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你乖一点好嘛
陈家的消息,依旧没有新的进展,长时间的担忧,让池星乐连上课,都没有之前用心了。
在第五次被沈帘点名起来后,沈帘都无奈地放下了手中的讲案,走到池星乐身边,拍了下他的肩膀:
“算了,你的心思都不在课上,这样发呆,没有任何效果,你先请假好好休息吧。”
玄宗的课程不比寻常大学,对于课堂的考勤,并不算太严格。
但,同样的,玄宗的老师也绝对不允许自己的学生,在课上走神。
直接批了假条,让池星乐回去好好休息,沈帘让池星乐重新选一个时间,将这堂课的内容,找她补回来。
不过,补课所需要的费用,则需池星乐去完成宗门任务,来作为交换。
玄宗的老师,并不缺钱,比起这些身外之物,他们更愿意看到自己的学生,为百姓服务。
池星乐点头,谢过沈帘后,离开了教室。
但他走出教室,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去哪里。
陈炎依旧没有办法联系上,亓官辞上了一趟失踪的飞机,目前还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两个好友全都失联,不知安危,池星乐除了干担心外,居然什么事都没办法做。
晃悠走到操场处,池星乐随便找了一快空地处坐了下来,看着操场上正在练功的同学们,陷入发呆的状态。
好一会,池星乐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谁拍了一下。
顺着拍的方向望去,居然是他最讨厌的方毅凡。
方毅凡手中拿着两瓶水,毫不客气在池星乐身边坐下,顺手递了一瓶水过去。
“诶,我说,什么消息都没有,难道不应该是最好的消息吗?你现在就做出这幅要死不活的模样,是做什么呢?”
方毅凡拧开瓶盖,抿了一口冰水,表情别扭地开始安慰池星乐。
看得出来,他确实不太会安慰人,一句话说得僵硬枯燥,要不是配上他的表情和动作,还真容易误以为是在嘲讽。
池星乐瞥了方毅凡一眼,没好气地冷笑回去:“你就不能说点好话吗?什么要死不活,你才要死不活呢!”
“还能怼人,看来情绪还算稳定。”
方毅凡砸了一下嘴,点头得出结论。
他实在是看不过去池星乐最近这一幅失魂落魄的样子了。
知道的明白池星乐是在担心好友,不知道的,估计还以为,是池星乐家里出了什么大丧呢。
当然,这可不是方毅凡关心池星乐啊,大家都是同学,他才没有特意关注池星乐呢!
他这是…… 他这是身为学生会成员,关心同学的心理健康!
这么多年来,自从当初考试那一次后,几乎方毅凡和池星乐每见一次面,就要打一次架。
一来二去,玄宗同一届的同学,谁都知道方毅凡和池星乐不对付。
但其实,方毅凡还是挺想和池星乐做朋友的。
当初考试,他抢了池星乐的答案,确实是他不对。
后来的日子里,他也一直想去道歉过。
可每一次见面,池星乐都叫着陈炎揍他,他也有面子的啊!
总不能别人都打到脸上来了,还顶着一张猪头脸,去跟人道歉吧。
没想到,就这么一拖,便拖到了成年后。
话题就此僵住,诡异的尴尬气氛,在两人之间弥漫。
方毅凡无聊到开始扣水瓶上的包装纸,脑子开始快速转动,思考着接下来要想一个什么话题,来缓解尴尬。
池星乐依旧沉浸在对陈炎和亓官辞的担心之中,没有太注意一旁方毅凡的举动。
他叹了口气,望着草坪上正在打太极的同学们好一会后,再次叹了口气。
方毅凡冷哼一声,侧眼扫了一下池星乐,冷笑:“不是,陈炎是死了吗,你在这叹什么气呢?”
“你才死了呢!”
一句话,成功点燃池星乐的火气,他直接站起身来,双手揪住方毅凡的衣领,咬牙切齿,彷佛下一秒,就要将拳头揍在方毅凡的脸上。
说话者无意,可听话者有心。
现在池星乐最担心的,也就是陈炎的生命安全。
他嘴上说着没事,可到底还是害怕的,现在方毅凡这么一说,便是在他本就不稳定的情绪上蹦迪,不炸才怪。
方毅凡表情一愣,似乎没有料到只是自己的一句话,就让池星乐发了这么大的火气。
他眼神略微茫然地眨了下,随后也羞怒起来,红着脸,站起来揪住池星乐领子,怒道:“你说谁死了!你是不是想打架!”
“来啊!打啊!怕你啊!”
“好好好!你这么说是吧!来啊!打啊!”
“打!”
“你打啊!”
两个成年大学生,此刻就像两个幼稚园的小朋友一样,互相揪着领子,你一句“打啊”,我一句“动手啊”。
声音一个比一个大,语调一个比一个重。
可你要说谁赢了吧,这还真不好说,毕竟他们两个,谁都没有动手。
幼稚的吵架,引起了周围同学的打量。
操场上正在练功的学生们,全都在不知不觉间,停下了动作,隐晦地将目光,朝看台上的那两位,扫了过去。
不但如此,还有离得远一些的同学,忍不住开始画起了顺风耳的符阵,准备偷偷听一下他们在吵什么。
就连跑步的同学们,都十分刻意地往外圈靠了些,在路过看台时,还特意放慢了速度,就为了多听几下。
方毅凡最早发现自己成为了操场中的焦点,于是,在忙着和池星乐吵架的过程中,还抽空对着操场处吼了一句:“看什么看!练你的功去!不知道好奇害死猫吗!哪个班的啊!小心等会扣你分!”
玄宗中的学生会,和寻常大学中的学生会,还有些不太一样。
在寻常大学中,学生会或许真的有协助老师,管辖同学的权利。
但在玄宗中,这些权利,几乎微不可见。
不过,即便如此,扣分的权利,还是有的。
一句“扣分”,成功劝退了一大批意图看热闹的同学,池星乐则是呵呵一笑,对着方毅凡翻了个白眼,语气中满是阴阳怪气:
“哎呦呦,学生会好威风啊,动不动就扣你分,好了不起哦——”
方毅凡欲言又止,但每次对上池星乐那副故意的嘴脸,又觉得拳头硬了。
最终还是忍不住骂了句:“你有病吧!”
他这都是为了谁啊!他还不是为了保存自己和池星乐的脸面!
难道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和小学生一样吵架,是一件很光荣的事吗?!
自觉丢脸的方毅凡,率先松开了池星乐的衣领,没好气地低声道:“我松手了,你快松开!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有了方毅凡的先手,池星乐再揪着他骂,也没有意思。
松开手,池星乐冷哼了一声,抱胸侧过身去,继续看操场上锻炼的同学们。
把自己的仪容仪表,重新整理了一遍,方毅凡想起来自己过来找池星乐的正事。
他一边抹着衣服上的褶皱,一边从芥子空间中取出一张准考证,递给池星乐:
“你应该要准备考证了吧?考证的要求,需要玄门修士,在毕业之前,完成五次大小不定的异海考试。”
说着,方毅凡故意错开视线,假装这些准考证,并不是自己准备的东西,眼神闪烁着解释:“那什么,以你的那点灵力,大部分的考试,你都不太适合。
这个考场,是决策计谋为主,不太需要灵力打斗,正好我看还有空缺,你要不去试试?”
没有正式的玄师证,玄门弟子是无法从玄宗毕业的。
而一个肄业学生,也是没有资格,从玄宗之中,申请非自然事件行动的。
就算是私下动用灵力,也会被玄门执法人员,以违反法规的行为,判刑。
方毅凡才不会告诉池星乐,是自己在筛选考试场时,偶然看到了这场考试,特意为池星乐留下来的。
他身为学生会成员,他这是关心同学的学习情况!
要不然,以池星乐这多愁善感的性子,没有完成考试次数,导致毕不了业的话,指不定要难过成什么样呢。
他确实和池星乐的关系不太好,但也不希望池星乐以后,连个玄门中人,都当不了。
方毅凡说的轻巧,池星乐却脸色古怪,他没有接过准考证,而是下意识后仰了些许:“总有刁民想害朕!你是不是又想出了什么鬼主意来害我?可别是把我骗去考场中,让我丢脸吧?”
这可真是笑话,一个从小打到大的死对头,突然间为了自己的未来着想,主动送上了准考证。
怎么会有这样的好事?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怪不得池星乐警惕,但方毅凡却像是被踩住了尾巴的猫一般,听到池星乐怀疑的那一刻,顿时炸了毛。
气的直接将准考证扔到了池星乐的怀里,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你爱信不信!谁稀罕!你毕不了业更好!以后你就只能看着我用灵力吧!白痴!”
方毅凡骂完池星乐,生着一肚子气,就往图书馆的方向走。
不气不气,不要和白痴置气。
有这功夫生气,还不如去好好学习!
考研!考研啊!
等他成功考上玄宗的研究生,以后说不定就可以留在玄宗当老师,努点力的话,说不定还能当张长老啊!
未来一片光明,实在没有必要和池星乐这种头脑简单的白痴置气!
这么一想,方毅凡被池星乐气出来的心情,终于好了不少。
他平复好自己的心情,走到了图书馆中,准备好好学习。
就在方毅凡挑选书籍的时候,他突然发现,图书馆内,具有有一小堆人围在了一起,似乎是在看什么热闹?
图书馆哪里来的热闹可以看?
方毅凡奇怪极了,他也不是什么喜欢凑热闹的性子,只是看了一眼后,就打算继续挑书。
可就在这时,那群围在一起的人,却发出了小声的惊呼。
声音虽然不算刺耳,但在安静的图书馆中,却格外显眼。
一瞬间,所有在图书馆的人,都被这道声音,吸引了过去。
方毅凡皱眉,在迟疑了一下后,决定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大庭广众之下,随意喧哗,有没有公德心啊!
不行,这是哪个班的,必须扣分!
这么想着,方毅凡抬起脚,就要往那群人的方向走去。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冰冷的机械音,在方毅凡的脑海中响起。
不,准确点说,是在整个玄宗中响起。
所有在玄宗中的学生们,识海中,都出现了这道熟悉的机械音。
而,就在机械音刚响起的那一瞬间,玄宗内的老师们,全都在瞬息之间,消失不见!
什么情况!
老师呢?!
怎么突然就全都不见了!
老师和长辈的统一消失,让这群学生们都忍不住有些慌乱起来。
高年级的学生们,还算好,能够在第一时间稳下心神。
而低年级的学生们,都忍不住发出了惊呼声,三三两两凑在了一堆,害怕起来。
刚捡起准考证的池星乐,也听到了这道熟悉的机械音。
他有些惊讶的扬眉,猛的转头看向了操场。
还在,还在玄宗!
同学们也还在!
那,这是什么情况?
【滴——新考场对接成功:
欢迎考生作为第一批考生,进入测试新考场。下面开始播报考试信息,请考生认真听题:】
考场?!
还是测试的新考场?!
这怎么可能!这是现实啊!这还是…… 这还是玄宗啊!
异海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大的能力,能够直接在现实,直接把玄宗,都作为考试场所了?!
属于异海独特的考试播报音一响起,就引起了玄宗弟子们的喧哗和错愕。
身为玄宗学生,他们可太清楚什么是考试了!
但,考试是考试,这凭空出现的考场,又是怎么一回事啊!
拿整个玄宗作为考场,是异海疯了,还是他们疯了?!
