的校服,随便问问而已,没想到,他这个随便,居然是问到了天师门第一的淩钦慈身上?!
淩钦慈这个名字,池星乐可太熟悉了。
他虽然没有见过对方,可是作为玄门六派中,唯一一个在五岁时,就获得了家族奉神认可的小辈,已经不是用【天才】二字,就可以形容的了。
那可是家族奉神啊!奉神!能被奉神认可的人,是一定会成为下一任家主的,并且还可以调动奉神的力量。
奉神的认可度越高,能够调动的力量,也就越强。
不说别的,池星乐现在都21岁了,哈哈,笑死,每次刚进到奉神殿中,就被震了出来。
认可不了,认可不了,认不了一点。
当然,这也和池星乐天生灵力低微有关,毕竟没有足够强大的实力,是无法在奉神的灵魂考验中,存活下来的。
就连陈炎,他也连续参加了好几次家族奉神的认可试炼,最好的一次成绩,也只被奉神认可了五成。
你说,就这难度下,淩钦慈这个变。 态,居然在五岁时,就主动被奉神认可了!
听说这家夥现在能够使用的奉神力量,几乎可以达到请神上身的地步?
这得是多么高的认可度啊!
连试炼都不用过!这简直就是别人家的孩子,他坐裁判席的那种。
毕竟让奉神主动认可,可比用实力去获取认可,要难得多了。
认出是淩钦慈后,周围的气氛立马变得有些灼热起来。
尤其是一些女同学们,全都偷偷摸摸拿出手机,准备拍照。
男生的态度倒是比较复杂,有羡慕的,也有敬佩的,当然,也不缺有一些酸的。
可酸归酸,你还是得承认别人是天才。
池星乐也在这个队伍其中,他很羡慕淩钦慈的天赋和灵力。
他虽然和淩家的二小姐淩嘉怡是好友,也时常听说淩嘉怡夸赞她的这位哥哥。
但他,还真的一次都没见过淩钦慈。
这家夥是个实打实的修炼疯子,不是在学习的路上,就是在闭关参悟的路上。
玄宗新一辈的卷王,非他莫属!
而池星乐因为灵力低微的原因,许多课程都和同辈拉开,就更加没有什么机会见到淩钦慈了。
心情有些复杂地看着身边的这位天才,池星乐酸涩之余,忍不住有些羞愧。
如果自己也能够有这样的天赋,想必池家,就不会在六门大比中,落在最后一名了。
羡慕归羡慕,池星乐还是更加好奇卦象的决断。
尤其是,玄门当代第一的天才,亲自扔掷的卦象,他可要好好学习学习。
“咳,那什么,老淩啊,可以开始掷卦了吗?”
淩钦慈很少和旁人交流,大部分时间,他都是自己一个人在修炼。
这也导致他整个人看上去,都清清冷冷的,彷佛下一秒就要羽化登仙一般。
这样一个超然脱俗的天才,在听到池星乐的那句“老淩”后,居然做出了一个,有史以来他表情幅度最大的一个动作——
蹙眉。
淩钦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他认真看向池星乐,一本正经解释:“我不是零。”
池星乐:“…… ”
池星乐:“???”
不是,谁问你了?!
不对,怎么突然间扯到这个上面了?
啊?你们天师门,都…… 都这么论的吗?
在那一瞬间,池星乐感觉自己的脑海中,好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般。
他努力想要把自己的脑子拼凑回来,可是在尝试几次,都没有成功后,他选择了放弃。
迷迷糊糊下,池星乐啊了一声,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啊,我懂,天师门干什么都要压别人一头嘛,我理解。”
这回换做淩钦慈一头问号了。
这位来自医宗的道友,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
罢了,这都不重要。
比起去理解这些话中的含义,淩钦慈选择去推算一下这场奇怪的飞机失事案件。
将三枚铜钱握在掌心之中,淩钦慈缓慢闭上双眼,开始调整自己的呼吸,去配合天地之间的吐纳。
只是短短几秒钟的功夫,淩钦慈的身体周围,似乎都环绕起了一丝玄妙至极的炁流。
在越来越平缓的呼吸声中,这份肃穆,也影响到了周围的弟子们。
包括池星乐在内的所有围观者,全部都屏住呼吸,认真看着淩钦慈的动作。
就这样调息了大约有一分钟左右,淩钦慈才重新睁开双眼。
这一睁眼,直接让他整个的气场,都发生了转变。
如果说闭眼前,淩钦慈给人的感觉,是一位清冷的谪仙,那么他现在睁眼后,就宛如一位无情的战神!
他双眼中的淡然,一寸寸凝成寒光,看上去更加不好惹了。
距离最近的池星乐,果断选择带着凳子,往后退了几步。
与此同时,调整好自身状态的淩钦慈,也终于进入了下一个动作——
他的小臂以一种有节奏的幅度,小力颤抖起来,可他的整个手臂,又稳定坚固,看着十分有安全感。
均匀地将每一分灵气,都淬入铜钱中,淩钦慈掌心轻抛,将三枚铜钱都投掷出去。
这一切都进行的十分顺利,可就是在这个时候,变故发生了!
铜钱刚抛掷到半空中,还没有来得及落下,就在空中开始剧烈颤抖,发出嗡嗡声,像是承受不住什么压力,最后,直接从中间断裂开来!
三枚铜钱,无一枚幸存,全部在断裂后,朝着四方炸开!
突然炸开的铜钱,把在场所有的弟子都愣住了。
他们从小到大学习玄门这么久,虽然也不是没有见过失败的场景。
可,这样直接让铜钱在抛掷过程中,就炸成粉末的,他们还真是第一次见啊!
尤其是,正在卜卦的,是玄宗的天才淩钦慈啊!
对了,淩钦慈?!
玄门之中,有这样一句话,问卦算天,先自损三分。
意思就是,就算你的道行再高,在涉及到一些天机相关的事情时候,只要开始探索,就开始亏损自身了。
其中,这些亏损,又根据问卦算天的程度而定。
这也是为什么,对其他人进行占卜解卦的时候,必须收取一些利息的原因。
只有流动,才可以进行亏损的弥补。
卦越大,需要流动的报酬,也就越大。
因为问卦这种事,问的好还行,一旦失败,就会受到淩霄的反噬!
因为——天道,是不允许任何人!参悟、猜忌的!
现在用来卜卦的铜钱炸开,那作为问卦者的淩钦慈呢?
震惊过后,所以人的目光立刻移向了淩钦慈。
这位刚才还衣着得体,端方雅正的天才青年,此刻却握紧了拳头,紧闭双眼咬紧牙关。
他的眼角,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淌下骇人的血泪,只是一瞬间,就将这位小道长漂亮的那张脸,彻底弄脏。
脸上两条赤红的血痕,却并没有让淩钦慈有多狼狈,反而还有几分诡谲的美。
淩钦慈努力控制体内乱窜暴动的灵气,想要运转心法,平衡体内阴阳。
可他只撑了几分钟,就不受控制地咳出一大口,夹杂着内脏碎片的鲜血。
鲜血咳出,胸口那块位置,传来烧疼的刺感,淩钦慈下意识一手捂住胸口,另一只手快速掐诀,开始默念清心凝光咒。
这?
从来没有见过淩钦慈露出这种失态场景的弟子们,在事情突发的那一瞬间,全部都呆滞下来。
还是池星乐反应最快,他立刻上前,开始为淩钦慈把脉诊治,同时对旁边的弟子们吼道:“愣着干什么!叫老师啊!叫救护车啊!”
被池星乐这么一喊,围观的弟子们,才后知后觉开始行动起来。
打电话的打电话,去叫老师的叫老师,能暂时协助医治的,上前医治。
在忙碌了好一阵后,医宗的老师才赶到,带着暂时稳定下来的淩钦慈,前往异人医院。
神经一直紧绷着的池星乐,一直在看到淩钦慈跟随老师上了救护车后,才一口气松下来,坐在了地上。
他现在的大脑有些混乱,满脑子都在回放刚才淩钦慈吐血、流血泪的模样。
鲜血……
鲜血……
不断回想鲜血浮现在眼前的模样,池星乐忍不住有些恶心。
作为医宗的弟子,他其实真的很不喜欢看见鲜血。
倒不是他晕血,只是单纯觉得鲜血的到来,就意味着生命的离开。
如果,如果他刚才没有救下来淩钦慈……
如果淩钦慈就这样在他眼前死去……
他简直不敢想。
用力摸了一把脸,池星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让自己的思路,从淩钦慈身上,回到这件事本身。
淩钦慈会受伤,是因为他尝试占卜京航失踪的这件事。
京航失踪……
京航H9466号。
再次回想出航班名次,池星乐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光亮。
他开始在身上查找自己的手机起来,却发现他刚才救人太着急,把手机落在食堂中了。
立刻站起身来,池星乐由于起的太猛,还眼前一黑,踉跄了一下。
等他站稳后,立刻往食堂中跑去。
好在食堂阿姨还没有收拾掉这些东西,池星乐没有看一眼已经冷掉的早餐,他打开自己的手机。
找到了一个小窗记录,在翻阅了一小会后,点开了一张图片,双指外扩放大,直到显示屏上显示出来:
——航班号:JD H9466。
——日期:9JUL(7月9日)
——始发站:上京
——到达站:理南
登机牌:
——姓名:亓官辞
姓名,亓官辞!
是了!他会觉得这场航班号这么熟悉,就是因为亓官辞在登机前,还给他发过一张机票的照片!
亓官辞,就在这个失踪的飞机上!
这下可糟了!他怎么忘了,企鹅一直都被一群疯子惦记着,时刻准备刺杀他来着!
他怎么就真的这么放心,让企鹅一个人离开呢!
如果企鹅就在这趟飞机上,那飞机的失踪,以及淩钦慈占卜的反噬,就有解释了。
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池星乐先是尝试拨打亓官辞的电话。
意料之中的,您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池星乐没有继续拨打,转而点开微信,找到了邬铃儿的小窗,询问道:【企鹅回去了吗?】
邬铃儿没有回覆,也不知道是还没有起来,还是有事情正忙。
淩钦慈卜卦把自己折腾吐血的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玄宗。
玄宗的异人论坛上,也开始就这件事情,展开了各自的讨论。
[文殊保我不挂科:其实,不只是淩学神去占卜了,我是天师门的,今天我有几个朋友,也心血来潮去占卜了,结果都去医院了。]
[一言九鼎:这件事真的好奇怪啊,飞机莫名其妙失踪,占卜的人还受到了反噬。各位道友们,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可是有点太大胆了,我怕被封号。]
[福禄寿:我没有淩学神那么勇,我不敢去占卜飞机去向,但是我问了一卦此事吉凶,显示是——艮卦生门禁闭,大凶!恐怕飞机上的乘客们,也凶多吉少了。]
在等待邬铃儿回覆的同时,池星乐也在玄宗的论坛中刷着帖子。
自淩钦慈后,又有许多位尝试卜卦的弟子,都被送去医院。
这样大规模的救护车来临,就算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可能。
果然,就在大家讨论地沸沸扬扬之际,论坛把所有提及京航失事的帖子,全部禁言了。
并且,还专门置顶了一条:
【严禁弟子在未有老师指导情况下,所以问卦时事。】
池星乐看了一眼,就退出了论坛,看来在这里,是找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了。
再次点入邬铃儿的小窗,可惜对方依旧没有任何回覆。
还没回信,难道真的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玄宗中发生这么多起弟子反噬事件,很快就引起了老师们的注意。
当他们询问过后,却发现,几乎所有被反噬来医院的弟子们,都做了相同的一件事——
占卜京航H9466的去向。
飞机去向?
一同过来医院,探望学生的张清微长老,在听到这个事情后,便立刻打开手机,开始搜索京航H9466的事情。
京航离奇失踪的事情发酵得很快,都不需要张清微主动去搜,一点开网页,都是对这件事的报道。
把整件事情的经过,都了解了一遍后,张清微的脑海中,也冒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世间万物存在就是存在,不可能会无缘无故消失不见。
以人为的方式,确实没有办法做到,可……
如果做这件事的,不是人呢?
不是人的话,整件事倒是合理了不少。
可,如果真的是非自然突发事件,国异局那边应该也有记录,以及派下来的调查证件才对啊。
以国异局的性子,怎么可能会把一个非自然事件,闹得这么大?
奇了怪了。
张清微抿唇,同时也对京航失踪的事情,起了兴趣。
淩家那小子的天赋,张清微是知道的,可以说,在如今的年轻一辈中,就没有人可以比得过淩钦慈。
连他都受到了这么严重的反噬,亏及脏腑,更不要说其他的那些弟子了。
但怪也怪在这。
张清微几乎看了所有被送来医院的玄宗弟子,可除了淩钦慈,其他的弟子或许受到了反噬,却都没有淩钦慈这么严重。
只有淩钦慈一个人——伤到了内腑。
这是为什么呢?
尤其是,这场反噬,还特意让淩钦慈的双目短暂失明,无法视物。
难道说,是淩家这小子,在卜卦的过程中,窥探到了什么,以他现在的实力,还不能够承受的天机?
七月已经开始转凉,上京的温度,今天似乎有些过低了。
昨天还能穿着短袖出门,今天,都需要加一件外套了。
张清微站在医院的走廊边上,透过窗户,朝着上京天空望去——
上京今天的云,有些多。密密麻麻堆积在一起,让整片天看上去有些阴沉。
以前偶尔还能看见的三两只小麻雀,现在也都不知道窝在哪里,半天不见踪影。
上京作为神都的首都,这里的龙脉气息格外强盛。
尤其是还有玄宗和国异局坐镇,可以说,整个神都中,上京对于非自然事件的处理水平,以及应对能力,都是最好的。
飞机是在飞出上京范围后,失去消息的。
那这是不是也意味着,作乱的人,也很清楚不可以在上京中动手?
是在畏惧玄宗的力量,还是畏惧国异局的督察?
对啊,国异局!
张清微眼中的光亮越来越清澈,他立刻翻出手机,打了一通电话出去:“喂,是文渊吗?是这样的,我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
电话那头只听了一个开头,就猜到了张清微的来意:“老师,您是为了京航失踪的事情吧?
已经和局内确认过了,属于非自然事件,接下来,将由国异局全权接手处理,老师不必担心。”
听到想要的内容,张清微的脸色却没有半点松下来的迹象,他道:“这班飞机,是从上京飞往理南,是否可以从地点和搭乘人员方面入手?
能让那些邪祟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整架飞机弄走,飞机上,一定有对邪祟而言,非常重要的人!
所以,文渊你要多留意一下,当然,一切还是以自身安全为主,不要操之过急。”
每年从玄宗毕业的弟子,除了一些会选择留在宗内,当指导员或者辅助老师。
一部分回到自己的家乡,稳定家乡平衡,一部分继承祖上的道观庙宇,顺便收纳新人。
更多的,则是在通过考核后,进入国异局中,为神都官方效力。
许文渊,就是其中一位。
他曾经的老师,就是张清微,对于张清微,他还是非常尊敬的。
仔细将老师的叮嘱记下,许文渊语气突然松快不少:“对了,老师,我今天刷论坛,发现许多学弟都因为占卜京航的事,进医院了?他们现在情况怎么样?”
“大部分身体没什么问题,只是气血亏虚,修养几日就好了。”
直接把淩钦慈的病况瞒了下来,张清微觉得其中有些猫腻,暂时还是不要告诉其他人的好:
“你啊,都多大的人了!还一天到晚刷论坛!少看些论坛,不跟你瞎扯了,你快去工作吧。”
笑骂一声,张清微挂断电话。
现在事情倒是有些眉目了,京航失踪的事,确实和邪祟们有关,只是暂时不知道目的是什么。
而淩钦慈……
他到底从卦象中看到了什么,才会反噬成这副模样?
心里头的好奇实在是刺挠得有些痒,张清微背着手在窗边来回走了两三步后,还是没忍住,从芥子空间中取出了三枚铜钱。
啧,让他也来试试。
小辈们不行,他一甲子的功力,难道也不行吗?
把三枚铜钱握在掌心中,张清微闭眼准备调息。
可他的眼睛才刚闭上,就有一只年轻有力的手,握上了张清微的手腕。
张清微错愕抬眼:“你?!”
第147章 天下劫
“天行大人,您怎么会在这?”
张清微有些错愕会在工作日的早上,看见秦政。
秦政有些特殊,他虽然担任天行一职,可他同时也是上京大学的一位大二学生。
大学中,需要上的课程以及考试,都是需要秦政亲自前去的。
大部分时间,秦政都是在完成学校的课程后,才会回来处理玄宗的事物。
按理说,现在已经是大学上课的时间了,为什么秦政,却出现在了异人医院中?
天行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确定了一件事,就绝对不会改变的人,还从来没有见过,他因为一些弟子的事情,特意旷课,前来探望的时候。
秦政没有立刻回答张清微的话,他的目光落在张清微握紧的手上,同为玄门之中,他当然知道张清微刚才是准备做什么。
张清微一时也分不清楚秦政这是什么意思,他迟疑了一下,张开掌心,将还未来得及抛掷的铜钱,展示给秦政看:“天行大人?”
似乎是被张清微的这句话叫回了神,秦政松开张清微的手腕:“长老,听闻今日许多弟子被送入医院,现在情况可还好?”
居然还真是因为弟子的事情而来,原来玄宗在天行的眼中,这么重要吗?
张清微不觉有些感动,他一边收回铜钱,一边回答:“今日送来医院的弟子,一共有三十九位,大部分都是因为卜卦遭受反噬。
不过弟子们反噬程度不大,只需要静养几日便可。
只有淩钦慈这位小辈有些特殊,他伤的比较严重,除了双目暂时失明外,还损伤到了内腑,怕是要住院观察几月。”
“伤到内腑?”