老师呢?长老呢!天行大人呢!!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慌乱和迷茫,在一瞬间充满了玄宗弟子们的心中,他们固然有些不知所措,却并没有彻底乱作一团。
在玄宗多年的学习,早就让他们学会了遇事稳重。
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学生会的成员,和高年级的学长们,就迅速利用广播,将还在玄宗内的弟子们,全都召集到了一起,聚在了操场之上。
弟子们也都十分配合,跟着广播的指引,迅速排着队,聚在了操场中。
等所有弟子全都聚集完毕后,异海的播报声,也再次响起:
【异海东潮神都第X-4231239考场
考试地点:上京玄宗
考试编号:LX0419-JM1107
考试时间:倒计时 6 天 23 小时 59 分钟 52 秒
考试任务:1、找出学生中的怪物(假扮者)。
2、想办法联系外界,申请救援。
3、唤醒玄宗发送阵法,离开玄宗。
考试附加题:毁了开启天行院的钥匙。
考试奖励:未知
考试存活人数:4923 人。】
考试的题目和标准都放了出来,距离在操场的弟子们,都忍着着急,等待着学长们的发言。
这个点,大部分的高年级学生,都去参加个人考试,或是接下宗门任务,外出赚素拓分了。
留在宗内的学生,大多是还在上课阶段的新生,或是准备考研的学生。
池星乐身份比较特殊,他算上一届的学生,却也参加了沈帘的选修课。
这会,他站在看台上,和赶过来的几位同学汇合。
其中,就包括了被他气走的方毅凡,以及留在学校整理数据的淩嘉怡。
淩嘉怡眼尖看到了池星乐,和周边的同学们说了些什么后,便带着人,朝着池星乐的地方走去。
算上池星乐在内,目前玄宗内留下的高年级学生,大约只有五十来名。
这五十名学生中,能够说得上话的,又只有十位不到。
淩嘉怡先让其他的高年级学生,下去安抚新生们的情绪,随后对剩下的学生们开口:“这不对劲,先不说现实能否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被征为考场。
玄宗有长老们的护宗结界在,是根本不可能沦为考场的啊!”
“而且最可疑的是,如果玄宗被异海征为考场,为什么只留下了学生,没有留下老师?”
方毅凡在旁边进行补充,他除了对池星乐有些别扭外,在大是大非上,还是配得上学生会的身份的。
他取出一块平板,将刚才赶过来的路上,整理到得课程表发到了这一届的学生群中。
点开图片,方毅凡指着课程表上的时间和课程安排,尤其是在今天的课程上,特意圈出了红圈,认真分析:
“而且,今天整个玄宗内的课程,算上选修和兴趣班,一共有不下三十节课。
这么多节课,居然一个老师都没有留下。其他老师我不太熟悉,不过,沈帘老师作为七显境破军门的掌印,居然也没有察觉到任何考场的异变,这根本不科学!”
池星乐听着方毅凡的分析,也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查看起了上面的课程表。
奇怪的是,方毅凡能够将图片,发到群中。
但,他们想要通过群聊,或是私信联系外界,却是怎么都不可以。
和外界断除一切联系,这确实是考场的风格。
看来,他们能够联系的范围,也被限制在了玄宗考场之内的考生中。
一位在旁边听了有一段时间的男生,在方毅凡说完后,也跟着补充道:“不止。你们不觉得这次考场的考题,有些古怪吗?”
考题?
听到男生的这句话,所有人再次将目光,放回了考试给出的三个考题上。
“找到怪物,联系外界,离开玄宗。”
把三个考题中的关键词圈了出来,男生继续分析:“每一个看上去都和主题无关,这次的考试内核是什么,你们能从考题上看出来吗?”
异海的考试,并不是随意而成的,它通常都会设置一个内核考点。
再在这个内核考点的基础上,衍生出一到五个小考点。
一次合格的考试,考题是完整的。
它有主线剧情,有考试目的,也有考试感悟。
只有让考生在考试过程中,充分了解剧情故事,考核能力标准,并且能够让考生通过考试,获得一次感悟,才算一次标准的考试。
可,现在的这个考场,什么都没有。
这三个考题,与其说是考题,倒不如说是任务。
他们这些人,需要根据这个提示,一一去完成这三个任务,才能离开这里。
这根本就不是正常的异海考试!
男生解释着,又在附加题哪里,着重画了一条横线:“最奇怪的就是这个附加题,天行院可是传说中的淩霄罪域!让我们毁了开启罪域的钥匙,这怎么可能?那是传说中的东西!”
男生分析得有理有据,就连池星乐都觉得十分合理,在一旁默默点头。
赞同着,池星乐悄悄抬头看了一眼正在严肃分析问题的男生。
他身上穿着天师府的校服,也是一位天师。
不过,池星乐对这个人的感慨,却并非因为他是天师,而是——
这位同僚,可是除了学神淩钦慈之外的另一个学霸!
洛家的独子洛唯欢,一个家族奉神失踪,却靠着自己实力,强行稳在了上三门的洛家学霸!
默默收回打量的视线,池星乐环视了一圈周围的同学后,惊讶的发现,小丑竟是我自己!
这一圈同学,都是年纪排名数一数二的学霸们啊!
就自己一个灵力低微的小学渣啊!
顿时感觉自己站在这堆人中,有些别扭,池星乐尴尬地挪动了两下身子。
他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在下面,和学弟学妹们站一起呢。
洛唯欢分析完,获得了其他同学们的一致认可。
但,淩嘉怡还是提出了问题:“现在不是这个考场正不正规的问题了,最关键的,就是这次考试,有没有生命危险!题目中说,我们之间有怪物,可我们要怎么分辨出谁是怪物?”
他们都是玄宗的学生,为什么会有怪物混进来呢?
先不说怪物是怎么躲过玄宗的结界,假扮成学生进入的。
最重要的是,这些怪物会不会伤人啊!
如果会,这里一共有四千多名学生,要排除到什么时候去?
怪物有几名?它们怎么害人?
就算是一场大型狼人杀,那这个范围,也太广了吧!
四千多名学生,其中还有未知数目的怪物,怎么看,都是一个难以完成的题目。
他们都还没有毕业,身上学的术法能力,也都半知不解,怎么可能,能从这样大的人群中,准确找到非人类?
就算高年级学生可以,那低年级的这些学弟学妹们呢?
他们就只能等死了吗?
这根本就是个难度超纲的题目啊!
方毅凡等人开始探讨,如何完成这个任务,从阵法到特殊密语,全部都讨论了一个遍。
就在大家都没有一个好的方法时,池星乐弱弱举起了手:“那个,有没有一种可能…… 我是说,可以通过灵魂,来辨认是人还是非人呢?”
“灵魂?”
淩嘉怡把这两个字,在唇边念叨了一遍,若有所思的低下头去,开始在灵力幻化出来的本子上,写写画画。
除了她,方毅凡、洛唯欢等人在都意味深长地望了池星乐一眼,开始就着这个提议,往下进行推测。
推演了好一会,淩嘉怡长叹了一口气,点了下头:“从理论上说,以灵魂来判断,是可行的。但,问题同样也来了,以我们现在的能力,怎么才能去辨认灵魂呢?”
他们还只是学生,就算有些人的天赋极高,也没有办法,去辨认灵魂吧?
涉及到了灵魂的层面,估计至少也要是老师级别的,才能完成吧?
池星乐继续举手,半低着头,不太敢抬头看众人,语气有些低弱,小声开口:“我可以。”
声音不大,但足够在场讨论的人都听清楚。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直接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大家的目光复杂不已,神色各异,尤其是淩嘉怡。
作为池星乐少数能够称之为好友的朋友,她蹙着眉头,有些担忧地望着池星乐:“可乐,这可不是一件可以开玩笑的事,现在我们都处于考场之中,没有人能陪你开玩笑。”
她大可希望是池星乐无意发言,又或是他们听错了,也不希望这是池星乐一时逞能,想要获得大家关注,而提出来的话。
池星乐非常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同样,他也非常清楚淩嘉怡的担忧点在哪里。
但话已经说出口,现在再收回,也没有什么必要了。
反而因为说了出来,池星乐却是松了一口气,放下手的同时,逐渐抬起头来。
他的眼中充满了坚定和认真,他坐直身子,直视大家投过来的打量,深呼吸一口气后,他道:
“我没有逞能,我真的有办法分辨出灵魂。这听上去或许有些荒谬,但,我是认真的。”
池星乐一字一顿地说着,每说一个字,他眼中的光,就亮起一分,到了最后,他的整个双眼中,都充满了属于自信的光。
“安魂入阴,这是身为无常官,最基本的守则,只要是灵魂,我就有办法判断出来,是不是人类!”
此话一出,几乎在场人的呼吸,全都沉默了下去。
所有人都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又怀疑的表情望着池星乐。
他在说什么?
他在开玩笑吗?
什么无常官?是他们所了解的那个无常官吗?
哪来的无常?
如今这个世道,哪里有人可以请神?!
即便正神不被请,厉鬼难请离,可,现在这个世道,根本没有人有能力请神啊!
别说无常官了,就算是一个小小鬼祟,都不一定能够请来啊!
池星乐是疯了吗?
他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几乎没有人真的把池星乐的话当真,淩嘉怡委婉地发出自己的看法:“好好好,我们知道了,你先去找学弟们玩吧?”
池星乐:“?”
什么意思?你们都不相信我是不是?!
作为生无常中,绩效考核第一的黑无常先生,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
他用手掐住自己的人中,生怕自己一个不留意,就气晕过去。
一边掐着人中,池星乐无奈解释着:“我认真的,我随时可以出魂,不过,出魂的过程中,我的躯壳就十分危险,没办法顾全。”
见池星乐说的认真,淩嘉怡等人的怀疑,虽然没有完全消失,也还是减轻了不少。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依旧是由淩嘉怡作为代表发言:“你是说,你必须出魂才能够…… 呃,招来无常官?那,我们需要怎么做?”
不管池星乐说的是不是真话,至少目前看来,他们也只能先这么去做了。
死马当作活马医。
有淩嘉怡的担保,池星乐的脸色终于舒缓了不少,他松开掐住人中的手,快速说道:“不用太麻烦,只是我出魂的地方,必须住够隐秘,至于看守,倒是不需要,我可以用阵法护体。
一旦出魂,我会找机会,一一查阅所有学生的灵魂,只要有任何不对,我就告诉你们。
不过,为了避免我们之中也存在怪物,最好还是先定下一个密语,以作防伪。”
池星乐是玄宗弟子的时候,能力不强,但他身为黑无常的时候,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虽然他大可以自己就去解决这些怪物,可是,为了不托大,还是需要有同伴的。
这样的做法,获得了最后的多数票通过。
池星乐离开人群,准备出魂。
他并不能保证,在高年级之中,没有怪物的存在。
因此,他的躯壳安放地点,必须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
他把这个地点,选择了在了长老办公区的一所卫生间中,担心会被发现,他还在周围布下了四层奇门阵法。
在地上画好阵法,池星乐盘腿坐在阵心中,运转体内的灵力,开始出魂。
哼哼,就算这些怪物们再怎么厉害,应该也不会想到,他会在卫生间中出魂吧?