听到这个病状,秦政下意识重复了一遍。
猛的收声,秦政停顿了一下,才带着些许探究和疑惑,沉思了一会,镇定自若道:“他也是因为卜算反噬,才受伤的?”
“是,今早送入医院的小辈,全部都是卜算了京航失踪案,才受到的反噬。”
“京航失踪案?”
把这五个字,在唇边重新念叨了一遍,秦政眼中探究的神色,逐渐沉了下去。
今早各大卫视都发布的新闻消息,他也看到了。
并且由于玄宗是神都排行第一的玄门单位,在调查到这件事情,属于非自然事件后。
国异局就向秦政,发去了相关的初步认定通知。
一般而言,如果神都境内发生了什么非自然事件,国异局都必须在发现的第一时间,对整件事情进行判定。
除去基础的非自然判定,以及作案可疑邪祟的判定,还有对整件事情的危险程度的判定。
所有事件,从低危到高危,一共分为六个级别。
天、地、玄、黄,这是四个最基础的级别。
大部分的非自然事情判定,都可以归于这四个级别中。
其中,天级最高,黄。 级最低。
但,在天级之上,还存在两个特殊级别判定。
那就是虚无和淩级。
淩级取自“淩霄”之意,一旦上升到淩级,就说明这次事件中的作案邪祟,实力级别,已经远超当代玄门弟子的平均水平。
很可能会威胁到整个人间太平。
目前神都已知的所有判定中,只有<新界>的级别判定,归于淩级。
所以,对于新界的警惕,是整个玄门,乃至整个神都官方,都特别重视的。
比淩级更高的,则是虚无级。
虚无之意,取自无法探知,不可名状。
如今这个世界中,能够判定成为虚无级的,几乎没有。
因为一旦涉及到这个级别,就已经不是人类可以承担的事情了。
它所带来的后果,一定会直接影响到整个世界的存亡,远超凡人能够对抗的层次,上升至神明阶级。
之前亓官殊向秦政询问的黄金血液,就因为涉及到了神明血液的解释,属于虚无级。
淩级和虚无级,都是少之又少的情况。
国异局大部分接触到的非自然事件级别,都徘徊在黄到地之间。
就连天级也都格外稀少。
但这次不一样,国异局会直接将评级报告,发到秦政这里来,就是因为——
京航失踪的这起事件,已经超出了国异局目前人手,可以解决的范围——
它被初步判定为——
天级圆满,近淩级!
如果是天级初期的事情,国异局还能够勉强解决一下。
但一旦接触到了淩级的边缘,就不是他们能够解决的事情了。
国异局的成员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后期,才成立起来的官方异人组织。
对比起已经传承千百余年,拥有深厚玄学数据,和系统学习方法的玄宗,还是有些小巫见大巫了。
也正是因为秦政看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才会特意向辅导员请假,专门来医院,看望一下这些受伤的弟子。
秦政身为天行,玄宗论坛讨论过的那些事,他当然都知道了。
他假装不知道过来,也是有他自己的打算。
张清微可不知道,秦政已经知道京航失踪案评级的事,他一边引着秦政走向淩钦慈的病房,一边惋惜:
“是啊,就是这起案子,也不知道到底是哪方邪祟作案,居然能够让这么多小辈,都遭受反噬。”
作为一个已经年过六十的老人家,张清微对于这些小辈,可都是当做孙辈一般看待的。
一想起这么多孩子受伤,张清微这心里,就堵得慌。
尤其是淩钦慈这孩子,伤的还那么严重,也不知道要调养多久,才能够把身子养回来。
秦政跟在张清微身边,一直保持沉默,在旁边安静听着张清微的汇报和惋叹。
终于来到了淩钦慈的病房前,秦政停下脚步,抬起手示意张清微止步。
秦政年纪不大,可他的实力和心性,张清微是心服口服的。
在天行抬手示意后,张清微立刻就停下了脚步,心照不宣对秦政抱拳行了一个道礼:“天行请,那我就先去看看其他孩子们了。”
秦政点了点头,收回手,搭在病房的门把手上。
在按下把手,听到一阵金属滚动声后,秦政突然回头:“长老。”
“有些事情,或许并不应该被探索,天机不可泄露,妄探天意,只会伤及无辜。”
走到一半的张清微脚步一顿,停了好一会,才叹了口气,有些无可奈何:“诶,知道了。”
准备继续取出铜钱卜卦的手收回,张清微双手背在身后。
一步一缓地继续离开,只是他的背,却好像佝偻了不少,整个人看上去也沉默了不少。
一直看着张清微离开,秦政才收回视线。
他该提醒的,已经都提醒了。
如果张清微还是想要去尝试窥探,那也只能说……
言尽于此。
“咔哒。”
按下把手,秦政推开淩钦慈的病房门走了进去。
淩钦慈受的伤有些严重,他的病房也是被安排在重症病房中。
关上门,又上了锁后,秦政弹指给整个房间降下灵帘结界,直到灵帘完全笼罩了病房后,才走向淩钦慈的病床边。
双眼已经缠上了白色绷带的青年,居然没有昏迷过去,反而背靠着床头,正在打坐调息。
不愧是玄宗年轻一辈中,天赋最强的天才。
在受到如此重的反噬下,还能够保持清醒,在伤后运功养息。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到来,淩钦慈加快周天运转。
在收势吐气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着装,转头“望”向来人:“天行大人,早安。”
“早安。”
秦政丝毫没有意外,自己会被淩钦慈认出来。
他走到淩钦慈床边,找了个凳子坐下,又拿起放在一旁的诊断书看了起来。
“你现在感觉如何,医生怎么说?”
就像是寻常朋友一般,秦政自然询问,淩钦慈也平淡回答:
“已经好多了,医生说,因为损伤到了内腑和双眼,可能要留院观察,如果恢复快的话,也需要一个半月左右。”
一个半月,这可不是小时间。
对于一位正在上升期的异人弟子来说,一个半月的时间,足够许多后起之秀,超过前人了。
对于淩钦慈这位学习狂魔而言,这一个半月不能上课、系统修炼,怕是比关他禁闭还要难受。
“那就好好休息吧,正好,也给自己放个假。”
秦政看完诊断书,放回桌上,淡笑一声:“你父亲之前还说,你总是一直在修炼,他都担心你的身体受不住。”
关心的话说完,秦政脸上的笑容虽然还在,可这份笑意,却半分不达眼底。
他的口袋之中,手机正在不停地震动,数不清的信息,正在疯狂轰炸他的小窗。
口袋中的显示屏亮起,显示出发信人的名字和信息:
【邬铃儿:秦政!!!我哥哥现在到底到哪里!你为什么要让他上那班飞机!!!】
邬铃儿的质问,像是催命的刀子一般,不停在提醒秦政,他做了一件非常错误的事情。
可秦政来不及去回覆邬铃儿,他带着些许审视的目光,凝望双眼缠着绷带的淩钦慈。
手指在膝盖上轻点了几下,秦政语气平缓,又带着些许试探:“淩钦慈,你在卜卦的过程中,看到了什么?”
你到底是看见了什么,才会在卦像刚开始投掷时,就把自己反噬成这个样子?
淩钦慈表情微愣,看来秦政的这句询问,让他也有些惊讶。
其实秦政和张清微在门口的时候,淩钦慈就感觉到了。
他也听到了秦政最后对张清微说的那段话。
他知道秦政会进来看自己,可能也会询问自己到底是做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幅样子。
可他没有想到的是,秦政居然会直接问他,在占卜的过程中——看到了什么。
这幅卦象,其实根本就没有投掷出来。
他才刚开始抛卦,用于承担天意媒介的铜钱,就炸了开来。
铜钱炸开,卦象失败,那卜卦人应该什么都不知道才对。
若是修为高深之人就罢了,可他只是一个还没有从玄宗毕业的小辈啊。
为什么,天行大人会这么肯定地认为,他看到了什么呢?
淩钦慈的惊讶只是出现了一秒,就立刻收了回去。
他的心跳忍不住加快了些许,同时也在心底再次对秦政的实力,所震撼。
天行大人应该和他差不多大吧?
他一直以来,都自认为自己的能力,在玄宗年轻一辈中,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当然,他并没有因此骄傲的意思。
可他确实也知道,在玄宗之中,同龄人之下,几乎没有几位可以和他一较高下。
但天行大人,这位年轻的玄宗掌权人,实力到底强悍到了什么地步?
才可以让一众长老敬佩的同时,还能够以在大学还没毕业的情况下,让整个玄宗,都在他的治理下,井井有条。
淩钦慈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从出生起到现在的事情,
似乎玄宗之中,天行所决策的每一件事,都没有出过任何差错。
真的有人,可以完美到如此地步吗?
对天行的敬佩更深,淩钦慈摇了摇头,嘲笑自己居然因为这种事,而惊讶失态。
年轻的天才低头沉思了一会,他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形容自己看到的东西。
没错,秦政说对了。
他确实在抛出铜钱的那一瞬间,就看到了卦象的初意。
这是他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的,他在占卜这方面的天赋,似乎格外强悍。
每次卦象还没有完全显示,他就可以从抛掷的过程中,获得部分卦象的消息。
他每次在卜卦前的那段调整时间,其实就是在全身心的投入其中,去用灵魂力量,感知问题。
也正是因为他的这份感知,才会让他在抛卦后,受到的反噬,比其他同样询问这个问题的弟子,还要严重。
终于,年轻天才的唇瓣轻启,开口说道:
“我,应该是看到了一双写满了梵经符文的——黄金瞳。”
只要稍微回想起这双金瞳的模样,那充满了自己整个识海的金光和疼痛。
那样大的一双眼睛,那是眼睛吧?那应该是眼睛。
梵经和符文流转在瞳孔之上,数不清的规则字符漂浮在周围,似乎整片世界,都是由这些条条件件的规则组成。
淩钦慈就忍不住身体颤抖,头冒冷汗。
胸腔内再次浮出一阵刺痛,刺激之下,年轻人的双眼中,不受控制地再次流出血泪,不到一会,就将白色的绷带染红。
在青年开始急促喘气,意图捉住什么东西,让自己有力气支撑的时候之下,秦政带着冷漠和悲悯的声音,穿透耳鸣,进入淩钦慈的识海之中:
“凝神,回魂。”
冷静按下淩钦慈病床边上的调用铃,秦政眼底的金圈缓慢收回。
伴随着秦政话音的落下,笼罩在病房之中的灵帘,也一点点开始消散。
“咔哒。”
在秦政精妙的灵力控制下,病房门上的锁扣解开。
等到护士和医生赶来时,整个灵帘已经完全失效。
秦政站起身来,让出身位,让护士和医生开始给淩钦慈检查。
站在病床尾部,秦政面色冷淡地望着正在被拆绷带,准备重新上药处理双眼的淩钦慈。
一直到医生帮淩钦慈重新换上了绷带离开后,秦政才对淩钦慈说到:
“忘记吧。不管你看见了什么,都不要去管了。不论起因是什么目的,既然已经确定是大凶倾向,无法挽回之势,都不要再次探索,不要和天意对抗了。”
说完这段话,秦政转身就要离开。
淩钦慈抿唇保持沉默,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秦政的手已经落在把手上,即将开门出去时,淩钦慈才轻声回了一句:
“天行大人,你在撒谎。”
短短八个字,直接让秦政的瞳孔忍不住抖动一下。
他嗤笑一声,没有回答,推门走了出去。
不愧是奉神为孔雀大明王,被誉为有史以来,奉神认可度最高的淩家人。
看来以后在这家夥面前说话,要多注意一点了。
孔雀大明王这审视真假的力量,还真是让人讨厌。
也不知道以后是谁,会和淩钦慈在一起。
面对这么一个人形测谎仪,这得失去多少秘密啊,哦,不对,是不可能有秘密啊。
不过,淩钦慈看到的,是一双充满了淩霄规则力量的——
黄金瞳么……
口袋里的手机,依旧在不停震动,来提醒秦政有人找你。
这持续的震动,将秦政从思考过程中,拉了回来。
拿出手机,看到邬铃儿发过来的刷屏轰炸质问,秦政嘴角微抽,无奈叹了口气。
他没有解释太多,也不想回答任何邬铃儿问题,他只敲下了五个字,就将手机彻底调为勿扰模式。
【相信亓官殊。】
不管他在不在飞机上,不管这班飞机到底是意外,还是就冲着亓官殊去的。
那有什么关系呢?
他是亓官殊。
是金瞳裁决人,他的实力,难道还需要被质疑吗?
所以,他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走到医院门口,秦政感受到了一阵冷风吹来。
医院门口的风可真凉,秦政眯眼抬头,看了一眼万里无云的天空。
天色悠蓝,日光柔和。
谁又能想到,这么好的天气,居然在不久前,有一趟承载了200余人的飞机,失踪了呢。
……
望着天空,秦政的思绪逐渐拉远。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从黑子棋篓中,夹出一颗光滑剔透的黑子,坚定有力的落在棋盘之上。
棋盘上,已经下了不少棋子,黑子和白子都落得星散,少有距离在一起的。
可若仔细看去,黑子的所占的气,却比白子要多出不是一点半点。
秦政这一黑子,落在边角之上,与周旁的白子,共同围住其中的一颗白棋。
这一白子,为双方所围,黑白都可提“吃”,两方围绕这一子打劫。
谁先赢下这一棋,谁,就先占优势。
偏偏这一子,目前似乎关乎全盘的胜负。
此子,为天下劫。
“而今之势,淩霄无踪,神庭无主,以原定规则治世,固能安稳一时,却并非长久之势。
新界贼心不死,意图推翻淩霄,重建新世,辗转多年,不断捣毁神明法身庙宇,吸纳邪兵。
而后,选定此界为基,准备彻底扰乱阴阳。”
一子落下,秦政心态平和,并没有因黑子隐隐对白子,形成包围之势而烦躁急切。
他声音稳淡,将目前的局势一一点明,就好像是作为一个旁观者,用一种与世无关的态度,静观事情发展。
黑子落完,秦政继续拈起一颗白子,没有任何迟疑地,落在了黑子相近的白子旁边,准备与黑子,抢夺这劫。
“裁决人亓官殊以死开局,引新界贼子入道。
贼子先后夺取数地生机,并趁机私收阴时灵魂,用于实验,研究怪物,作为前锋,投入人世。
同期,冥府大帝失踪,阴气乱行,阴司面临瓦解陨落之际,以圣灵<酆>为媒介,吸纳阴气,稳定阴司平衡,保下阴神存在。
此为后发。”
白子落下,居然隐隐有将黑棋占气的部分,夺回了些许,虽然只有一部分,也足够暂时牵制黑棋些许了。
秦政就像是早就预知了后面的发展一般,立刻又下了一颗黑棋,将白子好不容易拉起的部分气,再起压了下去。
“可新界城府极深,在裁决身死后,依旧搜索相关八字之辈,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排除之下,假死裁决人被迫出魂,与冥府牵连,成为生无常,暂藏身份同时,引来新界怀疑追杀。
且此一行,还逼迫冥府出力,在此界之中,消耗神君信仰,无力管辖灵魂失窃。
异海崩塌,其中怪物入世,加重此界阴阳失衡,阴气压过阳气,百姓病态频发,死亡增多,越来越多人,开始经历非自然事件,死去灵魂众多,只部分合法入阴,更多收归新界。”
秦政每说一分,棋盘上的棋子就多一颗。
颗颗制衡下,白旗生机越来越少,几乎逼迫至死门关头,彻底失去生机。
这场棋局之中,“天下大劫”就是亓官殊这位金瞳裁决人。
新界若拿不下他,就无法光明正大向玄宗宣战,也少了开始行动的底气。
而玄宗救不下他,也没了制衡邪祟,名正言顺清缴异端的令牌。
淩霄规则虽然可怕,可没有淩霄后的力量,也大大削弱。
如果压不住新界这头凶兽,那此界必定迎来浩劫。
最后一颗白子,被秦政夹在指间滚动,彷佛这颗代表着渺茫希望的决定子,只是秦政眼中,一颗毫不起眼的弃子一般。
实际上,棋盘之上的黑白之势,已经相当分明。
白子落于下风,黑子胜起,是稳压白子之势,完全没有任何生机可言。
“京航失踪,就是新界对裁决人的另一屠杀局,他们的目的,就是通过这次飞行中的失事,彻底杀死裁决人。
如今世道,阴阳失衡,神庭除财神赵公明、月老韩固,无神可入界。
冥府更是查无此界,还需靠租界天行院,来暂当阴司办公所。
神明实力深受压制,玄宗修士灵力难比邪祟。
唯一可以对新界制衡的,就只有暂代淩霄,审判规则的——金瞳裁决人。”
说到这,秦政的语气停顿了一下,他手指转动白子的动作越来越慢,视线死死盯着这盘,已经可以被宣判为“死局”的终局。
“只要裁决一死,此界,就再也没有可以威慑新界的人,他们会大肆侵。 略人间,屠杀生灵,彻底灭世后,重建新界。
哪怕是我,也不能制衡他们。”
因为天行,已经和淩霄彻底决裂,他说过,不会再回神职。
即便淩霄对他有偏爱,哪怕他是人,也给了他最大的权限。
但,涉及到一方位面的存亡安危,只是一个名义上的“天行”,可做不到。
秦政有他自己的骄傲,他知道只要自己认错,向淩霄低头,重归神位,说不定还有机会拯救此界。
可他不能。
他做了太多的事,已经彻底和淩霄站在了对立面上。
况且此界的混乱,已经不是他回归神位,就可以解决的了。
唯一的破局点,也就是亓官殊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秦政才会不停强调——亓官殊,很重要,他绝对不可以死。
气氛冷凝下来,呼吸之间似乎都可以感觉到空气中的沉重。
终于,秦政将白子落下了。
白子落下,兵走陷阱,直接出奇制胜,在一片宕机中,杀出了一线生机。
生机不大,却巧妙地和周边势力联系在一起,彻底形成闭环,在无形之间,将黑棋的优势,重新压制住。
长生劫!
和棋。
亓官殊明知山有虎,前向虎山行。
以身入局,进入新界为他布下的屠杀局——京航H9466中,吸引大部分火力。
接下来,就靠秦政从后方入手,与神都官方达成一致,洋装不解其意,半分不掩饰,将其宣告出来。
到时候,消息一出,新界之辈认为屠杀已成,玄宗势力无法探索隐秘。
京航消息全无,对于玄宗而言,确实是件坏事,他们没有办法知道其中的任何消息。
可,相映射的,新界的人,也无法从中知道任何消息。
他们不知道飞机乘客是否安全,同理,新界也不知道派出的杀手,是否刺杀成功。
以此一来,就扭转了玄宗一直处于被动局面的尴尬位置。
只有如此,双方才有了“暂停攻击”,达成短暂和谈的资本。
这是赌,也是奇。
虽然这一步的危险性很大,但亓官殊和秦政,还是选择这样去做了。
只有瞒过所有人,才有可能将这颗险棋,实现利益的最大化。
秦政也知道这样做很自私,因为没有人可以保证,亓官殊真的可以在这场屠杀中,存活下来。
如果他死了,那这一整个航班的无辜乘客,也都会因他丧命。
可他在赌,他赌亓官殊能活下来,赌亓官殊——可以以一己之力,保下整个飞机上的乘客!
虽然现在,他也不知道结局到底如何。
他能做的,也就是给出这一线生机。
棋局彻底形成,黑子和白子谁也奈何不了谁,相互制衡,形成了一道完美的平衡链。
长生无胜负,新界破坏不了此界,但玄宗,也无法销毁新界。
这或许,就是此界如今,唯一的解决办法。
秦政收回落子的手,端起一旁快要凉透的茶,送入口中抿了一口。
茶色微苦,却回甘绵长。
就彷佛此局长生,奈何不了,却可得安稳。
一口茶下去,秦政指尖敲了敲茶杯,杯中茶叶上下沉浮,一如现在的他一般,被绑在天行的位置上,进退不得。
抬头看向棋局另一边已经脸色苍白的人,秦政目光晦暗,他也想看看,这位知道了最终棋局走向的人,会有什么想法。
淡茶色的双眼将这盘棋局,从头到尾再次看了一遍。
每看到一步棋,秦政所说的局势,又会重新在耳边浮现一遍。
此界局势确实不太明朗,种种之下,新界的势力已经成长到了,他们不可忽略的地步。
新界会选择用这方位面,作为对决的棋局,确实很高明。
没有信仰,神明就无法下界。
没有冥府,鬼祟就没有制衡。
无神无阴司,那么新界可以收归的邪祟势力,只会越来越多。
正如秦政所言,一旦最后一道枷锁脱落,那么新界,就是一头再无约束的野兽。
他们会彻底毁了此界。
这一切的认知,让穿着黑色导游服的黑无常心情沉重。
黑无常戴着露指手套的手,握紧膝盖上的衣物。
指尖紧绷,骨节分明下,可以清楚看清手指上的经脉。
【给他一线生机,需要我做什么?】
灵字在半空中浮现,没有任何迟疑,也没有任何不愿。
就好像只是闲谈饭后的随口一问,黑无常抬眼,对向秦政打量的视线,认真问道。
看到这句话,秦政严肃的脸上,终于松动了一瞬,他唇角勾起一丝几乎不明显的微笑。
放下茶杯,秦政看着没戴导游面具的黑无常,双唇一碰,从口中冰冷吐出一个字:
“死。”
……
思绪回归,又是一阵穿堂风吹过,秦政耸了下肩,拿出手机,打了一个滴滴回玄宗。
邬铃儿那边,再也没有继续发信息过来轰炸。
看来,也是被那五个字,暂时安抚住了。
比起邬铃儿,现在秦政更头疼的,是池星乐。
这家夥不久前才得知好友陈炎生死不明的事,没想到紧接着,又传来了亓官辞上了一班失踪飞机的事。
接二连三的好友出事,对于这个年纪不大的小辈而言,确实有些过于残忍了。
思考之下,秦政再次拿出手机,对邬铃儿发去了一条请求:
【可以的话,能否帮我安慰一下池星乐?他很担心你哥哥。】
邬铃儿回覆的很快:【知道了,不过,你最好确认我哥哥真的安全!】
最后,小姑娘还发过来一个张牙舞爪的表情包,假装是在威胁秦政。
秦政淡笑一下,收起手机,脸上的情绪,却一点都不轻松。
他又何尝不担心呢?
只可惜,他的身份,不允许他做出太多情绪波动的事情。
回到玄宗,秦政直接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一路开启各种安全门,他穿过几道奇门阵法,又搭乘了一部电梯后,才到达了最终的目的地。
看着复杂的路线,就可得知秦政要去的地方,对于玄宗而言,一定很重要。
输入密钥,确认过虹膜后,才完全进到房间之中。
房间的陈设,和讲究玄门的地方,有些格格不入。
这里摆放了各种先进的机械设备,以及和玄术符阵结合的实验台。
其中,在房间的最中心处,是一部类似透明电梯的地方。
一个刻满了特殊符文和阵法的圆台,圆台周围,还摆放了不少高科技的记录仪和测试仪。
这些仪器,都由一个中央操作台控制。
这个操作台格外大,所展示出来的显示屏,也十分宽阔。
几乎整个房间的墙壁,都可以算作操作台的展示屏。
部分展示屏上,是玄宗重点禁地的监控,还有其他的地方,才是关于不同仪器的数据展示,以及操作指令。
在秦政进到房间中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一位,穿着玄宗统一校服的长发男子,正坐在操作台前,啃着苹果,时不时摆弄一下按键了。
秦政扫了一眼男子:“你许久没来,还是不要随便乱碰的好。万一按到什么攻击性的指令,我可不帮你兜底。”
回到房间中,秦政才像是摘下了脸上的面具一般,语气放松下来。
看起来,面对房间中的这人,秦政还是十分信赖和轻松的。
旋转椅从面对展示台的方向,转了过来。
白发男子盘着腿坐在椅子上,一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握着一个巴掌大的苹果,满眼笑意地咬着。
他的长发被松松垮垮编在金红双线的发绳上,金红在线,每隔一段距离,还挂着一枚精巧的小铜钱。
他眼中下方两指处,点了两颗代表道心稳定的守灵朱砂,朱砂衬托下,白发男子那对狐狸眼中的金瞳,更加熠熠生辉。
咔嚓咬下一口脆苹果,亓官殊弯眸浅笑:“我才不会乱来呢,天行大人身份尊贵,我哪敢让您为我背锅啊?”
听到亓官殊这句堪称调侃的话,秦政无奈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怼了回去:“啊对对对,我身份尊贵,那你倒是别拉我下水啊。”
亓官殊说的轻巧,最后还不是要他在明面上顶着。
谁都知道亓官辞上了那班飞机。
在登机前,亓官辞就在朋友圈中,发了自己的机票信息。
还将自己的登机时间,单独发给了邬铃儿和池星乐,就是为了让所有人都相信——
他,登上了这班飞机。
如此一来,玄宗这边,以池星乐为首,尧疆那边,以邬铃儿为首,全部都在为亓官辞担忧。
这份担忧之下,就算他们不主动把事情告诉别人,有心之人,也可以从他们的举动和神情中,得知自己想要的消息。
在两边都可能藏有新界探子的情况下,得到的最终消息,全部都是——
裁决人上了飞机,并且飞机已经成功失事,彻底失去消息。
可新界并不能确定亓官辞的死亡,在这个时候,就要由秦政带头,一如往常地继续生活。
不管新界有任何打听,都不可以露出半点破绽。
在忌惮之下,以新界的警惕,他们也不会立刻选择进攻。
前路不明,双方都不可贸然落下,下一颗棋子。
在这关头,谁也不会想到,亓官殊居然没有上飞机,反而就在玄宗之中!
重新将最近几天发生的事,都回想了一遍,秦政忍不住对亓官殊露出赞叹的夸奖:“亓官,你确实太大胆了。任凭新界的人再怎么猜测,都不会想到——
你居然以真身入屠杀局,再利用偃傀之术,把一部分灵魂,分在神桐木上,悄悄潜回玄宗。
就算你此次回去,也能够感知到飞机上的事情,在第一时间操。 控本体,保护乘客,进行反击。”
月老送给亓官辞的神桐木,之前被亓官辞回收后,就一直放在芥子空间中,再也没有用过。
可这一次,亓官殊在一开始就定好了所有的计画。
包括他提前离开玄宗,去到明辉楼中,带走那只鬼祟叛徒,全都在亓官殊的计画之中。
本来他是打算直接去机场,准备套路新界的。
可是在这个过程中,遇见了海东青。
啾啾的出现,是一个意外,但并没有打破亓官殊的计画。
所以,他才又去了一趟烂尾楼,顺便给啾啾交代了一些事情。
当时他给啾啾说的是:
“回去以后,告诉圣女,我的机票就在明天,让她一个人偷偷过来接我。”
啾啾这个小家夥虽然开了灵智,很多东西,却并不能够思考得十分完善。
它根本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亓官殊的算计,天真的小家夥只当少司官说的是真话。
只要第二天,它就可以在尧疆中,见到少司官了。
高兴的小家夥直接回疆,把这个消息告诉同样不知道计画的邬铃儿。
谁都不会想到,这全是亓官殊在骗他们的。
在机场没有等到哥哥回来,邬铃儿一定会去找答案。
这个时候,再由神都官方爆出来京航H9466航班,失去消息的新闻。
担忧惊慌之下,邬铃儿一定会来质问秦政。
但秦政不会直接回答邬铃儿,只是用一个模糊不清的话,来暂时安抚她。
告诉邬铃儿:你不用担心,上飞机的是亓官殊。
你要相信你的哥哥。
相信金瞳裁决人。
这样,就只有秦政一个人知道,真正的亓官殊,此刻就在玄宗的空间信道发送室中,等待着回家。
“说起来,你为什么会选择用真身上飞机,反正没人能分得清神桐木和你,为什么不用神桐木去?”
秦政有些疑惑这一点,他也不知道亓官殊做了什么,可以让神桐木傀儡的气息,完全和他一致。
那既然这样,不应该让自己留在安全地,傀儡去危险地吗?
听到秦政问的这个问题,亓官殊只是淡笑一下,没有回答。
他选神桐木回疆,当然是因为——要躲过长老的探查啊。
不过这个消息,他不能告诉秦政。
走到亓官殊身边,与他拳头相击,秦政摇头:“你知不知道,你昨晚突然站在我床头的时候,有多可怕吗?”
由于秦政十分相信亓官殊,在自己家中,几乎是完全没有对亓官殊设防的。
这就导致,离开机场的亓官殊,直接穿过了防御结界,进到秦政的家中。
看家的乾坤见到是熟人,也不会乱叫。
亓官殊就这样顺利地来到了秦政的房间中,像个鬼一样,站在床头,双手背后,低头盯着秦政看。
等秦政感觉到被人注视,有些不适,睁开双眼后,就是亓官殊那一张放大的脸。
“……嗨,老墨。 ”
“…… 你是不是有病?”
深更半夜,床头突然出现一个人,还低头看着你。
要不是秦政心理承受能力足够强悍,估计已经被吓出心脏病了。
托亓官殊的福,秦政就这样,成为了唯一的知情人。
被迫加入了亓官殊的疯狂计画中。
拍了拍亓官殊的肩膀,现在秦政也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话,来说他了。
等亓官殊吃完苹果,他才递过去一张纸巾:“这次回去,你准备时候重新回来?”
这个回来,并不是指以亓官辞的身份,而是在问他,什么时候将裁决人的身份展示出来。
亓官殊用纸巾将手指擦干净,表情认真到彷佛在完成什么重大的事情:“再等等,我这么多年封印胎光,实力大不如前。
至少在爀鴠日后,等我实力恢复时,在给那群渣滓一次重击。”
而且,他还需要用亓官辞的身份,去探索一下,这一次新界给他安排的屠杀场在什么地方。
一个可以让玄宗和国异局都察觉不到任何变化,让一架飞机,以及飞机上的所有乘客,全部都失去音信的地方。
其实在亓官殊和秦政的脑海中,已经有了一个大胆的推测。
只是这份推测,实在有些荒唐,他们才一直没有说出来——
能够达成这些条件,并且还能被国异局判定为天级圆满,近淩级的地方,只可能是——
异海。
新界到底掌握了多少异海中的考场?
能够接二连三地,将亓官辞这位异海名义上的监考官,拉入考场。
并且还能确认这个考场,是对自己有用的,能够针对监考官。
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就连淩霄还在的时候,都没有办法收归异海,如今的天行,也无法过多左右考场。
那么,新界是怎么办到的?
想不出来一个什么结果,秦政也不在意。
他送亓官殊来到中间的石台上,等会他就会操控控制台,往这石台周边的仪器中,注入法力。
以此,来开启空间信道,送亓官殊回理南。
这么多年,秦政只知道亓官殊来自的那个古老家族,大本营在理南。
可具体在什么位置,他并不知道。
他曾经也想去占卜推算过,可最终的结果,全部都是未知。
他对亓官殊的身世不感兴趣,他只需要知道,亓官殊和自己站在同一边,同为此界安危而努力,就够了。
在去操作台的路上,秦政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走到一半,又倒转了回来。
亓官殊有些疑惑,挑眉看向秦政。
这是?
秦政在自己的芥子空间中翻找了一下,好一会,他才挥手变出一碗被包装好的餐盒。
将餐盒递给表情更加疑惑的亓官殊,秦政解释道:“听池星乐说,你很喜欢上大东门的凉面?你这一离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这碗凉面送你,就当饯别好了。”
将餐盒接过来,亓官殊打开看了一眼里面的东西。
确实是凉面,撒了不少花生碎、黄瓜丝和面筋,辣椒油也将整碗面都拌得十分可口。
只是一开盖,就可以闻到这香辣清爽的味道。
盯着这碗凉面看了好一会,眼中的神色变化些许,亓官殊突然忍不住笑出声来。
盖好盖子,亓官殊将餐盒收下,眉眼柔和,似乎看上去十分高兴:“那你这饯别礼…… ”
秦政:“如何?”
“…… 还挺珍贵。”
珍贵吗?
只是一碗凉面而已。
回了一个微笑,秦政再次转身,走到控制台边,熟练按下了几个按键后,走回石台边,开始往一期中注入法力。
随着法力的一点点注入,整个石台上的刻文,也一点点亮起。
直到整个石台的符阵纹路全部亮起,空间发送开启。
白光闪过,只是瞬息之间,石台再次回归平静。
而刚才还站在石台上的亓官殊,已经没有了踪影。
仪器的光芒也逐渐消失,秦政收回输送法力的手。
他站在原地,看着空了的石台好长一段时间。
直到所有的光芒全部消散,身后的控制台响起一道发送成功的提示音。
秦政才松下一口气。
年轻天行脸上微弱的笑容如同烈阳下的冰片,只是一瞬之间,就消失不见。
眼中深意难测,天行漫不经心扫向房中一处:
“别藏了,出来吧。”
第148章 这把高端局
房间内,只有秦政的声音从响起,到落下
好一会,都不见有任何其他的动静出现。
秦政并不着急,他就站在原地等着,似乎是吃定了有人就在这里一样。
啪嗒——
一道轻微的脚步声落下,声音并不大,却足够在安静的房间中,凸显出来。
秦政顺着声音的来源,转身望了过去。
这里是玄宗,这个地方,也是秦政拥有绝对掌控权的地盘。
他当然知道,有人跟着自己一起进来了。
事实上,秦政也能够猜到跟进来的人是谁。
正是因为秦政知道是谁。
他才没有拆穿对方,反而任由对方跟着自己进来,一直到亓官殊离开后,才来摊牌。
黑无常脸上戴着面具,无法看出他现在的表情。
可是,那双面具没有遮挡住的眼睛,哪怕用力掩饰了,也还是会下意识地看向亓官殊离开的地方,暴露主人的想法。
秦政觉得黑无常真的很奇怪。
你说他理智到克制自己的爱意吧,可他对亓官殊的感情,任谁见了,都能看得出来。
但,你说他真的恋爱脑到满眼都是亓官殊吧,他在大部分时候,又好像疏远极了。
真是一个古怪又别扭的人。
可不得不说,他的这份别扭,又偏偏是秦政希望看到的。
“你特意来送亓官,却不让他知道,有意义吗?”
对方都不知道你来送他,那你现在的所作所为,难道不是只感动了自己吗?
怎么,是打算用这样的方式,对自己洗脑,我很爱亓官,他离开时,我专门去送了一程?
以此来说服自己,其实我对亓官殊很好吗?
简直可笑至极。
这种做法,既幼稚又悲哀。
除了能感动自己和知情人,还能感动谁?