带着这样奇怪的想法,池星乐闭上了双眼。
一个周天运转而过,下一秒,一位身着黑色导游服,脸带青铜恶鬼面具的导游,凭空出现在了卫生间中。
黑无常从导游口袋中一拉,灵子盘旋间,凝实成一把挂着黑色旗帜的导游旗。
将导游旗在手中随意转动了一下,黑无常理了下自己的衣领,一步破空,离开了卫生间。
厉鬼勾魂,无常索命。
崽种,你黑导上线了。
……
玄宗内部,新生们在学长们的带领下,有条有序地开始分组,记录。
又根据不同的宗门,分出了适配的能力,开始在宗门内,进行探索。
这样大一个玄宗,几乎没有一处死角,每个人的动作,都被收入了旁观者的视线之下。
清冷的办公室内,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在桌面上有节奏地点着,在手的旁边,摆放着一杯还冒着热气的茶。
办公室内,没有半分灯光的存在,只有桌面上的这颗灵力球,在投影出玄宗中景象的同时,还发出淡淡的微光。
光芒并不刺眼,只堪堪能照亮灵力球周围的一小块局域。
隐约之间,在黑暗之中,似乎有一点冰冷的金属光芒,在灵力球光芒的反射下,若隐若现地闪烁着。
仔细瞪大眼睛去看的话,那点正闪烁的光,似乎是一颗被戴在耳垂上的——
耳钉。
又看了一个画面好一会,手的主人似乎有些不耐烦了。
停下了敲打的动作,在灵力球的上空一拳位置,挥了一下。
白雾漫过灵力球,像是有一颗重石,跌入了满是沙尘的沙堆中,掀起了一番云雾。
星星点点的雾气落下,灵力球中的画面,却在云起云落间,换了一副场景。
重新出现在灵力球重点的画面,看上去似乎是一间医院的病房?
画面才刚调出来,没一会,办公室的门就敲响。
保持相同的频率,敲了三下门,在等待了几秒钟后,门外响起了询问的声音:
“院长,客人醒了,请问,需要允许客人自由活动吗?”
屋内一片安静,等询问的话音都落下去了好久,也迟迟没有等到什么回音。
门外的人似乎很有耐心,在没有等到答案前,不催也不急,安静着站在门口,没有再次敲门。
终于,办公室内传出了一道低沉的声音:“将他请来,我亲自招待。”
“是,院长。”
门外的声音,很快就消失了去。
屋内的人继续看着桌面上的灵力球,画面中,躺在病床上的那人,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
这人被绑在了病床上,身上插满了大大小小的管子,不过,管子连接的机器,却没有开启。
不止如此,最值得奇怪的,就是这人身上穿的,居然并不是属于病人的病号服,而是一身——医生的白衣袍。
透过灵力球的投影,可以清楚的看到,在这些大小管子交叉的缝隙中,医生胸口处,别了一张金属质的铭牌。
铭牌上面写着——
【精神科 齐鹤川】
手指再次在桌面上点了起来,和之前那一次不太一样。
尽管依旧没有办法看清手主人的神色,却不难从手指点动的频率中,看出来被称为院长这人的愉快。
随着院长手指点动的速度越来越快,灵力球的画面中,那些插在齐鹤川医生身上的管子,所连接的机器,居然也一个接着一个,亮了起来!
“滴——”
“滴——”
“滴——”
机器亮起的数量,越来越多,病床上的那位医生表情,却开始变得痛苦难受起来。
可即便是已经痛苦到了如此地步,齐鹤川医生,居然也没有醒来的意思。
一台,一台,又一台……
一个病人身上所连接的机器,居然这么多!
这根本就不是人。 体能够承受住的负荷!
就在最后一台,直接连在齐鹤川医生心脏处的机器,即将亮起时。
一只手,拉住了正在点桌面的院长手腕。
“哒。”
点动的动作被迫停止,院长顿了一下,反手握住了来人的手。
院长的手比来人大了许多,几乎可以直接把来人的手完全包住。
院长勾住来人的手指,像是找到了什么好玩的,饶有兴致地开始揉捏,似乎是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要阻止自己:“你怎么来了?”
冷漠的双眼垂下,扫了一眼慵懒坐在沙发椅上的这人,身上还穿着上京大学校服的青年,从院长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
语气冰冷,不带任何感情,青年冷笑:“不是你请、我、来的吗?你到底要干什么?玄宗不是你能拿来开玩笑的地方!”
说着,青年又伸手指了下目前灵力球画面中的人:“他也不是。”
被青年这么指着一通教训,换做谁都会有些挂不住脸,但院长居然没有半点生气,他不轻不重哦了一声,继续拉过青年的另一只手:
“你生气了?可是,小墨,这是你欠我的。
是你先违约的,我没有因此怪罪于你,只不过是让进度,加快一些而已。
你不能仗着我不会对你如何,就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规则。
怎么,你难道要为了一个玄宗,为了一个身为主审官,还主动违反规则的裁决人,和我置气吗?”
黑暗中确实看不清任何东西,可是,青年却能够清楚地感觉到,坐在沙发椅上的院长,正在用一双淩厉的双眼,紧盯着他。
这目光冷漠灼灼,锐利如刀,彷佛可以将他心中所想,都直接洞穿。
威严之余,像极了一头野兽,正在死死盯着自己的猎物。
被这段话,把所有的质问都堵了回来,青年眼睫一颤,居然就这样保持了沉默。
他被院长说中了心思,也心知肚明,自己没有办法,在院长的注视之下,说出任何反驳,或是虚伪的话语。
他抽动了一下指尖,却被院长把手握得更紧,但现在,他并没法挣脱了。
“…… 你应该知道,玄宗是我几百年的心血,它是我的家。”
低声中带着些许微不可见的祈求,青年闭上双眼,不愿意再去看到那些刺激他心绪的画面。
“你的家从来都不是玄宗,在人间过了千万年,你真把自己当人了?
小墨,我知道你很在意玄宗,我不会毁了它。你放心,考场中的那些怪物,不会害人,你的那些弟子们,会好好的。
不过,在我和你的赌局有所结果前,我可不希望这些小废物们,搅了我的兴致。
所以,你乖一点,不要让我生气,好嘛?
我的好天行。”
第152章 若殊上大分
痛,好疼啊。
是什么,在拉扯我的灵魂啊。
停下,赶紧停下!
“停!”
双瞳猛然睁开,棕色的双眼底部,一道玄妙的暗金阵法,在快速闪烁了一秒过后,彻底沉入眼中。
急促喘着粗气,病床上的医生尽可能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同时,用最快的速度,整理脑海中的记忆,分辨出现在的情况。
他刚才还在飞机上休息,在知道了最终的地点,又会回到病栋之中后,亓官辞便干脆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盖好毯子,小睡了起来。
他很清楚,自己一旦进入考场之中,等待他的,只会是恶意满满的追杀。
那么,在屠杀开始之前,他必须养好精神,才能用最好的状态,对面对杀机。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他最大的底牌,亓官殊——居然会在这样关键的时候,掉链子,下线了。
尽管现在的亓官辞,也不一定需要亓官殊的帮助,才可以使用法力。
但,不可否认,亓官殊在战斗上的经验,的确比他这个小菜鸡要丰富得多。
脑海中的思绪很快被整理好,亓官辞最后的记忆,也就是在飞机上睡过去。
等他再睁眼的时候,就是现在。
还是被疼醒的。
虽然好像说出来,确实有些不太光彩。
…… 亓官辞沉默了片刻,视线转动,开始打量自己所处的环境。
这里似乎是一件手术室,不过,比起之前他第一次进入病栋时,假装齐鹤川,为672动手术的那件手术室比起来,这里更像是一件实验室。
空间很大,整个病房中,只有他身下的这一张病床。
就连这个病床,看上去都并不像是病床,或是手术台。
加上周围摆放的各种奇怪仪器,大大小小缠绕在一起的导管和药瓶、试管。
倒不如说,这是实验台还差不多。
那么很显然,亓官辞也不是什么病人,而是一个——试验品?
尝试着动了下手指,亓官辞发现自己的四肢,都被皮带死死扣在了实验台的边缘处。
包括他的腰腹之间,以及腿上,也都被扣上了皮带固定。
就算是排除掉他身上连接的各种管子,他也像一条被摆上案板上的鱼。
亓官辞尝试用力活动手脚,但这些锁扣,被调节得很死,根本就没有什么可以活动的空间。
而且,也不知道自己在昏迷期间,有没有被注射什么奇怪的药物,亓官辞现在,浑身上下都没有任何力气。
这样一番尝试,除了让自己的力气消耗的更快,手踝以及脚踝处,被磨得一阵生疼外,没有任何有用的发展。
认命躺回实验台,亓官辞反而更加冷静了下来。
他一边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让自己能够最大可能地恢复力气外,一边开始在周围查找着,能够解开锁扣的道具。
但他的想法,到底是落空了。
偌大的一个实验室中,除了连在他身上的这些管子,大大小小不知道干什么用的仪器外,居然没有任何锋利的刀具,可以让他割断皮带。
奇怪了,如果自己出现在这里,是作为试验品的话。
那么,做实验的工作人员呢?
怎么会有研究人员,直接放任实验体待在实验室内,什么记录都不做的呢?
难道是自己猜错了?
这里不是实验室,真的只是个病房?
正想着,亓官辞突然觉得心头一疼,像是有一根针,猛的扎了他心脏一下。
刺疼酸涩,这一针来的快,带来的余痛,却是密密麻麻,让他好些难受。
“嗯唔…… ”
眉头霎时蹙起,哪怕亓官辞在第一时间就咬紧了牙关,也还是没忍住,从唇间溢出了一道痛苦的呻。 吟。
咚。
咚。
咚。
心脏抽疼之下,亓官辞的耳边也传来一阵嗡鸣,大脑开始空白起来,眼前的景象逐渐模糊消失。
安静之下,亓官辞可以很清楚地听清自己心跳的跳动声。
越来越慢。
越来越慢……
亓官辞眼前的景象逐渐涣散,他眼中的光芒,也在快速消失。
连接到心跳的仪器,在感觉到亓官辞心脏的异样后,发出剧烈的警报提示音。
“滴——滴——滴滴——”
仪器冰冷的警报声,杂乱无章地叫唤着。
整个病房中,都开始闪烁着危急的红光。
亓官辞只感觉自己的呼吸越来越重,到了最后,他再怎么用力,也没有办法再摄入一口氧气。
没有氧气的吸入,亓官辞的意识消散得更加快速。
他的身体,似乎是在一瞬间就老化了许多。
皱纹和白发,以不科学的速度,在亓官辞的身上变化着。
在最后一道意识消散前,亓官辞无声张着嘴,在呼吸罩下,似乎在呢喃着什么。
那双一向明亮的双眼,最终还是暗淡了下去,亓官辞的双眼哪怕失去了光,也不难看出他最后的疑惑不解,以及祈求的挣扎。
“滴————”
“…… ”
实验台上,医生的四肢失去了力度,耷拉起来。
医生的双眼没有闭上,却也失去了灵动和生机。
呼吸罩下,医生的双唇还微微张着,似乎在最后的时候,还在努力说些什么——
药。
没有…… 时间了……
……
温热的蒸汽将整个空间中,都蒙上了一层薄纱。
热气蒸腾,只觉得心情一阵舒适,所有的疲惫和烦躁,都在温热的泉水之中,被一点点晕泡开来,消失淡去。
唇角带着愉悦的笑意,男子拧着毛巾,缓慢擦拭身上的污浊。
他身上布满了伤痕,在热气的刺激下,不但没有任何缓解,反而越发活跃,向外涌着鲜红。
这样的疼痛,本应该是难以忍受的,可男子却一点异样都没有,依旧自顾自地用热毛巾,不减力度地擦着血迹。
男子周围的泉水,全都被染成粉红,隐约间还带着些许腥气。
可偏偏,他无所谓地在一旁点了一盏桂花的熏香,用熏香,来掩盖住这些血腥。
他一定是个不会爱惜自己的人。
男子看上去年纪不大,似乎才刚刚成年没有多久,身上充满着属于这个年纪的朝气和嚣张。
更多的,是一种介于少年和成年之间的男人魄力,那么滚烫,只看一眼,就觉得有些招架不住。
他就只是站在温泉中,就能够感觉到他热切的攻击性。
哪怕他身上,还披着一层并不算厚实的纱衣,因为要擦拭伤口,随意滑落在肘部,也在温泉的热气蒸腾之下,湿哒哒地紧贴身体,勾勒出他结实有力的肌肉形状。
半长的头发松松垮垮地用一根木簪挽在脑后,发间精心编织的银饰和小铜钱,跟着头发一起卷成发髻,却依旧有一部分发丝,调皮地松出来,翘在外边。
肩膀宽阔,背脊挺拔淩厉,热水擦拭间,混着鲜血的水,顺着背后的线条缓缓流下。
他双眼被一条已经湿透的黑色缎带束缚着,因为紧贴着难受,还直接伸手,拉开了一部分。
缎带松垮贴在他的鼻梁上,他双眸紧闭,热气凝成的水珠,沿着他的眉峰滑落,又挂在密实卷翘的睫毛上,迟迟不肯滴落。
偶然窥见真颜,即便没有睁开这双眼睛,也不难看出来这位青年样貌的明灿。
那样火热的躯体,那样具有攻击性的长相……
百里若嘴角带着张扬的笑意,随手扔开手中的毛巾,直接将自己浸入水中,让水流刺激伤口,加速鲜血的流失,也用这种方式,让伤口被迫停下失血。
他那双好看到有些犯规的手,随意擦拭身上的血迹,在确认不会再继续渗血后,才从温泉中站起来,朝着岸边走去。
纱衣漂浮在泛红的水面之上,行走间,隐约可见他的修长有力的双腿。
水珠顺着他的人鱼线落下,打在水面上,震出一圈圈涟漪。
百里若取下已经湿透的黑色缎带,一圈圈缠绕在手间,在岸边的落座处,坐了下来。
一手随意搭在岸边,百里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灿烂一笑,喉结滚动间,下意识微微仰头,将缠着缎带的那只手,沉入了温泉之下。
温泉蒸起来的热气,实在是太过烧灼了,哪怕刚才才失去了大量的鲜血,对于这个满心满意全是少司官的年轻青年来说,这些都不算什么。
热气带动着思潮开始迷散,在清幽的桂花香中,越来越滚烫的思念情。 欲中,青年的身体忍不住开始清微颤抖起来。
哪怕他知道少司官大人,是他不可以随意惦记的存在,哪怕他知道,其实自己根本就没入少司官大人的眼中。
可他还是在温泉的浮热之下,生出了一种错觉,似乎他已经成功对少司官大人说出了喜欢,似乎他已经和少司官大人在一起了。
少司官大人,求你爱爱我。
“阿殊…… 哥哥…… ”
低沉嘶哑的一道呢喃,带着不知何意的央求和可怜。
他那未宣之于众的滚烫心思,根本无法藏住,只是失神之下,下意识念出的称呼,都掩盖不了他对心中神明的爱意。
这低沉的呼唤,隐匿在湿润的水雾之下,浸透了潮泞,如同躁动的岩浆。
少年的心思热切又猛烈,一瞬的心动,也可引来山洪。
他其实没有想像中的那样纯良,也没有看上去的那样乖巧。是因为少司官喜欢,他才乖顺。
他一切不可言说的阴暗想法,被水雾一遮,反而显得有些模糊起来。
他不敢,也不想让少司官知道,却又隐隐期盼着,少司官能够知道。
只要稍微想一想,少年就忍不住感觉一阵脊骨发麻。
这是,他满心欢喜的贵人啊。
是他深入泥潭之际,引他入风雪红尘的仙君啊。
恍惚之间,青年似乎睁开了一点双眼,迷离沉溺,但只是一秒,又迅速闭了回去。
释放过后的沉默,让这位凭长相就可以蛊惑人的青年,忍不住耳根通红起来。
他像是反应过来自己的荒唐,脸上布满了红晕,用另一只手羞愧地捂住脸,低声骂了句:“无耻,好恶心…… 哥哥会不喜欢的…… ”
在原地降温了好一会,百里若才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一点点拆开缠在手腕上的缎带扔掉,起身走上岸边。
他将身上被打湿的衣服脱下,走到一旁的屏风后,重新拿起一块干净的毛巾,将身上的水汽全部擦拭干净。
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从叠在一起的衣物中,准确找到一条新的丝绸缎带,束在了双眼之上。
接着,他又从摆在一旁的托盘中,拿起纱布和药粉,一点点将药粉撒在伤口上,再草草用纱布包上。
他确实不是一个会心疼自己的人。
药粉撒的一点都不均匀,包扎也潦草得只要盖住了药粉就了事。
随意把自己身上的伤口,都处理了一遍,只顾着遮住这一身血腥,以及丑陋不堪的伤疤。
百里若站起身来,开始穿衣服。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优雅到了极致,彷佛正在穿的不是衣服,而是他对少司官大人,最高的尊重。
一点错处都不可以出现,百里若层层叠叠穿上了衣服,根据搭配,挂上相应的银饰。
黑白的配色,让他的少年气看上去更加多了一些。
尤其是袖口处特意造型的护腕,让他精致的同时,多了几分俏皮。
摘下挽发的木簪,百里若仔细整理了自己的头发和配饰,保证自己看上去,十分得体。
一切都收拾完毕,到了最后,百里若还没有忘记,往身上佩戴一个小药包。
有些臭美地在左边耳垂下,挂了一条小银刀的长耳坏,百里若拿起为亓官殊取的药,就往树屋的方向走去。
一直在门口等待主人出来的海东青,见到把自己打扮得有些像孔雀开屏的主人时,忍不住愣了一下。
好看是好看,不过……
这套衣服,怎么总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一套类似的?
嘶,好像是少司官也有一套这样配色和款式的常服吧?
不确定,再想想。
海东青一蹦一跳凑上前来,对着主人歪头卖萌:“唳——”
主人主人,我们现在是要去找少司官大人了吗!我准备好啦!
百里若摸了摸海东青的脑袋,却并没有答应它的请求,微微失去血色的双唇轻启,他微笑道:“不可以哦,我只想一个人去见阿殊,所以啾啾,你不能跟着去。”
为什么呀?
为什么见少司官,还只能一个人去?以前不都是一起去的吗?
海东青不理解,它有些不开心地用嘴啄了下百里若的袖子,讨好地在原地转了个圈:“唳!”
可是它的讨好,并没有让百里若放弃决定,他推开海东青的脑袋,再次摇了摇头:“不行,阿殊偷偷回来,就是不想被其他人知道,你如果去了,会暴露阿殊的。”
可是,可是它可以变小呀!
而且,如果它去了会暴露了少司官大人,难道主人去了,就不暴露了吗?
海东青的脑袋歪头的弧度更加大,它的小脑瓜子,没有办法支持它思考这么有“深度”的问题。
在转了好几圈,成功把自己的大脑转宕机后,海东青委屈地低下了头,不情不愿搓了下爪爪,低声答应:“唳…… ”
那好吧,主人说的一定是对的。
那,我就不去了吧。
“乖。”
成功忽悠完海东青,百里若在没有忘记嘱咐道:“看好这里,不要让其他的杂碎进去,如果有人想要硬闯,直接杀了,吃掉也行,别弄脏这里。”
提到打打杀杀这种事,海东青可就不困了,当即用力点头:“唳!”
放心吧,主人!我一定好好看场!不会让任何人进来的!
心中惦记着少司官,百里若的脚步比起平常加快了不少。
好不容易到了门前,百里若却站定下来,在门口好好整理了一番衣服和头发,确认自己看上去干净利落后,才心跳打着鼓,敲响了房门。
“少司官大人,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嘴上问着我可以进来吗,百里若手上的动作,却一点都不含糊,推开了房门,毫不客气地走了进去。
或许他单独问出这句话来,只是想客气一番吧。
仗着不会被惩罚,胆子倒是越发大了起来。
百里若进来的时候,亓官殊正在写着什么。
邬铃儿并不在屋内,应该是回去处理事务了。
毕竟眼下少司官未归,身为圣女,她需要一个人打理整个尧疆的事务。
听到门锁开启,门边的铃声响动后,亓官殊顿时有些做贼心虚地合上纸张。
面色平淡将纸张叠好,锁入箱子中,亓官殊眼神忍不住闪烁些许,直到落上锁扣,才转身看向百里若。
刚准备开口说话,亓官殊的眉尾突然一扬,看清了这位大胆青年的打扮。
百里若身上的这套打扮,他有些熟悉。
固然作为少司官,他每年的衣服,都会专门的绣娘裁制,但一些常穿的衣服款式,基本都是固定的。
好巧,百里若身上这套,他也有一套类似的。
这算什么?学他吗?
亓官殊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从前他没有注意过,一直以来也都不怎么在意旁人的穿搭。
可他竟不知道,百里若居然明目张胆到了这样的地步,连衣着打扮,都不想遮掩了?
如此张扬蓄势的心思,他是真的不怕被其他人知道后,议论些什么吗?
还是说,年轻少年的心中,只管得着一腔热忱的冲动,并不想理会背后的代价?
唇角的弧度,因为百里若的这身打扮,上扬些许,亓官殊站起身来,从桌前走到百里若身边,故作疑惑地开口:“你这衣服…… ”
“好看吗?”
百里若完全不知道什么叫做收敛,他乖巧一笑,哪怕蒙着双眼,也掩盖不住他语气中的试探和喜欢。
像极了好不容易穿上了新衣服,就为了给心上人展示一番,等待夸赞的小孩。
或许对于亓官殊这样久居高堂之上的少司官来说,也只有像百里若这样,毫不遮掩的强势,才能够彻底打破他的沉稳和冷静。
哑然一瞬,明明百里若的双眼都被锦缎遮住了,可亓官殊就是感觉到了一阵逃避不开的凝视。
被这样全心全意的火热烫了一下,亓官殊下意识错开视线,低声回道:“好看。”
衣服好看,还是人好看,又或是…… 是因为发现了百里若和此界太平之间的小秘密而心动好看……
亓官殊也说不太清。
但他确实没有办法对着这样一张长在他审美点上的样貌,说出不好看三个字。
一声“好看”话音刚落,亓官殊突然鼻尖一动,一阵奇特的香味,传入他的鼻中。
药草的香味,以及淡淡的桂花香气,都是他比较喜欢的那种。
可,这股味道中,绝对不只有药草香和桂花香。
陌生又熟悉的气味,只是在亓官殊的脑海中转了一个圈,就呈现出来了答案。
亓官殊瞳孔一颤,猛的抬头,一时之间,都忘记了自己和百里若,其实并不算熟稔。
手指扣在百里若的衣领处,在百里若接近慌乱的神色中,扯开了他的衣服,露出里边已经被鲜血渗红的包扎纱布。
亓官殊:“…… ”
百里若:“!”
少年大概只顾着要来见心心念念的少司官,给自己的包扎简陋不堪,在过来的道路中,就已经松散开来。
又因为衣着的繁复,佩戴了许多银饰,相撞之下,反而让本就没有认真清洗干净的伤口,再次渗出血来。
鲜血刺激着亓官殊的双眼,他忽然觉得自己被一阵冰冷的浪潮拍入海底,不管他怎么挣扎,都没有办法再次上浮。
透骨的凉意,不断刺激着他的神智,他感觉不到任何温暖,只觉得体内的温度,也在一点点随着这股凉意散去。
无处可逃。
无人可依。
“你怎么弄的?”
亓官殊想要问出这句话,可一个“你”字,才刚刚挤到嘴边,亓官殊又有些说不出口了。
还需要问什么?
他可以问什么?