走到操作台边,将仪器暂时关闭,一直开着仪器,总是会产生消耗的。
虽然以玄宗现在的实力,其实并不太在意这种消耗磨损,可,能省一点就是一点。
黑无常收回视线,将自己的思绪,从亓官殊已经离开的遗憾中,拉回了现实。
青铜面具之下,黑无常的唇角似乎弯起了一丝微弱的弧度。
他在笑,可其中却感觉不到任何喜悦的意思。
指尖微勾,天地灵气从四面八方中调动而来。
明亮漂亮的小星子,一点点在半空中形成灵字:
【他知道,我开心。他不知道,也无碍。】
秦政一回头,就看到了这句可以直接被列入男德书籍的话。
被黑无常的纯爱冲击到,秦政抿了一下唇,用一种“你没事吧”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番黑无常。
他真的被瞿镜的爱情观震惊到了,要不是确认瞿镜是一个绝对理智的神明,他都要怀疑这家夥到底是不是被什么“恋爱脑”夺舍了。
沉默一下,秦政挑眉冷笑出声:“你可真有意思,主动远离亓官,又专门给他做一碗凉面。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停顿了一秒,等黑无常将疑惑的目光投过来后,秦政才继续开口:“像某些弱智小说中,爱而不得,还在后面不停上赶着献殷勤的舔狗炮灰。”
用平淡的语气,毫不遮掩地骂了一顿黑无常,秦政自认为黑无常这样做,十分不值。
“你好歹也是一位神,这样去讨好一个人类,值得吗?”
【神?你口中的神,和你口中的人类,区别在哪里?
难道是这份名义上,享受着苍生供奉,实力高强,可以随意掌控他人性命,高高在上的尊贵?
还是在漫长寿命中,对一个朝菌蟪蛄一般生命的漠视?】
秦政的这句话,让黑无常很不高兴。
他不喜欢这种态度,人和神为什么一定要分隔得那么清楚?
他讨厌神明用一种愚弄可怜的眼神,看待人类。这会让他觉得,神明和人类之间鸿沟,是一道无法跨越的深渊。
他眉头一皱,温和淡然的目光,凝冽下来,用这样反驳和略带威严的视线望着天行,在这一瞬间,他的气场,好像要压过了天行。
黑无常张了张嘴,可他的唇瓣在刚刚张开,舌根处就传来了一阵疼痛酸涩的警告。
面具之下,黑无常的舌根处,亮起了一道古老复杂的禁纹。
恍惚间,有一道沉重严密的压力,朝着黑无常涌去,身上的每一处,都好像被一道枷锁扣住,随后不停收紧。
尤其是他的喉咙,似乎那道看不见的枷锁,时刻准备着在他开口的一瞬间,就割破他的颈部。
灼热干渴,又夹带着刀割电击,黑无常只是意图开口,就脸色苍白下去,失去了大半部分的力气。
略长的眼睫颤抖一瞬,黑无常张开没多久的唇,重新闭了回去。
他神色冷漠,并没有因为这个突然的惩罚,让自己有任何表情变化。
缓慢呼吸调整自己的气息,黑无常用嘲讽的目光,和秦政的视线对上。
他语气嚣张极了,明明其他神明见了,都会下意识尊敬的天行,在黑无常面前,也没有任何值得他低头的地方。
【您别忘了,您现在也只是个人、类。】
话中称着“您”,可整句话都没有任何敬意。
黑无常当然知道,秦政人类的身份,只是暂时的。
可那又怎么样呢?
秦政现在是人类的事实,也不会因为一个“暂时”,而发生改变。
秦政沉默,他看着这段堪称不敬冒犯的话,不但没有任何生气,反而笑了。
这才对嘛。
在冥府即将灭亡的关头,就靠着还未成年的力量,一己拉回冥界。
还能在大帝、生死簿双双失踪,阴司随时会消失的前提下,将冥府继续拉扯起来,逐渐回暖的未来帝君,怎么会因为区区感情,变得这么不值钱呢?
“你说得对,我现在确实是个人类,”秦政唇角带着淡笑,看上去虚假又客气,他并不否认黑无常说的话,但他也并不赞同黑无常的这个理论,“可我这个人类,却有办法救这个世界。”
在此界没有其他神明可以入世,没有冥府信仰的情况下,天行,就是此界唯一的“神”。
不过,秦政并没有以此为骄傲,或者想用这个身份,去威胁黑无常的意思。
他这样说,只是想把黑无常从这份失神中拉回来,好好思考一下眼前的事情。
如今上京之中,陈家杳无音信,京航H9466失踪,百姓生病住院的人越来越多。
冥府导游的工作量也在增加。
怎么看,都不适合在这种时候,还因为感情的事情,而浪费时间。
他对瞿镜和亓官殊的感情纠葛,并没有太多的兴趣。
从始至终,秦政想看到的,都是他们两位身份都特殊的人,能够记起自己该有的职责,不要沉迷情爱之中。
他确实有反对亓官殊和黑无常在一起的意思,但,如果他们真的在一起,他也会选择支持。
见黑无常从感情之中抽出心来,秦政才继续对他说正事。
他从自己的芥子空间中,取出了一张下拉条。
下拉条上,已经封好了特殊的玄宗金印,这种金印,一般都是用来封印有一定程度危险的邪祟的。
而这下拉条上的金印,看上去面积并不小,几乎覆盖了整个下拉条表面。
看来,这下拉条之中封印的邪祟,危险程度还不低?
被秦政手中的下拉条吸引注意力,黑无常等待着秦政的开口。
行吧,看上去,天行是打算把这个山芋,交到他们冥府手里?
什么邪祟,居然还需要冥府出面来收拾?
难道,这邪祟还和冥府有关?
黑无常想不出来有什么东西,是可以和冥府扯上关系的。
但,能让秦政主动开口的事,一定都不简单。
没有让黑无常等太久,秦政直接将下拉条和一封信,递给了黑无常,动作十分自然,彷佛这东西本来就是黑无常的一般。
不过奇怪的是,秦政并没有解释这个下拉条中,封印的是什么邪祟,也没有解释为什么要把下拉条交给他。
“我无法进入天行院,所以,要劳烦你,将它带入院中,交给101的那位小姑娘。”
天行院现在被作为租界,伪装成了百鬼密室。
正好也是冥府现在办公地。
以瞿镜和商陆的关系,确实挺方便进出的。
不过……
费这么大的力气,前面铺垫了那么多,就是为了让他送封信?
玩呢?
“……”
黑无常扬眉,握着下拉条和信,在原地低头沉思了三秒。
随后,黑无常抬起头来,金色的灵气星子再次聚集,似乎马上就要凝成新的字。
就在灵字即将形成的前一秒,秦政对着黑无常那张惊悚的恶鬼面具勾起唇角,从怀中取出了一封新的卡片,淡如清风的声音,从唇瓣中飘出:
“理南苗族大祭典礼的邀请函,典礼司官是亓官。”
黑无常:“…… ”
灵字在半空中聚聚散散,卡了半天,怎么都没有形成新的字体。
秦政说的太突然,黑无常有些转不过弯来。
哈?
这是在开什么玩笑?
刚才还专门告诉他,不要上赶着献殷勤,这是舔狗炮灰的举动。
怎么现在又用这个来“收买”他了?
你别是读作天行,实则民间变脸艺术家吧?
扫了一眼秦政手中的邀请函,黑无常移开视线,没有任何迟疑地摇了摇头。
他虽然是很想见亓官殊,可是他没有必要,专门从秦政这里拿一张邀请函。
他做凉面送给亓官殊,偷偷前来送亓官殊一程,这些都是他想做的。
他把亓官殊当成自己的妻子,他对自己妻子好,不期望亓官殊会知道。
可,要是专门跑过去见人,这可就真是舔狗了!
他还不至于上赶着找骂!
尤其是被秦政抓到把柄嘲笑。
秦政手中夹着邀请函,在黑无常面前缓慢摇了两下。
他承认,此刻他确实有点恶趣味上头了。
可是——
邀请函在秦政的手中展开,露出了上面的请辞,以及带有特殊规则气息的官印。
官印的表面,在邀请函展开后,缓慢漂浮出来了一丝规则力量,在屋内明亮灯光下,照耀得更加明显。
这些以凡人双眼根本无法看见的金气,在黑无常的眼中,逐渐聚成了一只精巧古老的…… 凤凰?!
这,是凤凰吗?
不,不对,好像不是凤凰。
凤凰和龙一样,是整个神都最尊贵的神兽,早就已经消失了。
这看上去更像是——
“鸑鷟。”
秦政清亮的声音,念出了黑无常脑海中浮现出的答案:“很惊讶吧?一个隐世的神秘家族,居然能够有这样纯粹厉害的规则力量。
甚至官印的规则,还能够形成象征公平司法的鸑鷟。”
啪。
秦政合上邀请函。
在邀请函被合上的一瞬间,那股规则金气,也随之被收回了官印之中。
而这位年轻天行,表情越平淡,就越是能够感觉到他眼中的好奇探究。
秦政真的很好奇亓官殊的家族,但他并不想探究好友的隐秘。
他让黑无常看到这个官印,引起黑无常的注意,也并不是利用黑无常,去找到亓官殊的秘密。
他这样做,只是想告诉黑无常:
“冥府的地卷还没有找到吧?听闻鸑鷟神鸟,可以解答世间任何的疑惑,勘破一切虚妄。”
“瞿君,你要不要去尝试一下?——
找到鸑鷟,询问地卷下落。”
地卷生死簿消失的事,神庭当然也知道。
作为同僚,不会有其他地方,会比神庭更希望冥府能够早日找回地卷。
毕竟冥府在轮回之中的作用,是没有任何地方可以替代的。
尤其是地卷生死簿。
这个东西如果落入了邪祟手中,只怕就不只是天下大乱这么简单了。
也正是因为担心生死簿会被旁人左道利用,神庭的司命星君,才会费尽心思,去推算生死簿的下落。
除了冥府,也就是神庭,最希望生死簿被找回来了。
地卷和天卷都是一同存在的,要是生死簿真的消失了,谁知道会不会有一天,封神榜也跟着消失。
秦政当初在收到司命星君的卜卦后,也尝试去推算过生死簿的位置。
可他最终得到的答案,却模糊不清。
除了显示生死簿暂时还在此界外,就没有任何多余的线索。
如果秦政都推算不到,那估计,也就只能去找传说中,可以勘破一切虚妄的鸑鷟神鸟,来询问答案了。
提到了生死簿,黑无常迟疑了。
他可以不去见亓官殊,可,他不能不去找生死簿。
这是他来到此界,最重要的任务。
在“专门跑去理南,可能会被亓官殊嘲笑一番”,以及“找到鸑鷟神鸟,询问生死簿下落”之间,迟疑了半秒不到。
黑无常就果断选择了后者。
这要是犹豫一秒,都是对生死簿的不尊重!
身为冥府的黑无常,他怎么可以因为感情,而忘记自己的任务呢!
嗯,就是这样的,没错!
他是去找生死簿的,见亓官殊,只是顺便而已。
成功说服自己,黑无常将下拉条和信收了下来。
这么一来,就是答应了秦政的意思。
秦政淡笑,将手中的邀请函递了过去,接着,他好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对了,理南那边好像有蛊师异人,如果你去了的话,能否麻烦你,帮我带句话,就说:有没有什么草药,可以防千年修行的…… 动物?”
黑无常:“…… ”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些什么?
都千年修行了,这还是普通动物吗?什么草药,可以对付这种大妖?
再说了,只是千年修行的妖祟,难道以天行的本领,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封印的吗?
尽管黑无常带着青铜面具,没办法看清他的表情,但秦政还是从中,感觉到了黑无常的疑惑和鄙视。
好像听上去,这确实挺像废话的,如果妖祟已经有了千年修行,那一个普通蛊师的驱虫草药,怎么看,都不太可能对其有用。
面上没有任何尴尬,秦政一本正经地微笑回答:“就算驱赶不了,我也想膈应一下对方。”
…… 。
看不出来啊,天行大人还有这么幼稚的时候?
什么动物,这么厉害,居然能让天行大人都不下杀手,只想用这种方式,来膈应一下对方?
黑无常真的有些好奇,不过秦政并不打算给黑无常这个打听八卦的机会,在把所有的事情都交代完后。
直接在黑无常的脚下,开了一个缩地千里,将他发送出了玄宗。
送走黑无常,秦政也没有在房间内多留,最后检查了一遍,把该关的电源,全部都关上后,也离开了房间。
一路走回自己的办公室,秦政刚推开门,还没有来得及开灯,就有一道身影,从他身后浮现。
黑暗中,这道高挑的身影,从后搂住秦政,以一种恋人的姿态,将秦政圈入自己的怀中。
秦政刚掐起来的灵气,在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后,立马消散,他的另一只手还按在灯的开关上,却迟迟没有按下去。
“这么不欢迎我?还要去找那些讨厌的草药,来膈应我?”
几乎贴着耳边传来的声音,有些低哑,却一点都不难听,甚至有些悦耳。
是一种恰到好处的低沉,听上去有些像是深林古寺间,敲响的钟鸣,又像是焦尾所奏的琴音。
秦政冷哼,毫不客气往后来了一个肘击,不轻的力度打在黑影的腹部,他却没有任何生气,反而笑出声来。
“我要是真能膈应到你,你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不拿玄宗戒备当回事,一次次私闯我办公室了。”
秦政冷笑,推不开身后的人,干脆放弃,直接打开灯,另一只手中运转灵气。
天地灵气在流转间,凝成一张半透明的符箓。
双指夹住符箓,秦政轻抖手腕,只是瞬息,就将整张符箓淬满灵气。
激活的符箓在秦政指尖自动燃烧,随后形成一条火龙,对着搂着他的男人脸上,直接冲去。
那人神色平淡,眼中没有任何波动,一只手依旧搂着秦政的腰间,另一只手却随意握住了火龙的尾巴。
丝毫不惧火龙的灼烧,那人捏着小火龙的尾巴,在空中甩了一下,一个握拳收紧,直接将火龙碎回星子灵气。
房间内,灯光之下,这人耳垂上的龙骨耳钉的眼睛上,似乎亮起了一道微不可见的金光。
他继续搂着秦政,像一个巨型的狗狗,把下巴搭在秦政肩膀上,跟在后面一起走,走就算了,还要用委屈的语气说道:
“天行大人好凶,我打不过。”
秦政:“…… ”
秦政:“呵。”
你最好有事。
刚想继续怼回去,抱着秦政的这人,却突然收敛了笑意,用那双似笑非笑的审视目光,盯上了秦政的喉结,他语调缓慢,看似和平常没有什么两样,其中带着的深意,却让秦政忍不住瞳孔颤抖起来:
“你假借鸑鷟为由,让瞿镜去理南,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裁决人让你这么做,你就毫不反对去做?我的话,你就从来都不放在心上,是吗?
你怎么对我这么狠心,我的好天行…… ”
……
黑无常直接被送回百鬼,商陆对于时不时就突然出现的师兄,已经彻底习惯了。
看了一眼师兄,商陆继续低头处理冥府堆积的事务:“你又去找天行了?这次又讨论了些什么?”
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的这位师兄,总是往玄宗跑。
要不是确认天行不会没事乱找人开茶话会,他都要以为瞿镜是去休假的。
黑无常摘下面具,身上的导游服,也在他摘下面具后,逐渐消退,随之一同变化的,是他的长发。
只花了不到半分钟的时间,他就从一位冷峻严肃的黑无常,变回了那位温柔的书店老板。
用手捂住喉咙,有些难受地皱了下眉头,瞿镜取出之前亓官殊送的那个茶杯,拧开杯盖,喝了一大口茶。
凝魂茶的修复力量,逐渐让喉间的疼痛消散,咳了两声后,瞿镜才开口道:“生死簿。”
吧嗒——
商陆手中的笔,被收紧的力气折断,他刷的抬头,表情惊讶中,又带着喜悦激动:
“有生死簿的下落了?!”
找了多么多年,终于有点眉头了吗!这可真是最近以来,收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比起商陆的激动,瞿镜却显得淡定了不少。
他缓慢摇了摇头,对商陆露出一个稍安勿躁的微笑,一直确认了舌根处,属于黑无常的禁制消失后,他才开口解释:
“暂时还没有,不过,天行给出了一个找寻方法,可以去尝试一下。”
“方法?除了推算卜卦,还能有什么方法可以查找失物?”
“问灵。”
如果神明卜算不到,那么为什么不跳出这个作用域,去问问同被天地眷顾的灵兽呢?
神灵神灵,除了神明之外,就是这些灵兽、灵宝,深受天道的宠爱了。
生死簿属于天地灵宝,那属于天地灵兽的鸑鷟,说不定还真能感应到点什么呢。
听完瞿镜的解释,商陆沉默了一会,才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确实有点道理,可,师兄怎么知道,这次去理南,一定能够找到鸑鷟神鸟呢?这可是传说中的神鸟,和龙凤一样神秘。”
“我不确定,但总是要去试一试的。新界现在越来越猖狂,万一被他们先找到地卷,就不妙了。”
不管这次去理南,能不能找到鸑鷟,只要有希望,他总是要去试一下的。
商陆也明白这个道理,确认瞿镜真的决定好了后,也不再反对,不过,他也没打算就这样放过瞿镜。
一把推出一大摞公案,商陆咬牙望向瞿镜,表情凶狠:“那么,在去理南前,还请师兄,和我一起把这些公案处理了,不然,你就算是加班,也得给我带着公务去!”
你知道处理不完的公务,对于一个小司君来说,有多大的伤害吗!
你知道这么多天,他是怎么过的吗!半个月!半个月!你知道半个月来,从早到晚几乎不能阖眼,除了公务,就是公务的日子,他是怎么过的吗!
感受到了来自打工人的深深怨气,瞿镜有些尴尬地移开视线。
咳,好像最近把所有事都推给商陆的举动,确实有些过分了。
但……
“你为什么不叫淮清一起帮忙?”
瞿镜幽幽开口,字里行间,翻来覆去的分析,都写满了一句话——
拉洛淮清下水。
哼,老板都加班,洛淮清作为员工,也休想休假!