还能是怎么弄得?非爀鴠日时,想要前往黄泉,除了身死,就只有一种办法了。
——为了给他取药,百里若没有任何迟疑地在自己身上下刀,让鲜血大量流失,来达到濒死出魂的状态。
稍有不慎,便会身亡。
亓官殊闭了下双眼,话头在嘴边重新组合了一遍,才低声道:“疼不疼?”
在亓官殊扯开自己衣领的时候,百里若的大脑中,就什么都装不下了。
从头到尾,都只浮着两个字——完了。
尧疆被族人捧在心尖上的少司官,从小到大最讨厌血迹的少司官,却看到了他最脏乱不堪的一面。
少司官会怎么看他?
是厌恶,还是恶心?又或是,两者都有?
他身上全是伤痕,连血迹都没处理干净,没有任何遮掩的,全部展示在了少司官面前。
这一点都不干净,也一点都不乖巧。
他彻底完了。
他之前在少司官面前,所假装出来的一切,全都完了。
百里若下意识想要下跪道歉,祈求少司官大人不要赶自己走,哪怕让他之后再也不要出现在亓官殊眼前都可以,但请不要赶他走,让他留在峒楼。
能够默默看着少司官,也好。
可他刚想跪下,就听见他的少司官,语调颤抖的问他:疼不疼?
疼不疼……
很少有人会问他这个问题。
百里若从出生起,就是在数不清的疼痛中度过长大。
双眼的疼痛,身上的疼痛,饿肚子的疼痛,亦或是下雨时,他只能缩在角落,抱着自己,连身换洗衣物都没有的心中疼痛……
从来都没有人关心过他,也从来都没有人问过他疼不疼。
他早就习惯了疼痛的感觉,也早就忘记了什么才叫做疼。
但,当他偷偷喜欢了多年的少司官大人,问他疼不疼的时候,百里若突然觉得,自己那颗已经破碎不堪的心,被一双手,小心地捧了起来。
“…… ”
这双手温柔,温暖,他以为自己心理已经很强大,却还是在这双手捧上来的那一刻,忍不住依赖般的扑了过去。
呼吸加重些许,百里若从来都觉得眼泪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可是此刻,他却突然感觉眼眶湿润,透过微微打湿的缎带,望着眼前的少司官大人。
放肆的,大胆的,委屈抿唇,任由自己哭出声来:“疼。”
可是,好暖和。
少司官大人看着我,心疼我,会特意问我疼不疼,心里,好暖和。
意料之中的回答,亓官殊在百里若错愕的目光中,拉上他的手,带他走到桌子边上,让他坐下。
接着,又“看”着少司官大人去取来药箱,动作生疏地为他解开衣服,剪开已经粘在伤口上的纱布,用清水小心擦拭。
到了这个时候,百里若的理智才彻底回归,他有些慌乱地站起身来,咋咋呼呼地要去穿衣服,颈部连着耳根,快速升起红晕,急道:
“不,不可!我,我自己来!”
他怎么可以让少司官大人为自己清理伤口呢?
这可是少司官啊,是他要供奉起来的神明啊!
他怎么可以,让自己的神明,为自己弯腰呢!
百里若想着,连忙前去扶起亓官殊,可他又不敢真的碰到亓官殊,一双手悬在亓官殊手臂旁边,迟迟不敢落下。
亓官殊有些庆幸,百里若还保留了少年该有的青涩和羞涩,但他也很无奈,怎么一个两个的,全都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
此界太平如此,瞿镜如此,就连百里若,也如此。
“坐。”
忍着怒气,亓官殊凝视着百里若,淡淡开口。
他是一个冷漠惯了的人,也是一个被人尊敬惯了的人。
在他的记忆里,只有他想让别人如何,而这个人,绝对不可以反抗自己的话。
带着命令的语气,亓官殊冷下表情的样子,实在有些让人害怕。
百里若一愣,他心中惶恐,担心少司官生气,又隐秘间,有些不可言说的激动和兴奋。
这样近的距离,他可以清楚地看清少司官的模样,也可以清楚闻到属于少司官的清冷气息。
指尖抽动一瞬,百里若依照亓官殊的命令,坐回了椅子上。
紧接着,他的心跳猛的一滞,随后剧烈跳动起来。
他心心念念的人,他渴了多年的人,就在他的眼前,就在他的身前,为他清洗伤口,为他上药包扎。
他只要一抬头,就可以看清亓官殊的唇,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搂住亓官殊的腰。
这样近的距离,亓官殊身上的冷香,似乎都在不经意间,落在了百里若身上。
百里若低着头,不敢去看亓官殊的脸色。
他原本是打算让自己冷静的,可低头的动作,让亓官殊那劲瘦纤细的腰肢,毫无保留地撞入他的视线之中。
尧疆的服饰,很注重腰间的配饰。
皮质的黑色腰封束了一层,外边还会搭上一条坠着银链和铃铛的银质腰带。
层层叠叠的环绕,将亓官殊的腰线和腰围,完美的展现出来。
在为百里若包扎的时候,腰部移动时,腰间的银饰也跟着发出淡淡的铃声。
百里若的视线落在这腰间,像是被摄了魂一般,不受控的沉醉,沉溺。
只要他伸手,就可以搂住,他甚至可以想到,只需要自己的一只手臂,就可以完整搂住眼前人的腰。
他可以直接用手掌,丈量出亓官殊的腰围,或许还可以直接将眼前人拥入怀中,拥抱自己的神明。
少司官大人,一定是专门用来针对他的蛊。
让他只是看一眼,就忍不住心生欢喜,从而心生敬畏,从而心生觊觎,从而心生贪念。
明知不可为,却依旧甘愿上瘾。
有一道罪恶的念头,在百里若的心口生起,并且越来越茂盛,几乎快要冲破他的理智。
就在他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理智,打算放肆下去的时候,亓官殊离开了他的身边。
“好了,你说说你,多大的人了,连个伤口都不会处理,几岁了?”
收拾着纱布和药瓶,亓官殊随口问着,他只是有些无奈,都做到修罗位的人了,怎么会连最基础的包扎都不会。
刚准备伸手放肆,就被撤回了一个少司官的百里若,有些遗憾地收回手。
没能实现小愿望的青年,难得有些小性子上来,顿时有些不开心了。
他用手指扣着自己的护腕,闷声回答:“19岁了。”
亓官殊:“…… ”
百里若:“…… ”
你还真回答啊?
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亓官殊扭头看向不知道怎么噘着嘴耍脾气的百里若,双手抱胸,笑道:“19岁啦,已经是个大人啦,不过,这么算来,你得叫我一声哥哥呀——”
“哥哥。”
所有的打趣和沉稳,都被百里若这一句平淡又滚烫的“哥哥”打碎,亓官殊脸上的笑容僵住。
不但没有调侃到人,反而把自己折腾了个面红耳赤。
哥哥这个称呼,也不是没有人交过。
邬铃儿从小到大,都一直哥哥、哥哥的叫他。
亓官殊以为这只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称呼而已。
但不知道为什么,从百里若口中念出来,他居然有些被烫到不知所措了。
“把衣服穿好。”
语气干涩开口,亓官殊淡笑转过身去,盖好药箱,藉着去放药箱的动作,让自己的热气,散去一些。
真是疯魔了不成。
他什么时候,变得如此…… 如此孟浪了?只是一句“哥哥”,就险些溃不成军。
真丢人。
百里若能够凭藉自己,坐到修罗的位置,心思细腻,城府极深,又怎么会看不出来亓官殊的异常。
他只是默了一下,微微歪头,如同犬类动物在思考问题一般。
很快,他的唇角扬起了灿烂的笑意,乖巧低头,开始整理自己的衣服。
低头穿衣,百里若无声又唤了一次:
“哥哥。”
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叫出这一声哥哥,当着心上人的面,叫他哥哥。
当然,如果可以的话,他更想叫的,是阿殊。
但哥哥也很好。
非常好。
一边整理着衣服,百里若的脑海中就越发回想起,刚才亓官殊为他清理伤口的景象。
这一切,都像是美梦一般。
不,就连在梦中,他都不敢这样奢望。
就算让他在下一秒就去死亡,他也觉得值了。
穿好衣服,百里若取出被自己保护的很好的药瓶,双手捧着,走到亓官殊身边,低头递了过去:“哥哥,你的药。”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再次听到这一声哥哥,亓官殊的承受能力,已经上升了不少。
他从百里若的手中接过药瓶,却并没有在第一时间饮下。
从他进入峒楼后,他每隔一段时间,就需要喝药。
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自己非要喝药,还是从黄泉取的药。
但长老让他这样做,他便这样做了。他知道,这个药对他有好处,每到一段时间的时候,他就会心脏抽疼,几乎快要疼到呼吸不过来。
只有喝下这个药,他才会好过来,一直以来,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疾病,比如心脏病之类的。
但,他在上京的时候,也专门去体检过,最后的答案,都是一切正常。
他的心脏没有任何问题,甚至他的身体,都格外健康。
亓官殊也不是没有怀疑过,是不是因为自己是尧疆人,常年与蛊虫药物相伴,才会骗过机器,让他显得像个正常人。
但,后来他让秦政帮他检查了一次,结果依旧是一切正常。
就好像,每六年一次的疼痛,只是错觉一般。
现在又到了一次六年,他很想知道如果自己不喝药会怎么样。
可他不能赌,也不敢赌。
手指在瓶身上敲了几下,亓官殊知道,只要自己喝下药,就会慢慢变回少司官,慢慢…… 忘了瞿镜。
他知道,百里若也知道。
且,他拒绝不了。
亓官殊的迟疑,让百里若的心情一点点沉默了下去。
他心中的欢喜,逐渐浸在深渊之中,被他一直压制住的暴戾,在亓官殊的迟疑间,开始释放出来。
他抿唇静静看着亓官殊,好一会,才在旁边冷声开口:
“听闻哥哥在上京中,结识了一位好友…… 哥哥是怕忘记他,才不想喝的吗?”
好友。
这个词,倒是有意思。嘴上念着好友,话中的酸意却已经让亓官殊都忍不住侧目看了百里若一眼。
什么好友,只怕百里若想说的,是男朋友吧。
并没有太担心这件事的亓官殊,听到百里若的这句话后,忽然有些好奇起来。
他晃了下手中的药瓶,似笑非笑地望向百里若,没有去追问百里若话中的酸涩,以及他是怎么得知“好友”这个消息的。
亓官殊十分好奇,百里若会怎么回答:“你希望我忘记这位——好、友吗?”
好吧,既然百里若小朋友都说是好友,那就是好友吧。
谁让他还担了百里若的一句“哥哥”,自然是要纵容一下弟弟了。
猝不及防的反问,将百里若的计画打乱,也是这句话,让他反应过来,他现在所在质问的,可是尧疆地位最尊贵的少司官啊!
他怎么敢的?!
百里若支支吾吾地低下头去,懊恼起自己的莽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 我…… 我…… 属下不敢。”
是不敢,还是不想说?
到底还是年轻些许,百里若在和亓官殊有关的事情上,完全没有任何理智可言。
所有的心思,全都明摆着展露出来,就连遮掩,都这么的劣质无用。
“那就是希望。”
亓官殊点了点头,帮百里若说出了他心中的答案。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长得,明明瞿镜温柔体贴,像个温顺的缅因猫。
就算是此界太平,也是冷峻强势的白虎。
怎么到了百里若这,就成了毛手毛脚,又莽撞直白的狼崽子?