黑心资本家·瞿镜如是想到。
在瞿镜的“友好”提示下,商陆也后知后觉想起来,还可以拉洛淮清一起来上班。
就这样,在两位上司的一致决策下,本来是来此界休假的洛大人,再次被捉回来加班打工了。
对此,洛淮清表示:给当鬼的兄弟们一个建议,能投胎就投胎,不要在冥府考公务员。
全年无休哦。
微笑。
……
一上飞机,就带上了蒸汽眼罩休息的黑发青年,身上盖着一个小毯子,似乎睡得正香。
一只小虫子沿着边角处,快速前进着,直到到达目的地,藉着小毯子的遮盖,爬入了毯中。
下一秒,正在小睡的青年猛的睁开了双眼。
有蒸汽眼罩的遮挡,青年的眼睫扫在眼罩上,入眼一片黑暗。
但他的唇角,却勾了起来,好一会,才摘下了眼罩,坐直身子起来。
随意扫了一眼窗外,果然是一片漆黑,没有任何其他的景象。
青年又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现在的时间,奇怪的是,现在的时间就好像停止了一般。
他等了好一会,都不见时间的流动。
哦?时间禁止吗?
意识到这一点,青年扬了下眉,眼底快速滑过一道金光。
金光闪过,青年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随手柄小毯子扔在座位上,在机舱内巡视着。
机舱内,所有的乘客全部都是沉睡,没有一个人醒着,更没有人会注意到,有一个人正在机舱内到处走动。
亓官辞走到一位乘客的身边,伸出手指去探乘客的鼻息,在确认这些乘客都还活着,并没有死亡后,他才疑惑出声。
“怪了,为什么他们全都睡着了呢?”
虽然乘客们熟睡,更加方便亓官辞进行调查,也可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解释和安抚。
但,这么大一个机舱,所有的乘客全部陷入熟睡,就连他现在乱走了这么久,都没有任何空乘人员前来阻止,是不是就有些太不对劲了?
抿唇沉思,亓官辞又尝试去按调用空乘人员的铃声。
可,铃声响了好一会,也没有任何人过来。
空乘人员也陷入沉睡了吗?
那现在谁在开飞机?!
这样做,真的不会坠机吗?!
哪怕知道以现在的情况来说,根本不会存在坠机的可能,可这个奇怪的想法,还是在亓官辞的脑海中浮现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哪里,但看上去,已经不在正常人间了。
尝试用通信符联系外界,不出意料地显示失败。
亓官辞扯了下唇角,这个答案,也在他的猜测之中,放弃使用符咒,亓官辞从口袋中掏出了一颗红色小豆子。
如果仔细辨认的话,不难看出来,这个红色小豆子,就是之前那个小虫子!
但亓官辞面不改色地将红豆吃了下去,彷佛并不知道这原本是个虫子一般。
吃下红豆,亓官辞在原地感受了好一会,什么其他的感觉都没有发现后,才啧了一声,吐槽道:“不是吧,这也没用啊,行不行啊,细狗?”
刚偷偷进入尧疆,准备绕开戒备,悄悄回去,正好感觉到亓官辞在联系自己的亓官殊,冒着会被长老发现的危险,把灵魂传了过来,就听到了亓官辞的这句话。
“…… ”
“你再骂?”
还有什么,是比背后偷偷骂人,却被骂的人当场包抓更加社死的事情吗?
亓官辞立刻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模样,移开视线,顺便扯开话题,把自己目前的发现都说了一遍。
除此之外,他还将自己的视角,也共享给了亓官殊。
等这些发现,全部说完后,亓官辞才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如果这次飞机失事,是一场针对我们的屠杀局,那为什么到现在为止,没有任何杀手出现?
而且,他们费尽心思,让这些乘客全部陷入沉睡,难道只是突然间良心发现,不大开杀戒了吗?”
暂时回到自己的体内,亓官殊操控着躯壳,朝着驾驶室的方向走去。
这里的门,都无法从外界打开,应该是为了避免乘客进入驾驶室中,干扰驾驶员。
这些阻碍,对于普通人来说有用,但对于亓官殊来说,就只是一个小摆设罢了。
熟练调动灵力,解开一道道门锁,亓官殊非常顺利地来到了驾驶室中。
和亓官辞猜测的一样,不只是乘客们,所有的空乘人员,包括驾驶员在内,全部都陷入了沉睡中。
他们就好像被梦魇住了一般,不管亓官殊怎么摇晃,或是使用术法,都无法将他们唤醒。
整个飞机上,除了亓官辞,没有一个人有清醒的意识。
哦,不对。
现在是两个了。
推开驾驶室的门,亓官殊一眼就看见了显示异常的操作台。
操作台上一片红光闪烁,可惜没有人可以去解决异常了。
看了一圈驾驶室的情况,亓官殊的视线落在了驾驶位上。
坐在驾驶位上的,并不是机长,而是一位他很熟悉的人。
这少年漫不经心翘着二郎腿坐在椅驾驶位上,悠哉晃着自己的小腿。
小鹿靴精致贵气,上边还挂着小巧的银饰和小铃铛。
少年见到亓官殊进来,脸上的笑意更大,他那双明艳的眉眼弯了弯,对着亓官殊亲昵唤道:“监考官大人~你来了——”
说着,少年直接从驾驶位上站了起来,想要扑过去拥抱亓官殊。
因为这个起身的动作,他身上佩戴的银饰和铃铛,碰撞在一起,发叮铃哐啷的声音。
亓官殊在少年上前的一刻,往后退了几步,正好让少年扑了个空。
少年脸上欣喜的神色僵住,却并没有太过难过,他收回手,有些委屈地站在原地,看上去像极了被主人抛弃的宠物。
“又是你。”
只有在瞿镜面前,才稍微有些感情的亓官殊,在其他任何时候,都无情极了。
他可没有这样神经病的“宠物”,他得是脑子有都不正常,才会去心疼这个神经病。
不过,现在见到了少年,也正好有机会可以问一些问题。
首先需要知道的,就是:
“你叫什么名字?”
之前在玄宗等回疆的时候,亓官殊仗着玄宗的保护,问了那只鬼祟一些问题。
其中,就包括他身份是如何暴露的事情。
据那只鬼祟所说,他身为监考官,以及长明灯再次亮起的消息,全都是眼前这个苗疆少年,告诉新界高层的。
可亓官殊完全没有这个少年的印象,他不记得族中,有这样一位少年。
所以,他叫什么名字?
只要知道他的名字,亓官殊就有办法去查到,少年来自什么地方。
他打着这样的注意,听在少年耳中,却完全变了一个味道。
少年的表情更加激动,堪比被暗恋多年的白月光告知,其实白月光也喜欢自己很久了,是一样的心情。
他双目中的敬佩和爱慕更加浓厚,扬起笑容,喜悦道:“司虞,我叫楼司虞!少司官大人,你终于想起来问我的名字啦!”
啧。
连他是少司官都知道,这家夥还真是尧疆人啊。
将楼司虞这三个字,在脑海中仔细回想了一遍,亓官殊严重的疑惑更深了。
尧疆之内,有姓楼的吗?
楼司虞完全不知道亓官殊现在正在思考他的身份,就算知道了,估计也不在意,反而会更加喜悦。
因为这样,在楼司虞的眼中,就是亓官殊想要更加了解他的体现。
小疯子不管不顾走上前几步,却不敢上手去碰亓官殊,他在亓官殊的三步远外停了下来,那一双灼热的目光,怎么都忽略不了。
亓官殊从小受惯了这样的注视,可楼司虞的眼神,还是让他觉得有些不舒服。
半虚双眼,亓官殊冷声开口:“把你的眼睛管好,别用这样的视线看着我。”
“我不能,封景就能了吗?”
楼司虞非但没有收敛自己的目光,反而更加放肆起来,这样张狂的打量。
让亓官殊有一种,自己的衣服都已经被对方撕开了一般的感觉。
他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抱着肚子大笑出声来,身上的银饰也跟着发出噪音。
像个疯子一样在原地笑了半天,亓官殊也安静地在旁边看着他笑。
终于,楼司虞笑够了,他一手捂着肚子,另一只手擦去眼角因为大笑,流出的眼泪。
“可是少司官大人,你被他骗了!你根本不知道这个家夥,有多么可怕!他从小时候就在觊觎你了!他是个神经病!他假装…… ”
“你是说百里若吗?”
不想再听这些疯言疯语,亓官殊直接打断楼司虞的话,说出了这个名字。
楼司虞一愣,随后大喜,脸上的表情简直算得上癫狂,要不是他长得确实好看,撑住了这扭曲的表情。
换任何一个人过来,做出这个动作,都一定是丑陋不堪。
“您知道了?!您竟然都知道了,那还留着他干什么!他该死!!他骗你!!他居然敢骗你!!!”
和楼司虞疯癫表情,形成完美对比的,就是亓官殊平静冷淡的态度,他哦了一声,不重不淡:“那你呢?身为尧疆中人,和新界勾结,将我的消息告诉我的仇人,甚至还接二连三,前来刺杀我。
难道你,就不该死了吗?”
说的这么大义淩然,可楼司虞做的事,哪一桩不比百里若更加可恶?
被亓官殊的这段话问住,楼司虞的脸上露出一阵茫然无措,好一会,他才解释道:“我没有要杀你!我怎么会杀你呢?!少司官大人,我永远都不会杀你的!
如果我要杀你,就不会露出那么多破绽,让神庭的那些废物,去救你了!”
似乎是生怕亓官殊不相信,楼司虞又连忙道:“你看,这些乘客,我都没有杀他们!我知道少司官大人你不喜欢杀戮,我如果杀了他们,你会很生气的。
我不想你生气。”
少年的眉眼垂下,看上去委屈极了,他低着头认错,努力为自己的举动辩解。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似乎越来越不自信,等到他的声音完全消失。
鳄鱼的眼泪。
如果楼司虞真的不想亓官殊生气,那么就不应该把他拉进来,不应该把这些无辜的百姓,拉进来。
冷笑一声,亓官殊不打算继续和楼司虞争辩什么,他直接问道:
“这次专门为我设计的考场,在哪?”
“当然是病栋啊,监考官大人,整个异海中,只有病栋是你无法管辖的考场,想要困住你,就只能选择这里了。
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来保护你的安全的!”
亓官殊:“…… ”
大可不必。
确认自己又会回到病栋中后,亓官殊点了点头,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准备在进考场前,再次休息会。
如果又是病栋的话……
那么这一次,是不是有机会,可以再见到672呢?
这样想着,亓官殊的表情突然一顿,眼中闪过了一丝慌乱。
同在一体的亓官辞,在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亓官殊的变化。
亓官辞疑惑:“怎么了?”
亓官殊表情变化些许,断断续续道:“我好像,要暂时下线了。你,一个人能行的吧?”???
6!
“亓官殊!你个狗!又坑我!”
安静的机舱内,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语气中的愤怒,几乎快要冲破黑暗。
可,完全没有听到这句抱怨的亓官殊,刚回到自己神桐木傀儡身体,一睁眼,就对上了一双愤怒至极的双眼。
亓官殊:…… 。
坏了,这把高端局。
第149章 裁决人是我爱人
亓官殊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五花大绑回到峒楼的。
总之,等他睁开双眼时,他已经躺在了地板上,连个毯子都没有铺在下面的那种!
想他堂堂尧疆少司官,什么时候混成了这个样子?
可他不敢反驳,一点都不敢反驳。
从地上盘腿坐了起来,亓官殊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没有那么狼狈。
他神情淡定,那一副风雨欲来,亦可不动声色的模样,如果没有他身上绑着的那些铜钱红线绳,估计还是挺能唬人的。
亓官殊轻咳一声,保持心态的平稳,安然开口:“随意在尧疆境内,对少司官动手,该当何罪?”
自己是怎么被发现的,先不管,总之,先让自己站在话风上头,抢先作为受害者,比较合理。
虽然看上去,事情有了一些变故。
他原本是打算瞒着大家,偷偷回到自己的居所,再暗中调查尧疆叛徒一事的。
不过,行踪被发现了,也还在可控范围内。
低头沉默片刻,亓官殊小声试探问道:“长老知道我回来的消息了吗?”
他之前和秦政偷偷封印胎光假死,又藉着上大学的名义,跑到上京去。
不管是哪一件,都足够让长老关他个几月半年的禁闭了。
他虽然有胆子回来,但还没有做好面对长老的准备。
正在擦拭竹笛的女孩动作一顿,差点没直接气笑出声,当即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将手中的笛子,朝着亓官殊的身上扔去,她的声音哪怕尽力掩饰了,也难免还是有些尖锐:
“你还好意思问?!你自己闹出来的事,我帮你顶了几年的锅就算了,结果你倒好!
什么事情都瞒着我,居然还敢去破戒!长老这次可气得不轻,你自己惹的事,你自己看着办!
我可不要再帮你背锅啦!”
笛子并不重,就算是被邬铃儿这么扔过来,也是看好了位置,没真的砸疼亓官殊。
笛子在亓官殊的身上滚动了几下,落入亓官殊的掌心。
亓官殊拿起笛子,顺势挽了一个花,绑在他身上的绳索,居然就这么直接松了开来。
解开绳索,亓官殊拍了下身上的灰尘,握着笛子走到邬铃儿身边,将笛子递了过去。
“你这么说,那就是长老还没发现我回来了,谢谢铃儿妹妹。”
邬铃儿从小跟着亓官殊一起长大,可以说,他们之间的默契,是旁人都无法达到的。
小时候,亓官殊要是做了什么想要违规的事,也都是邬铃儿在后面帮他圆谎。
虽然不知道亓官殊这次闹那么大的事,还偷偷跑回来的原因是什么,但邬铃儿还是下意识帮他隐瞒了。
没好气地白了自家哥哥一眼,邬铃儿冷笑:“峒楼之中,想要探索踪迹的方式多的是,你就算现在没被发现,也迟早要被知道。
与其等到时候,被长老捉到,还不如你现在亲自去和长老解释道歉。
就算长老不原谅你,但惩罚应该也少一些。”
她只是一个小圣女,哪怕现在她帮亓官殊暂时隐藏了行踪。
可她的能力,却不一定比得过长老院的长老们。
固然邬铃儿不介意和亓官殊站在同一条船上,但长老院的惩罚,她还是有些害怕的。
和邬铃儿一样,亓官殊也打心底对长老院感到害怕。
听到邬铃儿的建议,他下意识摇了摇头:“可别!要是关禁闭还好,万一长老直接把我罚去峒楼祭司阁抄书,我会疯的!”
“就应该罚你去抄书,好好醒醒你这个脑子!你是不是忘了,马上就要到大祭司选拔了!
身为少司官,你不好好备选就算了,还在这个关头,你居然敢去…… 去…… ”
去了半天,邬铃儿也没有说出个什么一二三来,反而把自己说了个满脸羞红。
支支吾吾了好一会,邬铃儿才用一种恨铁不成钢地眼神,瞪了亓官殊一眼:“你和我说实话,你到底破没破纯阳之身?”
“咳咳咳咳…… ”
邬铃儿这话说的直白又突然,差点没让亓官殊一口气呛过去。
他当然听得出来邬铃儿话中的含义,这种事情,怎么说,都是私人的。
哪怕邬铃儿没有明说,也是让亓官殊激了个面红耳赤。
亓官殊咳了好半天,才羞红着脸回了句:“没有!”
在他们尧疆,没有成婚之前,就先行夫妻之礼,这叫秽乱。
即便在一起了,也不会得到任何家人和玹尊的祝福,甚至还会连累自己的家人,受到街坊四邻的鄙夷。
寻常尧民尚且不会做出如此不尊重妻子丈夫的事情,更别说从小到大,都是以礼教至上,细心教导出来的少司官了。
亓官殊是真心喜欢瞿镜的,他当然希望自己以后,可以和瞿镜有一场光明正大的婚礼。
上奏淩霄,结成道侣,获得家人和玹尊的祝福。
为了这一点,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在成婚前,和瞿镜做出任何有违礼教的事情的。
“没有?那你还算有点脑子!”
邬铃儿一拳打在亓官殊的肩膀上,在得到了这个答案后,小圣女脸上的愤怒,倒是消下去了不少,却依然还很生气:
“以我的能力,也掩藏不了多久你的踪迹。哥哥,你如果有什么事要做,最好赶快行动。”
趁长老还没有发现亓官殊回来,他还有机会可以再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一旦亓官殊的行踪,被长老院发现,那么,亓官殊就要回去继续当他那位禁不可违的少司官了。
亓官殊点头,脸上的神色也快速收拾起来,严肃下去:“铃儿,这两天,你帮我去查一下,尧疆之内有没有一个叫做<楼司虞>的人,他年纪不大,看上去应该刚成年没多久。”
“楼司虞?族内应该没有姓楼的才对,不过也不一定,哥哥放心,我马上去查。
这个人,就是族内出卖哥哥的叛徒吗?”
如果是,那这个人,也就没有必须继续活着了。
在如今这个法治社会,确实不可以私下处置一个人。
不过,这里可是尧疆。
尧疆境内,只以尧疆的规矩为首,别说普通人了,神明来了,也给好好遵守疆内的规矩。
“先找到这个人的消息,至于如何处置,再议。”
亓官殊没有邬铃儿那么想杀楼司虞,他只是觉得很奇怪。
在尧疆这样一个几乎是封闭族内的隐世之地,所有人都遵守特殊的规则长大。
按理说,全部人都是以大祭司为首才对。
大祭司若未选出,就以少司官为首。
就算现在,亓官殊和邬铃儿随便在尧疆之中,找一个人出来,让他出卖少司官。
那个人也一定会宁死不屈,还要翻过来下个蛊。
到底是什么原因,才会让楼司虞出卖亓官殊,去和新界合作,来算计亓官殊呢?
最奇怪的是,他杀就杀吧,还一次次放水,似乎并没有真的想杀死亓官殊一样。
楼司虞的这份别扭和反差,实在是太奇怪了。
暂时抛开这个事情不谈,一切都先等邬铃儿查出楼司虞的消息后,再做决定。
亓官殊现在好奇的,是另外一件事:“我偷偷潜回来,特意隐藏了气息,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他虽然没有把握,能够瞒住长老院,但确实很有把握,能够拖延个几天,再被发现。
连长老院都可以暂时蒙蔽过去,邬铃儿到底是怎么发现他的?
难道在他不在尧疆的这段时间,他的这位小表妹,已经把寻踪术,练到了极致?
被自家崇拜的表哥,用这样探究的目光打量,邬铃儿的心情有些愉悦。
小姑娘十分自傲地抬起下巴,扬眉微笑:“哼,傻了吧,你以为你藏的很好,还不是被我发现了?这样,你说一声圣女大人真厉害,我就告诉你,怎么样?”
亓官殊:“…… ”
那这个答案,我宁愿不知道。
亓官殊嫌弃的表情,实在是太显眼了,邬铃儿娇怒一声,对着亓官殊的脸,虚空挥了几下拳头:“喂!好歹我也帮你管了这么多年的尧疆!你夸夸我怎么啦!”
生气的小姑娘连哼好几声,双手抱着手臂,转过身去,不想再理会亓官殊。
身上的小铃铛也跟着小姑娘的这个动作,整齐划一地响动着。
都生气到这么地步了,还牢记着不可失仪的教导,也真是难为邬铃儿了。
“好好好,圣女大人真厉害!圣女大人辛苦啦!那么,这位美丽强大的圣女大人,现在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了吗?”
亓官殊哭笑不得摇了下头,走到邬铃儿的身边,围着她夸了好几句赞美的话。
被哥哥一夸,小圣女扬起的嘴角,怎么压都压不住,眉眼弯弯,高兴极了。
就是这么容易被哄好,邬铃儿双手挽住亓官殊的肩膀,把脑袋靠了过去,一副信赖亲昵的模样:
“哼,既然哥哥你这么诚心诚意的问了,那本圣女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我呀,是靠着圣蛊陀找到你哒!”
轻快娇气的声音,像是奏乐一般,从邬铃儿的唇间说出。
邬铃儿抬起左手,手指盘绕,形成一个手印后,晃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
圣女腕间的银手镯摇动,手镯上面的小铃铛,也跟着一起震动起来。
“铃——铃——铃——”
清脆明亮的铃声的响起,一道早就准备好的身影,快速从屏风后面,飞了出来。
直接撞入亓官殊的怀中。
亓官殊能够感觉得到,这道朝自己飞过来的身影,没有任何恶意。
他下意识接住了这个身影,手臂微沉,似乎是拖住了一个什么东西。
小家夥不重,而且还带着些许软糯。
亓官殊还没有看清是谁,在他怀中的小家夥就已经挥着两只小短手,去抱亓官殊,咿咿呀呀地唤道:
“父亲!”
诶,你谁啊?怎么一上来就乱认父亲啊?
我可没有孩子啊!我还没结婚呢!
这个念头刚在脑海中浮现,亓官殊又立刻想起来另一件事。
不对,他好像还真有个孩子!
思绪回归,亓官殊惊喜地低头望向怀中软糯的小团子:“修妄,你的伤好了?”
之前小修妄在医院之中,为了保护他的躯壳不受损伤,选择消耗自己的灵魂力量,去凝成古钟结界。
最后,却被一个贪婪的邪祟打伤,撕咬掉了部分血肉。
后来,就跟着邬铃儿一起回疆治疗来着。
不久前,他还向邬铃儿问过小家夥的情况,当时邬铃儿说,小家夥在峒楼养伤。
没想到,这么快,小修妄就已经好了。
养好伤的小家夥,看上去比之前又长大了一些。
现在估摸着,也有寻常婴孩半岁左右的大小了。
他原本身上还没有长透的皮肤,现在已经彻底长好。
尤其是他那双纯白的双瞳,现在也已经有了正常孩子的样子了。
至少别人见到他时,不会怀疑他是普通小孩的身份了。
小修妄长得十分可爱,尤其那双几乎和亓官殊一模一样的眼睛。
如果是不了解亓官殊的人见了,估计都直接会以为这是亓官殊的亲生孩子。
唯独……
这孩子的模样,除了这双眼睛,还更像另一个人。
邬铃儿伸出手,戳了戳小修妄的腮帮子。
小修妄以为便宜姑姑是在和自己玩,跟着小姑姑的手指,一鼓一鼓地嘟起腮帮子。
和小侄子玩得开心,邬铃儿没有忘记问:“哥,你还没跟我说过,为什么这孩子,长得那么像百里若啊?你什么时候和百里若有关系的?”
没错。
这孩子除了眼睛很像亓官殊以外,外貌长相,几乎和百里若有六分相似!
虽然百里若双目失明,但如果把小修妄的眼睛遮上,绝对没有人会怀疑,这和百里若有血缘关系。
亓官殊:这个问题,很难跟你解释,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啊!
亓官殊假笑一下,心底呵呵一声,默默在心中纠正了邬铃儿的名字: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不是像百里若,而是像…… 此界太平呢?
微笑。
好好好,瞿镜你这么玩是吧?你小子真有本事啊,到底做了什么,让一个尧疆圣蛊,居然除了主人以外,还认了另一个家人?!
是我小瞧你了,我还以为你这家夥,真的就什么事都不做,一直往后退缩呢!
原来你给我准备了这么大的一个惊喜啊!
亓官殊一点也不觉得修妄长得像此界太平,有什么不对。
他目光柔和地望着怀中的小婴儿,心底叹道:小家夥,你也喜欢你的另一个爹爹吗?
没有将这句话说出来,亓官殊怕邬铃儿听了,会直接爆炸。
也没有回答邬铃儿的那句问话,亓官殊干脆顺着势头,直接反问:“百里若去黄泉了?”
“是啊,算算时间,他现在应该已经到了黄泉了吧。”
……
黄泉路,一般只有死去的亡魂,才可以看到。
从古至今,也一直流传着这样一句话:走过黄泉路,就彻底和今生告别,轮回之后,便无此生。
而之前,亓官辞刚成为导游的时候,也是通过冥府的导游大巴,经过一次黄泉路。
这条路,并不是给人走的。
这是一条属于鬼魂的入阴路。
寻常人只有在死亡的时候,才可以踏入这条路,只有两只情况,是可以在活着的时候,进入的。
第一个情况,就是自身的气运低下,达到濒死的状态,魂魄无法锁在体内时,变容易失魂入阴。
比如之前的亓官辞。
他因为一直长时间的不规律作息,导致自己的气运格外低下,才会在深更半夜的时候,被路过的黑白无常勾错魂。
第二个情况,就是等。
每六年一次的爀鴠日,黄泉起大风,黄泉路开,生人可乘风入黄泉,得见孟婆庄。
今年确实是那六年一次的爀鴠日,不过这个日子,在亓官殊的生日之后。
而给亓官殊的药,必须在生日前吃。
所以,想要去黄泉取药,就只剩下了一种方法——
强行让自己达到濒死状态,出魂入阴。
亓官殊三岁入峒楼,自五岁正式授予少司官一职后,每三年,就需要有一位修罗入阴,帮他从黄泉中取药,稳定魂魄。
除了长老院的长老们,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要去黄泉取药,也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少司官不能亲自去取药。
不过,在尧疆之中,能够为少司官办事,是一件非常值得骄傲的事情。
没有人会拒绝这份危险的任务。
包括百里若。
可以说,整个尧疆之中,除了邬铃儿,就只有百里若,是最把亓官殊放在心上的了。
黄沙漫天之中,有一位穿着黑色长袍,带着兜帽,伸出一只手,松松扯着兜帽的男人,正在沙地上行走。
这人几乎将整个身子,都掩藏在了黑袍之下。
他伸出来拉住兜帽的手上,隐约可见精致的银色护臂,黑袍飘动间,还依稀可以看见挂在黑袍人腰间的一张凶兽面具。
面具上挂着小银环和铃铛,在行走之间,碰撞出稀碎的乐声。
走了不知道有多久,男人停下脚步。
在黄沙飞舞的风浪之下,男人身上的黑袍和配饰,被吹的猎猎作响。
这样大的风沙,让男人险些拉不住盖在头上的兜帽。
兜帽飘下,男人的头发也在瞬间被吹得飞舞起来。
发间,他充做发饰的银饰铃铛和小铜钱纠缠不休。
除此之外,他用来遮盖双眼的黑色缎带,也在大风吹动下,跟随着头发一起卷动。
“咳咳。”
握紧拳头,抵在唇边,低声咳了两下,百里若的唇角溢出了一部分腥气的血丝。
若无其事地抹去血丝,百里若透过遮眼布,“看”向了不远前,那处在风沙之间,若隐若现的小庄子。
“孟婆庄,找到了。”
轻声念出声来,百里若的唇角扬起,不难看出他此刻的高兴。
没有任何迟疑,百里若任由斗篷和头发在风中吹动,一步一步朝着孟婆庄的位置走去。
越靠近孟婆庄的位置,风沙的剧烈程度,似乎就越大。
可奇怪的是,这些换做平时,都可以卷起百斤重的卷风,在面对这位双目失明的青年时,却只是将他的衣袍吹动。
黄沙之上,地上的脚印出现了一会,又会很快被新吹过的沙子盖过。
地面上,除了有一双成年男人稳健的脚步外,在脚步旁边,似乎还有一道巨大的爬痕。
这痕迹看上去,像是蛇类的爬行踪迹,可这样大体型的蛇,又好像不太可能存在。
尤其是——百里若的身边,明明什么动物都没有!
“嘶——”
“呼——呼——”
风声下,一道轻到几乎听不见的嘶鸣声响起一瞬,不过,也只是一瞬,就消失不见。
将全部的灵气,都凝聚在脚下。
百里若一步好几米地前进,即便是这样,他也走了差不过一个小时,才走到了孟婆庄的门前。
在庄门前站定,百里若抬起手做出一个止步的动作。
这里除了他之外,没有任何人,也不知道他这个动作,是做给谁看的。
“叩——叩——叩——叩——”
握住庄门上的把手,在门上敲击了四下,百里若客气开口:“晚辈百里若,前来赴约取药,请孟婆赐药。”
百里若这位自骄自傲的人,除了在亓官殊面前,会稍微收敛一些,在其他人面前,基本都没给过什么好脸色。
可是现在,他倒是愿意为了亓官殊,对孟婆客气一些。
不管怎么说,他还需要从孟婆这里,拿到少司官的药。
为了少司官,客气一些也无妨。
敲完门,百里若放在把手,站在原地等了一会。
没到片刻,只听“吱呀”一声,孟婆庄的门,被从内打开了。
孟七夕一如既往摇着她那把扇子,只是这一次,她却是有些兴致缺缺。
随意挥手开了门,孟七夕一手按着自己的太阳xue,一手摇着团扇,躺在摇椅上假寐。
她甚至连睁眼看一下来人的兴致都没有了,语气轻低:“药在那边的桌子上,你自己拿吧。”
随便说着,孟七夕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深深叹了口气,有些幽怨地抬眼,从摇椅上坐骑身子。
孟七夕望向前来取药的修罗,似乎想透过修罗,骂骂自己想骂的那个人:“哎,你们家那位可真是过分,人家都提示到那种地步,让他来找我了,这么久来,非但不来,居然还转线…… ”
吐槽抱怨的话才说到一半,孟七夕的视线在落到了百里若的脸上后,立刻瞪大了双眼。
她语气一顿,用团扇掩住自己的下半张脸,却没有办法掩盖住眼中的震惊和错愕。
孟七夕的这个变化,自然是被百里若捕捉到了。
他虽然双目失明,可是,他对周围目光的变化,却是十分敏锐的。
手指还没有碰到药瓶,百里若就立刻转头,朝着孟七夕“望”了过去。
只是侧脸和背影的时候,孟七夕就已经有些惊疑了,现在百里若直接将正脸转过来,更是直接对着孟七夕的心口处,直接补了一刀。
“你!”
孟七夕下意识从摇椅上站起身来,膝盖有些发软,几乎想要立刻对着百里若下跪。
不过,她还带也当了近万年的黄泉之主,这点心性,还是有的。
孟七夕用最快的速度整理好了自己的表情,掩着半张脸,仔细打量着百里若:“少年郎,你…… 也是衍夜司的修罗?”
自当年孟七夕和上一代金瞳裁决人亓官赫,以及蚩允娴达成了协议后。
以后的每三年,衍夜司都会派一位修罗过来,为亓官殊取药。
孟婆是神界之内,最特殊的一个职位。
她虽然属于冥府,却并不归冥府管辖。
尤其她亲手熬制的孟婆汤,更是有稳定神魂,忘却前尘的作用。
当然,她熬的汤,可不只有这些作用。
比如她为亓官殊准备的药,可以——掩盖生机,混淆生死。
但孟七夕惊讶的,并不是来取药的修罗,和之前的有些不太一样,而是——
这次的修罗,为什么长得这么…… 这么像——
此界太平!
身为冥府的老人,也算是高层之一,一些冥府之间的秘密,孟七夕自然也是知道的。
她的头脑转的很快,把能想到的猜测,全部都猜测了一遍。
很快,孟七夕就有了一个大概得推测。
她的眉头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带着复杂的目光望着百里若,试探开口:“你,你对裁决人…… ”
“你是说阿殊吗?”
百里若察觉到了孟七夕的古怪,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孟七夕在看到自己后,会露出这样的表情,还会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但,这位鬼点子一堆的青年,已经扬起唇角,轻歪头部,做出一副乖顺的模样:
“他是我爱人。”
孟七夕:“… ?”
等一下,要不您再仔细听听自己说了什么呢?您是不是少说了几个字?
比如,您想说的,其实是——他是我敬爱的人。
您其实,非常敬爱裁决人,因为他是您的上司,能力出众,并且……
算了,编不下去了!
瞿镜当着全冥府宣布亓官辞是自己印下的导游就算了,怎么这家夥直接光明正大说出“是我爱人”这样的话了?!
孟七夕猛的吸一口气,神色有些恍惚,她尴尬微笑地点了点头:“啊,原来是这样啊。”
你特么都换了一个灵魂了,怎么还是喜欢上了亓官殊了!
和孟七夕受到惊吓的表情完全不同,百里若扬了下眉头,不动声色将亓官殊的药,先收了起来。
孟婆的这个态度,有问题啊。
嘴角玩味笑了一下,百里若直接上前一步,低声问道:“孟婆姐姐,你认识我?”
作为一只从小就觊觎少司官的狼崽子,他可太知道该怎么利用自己的优势,去获得最大的利益了。
装作一副无辜小狗的模样,百里若收敛起了所有的张扬和狠厉,他带着阳光的微笑,唤着孟七夕姐姐。
用最无辜的语气,问出最直入根底的话。
百里若刚成年没多久,他的声音还带着些许未脱的少年气。
尤其是他还拒绝束发,和以前一样,披散着头发,在头发上编出一个个小辫子。
看上去,他还真的只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
孟七夕心跳慢了一拍,眼中的神色更加复杂,这种复杂,也十分容易分辨。
这是属于被一个认识的人,突然叫“姐姐”的惊恐,以及被用这样乖巧语气,叫了一声“姐姐”后的激动。
虽然惊恐的占比更多,孟七夕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条件反射性地开口急切道:“不敢!不敢!”
“…… ”
一声“不敢”刚说完,孟七夕就反应过来,自己这是着了百里若的道,让他套出了消息了。
无奈摇了下头,孟七夕对着百里若微微屈身行礼:“您可饶了我了,你是没有办法,从我这里,得到任何消息的。”
百里若歪头,这动作像极了小狗,可这只狗崽子的笑容中,却半点没有掩藏,那属于食肉动物的野性和嚣张:“是吗?那姐姐告诉我,你把我,当成了谁呀?”
到底是什么人,能够让孟婆这么惊讶,连一声“姐姐”都不敢听,害怕到了如此地步?
他长得像谁?
或者说…… 冥府之中,谁长得像他?
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冥府之中,居然有人长得和他很像吗?那他是不是就有机会,杀了那个小神官,自己顶位,还不被发现呢?
又或者,他会不会,本来就和这个人,有什么关系呢?
百里若可太好奇了,但他也知道,自己这样,是无法从孟七夕的口中,问出点什么来的。
孟七夕说了,她有把握自己无法从她口中,得到任何消息。
这就说明,关于他身份的这个秘密,被孟七夕下了死契。
除非孟七夕死了,否则,没有人可以从她这里,获得任何答案。
但,这也让百里若更加确认,孟婆一定知道点什么,说不定,还和自家的少司官有关。
毕竟,孟七夕之前问的一个问题,就有关自己的少司官。
对裁决人怎么样?是对他的感情?还是对他的看法?
为什么一定要提到裁决人?
难道他,不可以去喜欢少司官吗?
凭什么?
谁规定的?
完全没有把孟七夕的这句话听进心底,百里若问不出什么,干脆直接转身,就要离开。
却在百里若刚转身的时候,孟七夕犹豫对他开口道:“你,快死了。”
四个字成功让百里若停下了脚步,百里若面色不改,似乎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值得害怕的事情。
但他还是回了一句:“哦,是吗?那,我还能活多久?”