这个傻子,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心思,一眼就能被旁人看出来,完全谈不上遮掩二字。
他不但不遮掩,还非常会顺杆上爬。
有亓官殊主动的提出,百里若居然真的认真点了点头,双手捏着腰间的银饰,轻声道:“嗯。”
嗯完一声还不够,他还要继续补充一句:“少司官大人有我就够了,不需要其他的好友,我已经长大了。”
最后一句话说的意味深长,但亓官殊没有空听清他说的是什么了。
等了好一会,都没有等到亓官殊的责骂或是其他反应,百里若抬起头来。
“哥哥,你…… ”
一句话没有说完,所有的想法和话语,全都在看清眼前的景象后,理智绷裂,化为一片霜雪,空白冰凉。
在电光火石间,百里若的身体下意识做出了上前搀扶的举动,没有任何准备之下,亓官殊的重量,全部压了下来。
好在百里若的身形并不算娇弱,他将亓官殊抱在自己怀中,小心将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
这个动作之下,居然显得有一米八几的亓官殊,还有些瘦弱起来。
怀中抱着心上人,百里若却并不高兴。
他颤抖着双唇,一手搂着亓官殊,另一只手却迟迟不敢去捧亓官殊的脸颊。
直到亓官殊蹙紧眉头,从唇角溢出一抹鲜红后,百里若才慌乱上手,去擦拭亓官殊唇角的血迹。
抚摸着亓官殊苍白失色的脸,百里若有些不知所措:
“哥哥…… 阿殊…… 你理理我,不忘了,不忘了,我不要你忘记了,你醒醒好不好?”
第153章 你醒一醒,理理我
百里若不知道亓官殊这是怎么了,刚才好好的,和他说着话,怎么突然之间,就倒了下来,一点血色都没有了。
他第一次拥抱到自己的神明,第一次抚摸到少司官的脸。
但如果这样的代价,是少司官醒不过来的话,那他宁可不要。
心上人的突然昏迷,让这位年纪才19岁的青年,彻底没有了稳重。
在这样突然的变故下,他居然都忘记了要找人帮忙,只知道呆在原地,抱着亓官殊不知所措。
从来没有怎么哭过的青年,在今天似乎流了许多眼泪。
他缓慢将头低下去,害怕着,却强撑着,想要去听听亓官殊的呼吸声。
眼泪浸透百里若蒙住双眼的黑色缎带,在悲痛之下,一滴温热的泪珠,居然穿透了锦缎,从百里若的脸颊上滑落,滴在了亓官殊毫无血色的唇上。
泪水落在唇瓣之上,在瞬间化开,打湿了苍白的唇,就好像想要将枯死的种子,救活的雨露。
可百里若没有注意到,他身体颤抖,心中的恐惧在一瞬间达到了顶峰——
因为他听不见任何呼吸声了!
亓官殊,没有了呼吸!
不会的,不会的!
这一定都是假象!
一定都是骗人的!
他的少司官,还那么年轻,他就躺在自己的怀里,不会就这样离开的!
少司官这样善良的一个人,这样优秀的一个人…… 他舍不得他的子民,舍不得尧疆,怎么会这样悄无声息的离开呢?
不会。
不会的!
百里若抱着亓官殊,脸颊紧贴亓官殊的额头,一刻都不想分开。
他像极了护食的狼犬,死死咬住自己的猎物,哪怕猎物的温度,已经逐渐消散,也绝对不肯松开一点。
他有些呆滞地握住亓官殊的手,小心翼翼地与之十指相扣,将自己的温度传给亓官殊,用自己本就不算暖和的手,去温暖摩挲亓官殊已经冰凉的手。
“哥哥,我错了,我不要你忘记别人了,你喜欢他也好,想和他在一起也好,我都不在意了。
你醒一醒,你睁开眼看看我,理理我好不好…… ”
“我听话,我乖乖的,我再也不干预你的想法了,你不要不理我,不要睡过去好不好…… ”
“你不可以对我这么残忍…… 求你,醒一醒…… ”
悲痛到了极致的时候,原来也是会如此平静,一点声音都快要发不出来。
百里若抱着自己的心上人,不要钱似的,握着亓官殊的手,往亓官殊的体内输送灵力。
是不是只要灵力多一些,少司官就可以醒来了?
是不是只要暖和一些,少司官就会睁眼了?
要怎么做,才可以让少司官醒过来。
少司官这么好的人,上天怎么会这么狠心,就这样剥夺了他的生命呢?
百里若心神动荡,从前见到亓官殊的景象,自己考上修罗位的景象,包括在午夜梦回间,他突然明白自己心意的时候……
往事桩桩,像是走马观花一般,在百里若的脑海中浮现出来。
百里若声音落下,安静贴着亓官殊冰冷的躯壳,唇角拉平抿起,彻底安静了下去。
平静无波。
安静,永远是最能够放大心中感情的。
百里若沉默着,却似乎更加可怕了,他鼻尖去碰亓官殊的鼻尖,贪恋一般亲昵摩挲了一下。
明明应该是温暖的,他却感觉一阵麻木,体内的血液像结了冰一样,一寸寸冷了下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似乎是在和亓官殊说话,他耳边有些嗡鸣,断断续续听到自己的声音传来:
“阿殊,你没有见过我睁眼的模样吧?我摘下冰绡给你看好不好?…… 不过,我不想走,哥哥…… 我不想走…… 我想好好看看你,但我也不想你走……
哥哥,你可不可以记住我?就算我以后不在了,也不要忘记我,好不好?”
我不要你忘记那个小神官了,但是,你也不要忘了我,好不好?
你怎么总是这样,对其他人好,对我却这样残忍?
百里若抱紧亓官殊,力度之大,彷佛想要将他直接融入自己骨血一般。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带着亓官殊一起走,就算要离开,亓官殊也必须是他的。
但他不愿。
比起将亓官殊困在自己的手中,他更想看到亓官殊位居高位之上,执掌生杀的尊贵。
他的神明,生来就该居于高堂之上,堂前足下,不染风雪红尘。
恍惚间,树屋中似乎有一声微不可见的哽咽响起。
末了,几滴滚烫的泪水,断线一般落在了亓官殊的眼下,顺着面颊滑落,好似他也哭泣了一般。
百里若默默松开亓官殊,担心碰碎了瓷器一般,用指腹缓缓抹去自己落在亓官殊脸上的泪水。
或许是他也失去过太多鲜血,在病白的肤色衬托下,他指间的那点朱红,颜色似乎更加艳丽了些许。
小心翼翼用手绕过亓官殊的后颈和膝弯,百里若将其抱了起来。
一步一稳,他抱着自己的神明,走向树屋中的床榻。
如果百里若以后有了妻子,想必也一定会是这样体贴温柔。
他用手托着亓官殊的后脑勺,轻力将他放在床上,又打开一旁的薄被,仔细盖在亓官殊的身上。
百里若跪在床边,双手捧着亓官殊已经开始有些僵硬的手,抚在自己的脸颊边上,似乎这样,就是亓官殊真的在抚摸他一样。
就这样静静看了床榻上闭眼的亓官殊好一会,百里若将亓官殊的手收回被子中。
他努力扯出微笑,因为他知道,亓官殊不喜欢看人哭。
膝盖着地,百里若一点点挪了过去,每一步都如此迷茫,每一步都如此纯粹。
而后,他做出了一个他最大胆的举动——
他缓慢低头,编织着银饰和小铜钱的一缕头发,因为他低头的这个动作,从颈间滑落,发出清脆的铃铃声。
他虔诚地低头,略微青涩地在他唯一神明的额间,蜻蜓点水般落下一吻。
一触即分,百里若指尖颤抖,却坚定地移向耳后,准备去解开覆在眼间的锦缎。
哥哥,如果你能安好,那你眼中无我,此后无我,也可以。
“哐当。”
百里若的锦缎才解到一半,树屋中,突然窜出来一道娇小的白影。
这道身影速度极快,只感觉一阵风过,就出现在了亓官殊的床上。
百里若一愣,怒火迅速燃烧,当即就伸手,准备去掐死突然出现的这个东西。
什么腌臜玩意儿,居然也敢来动他的少司官!
冷凝下来的怒意,还没有化为实质,就被突然出现的小家夥,双手举起来的东西停住。
猛的收力,力度的反噬,让百里若的手臂有些发麻,但他还是看清了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孩,以及小孩手中举起来的小药瓶。
这是…… 他从黄泉给亓官殊取的药?
小修妄眨巴了下眼睛,吚吚呜呜地晃了下手中的瓶子,对着让他感觉十分亲切的百里若,奶声奶气,一字一顿道:“药…… 父亲…… 吃药!…… 好起来…… 去… 吃药!”
歪了下头,百里若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想要捉住救命稻草一般的期望:“你是说,给阿殊吃药后,他就可以醒来了?”
是啊…… 是啊!
是他关心则乱了,他怎么忘了,他这次来的目的,是给少司官送药啊!
他就说,他的少司官,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被上天收去生命呢!
在发现了一个希望后,百里若的光再次亮了起来,他脸色的悲痛减去些许,转而化为喜悦:“太好了,那哥哥就不会有事了!”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百里若才终于有多余的心情,注意到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家夥长相。
他在亓官殊离开尧疆后,也一直偷偷关注着他。
虽然这样做,确实有些变态,可他还是控制不住地想去了解亓官殊的一切。
他在找到亓官殊的消息后,知道他有一个叫李昱阳的室友,知道他成为了生无常,知道他认识了一个叫瞿镜的小神官,知道他身边,有一只婴蛊。
也知道这个婴蛊,后来跟着圣女,一起回到了尧疆。
这么看来,这个小家夥,就是之前跟在少司官身边的婴蛊了?
婴蛊的长相,会逐渐长得像蛊的主人,因为它们的生命,会直接和蛊主连在一起。
相当于蛊主的亲生孩子。
可,这孩子…… 怎么长得……
小修妄的眉眼像极了亓官殊,但他的这个模样,遮住双眼的话,却几乎和百里若一模一样!
百里若的呼吸忍不住加重些许,这样的认知,让他忍不住有些激动。
他想要去触碰一下小修妄,又担心小修妄会对自己龇牙咧嘴。
毕竟婴蛊这种东西,可是十分护主的。
最讨厌的,就是旁人的触碰。
可出乎百里若意料的,小修妄不但没有拒绝他,反而还在察觉到他的意图后,主动凑了上来,把自己的脸放到了百里若的手边,亲昵蹭了一下后,唤道:“爹爹!”
“!”
唰地抽回自己的手,百里若像是被吓到了一般。
到了这一刻,这位19岁的少年,才真正像一个刚成年没多久的平凡男生。
微张着唇,看了一眼自己刚才触碰到小修妄的手指,又看了一眼长得几乎就是自己和亓官殊孩子一样的修妄。
一抹诡异的想法,从心头生根发芽,种子落地,在阴暗的浇灌下,即将破土。
“你,叫我什么?”
带着些许不可言说的兴奋,百里若沙哑着声音问道。
“爹爹!”
小修妄分不清百里若和此界太平,亦或是瞿镜的区别,在他的眼中,他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
虽然不理解为什么瞿镜要把自己分得这么碎,还每一个都和父亲的关系不一般。
但小修妄记得父亲说过,这是他的母亲!哦…… 应该叫爹爹!
反正都一样!
听话地重新叫了一声父亲的名字,小修妄再次抱着小药瓶,举向百里若:“爹爹,药!父亲,吃!不要,死!”
小修妄不明白为什么摘了遮眼缎后,百里若会死。
但是作为圣蛊,他或多或少可以感觉到生命的流逝和走向。
他预测到百里若会死,才会冲回来阻止,并把正确答案递了过去。
百里若被小修妄的这一声“爹爹”,叫的神清气爽,先前的那些悲伤,全都被这一声称呼治愈。
他从小修妄的手中取过药,准备喂亓官殊喝下。
但小修妄再一次阻止了他,小家夥双手抵住百里若的动作,用力摇了摇头:“不,不是!父亲,不在!”
这个不是父亲!给他喂药,是没有用哒!爹爹你可不要乱来啊!药只有一份,不能浪费啊!
小修妄的话说的断断续续,但百里若还是听出了话中的含义。
他立刻追问:“什么不在?!阿殊不在这,那他在哪?!”
如果这不是阿殊,那这是谁?
是假扮的吗?
不,不对!他不可能认错阿殊,这分明就是阿殊!
百里若的神情,顿时有些可怕起来,尽管他的这张脸,确实算得上惊艳,哪怕做出这样扭曲的表情,也依旧是好看的。
但小修妄,还是被百里若的这个表情,吓了一跳,跌坐到床上,身体颤抖了一下。
眼看百里若的情绪,越来越不对劲,小修妄连忙解释道:“是!这是父亲!但,不是父亲的身体!父亲的本体,不在这!”
直接给小修妄说话都整利索了不少,小家夥颠三倒四地开始挥舞手脚解释。
花了好一段时间,百里若才终于从小修妄的话中,提取出了关键的语句。
“你是说,阿殊回来的只是一具傀儡,他真正的本体,不在现世之中?”
说着,百里若似乎想起来什么,他好像曾经听邬铃儿提起过,少司官回来的时间,并不在最近,而是搭乘飞机回来。
飞机……
飞机……
“京航H9466!”百里若很快就把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全部都联系在了一起,“阿殊被人算计,上了一班消失的航班…… 如果不在现世,那就只可能是在境域之中。”
说着,百里若的话头突然一顿:“可,我怎么知道是哪个境域,怎么去找?”
希望的火光,再次削弱,百里若低下头去,摸着手中的瓶子,有些沉默。
小修妄理所应当:“不,不死!问干爸呀!”
担心百里若会想不开,再去睁眼救人,小修妄连忙说道。
遇到不会的事情,就去问干爸,反正父亲也是这么做的。
找不到父亲在哪里的时候,问干爸,一定没错!
“干爸?”
这个消息,却是在百里若的认识之外了,他只知道亓官殊的身边有一只小婴蛊,却并不知道这个小婴蛊,还有一个什么…… 干爸?
谁是干爸?什么人还能成为小婴蛊的干爸?
亓官殊认识的人中,有谁是有资格,成为干爸的?
对于一个常年待在尧疆境内,还只关心亓官殊的十一修罗来说,这种需要转换的人际关系,简直让他有些头疼。
好在,小修妄并没有打算让自己的爹爹头疼,他从床上飘起来,飞到亓官殊的手机旁边,用力扒拉出手机,拖回床边。
接着,点亮显示屏,双手抱起手机,挪到了亓官殊的手边,用指纹开锁。
在百里若疑惑闪烁的目光中,打开了亓官殊的通信录,找到了一个备注为“老墨”的号码后,打了过去。
……
办公室内,一阵铃声突兀的响起。
整个办公室中,都没有开灯,只有桌子上的一个小灵力球,散发著淡淡的光芒。
灵力球中的景象,被投影到了墙面上,上面同时播放着三种不同的画面。
有玄宗中,一群小辈在黑无常的神牌下,互跳狼人。
有实验室中,插满管子的试验品,垂垂老矣。
也有椿树屋中,床边的“温馨亲子”相处。
画面中,小修妄拨通了电话,百里若和小修妄全都盯着手机显示屏,等着电话的接通。
而办公室内,秦政却沉默了下去,尽管手机铃声催命一般的响起,他也没有准备接听的意思。
铃声持续响动,秦政神色淡漠地望了一眼投影出来的树屋画面,垂下眼眸,将视线落在亮起的手机显示屏上。
显示屏上“亓官”的名字不断刺激着秦政的心神,他语气平淡,嗤笑开口:“他快死了,如果再不吃药,他就死了。”
坐在沙发椅上,一手扣在秦政腰间的院长点了点头,他冷笑一声,握着秦政腰的手用力些许,昏暗下,院长幽深的眼神,似笑非笑地凝上秦政的后颈:
“你求我?”
腰间骤然加重的力度,让秦政的眉头忍不住皱了一下,但他并没有多说什么,依旧平淡开口:“他死,你我的赌约,就不做数了。如果你想输,随意。”
秦政这冷淡到极致的语气,简直快要把院长气笑,他低声嘲笑了一下,坐起身来,从后将秦政拥入怀中。
这个动作下来,让秦政完全被院长禁入怀中。
院长搂着他的天行,耳垂边的龙骨耳钉,似乎更加阴冷鲜活。
他低笑一声,抬起一只手,按下了秦政手机的接听键,用只有秦政才能听见的声音,贴着他的耳垂,不轻不重咬了一下:“如你所愿,你决定就好。”
耳边突然传来的热气,让秦政的身子不受控地颤抖一瞬,脊椎骨传来的酥麻,让他感觉有些发软。
他很不喜欢这样被人掌控的感觉,这让他觉得自己很恶心。
但,如果是他的话,倒无所谓。如果意图掌控他的,是身后的这人,秦政反而会觉得本该如此,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可以光明正大利用身后人的纵容,一次次耍自己的小脾气。
微微侧头,在院长眼尾吻了一下,秦政哑声:“谢谢。”
“你永远都不用对我说谢谢,去救你想救的人吧,天行大人。”
院长也闭了下眼睛,似乎在回味刚才秦政的轻吻,他依旧抱着秦政,可这力度,却似乎没有那么用力,但依旧坚定。
他如果什么事都不做,安静待在秦政身后的时候,确实会容易让人想到“和善乖巧”这个词。
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会什么防备都卸下,露出弱点,展示在秦政面前。
反手抚上院长的头发,在电话接通后,卡在小修妄开口前,秦政率先说道:“他在异海,换上导游服,我会让你进去。”
没有提到怎么让百里若进去,秦政匆匆挂断了电话。
事实上,他也不知道异海要怎么进去,他的权利,根本管不到异海。
就算是上一次,他进到病栋中救亓官殊,也不过是仗着……
身后这人的许可。
抿唇思考了一会,秦政恍惚觉得眼下的这一幕,有些熟悉。
曾几何时,他在一世轮回之中,也是这样找到了转世的淩霄,带着淩霄进入天行院中,亲手将他的神根打断,植入他自戕下界前,在淩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况下,盗走的龙骨。
他亲自把淩霄,从神,变成了他最厌恶的——妖。
也亲自给淩霄下达了,杀了天行院院长的命令。
报复性地在淩霄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让他亲手杀了自己。
那个时候,淩霄似乎哭了,他哭的好大声,好难过。
那时候,淩霄就像现在这样,抱着他的尸体,一点都不肯分开。
可他呢,他那时做了什么?
他直接燃烧了自己的遗体,悄无声息地重入轮回,放任淩霄一个人,在人间忍受痛失所爱的疯魔,守着他曾经要毁掉的天行院,等一个永远都不会回来的人。
其实以淩霄的身份,他完全可以重归神庭,回到自己尊贵的位置上,继续追杀他这个神庭的叛徒。
但淩霄没有,他哪怕想起了一切,也没有回神庭。
用着这个他亲自报复的妖身,在人间进行轮回。
从前都是他去找他,后来,每一次都是他先找到他。
想到这,秦政的指尖不觉蜷缩起来,他垂眼看向靠着他闭眼休息的院长,看着他从出生起,就在一起的淩霄。
秦政声音哽咽,他听到自己问:“阿白,你恨我吗?”
淩霄禁闭的眼睛一颤,睫毛簌簌发抖,他很久没有听到秦政这样叫他了。
他对这个名字的感情很复杂,或许是喜欢的,毕竟这是秦政,亲自为他取的名字。
可他也是排斥的,因为这个名字的那一世,他亲手杀了秦政。
他有的时候以为,秦政真的很讨厌他,再也不愿意这样叫他了。
他没有睁眼,只是搂紧了怀里的天行:“为什么这样问,哪有淩霄会恨自己的天行?”
“…… ”
“你说得对,也没有天行会讨厌自己的淩霄。”
秦政忽然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去,主动拥抱住他的淩霄,他们像曾经一样,相互依靠着,给予彼此温暖。
天地初始,诞生阴阳,天行和淩霄,就离不开对方了。
岁月千百,人间的每一处风景都是他们的心血,人间的风是他,人间的雨是他,山花烂漫是他,清泉瀑布是他……
就算秦政如今和淩霄的态度不明,说不清是同僚还是对立,他们也依旧不会离开彼此。
曾经秦政以为,离开神庭后,自己一定会彻底和淩霄决裂,站在洪荒妖兽这边,去对抗神庭。
可是到了后来,他却发现,他根本无法忍受任何人去违抗淩霄,无法接受任何人对淩霄不敬。
就算是亓官殊,他这一世的至交好友,在意图欺骗淩霄规则时,秦政还是生气了。
淩霄和天行,永远都是彼此眼中的第一顺位。
他们从来都不需要任何选择。
因为在一切的选择摆出来之前,他们就已经是彼此默认的偏爱了。
秦政把自己整个人都送入淩霄的怀中,感受着无法分清对错的温暖。
他抬起眼睫,眼中意味不明:“阿白,你能告诉我,要怎样进入异海吗?”
明明异海并属于淩霄的规则管辖,明明之前,淩霄也无法左右异海。
为什么,现在淩霄可以了?
他做了什么,将异海的规则,都掌控在了自己手里?
秦政真的很好奇这个答案,且这个答案,对于秦政而言,也十分重要。
如果他能够知道淩霄是怎么进出异海的,那他是不是就可以……
将亓官殊从局中抽出来,打破眼下的被动,以自己为主动,重新码一盘棋局?
淩霄眉尾轻抬,他很享受天行主动送上来的行为,可是,他却并不喜欢天行现在的问话。
意味深长用手抚上秦政的后颈,秦政的后颈脆弱纤细,只要他稍微一用力,就可以彻底了结怀中人的性命。
轻轻抚摸了一下秦政的后颈,淩霄笑道:“美人计?那小墨,你是不是有些太敷衍了?只是这样,就想从我这,骗去这么重要的消息吗?
我的好天行,我刚才让给了那放肆的裁决人一线生机,你就这样报答我?”
不可否认,秦政确实存了想要趁着淩霄恍惚的时候,套出异海进出的信息。
但被这么直接说出来,还是有些让人尴尬的。
不过,秦政并不知道什么叫做尴尬,尴尬是对他人而言的。
对于淩霄,他们早就不分彼此。
“要是对自己的淩霄还需要用计,那我这个天行,也挺失败的。”
见无法从淩霄这里套出什么话,秦政果断放弃了试探,移开话题,重新看向灵幕放出来的画面:
“让他入局吧。”
……
画面之中,百里若已经换上了孟七夕给他的那套黑色导游服。
说来奇怪,孟七夕是第一次见到百里若,可她随手赠送的这套导游服,却彷佛是一比一对着百里若的身材,裁剪出来的一般。
就连那张青铜恶鬼面具,也格外的贴合。
他穿上导游服的样子,简直和此界太平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他的头发,是精心编织了小铃铛和小铜钱的批发,以及发间,还有一条长冰绡,束在眼间。
一手举着面具,百里若试探性地比了一下自己的脸,在面具的形状,和百里若的脸重合时,在那一瞬间,他胸前毫无一字的导游服上,似乎隐约浮现出了几个字。
正对着百里若,把所有变化都看的一清二楚的小修妄,张大了嘴巴。
对对对!就是这样!爹爹就是穿这样的!