让他看看,他还有多长时间,可以陪在少司官的身边。
孟七夕不能告诉百里若,他还能活多久,但她确实从百里若的灵魂中,看到了死相。
百里若,一定会死。
而且,时间就在最近了。
虽然孟七夕明白,百里若的死是必然的,可她还是有些难过。
没有谁,可以真的毫无芥蒂地接受自己的死亡。
尤其是百里若,还这么年轻。
孟婆没有回答,但百里若已经从这份沉默中,猜出了一个大概的时间。
他很快就要死了么……
哪怕知道了自己的死亡即将到来,百里若也没有半点慌乱或是失态。
他平淡地接受了自己的死亡倒计时,对着孟七夕的方向,微微颔首:“多谢提醒。”
百里若越是这样平淡,看在孟七夕的眼里,就越是难过。
她沉默了一会,叫住马上就要走出庄门的百里若:“等一下。”
“我有个东西要给你。”
说着,孟七夕手腕轻挥,凭空变出了一套服装,以及一瓶药。
用灵力拖着服装和药,送到了百里若的眼前,孟七夕解释道:“这套导游服送你,说不定,你有机会会用得上。
对了,这瓶药你要好好收着,非到万不得以的时候,千万不会饮用。
你的禁制,应该马上就要反噬你了吧?如果你决定睁眼了,那就喝下那瓶药吧。
虽然不能救命,却能够让你好受一些,至少……
说不定你有机会,真正意义上的看一眼自己喜欢的人。”
百里若的这双眼睛,从出生起就没有睁开过。
所有人都知道,他双目失明,从很小的时候起,他就用黑布蒙着双眼,以此来缓解光线的刺眼。
少有人知道,其实他带着的黑布,上面都淬有草药,这些草药可以让他的眼睛的疼痛舒服一些。
也很少有人知道,其实他并非双目失明——
他的双眼,生来就有禁制。
这份禁制,一直在折磨着百里若,但他很会忍耐疼痛。
这么多年,他都忍了过来,哪怕他的双眼,几乎烧疼到快要让他昏迷过去,他也不曾哭过一次。
这还是第一次,由另一个人的口中,提到:你眼中的禁制。
难道沉默下来,百里若没有立刻接下药和导游服,他疑惑地望向孟七夕:“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帮我?
就因为,我长得很像你认识的一个人吗?
孟七夕淡笑一声,摇了下头:“我只是不希望,你在生命即将结束的时候,还没有亲眼见过一次自己的爱人。
对吗?你应该很想用自己的眼睛,看一次你的心上人吧?”
百里若:…… 。
孟七夕说的没错,他确实很想亲眼见一次少司官。
尽管以他现在的实力,也能够通过灵视,“看”轻少司官的模样。
但,这不一样。
这是不一样的!
“看”到,和看到,是不一样的。
别扭说了一句“谢谢”,百里若收下了药,却没有去碰那套导游服。
他不想把和冥府有关的衣服,穿到自己的身上,这会让他想到,那个讨厌的,快要陨落的,得到了少司官偏爱的冥府小神官。
孟七夕不知道百里若在想什么,她只是说了一句:“听说裁决人有套白无常的导游服,正好和这套配对。”
话音刚落,一开始就被百里若不停嫌弃的黑色导游服,立刻被百里若收回了芥子空间中。
咳,他才不是因为这套衣服和少司官的配对呢。
他这是……
长辈赠送的礼物,不可以拒绝!他这是有礼貌!
嗯,没错。
有礼貌。
有些尴尬地红了耳根,百里若强装镇定,再次说了句:“谢谢。”
草草说完谢谢二字,百里若加快脚步离开了孟婆庄。
速度之快,彷佛身后有什么恶鬼,正在追着他一般。
一直看着百里若离开,孟七夕才忍不住笑出声来。
果然还是小孩子心性啊,这么容易就害羞。
到底是怎么有勇气,敢说出裁决人是自己爱人这种话来的?
模仿着刚才百里若的语气,孟七夕表情作怪:“你是说阿殊吗?他是我爱人~呦呦呦,他是我爱人~啧,真敢说啊,还是你爱人,八字都没一撇呢,爱人…… 瞿君,您安。”
孟七夕的模仿秀戛然而止,她表情尴尬,低着头真在原地,在这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脚趾,可以扣出一个大平层出来。
还有什么事情,是比在背后模仿上司语气,还被上司包抓更加尴尬的事情吗?
孟七夕觉得自己今天出门,一定是没有看黄历。
否则,怎么会在百里若那里吃了瘪后,又在瞿镜这里,受了挫。
怎么回事,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
一个两个的,都往黄泉跑!
心底抱怨着,孟七夕面上做出一副“您的到来,让孟婆庄蓬荜生辉”的假笑。
瞿镜抿唇沉默,他打断了孟七夕的假笑,直接步入正题:“孟婆,我想查阅一下你这里的地卷副本,可以吗?”
孟七夕手中,也有一卷生死簿,并且,和冥府的生死簿副本不太一样。
孟七夕手中的这本,可以查询一个灵魂的来去。
他用其他的生死簿副本,都没有办法查到亓官殊文件的信息。
所以,他打算来孟七夕这里,借这卷副本,查询亓官殊灵魂的来去。
如果,能够查到亓官殊的灵魂变化,说不定,他就有办法,找到属于亓官殊的那一册正确的文件。
按理说,瞿镜的话,孟七夕是不能拒绝的。
可是,孟七夕大概可以猜到瞿镜打算用这卷副本,查什么。
偏偏,她还真的不能让瞿镜去查到什么。
迟疑了片刻,孟七夕斗胆拒绝。
她直接跪了下去,对着瞿镜道歉:“抱歉瞿君,请恕属下,难以从命。”
“…… 好,那你解释一下,裁决人是我爱人这句话,怎么了?你有什么意见?”
第150章 另一个瞿镜
孟七夕能够什么意见,她哪敢有意见?
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孟七夕果断选择扯开话题,挥手端了一碗汤过来,递到了瞿镜身边:
“瞿君,属下观您神魂有些虚浮,最近可是遇见了什么事?喝碗汤,固下魂魄吧。”
在冥府神职的眼中,灵魂的异变,是很难骗过他们的。
孟七夕感觉得到,瞿镜身上的魂魄,有些不对劲。可她却没有办法,进一步探知出异常在哪。
摇头拒绝了孟七夕的好意,瞿镜再次问了一遍:“我真的不能查阅一次你手中的那卷副本?”
孟七夕点头,没有直接回答,表情中却满是坚定。
见确实无法从孟七夕这里讨到什么好处,瞿镜这才彻底放弃了这个打算。
他确实可以通过权利,让孟婆把生死簿副本给他查阅,可这里到底是在黄泉。
而孟婆,本质上并不属于冥府管辖。
都在阴司中办事,瞿镜还不至于,为了一卷文件,去和孟婆撕破脸面。
看来,想要找出亓官殊正确文件的事,还是要另寻他法了。
暂时将这件事翻过去,瞿镜没有追问孟七夕刚才那番奇怪的话,是什么意思,而是捕捉到了孟七夕话中的另一个关键词:
“你与裁决人相识?”
比起瞿镜这位冥府中的“小辈”,孟七夕经历过的时间,可比大部分冥府神职都长太多了。
包括衍夜司和裁决人的消息,瞿镜也只是曾经听说过一二,更多的内容,却并不得知。
尤其是衍夜司创建到一半时,淩霄就消失了。
相映射的,这个专门为了审判神明,而创建的衍夜司,也没有了后因。
不只是瞿镜,包括神庭大多数神明在内,大家都以为衍夜司没有成功创建,更不存在裁决人。
就算是瞿镜,知道“裁决人”这个称呼,也是秦政特意告诉他的。
能在神都被称为裁决人的,就只有衍夜司中的主审官。
如果裁决人是存在的,那就说明,衍夜司其实也创建了。
但,神庭之中,从没有任何一位神明见过这个司法部门,就有些奇怪了。
如今,瞿镜又从孟婆的口中,再次听到了裁决人三个字。
孟婆作为一位常年待在黄泉的冥府神职,又是怎么知道这种消息的呢?
从孟七夕的语气中,不难听出,她是知道亓官殊真是身份的。
那么,孟婆又是在什么时候,知道的这个消息?是什么时候,和裁决人有关系的?
瞿镜的心中有太多的疑惑,只可惜孟七夕并不打算,对他进行解释。
她挑选了一两个比较模糊的问题,进行回答:“我只是一个小神官,哪有资格认识裁决大人?这难道不是瞿君您自己告诉我的吗?”
他自己说的?
他明明才刚来到黄泉,什么时候还告诉孟七夕,亓官殊是裁决人的消息了?
疑问刚生出,瞿镜的眼神忽然一闪,一个想法,在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来。
“你见到爽灵了?”
瞿镜是知道自己魂魄不完整的,甚至可以说,作为灵魂中的主体部分,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缺失的部分是什么。
早在他有自己意识的那一刻起,瞿镜就知道,自己被最开始的“我”,分成了三个部分。
不管是人,还是神鬼妖魔,都拥有三魂七魄。
之前亓官辞的灵魂有异,就是因为他的胎光不明,只留下了爽灵和幽。精。
而瞿镜和亓官殊完全相反。
亓官殊是封印,瞿镜是散开。
最初的“我”,把瞿镜的三魂一一分出,每一个魂,都互不相识,以全新的“人”身份,投入六道轮回。
瞿镜作为天魂胎光,他保留的记忆最多,同时,也是唯一没有进入轮回中的一魂。
他担任了原“我”的司君职位,成为了冥府中的一位工作人员。
作为人魂幽。精的此界太平有些特殊。
他虽然投入了轮回,却因为先天性哑疾,被年轻不负责的父母抛弃,最终还未满月,就惨死在了废弃的垃圾站中。
他以婴孩之身死亡,死时怨气太重,无法再次入轮回,只能转为鬼差,成为冥府中的一位黑无常。
也就是在此界太平死后入阴时,瞿镜发现了他的身份。
一个新死的婴儿,实在难以在冥府存活,为了让此界太平可以继续活下去,瞿镜选择收回幽。精。
可幽。精到底是被他自己分出去的,因此,在回归后,也并不能完全融合。
大多数时间,此界太平和瞿镜虽同处一个躯壳之内。
但更多的时候,此界太平却是会单独分离出去,当自己的黑无常玩。
瞿镜太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如果作为胎光和幽。精的他,都选择喜欢亓官殊。
那么,作为地魂爽灵的他,没有理由,会不对亓官殊动心。
也只有这样,孟婆才有可能会说出“裁决人是我爱人”这样的话。
爽灵也知道亓官殊是裁决人……
“他也是亓官身边的人?”
能说出裁决人这个称呼,还称之为爱人,那这个人的身份,一定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人。
尤其是,对方很可能还来过黄泉,见过孟七夕!
能到黄泉,还能见到孟婆的人。
最近导游部也没有发生什么异常变故,排除勾错魂的原因,那就说明,这人估计也是玄门之中的人!
可,大部分的玄门众人,能知晓亓官殊裁决人身份的,他都见过,没有人是他的爽灵。
那么……
就只剩下了最后一种可能——
“他和亓官的家族有关?”
瞿镜的这番推理,条理清晰,一一思考下去,实在难以找到些许差错。
孟七夕有心反驳,却也没有办法昧着良心,说这是错的。
苦笑一声,孟七夕神色复杂地用扇子遮住半张脸,语气有些闷沉:“瞿君,有时候真希望您不要那么聪明的好。慧极必伤,您总是这样,倒容易断了自己的寿命。”
这番话说得不清不楚,看似没有回答瞿镜的话,却已经把答案,告诉了他。
瞿镜淡色的双瞳清亮,得知自己的猜测正确后,嘴角甚至还挂上了些许笑意。
孟七夕:“您自己都快要陨落了,还这么高兴?”
怎么会有人,在知道自己的另一个魂魄的消息后,非但不想着怎么收回来,来延长自己的寿命,反而还这么高兴的?
这不是缺心眼吗?
孟七夕有些不太理解瞿镜的想法,可瞿镜却并不认为这是一件坏事。
他带着微笑,语气轻快:“我为什么不高兴?就算我死了,也依旧会有另一个我,继续陪在亓官身边。
且这另一个我,还和亓官来自同一个地方,那就说明,他们之间的话题会更多,也不用担心身份立场,不被承认。
这是一件好事,我当然高兴。”
瞿镜的心中,一直还记着当初邬铃儿对他说过的话。
他心上人的家族,非常神秘,就连淩霄定下的规则,都可以直接无视。
邬铃儿当时的语气,即便已经控制住了骄傲,却还是没办法掩藏住那份自豪。
也是在那个时候,瞿镜就知道,自己一个小司君的身份,可能根本就没办法入亓官家族的眼。
尤其是秦政还告诉他,亓官殊是裁决人。
种种身份加下来,反而是瞿镜这个冥府小司君,有些不够格了。
还是一个快要陨落的小司君。
在这样的一个情况,却告诉瞿镜,他的爽灵居然和亓官来自同一个地方。
而且很大可能,还和亓官十分熟悉。
那就算是在下一秒让瞿镜陨落,瞿镜也还是要挣扎着,从这黄泉中,呐喊出一句:
——还有这种好事?!
一下子就对前去理南的事,更加感兴趣,瞿镜端起还热腾着的孟婆汤,一口闷了后,和孟婆告别,离开了黄泉。
从莫名其妙高兴,到喝汤告别,这一系列的动作,丝滑连贯,根本没有机会插入其他的话。
等瞿镜离开后,孟七夕才皱着眉头,疑惑不解地反应过来,自己还有话没说。
“诶…… 怎么就走了?可是…… 您那爽灵,也马上就要死了啊…… 高兴个什么啊?
……
有这时间高兴,还不如开始准备闭关融魂呢,等三魂回归,正式继任帝君之位,冥府也能更稳定啊。
不过也奇怪,帝君的那根蛇灵骨,到底去哪了呢……
嘶,我记得就放在罗酆山的啊…… 到底去哪了呢…… ”
孟七夕陷入自己的思绪之中,走回自己的躺椅上,她无聊到变出一块平板,开始找起话本小说看。
“就这本吧,《原来我是生死簿》,呦,这主角还是天地双卷中的地卷啊!
我来看看,还挺多章了,哎,就是周更这一点不好,催一下吧。”
说着,孟七夕登陆了自己的读者号,在下面留言:[不更新烂尾,小心死后没汤喝。]
……
孟七夕有没有成功催到更新,不好说,不过,另一边的百里若,却已经离开了黄泉,回到了尧疆之中。
尧疆所有人口的出生和记录,都会统一放在库阁当中。
按照姓氏和土司管辖而分,查阅起来还算方便。
平日里也有专门的人员看守。
邬铃儿有一个圣女的身份,很容易就进入到了库阁之中。
虽说以圣女的职责,是管不到尧疆人口信息的,但她想来查阅,也符合规矩。
拒绝看管人员的帮助,邬铃儿自己在库阁之中查找起来。
“楼”这个姓氏,不管放在哪里,都很少见。
尧疆常年生活远离中原,自古以来,就被称为“异族”。
据说,在传闻中,尧疆的先祖,是与黄帝大战过的蚩尤。
后来逐鹿失败,蚩尤九黎残部南迁,落地南疆,为了躲避黄帝追杀,改名换姓,定部落为“尧”,以表安稳之心。
而大祭,其实也是从以前的“祭尤节”,逐渐发展而成。
一开始,大祭的存在只是为了祭祀蚩尤先祖,可后来,尧疆最出色的那位大祭司,以凡人之躯反抗规则。
强行让尧疆,成为三界之中,最特殊的一处地方,以审神明。
至此,大祭的意义也开始发生改变,在保留了祭祀先祖的同时,也向玹尊祈福,护尧疆子民平安。
虽然尧疆的百姓,都源于九黎部落,大部分的姓氏,也都是和先祖有关。
但,确实没有听过“楼”姓。
在库阁中待了整整一天,邬铃儿在查阅的过程中,还利用了蛊灵相助。
即便是这样,她也没有找到任何有关“楼司虞”的消息。
最后一侧文件翻阅完毕,邬铃儿的表情也沉重起来。
她合上卷宗,将其放回木架上,心情彻底坠了下去。
“怎么会没有?”
轻声呢喃出声,邬铃儿的眉头皱得更深,她也不是没有怀疑过,是不是自己看的速度太快,忽略了过去。
可她询问了自己召出来的蛊灵,得到的答案,也都是一样的——没有。
尧疆的库阁之中,没有楼司虞的文件?!
这不可能啊,每一个新生儿的降临,都会有接生婆婆记下时间和性别,在鸑鷟神鸟的公证下,把孩子的文件,录入库阁之中才对!
没有理由会省掉一个人。
尧疆千万年的潜移默化下,不可能会有人不遵守这些规则。
除非,这个楼司虞,本来就不是尧疆的人!
但,如果他不是尧疆人,又是怎么知道族内的这些消息的呢?
邬铃儿抿紧双唇,收回蛊灵后,离开了库阁。
沿着小道,偷偷遛到了亓官殊的住处,邬铃儿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亓官殊。
“哥哥,你真的确定,这个叫楼司虞的人,是族内的人?”
没有文件,没有记录,这在尧疆,就相当于没有身份证。
一个没有身份证的黑户,是不可能在尧疆遍布的蛊灵,和鸑鷟神鸟的注视中,存活下来的啊。
嗯?
鸑鷟神鸟……
邬铃儿眨了下眼睛,眸光突然一亮:“是啊,哥哥!你为什么不直接去问问鸑鷟呢?倘若这个人真的是族人,那有没有可能,这个名字,是他骗你的?”
一个假名,确实没有办法查到什么线索。
“你是说,楼司虞这个名字,是骗我的?”
“我不确定,但哥哥,我确实没有找到任何关于这个人的数据。如果库阁记载没有出错,那就只能是这个人本身有问题了。”
尧疆固然看上去和外边的世界,差了很多。
但尧疆内的查询方式,却一点都不比网络电子差。
有那么多蛊灵的护佑,不可能会有人在库阁上动手脚。
亓官殊沉默,他相信邬铃儿的话,但也就是因为他相信,所以才更加纠结。
如果库阁之中查不到,那他想要找到楼司虞的消息,就只能依照邬铃儿所言,去询问鸑鷟了。
问题也就在这。
鸑鷟可不是什么某度百科,想找的时候,就直接上去搜索的。
如果他想要去问鸑鷟,就必须以少司官的身份,去正式祭拜玹尊,在峒楼中,完成卦问。
先不说可不可以偷偷溜进去祭拜,单说去峒楼这一点,就是直接把“我回来了”,这四个大字,光明正大地贴在身上,大摇大摆地在长老面前炫耀啊!
如今族内是否存在有异心之人还不可得知。
为了一个叛徒的消息,去暴露自己回疆的消息,这笔买卖,真的划算吗?
亓官殊不知道,邬铃儿也不知道。
怎么看,这都是一个左右不讨好的选择题。
在亓官殊陷入纠结的同时,邬铃儿也没闲着。
她走到房间内的树屋秋千边,坐了上去,自己晃悠起来,双脚交叠腾空,随手拈起秋千旁,花篮中摆放着的花吸花蜜,带着看戏的表情笑道:
“哥哥你有什么打算,都不用告诉我,不过嘛…… 我帮你藏了这么长一段时间,等以后事情暴露,我是一定会受到长老惩罚的。
我呀,才不做这种亏本的买卖。所以——在长老发现你之前,你得付我钱!不然,我可太亏啦!”
这个屋子比较特殊,有一颗大椿树,直接穿过了房中,随着大椿树的长大,屋子离地面的距离,也越来越高。
是一栋造型特别的树屋。
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
这颗大椿树,可是十大神树之一。
换做其他地方都要被好好供奉起来的神树,在尧疆,却只是一个平平无奇作为树屋基底的树罢了。
居住此地,非但没有任何蚊虫蛇鼠,反而还是个修炼的好场所。
椿树灵力丰厚,虽没有菩提的参悟能力,也能够沁养身心,让修士全身心地投入修行之中。
一直以来,都是作为少司官或者大祭司的闭关之地。
还是亓官殊和邬铃儿关系好,才在他成为少司官后,破例也让邬铃儿也能来这里。
就连这树屋中的秋千,都是亓官殊专门为邬铃儿打造的。
秋千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大,邬铃儿一手转着竹笛,弯着双眼,笑盈盈地看着苦思的哥哥。
“给钱给钱给钱!哥哥,从小到大,你还从来没有给过我这些东西呢!”
倒不是说邬铃儿非要亓官殊给她钱,但旁人家的妹妹们,都有哥哥付钱买东西。
到了他们这里,反而一直都是邬铃儿帮亓官殊解决麻烦。
这也太不公平啦!
亓官殊看了邬铃儿一眼,居然真的开始认真在自己芥子空间中,去找什么东西了。
看到哥哥这样,邬铃儿也停下来秋千的晃动,好奇地等待着,想知道亓官殊会拿出个什么东西给她。
找了好一会,亓官殊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只见他的手指一弯一立,一张黑色的卡片,就出现在了亓官殊的指尖。
把黑卡递给邬铃儿,亓官殊扬眉:“呐,钱。”
邬铃儿:“…… ?”
犹豫接过黑卡,邬铃儿双手握着卡片,前前后后都看了一遍,这居然还真的是个卡,不是虚假变出来,哄她玩的东西。
只不过……
“你什么时候还办了这种卡了?秦政哥哥给你的?”
没事叫秦政哥哥,有事叫秦政。真不愧是小妖女。
亓官殊从小在尧疆长大,在疆内,能用到现金的地方,少得可怜。
也就偶尔理南开墟市的时候,会有尧民带着疆内“特产”,出去摆个摊。
就算后来亓官殊去上京读大学了,也没有理由,能以一个普通大学生的身份,办下一张黑卡吧?
少司官不缺钱,和亓官辞有什么关系啊!
邬铃儿有这样的想法并不奇怪,毕竟玄宗也是神都排行第一的玄门大宗。
那么多大家族撑着,有资格开黑卡,很合理。
“不是,瞿镜给的。”
当时亓官殊在上京大学中,救下了奄奄一息的此界太平,没有等到此界太平伤好,就先离开了。
等后来再回去时,就看到了桌面上,此界太平留下的这张卡。
原本亓官殊还打算找个机会,把这张卡还回去。
毕竟无功不受禄。
直到知道了此界太平就是瞿镜。
那就不用还了,瞿镜是自己人,自己人给的东西,收着就行!
亓官殊是觉得无所谓了,可邬铃儿一听,直接就脸色一变,将手中的黑卡,朝着地上一扔,语气略有些阴阳:
“什么臭男人拿过的东西,我不要。”
臭男人,臭男人,臭男人!
就知道惦记我哥的臭男人!
有钱了不起啊!
有钱就可以收买我哥了吗!
越想越气愤,邬铃儿冷着一张脸,又瞪向还在纠结要不要去问鸑鷟的亓官殊:
“哥!你不要因为几个臭钱,就把自己卖了啊!
咱们不缺钱!你要买什么东西,就和我说!咱可不稀罕别人施舍来的臭钱啊!”
说着,邬铃儿还觉得有些不解气,从秋千上跳了下来,走到黑卡旁边,蹲下来用手中的竹笛,狠狠打了几下。
小姑娘龇牙咧嘴的,每打一下黑卡,都要加一句:“臭男人!臭男人!”
因为这个举动,邬铃儿身上的配饰也被震得哐哐作响,都忘记要保持自己的仪态了。
看邬铃儿打得真情实感,一旁的亓官殊也忍不住往后仰了几度,欲言又止地啧了几声。
打得这么认真,怕不是直接把黑卡,当成瞿镜本人来教训了?
嘶,那照邬铃儿这个态度来看,岂不是以后,瞿镜还得花很多心思来过妹妹这一关?
“铃儿,你很讨厌瞿镜吗?”
为了以后瞿镜能够少遭些罪,亓官殊选择先帮未来对象,探探口风。
至少,他要先知道邬铃儿不喜欢瞿镜的点在哪里,才有机会一一解决。
“啪——”
竹笛在邬铃儿的连续敲打下,彻底断裂开来,小姑娘冷哼一声,满不在意地扔开断笛。
亓官殊看了一眼竹笛的遗体,在心底默默感叹道:呦,还是自在天的紫竹啊,这工艺水平,怕是族内最好的锻造师打造的,真浪费啊……
这打坏笛子直接扔的爽快程度,和当初瞿镜直接扔茶壶的豪爽,有的一拼。
邬铃儿拍了拍手,站起身来继续回答:“不讨厌,但他想要抢我哥哥,我就不喜欢他!”
连哼了好几声,邬铃儿耍着小脾气,一点都不开心:“哥哥可是要成为大祭司的!他神是不错,但他影响哥哥继任大祭司,就可恶!”
邬铃儿并不是什么觉得自己身份特殊,就高高在上的小公主。
相反,早早担任圣女职责的她,很清楚地共情神明守卫百姓的辛苦和大义。
于公,她很佩服瞿镜。
哪怕快要陨落死亡,也还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为拨乱反正,供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可于私,她又不喜欢瞿镜。
瞿镜的存在,让亓官殊开始不再无情了,拥有感情的主审,是不合格的审判官。
她很敬佩自己的哥哥,也一直以哥哥为骄傲。
在邬铃儿的心中,亓官殊是一定可以继任大祭司,并成为除了玹尊外,第二位优秀的尧疆祭司的!
可这个期待,却因为瞿镜的出现,而乱了。
知道了问题的关键,亓官殊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就因为他可能会让我成为不了大祭司,你就不喜欢他?”
小姑娘严肃点头,力度有些大,鼓起嘴,并不认为自己的想法,有任何问题。
“那我成为大祭司后,你就喜欢他了?”
“嗯!”邬铃儿再次严肃点头,“等哥哥你成为大祭司,就说明你不会再对任何人动心了,到那个时候,他影响不了你,我自然也不会讨厌他。”
就在邬铃儿和亓官殊讨论喜欢不喜欢瞿镜的问题时,树屋外,突然响起了一阵兽鸣声。
“唳——”
尖锐清脆的鸣叫直冲云霄,声音响亮,即便是在屋内,也还是有些刺耳。
是海东青!
海东青的叫声,实在太容易分辨了。
整个疆内,也只有这么一只极为特殊的海东青。
邬铃儿“审判”瞿镜的话头一顿,下意识抬头往上看。
“应该是百里若回来了。”
自言自语着,邬铃儿快步走到床边,推开窗子,朝外望去——
果然看到了一只巨大的鹰隼,盘旋在天空中。
鹰隼的翅膀几乎快要遮盖住太阳,它身形庞大,看上去一点都不像寻常的鸟类。
而海东青的背后,似乎还站着一个人,那人只是站在鹰隼的背部,却挺立坚韧。
宽大斗篷因风卷起,不但没有任何纤弱感,反而还有几分潇洒。
相隔一段距离,在天空之上,站在海东青背后的那人,好像察觉到了邬铃儿的目光,低头“望”了过来。
紧接着,这人居然直接从鹰隼背部跳下!
没有任何防护措施,朝着地面快速进行自由落体运动。
他毫无保留地从高空中跃下,衣袂翩跹间,宛如振翅的蝴蝶,带着义无反顾的热烈和真挚,去奔赴属于他的火焰。
这样快速的下落,实在有些危险,可邬铃儿只是扯了下唇角,嘲讽了一声:“幼稚。”
大蝴蝶即将落到地面,按常识来说,应该要被摔成一摊烂泥的时候,被一个看不见的什么东西托住,缓慢稳落。
蒙着双眼的百里若平稳着陆,姿势温和地抚摸了一下空气,随后才对着天空,吹了一口口哨。
口哨声响起,盘旋在半空中的海东青,也在瞬间缩小自己的身形,朝着地面俯冲而下。
抬起小臂接住海东青,百里若低头蹭了下鹰隼柔软的腹部。
把这一幕都收入眼底的邬铃儿冷笑一声,收回视线,走回屋内,重新坐回秋千上:
“真是个狗鼻子,哪都能闻着味找过来。
哥哥,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会被这种养不熟的狼崽子盯上。”
“哦?你怎么对瞿镜没好脸色,对自己族人,也这般评价?”
亓官殊听得新奇,他不知道邬铃儿和百里若有什么矛盾。
可,依从前的相处来看,修罗之间的感情,就算达不到生死相依的死党,也算是客气得当的同僚。
更何况,大家都是尧疆的子民,邬铃儿很少会对自己的族人,表达出任何厌恶的情绪。
对于百里若“养不熟”的评价,倒是亓官殊第一次听见。
他还挺想知道,百里若到底都做了些什么,会让邬铃儿这位对族人偏心的圣女,给出“养不熟的狼崽子”,和“倒了八辈子霉”这样的评价。
“你这些年不在族内,所以不没见过他疯起来的样子!”
提到百里若这些年做的事,邬铃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对百里若有些害怕了:“他这个人只在你面前装乖,手上沾满的血腥,还不知道有多少呢!”
“不知是属下哪里做得不对,竟让圣女大人得出如此结论?”
就在邬铃儿准备好好细数一番百里若的狠事时,她话中的人物,却是直接传来声音打断。
带着些许清冷,恰如高山霜雪的声音,听上去年纪不大,还带着一点属于少年才有的阳光。
从门外传来,语气平淡间,又夹着些委屈。
亓官殊耳根一动,下意识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在亓官殊离开尧疆之前,他对百里若的印象,就只是那个靠着自己努力,考上了修罗位。
一个小屁孩,还装成大人模样,一本正经仰着头对他说:我会好好保护你的!少司官大人!
多年过去,却不想曾经的那个小男孩,如今已经成长了这般能够独当一面的大人模样。
进来的青年看上去有些高,至少比亓官殊高。
曾经他垂眼看的孩子,如今居然需要他抬眼去看了。
倒是和此界太平差不多高。
这样的想法,刚在脑海中形成,耳边就再次传来了青年委屈讨好的声音:“少司官大人,您不想见我吗?您为什么都不看看我?”
被这句话从思绪中拉回现实,亓官殊错愕地发现,刚才他还需要抬眼看的青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半跪在了他的身前。
亓官殊轻轻扬眉,对百里若的这个举动有些不解。
他虽然对这种行礼见怪不怪,但他从来不会要求修罗对自己行这样的礼。
抿唇低头看向即便单膝下跪,也依旧不减风度的青年,亓官殊保持沉默,没有说话。
百里若仰着头,唇角满是喜悦和依赖,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想要直接把自己的头凑过去,让亓官殊摸一下。
像极了一只等待主人赞赏奖励的大狗狗。
大狗狗满心都装着他的少司官大人,语调轻快:“欢迎回家,少司官大人!”
亓官殊更加沉默,他觉得自己好像从百里若的身上,看到了一对立起的大耳朵,以及身后摇晃着的大尾巴。
这份古怪的认知,让亓官殊的心情复杂极了,好一会,他才开口问道:“你为什么一直跪着?”
“因为这样,少司官大人就可以不要抬头看我啦!”
“嗤。”
突兀的笑声,打断了百里若对他心上人的示好。
狼崽子被黑缎遮住的双眼中,快速闪过一丝狠厉,嘴角的笑意冷下,在意识到出声打断他的,是心上人的妹妹后,又重新挂回了笑意,假装无事发生。
“…… ”
其实抬着头看人,也不是什么费力的事?
亓官殊不理解百里若的脑回路,但是他也想看着这样一张,和此界太平一模一样的脸,在自己面前跪下的模样。
他又不是神经病,还没有让自己对象下跪的恶趣味。
伸手想要扶百里若起身,可他的手还没有碰到百里若呢,这家夥就像是感受到了什么病源一般,迅速退开了好几步,低着头,身体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亓官殊:“…… ?”
疑惑看了一眼退开几步的百里若,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亓官殊脸上的问号,几乎快要凝成实质。
不是,干什么啊?
不就是扶一下吗?至于这么退避三舍吗?!
他的手是有毒还是装了刺刀啊!
不只是亓官殊被这一幕弄得莫名其妙,就连在一旁看戏的邬铃儿,都忍不住瞪大了双眼。
呦呦呦,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百里若这条疯。 狗,居然还会主动拒绝吃糖啦?
邬铃儿八卦的眼神来回在亓官殊和百里若身上扫视着,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她还想现场嗑一把瓜子。
不过,看戏归看戏,哥哥的场子不能掉。
轻咳一声,邬铃儿冷下脸来,半虚着双眼看着百里若:“十一修罗,对少司官不敬,论族内律法,该当何罪?”
什么对少司官不敬?
只是没有让少司官扶,算什么不敬?
当然,这些想法,邬铃儿也只是在心底想一想罢了,就算是在瞎扯,她也必须帮亓官殊,把这个场子找回来!
本以为百里若会直接反问自己哪里不敬,却不想,邬铃儿还是低估了疯。 狗的喜欢。
他不但承认下来了,还十分认真的解释:“少司官大人,属下刚从黄泉回来,身上满是污秽沙尘,怕污了您的手。
都是属下考虑不周,应该好好梳洗斋沐,再来见您,还请少司官责罚!”
百里若越说越觉得是自己不对,到了话的最后,居然还带上了些许泣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受了什么欺负呢。
邬铃儿一口气堵在胸口,出也不是,咽也不是,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选择冷笑一声。
从秋千上跳了下来,走到茶案边,气鼓鼓地为自己倒了一杯凉茶降火,一杯凉茶下去,邬铃儿转着茶杯,意味深长:
“真是好茶啊。”
被作为话题中心的亓官殊,则是饱含深意地微笑了一下。
原来在他离开族中的日子里,峒楼中的修罗们,是这样的相处模式啊。
还真是……
有品。
邬铃儿气到不想见到百里若,直接坐在了茶案边,秋千的位置空出来,亓官殊便直接坐了上去。
一个大男人,坐在花藤缠绕的秋千上,却没有半点阴柔之气,反而多了几分出尘的气质。
慢悠悠晃着秋千,亓官殊顺着百里若的话头接下去:“行,那你去斋沐吧。”
完全没有给百里若留任何面子,亓官殊做出一副“慢走不送”的姿态,笃定了百里若会认真听话。
果不其然,百里若立刻从跪着的姿势站了起来,对着亓官殊抱拳行礼:“是!属下这就去收拾!”
满怀期待的前来,满心欢喜的离开。
百里若说完后,便动作迅速地离开树屋,朝着自己的山谷行去。
看这样子,是打算快点收拾好,再干净体贴地来见亓官殊。
听到海东青离开的声音,邬铃儿耸了下肩膀,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凉茶:“他这么一闹,长老八成要知道你回来的消息了。
哥哥,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还能如何?收拾下,明日回峒楼吧。”
“这么快?”
邬铃儿猜到了最近亓官殊会正式回峒楼,毕竟他的生辰和大祭在即,他也确实该在最近几天回来准备了。
只是,她没有想到,时间会来的这么快。
亓官殊点头,他把头靠在秋千上,小幅度地晃动着秋千,对于邬铃儿的问题,他也只是一笑而过。
“不快,或许一直在背后等着,并不是一个好主意,有的时候,需要主动出击。”
亓官殊说着,他用手指卷了一缕自己的头发,浅金的双瞳中,一圈圈沉下深意,他指尖点了点绑在发间的小铜钱,缓慢开口:
“我系铜钱,是因为这是我的命。铃儿你说,百里若系铜钱,是为了什么?”
这个问题几乎不用细想,邬铃儿直接就给出了回答:“还能是因为什么?他喜欢你,以铜钱代你,拙劣的模仿而已。”
“模仿…… 一个人的装扮,是可以模仿的…… 那楼司虞,会不会也是在模仿尧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