换上导游服的百里若,给小修妄的熟悉感更加强烈,就好像,他本来就应该如此一般。
小修妄高兴地贴了过去,举着双手,想让百里若抱抱自己:“爹爹,抱!”
百里若耳根微红,哪怕被叫了这么多声,但每次听到这一声脆生生的“爹爹”时,还是忍不住有些羞涩。
这种感觉,就好像他真的和亓官殊在一起,共同养育了一个孩子一般。
弯腰抱起小修妄,百里若有些生疏地调整修妄在自己怀中的姿势,生怕哪里膈着小修妄:“我换完了,然后呢,我要怎么去找哥哥?”
修妄伸着小短手,搂住百里若的脖子,把自己的小脸蛋贴过去蹭了下冰冷的面具,随后指了指床榻:“睡,睡!和父亲牵手手,就可以啦!”
“!!!”
和,和哥哥同塌而眠吗?还,还要和哥哥牵手吗!
这,这真的可以吗!
大悲过后就是大喜,百里若从来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好事,可以降临在自己的头上。
他的视线落在亓官殊紧闭双眼的脸上,好一会,才舍得离开,有些迟疑,他并没有立刻按照小修妄的话,躺上去。
就算他再怎么在心中渴望过,也还是敢真的去冒犯自己的哥哥。
哪怕只是同榻,也不敢。
小修妄眨了下眼睛,催促着百里若躺上去:“快,快,没时间了!父亲,会死!”
爹爹,都是老狐狸了,你在这里和我装什么呢?这里没有外人,谁不知道你心底的那点小心思?
还矜持个啥啊,救人要紧,只是让你躺旁边牵个手,又没让你上去共赴云雨,你害羞个什么?
小修妄实在看不下去百里若临门一脚的扭捏,直接对着百里若的胸口,不轻不重踹了一脚。
百里若没有对小修妄设防,担心会伤到小修妄,居然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反抗,而是抱紧了小家夥。
这样一来,反而正好落入小修妄的套路,让他不受控制地向床上倒去。
差点没把百里若直接刺激到睁眼,百里若一手抱着小修妄,一手撑在床边,在即将摔在亓官殊身上的时候,强行停了下来。
可即便是这样,他头发间的银饰还是被撞出了扰乱心神的脆响,发丝滑落,落在亓官殊的脸颊两边。
似乎还和亓官殊的白发,都纠缠在了一起。
近观良人颜,屏吸落凡间。
百里若的呼吸猛的一滞,鼻尖相触,心跳漏了一拍,这种自上而下观看心上人的角度,实在是太要他的命了。
喉结滚动一下,百里若慌乱移开视线,顺着力度,往旁边滚去,在亓官殊的身侧躺了下来。
他们的肩膀几乎靠在了一起,百里若的呼吸有些急促,他微微偏头,去看亓官殊的侧颜,缓慢伸手,去与亓官殊十指相扣。
小修妄十分懂事地从百里若怀中钻了出来,抱起放在一旁的药瓶,塞进百里若的另一只手中。
随后,也跟着躺在了亓官殊的另一边,伸出小手手去牵亓官殊的另一只手。
“好啦,好啦!干爸快送我们去找父亲!”
秦政:“…… ”
无奈扶额,秦政闭眼叹道:“阿白…… ”
带着些许撒娇的意思,秦政唤道,抱着他的淩霄却好像听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情,轻笑出声。
低音的笑声属实有些犯规,秦政耳根有些发软,偏过头去捂脸,不想承认这是自己在求身后的人。
淩霄笑够了,伸手打了一个响指。指尖灵力相撞,炸开一簇金色的烟花,他伸手捂住了秦政的双眼,操控着灵力,在半空中写下了一道符令。
符令形成,淩霄耳垂上的龙骨耳钉的双眼处,似乎滑过了一道金光。
等再次松开秦政的双眼时,百里若和小修妄,已经出现在了新界专门为亓官殊准备的异海考场之中。
秦政没有看到淩霄是怎么办到的,心情有些不爽。
不过也无所谓,只要亓官殊能活下来,就好了。
目的达成的天行,神色冷若冰霜,并没有想像中的那样欣喜。
相同,他身后的淩霄,也松开了秦政,坐直了身子。
灵力球的微光照拂下,淩霄那张不似凡人的脸上,居然是和秦政一模一样的冷漠神色。
此刻的他二人,就如同九天之上,寒眼纵观人间百态的古神,矜贵冷漠,无情无感。
“喝下药后,裁决就只是裁决,他会忘记瞿镜,忘记悲喜,成为淩霄规则的主审官。”
淩霄说着,无悲无喜地看了一眼秦政,继续说道:“抛弃,爱人。”
秦政静静望着实验台上,已经失去了所有生机的好友,缓和轻道:“他不会。”
“是吗?我曾经也这样以为,可最后的结果…… 不提也罢。既然天行大人认为,他不会,那就好好看看,他是怎么抛弃的。”
……
淩霄的声音逐渐消失,包括身后的温热,也随着一同散去。
秦政僵硬着身子,坐在原地,目光灼灼望着灵幕上的画面,直到他的四肢,因为他的僵硬有些发麻后,才终于松动下来。
他目光复杂地转头,身后果然已经什么人都没有了,可他知道,就在不久前,这里坐着他的淩霄,他…… 亲手毁了的淩霄。
手掌落在淩霄刚才坐着的地方,这里的温度还没有散去,秦政无声重复道:
“…… 他不会。”
永远都不会。
……
瞿镜最近打算去一趟天行院,将秦政让他带去的东西,交给那个101的小姑娘。
但此界太平并不喜欢天行院的压抑,他拒绝和瞿镜一同前去。
私自分离出来,此界太平打算回冥府,去导游。
可他还才刚准备跟着导游巴士一同入阴,却突然用手捂住了胸口。
此界太平面具下的眼神有些茫然,也有些慌乱,他张忙地从领口处取出发烫的戒指。
戒指在此界太平的手中,剧烈闪烁着,热度几乎要融化他的掌心一般。
戒指从来不会随便发生变化,尤其是这样失常的变化。
此界太平身体一颤,眼神飘散一瞬,随后握紧了戒指,化作黑雾,消失在了原地。
已经走到百鬼门口的瞿镜,也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他突兀停下脚步,伸手捂向了胸口。
揪住胸前的衣服,瞿镜急促喘了口气,好像有什么人,在一瞬间抽空了他的力气一般。
在千钧一发之际,余瑶看到了瞿镜脸色的不对,从百鬼中撑着伞跑了出来,扶住了快要倒下的瞿镜,惊呼道:“瞿君?!”
瞿镜喉口一腥,难受之下,只觉得胃部一阵痉挛,疼的他有些说不出话。
可他并不在意这个,他死死捂着胸口,似乎在握着什么救命的稻草。
亓官,亓官出事了!
而且,还危及生命了!
戒指的暴动,在表明它快要感觉不到另一半的生机,戒指的另一个主人,生命正在快速下降!
被余瑶搀扶着进入百鬼,瞿镜闭眼准备联系此界太平。
可他尝试了好一会,也没有感觉到此界太平的存在。
不过,瞿镜并没有因此慌张,他冷静下来,一边调整自己的呼吸,一边喝下余瑶泡好的凝魂茶,开始思考起来。
如果他都能够感觉到亓官出事,此界太平不可能感觉不到。
他现在不在,就只有一种可能——他去救亓官了。
此界太平的实力,瞿镜是非常信任的,眼下他还需要去一趟天行院,也不能…… 不能亲自去见亓官殊。
那么,让此界太平去,就是最好的决定了。
整理好自己的思路,瞿镜的脸色也缓和了不少,他刚打算喝完茶后,就去天行院中。
这个时候,余瑶却神色古怪地走了进来,她的表情似乎非常害怕,身体不停颤抖着,几乎快要哭出声来。
明明应该是工作时间,她却出现在了这里,不管瞿镜怎么询问,她都摇头没有回答。
余瑶就这样搀扶着门框站着,强撑着惧意,声音颤抖地开口:
“瞿…… 瞿君,有一位先生想要见你…… ”
第154章 你为他而来
有一个人想要来见瞿镜?
在这个时候?
瞿镜喝完茶水,在看到余瑶的这个态度后,隐约在心底有了一个名字的猜测。
余瑶虽然不算什么实力深厚的大妖,但她到底也是一位小有名气的瑞兽,又专门获得了秦政的许可,才能在百鬼中工作。
比起被关在天行院中的那些怪物,余瑶算是十分幸运的了。
至少,她可以光明正大地出来,和外界有所交集。
因为这份特殊,她即便是在天行院内,也是小有部分特权,没有什么怪物敢伤害她的。
她确实算不上一位怪物,或是一个凶兽,但她确实也是来自天行院中。
这么多年来,瞿镜还是第一次见到余瑶露出这样畏惧恐慌的神色。
就算是之前,余瑶知道了他和商陆,实际上是冥府的司君时,余瑶也没有害怕到这种地步。
或者说,冥府司君的身份,并不能够让她害怕到这种地步。
因为只要她不触碰任何阴司的律法,冥府的神职,是无法管到一个妖兽身上的。
来自天行院的妖兽们,似乎天生就带了一种张扬。
那么,能够让余瑶畏惧成这样的……
还能有谁呢?
除了天行院中,被锁在地下阴狱的那些疯子们,大概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抿唇沉默片刻,瞿镜问道:“那位先生,可有说找我何事?”
就算是推测出了对方是谁,瞿镜也还是有些不明白,以自己现在的身份和能力,有什么地方,是足够对方特意前来找他谈话的。
“那位没说,只是让您去园区中的这家咖啡店找他。”
说着,余瑶双手捧着一张明信片,颤颤巍巍地将其举过自己的头顶,递给瞿镜。
高举过头顶,低头不敢直视,这份态度,属实是有些过于恭敬了。
并没有为难余瑶,瞿镜接过她手中的卡片,上面用打印出来的宋体,写着一个地址。
余瑶递了名片,却并没有选择离开,她双手绞在一起,有些迟疑地站在原地,似乎还想对瞿镜说些什么。
可是,她犹豫了半天,又实在是不敢开口。
“你是在等我的回答吗?”
瞿镜直接帮余瑶问出了她想要说的话,果不其然,在他刚问完这句话后,余瑶便立刻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
她也不想啊,按理说,瞿镜现在也算是她的上司,她应该站在自家上司这边才对。
可是……可是,另一边那位,也绝对不是她能够惹得起的角色。
别说惹不惹得起了,在天行院中生活了那么多年,她的骨子里,早就刻着必须顺从那位的规则记忆点。
不敢反抗,完全不敢反抗啊!
有些欲哭无泪,但余瑶还是坚定地站在了原地,等待着瞿镜的回答。
老实说,她的心底,是希望瞿镜选择去的。
这不只是为了她好,更是为了瞿镜好。
她甚至都已经开始想,如果瞿镜不去的话,她要怎么劝瞿镜改变主意了。
在天行院中的那些记忆里,余瑶深刻地牢记一点,那就是——
绝对不要做任何,让那位先生不开心的事情。
否则,会很惨的。
至少对于惹了那位生气的人来说,死,是最体贴的事情了。
余瑶对于那位的畏惧,早已经深入骨髓,她很清楚那位的实力,所以,也很担心瞿镜会选择不去的后果。
她并不是怀疑瞿镜的实力,可是,她更坚信那位的实力。
相信她,瞿镜绝对不会想知道那位的实力,有多么可怕的。
那可是连院长大人,都没有办法打过的疯子啊!
咬了咬牙,余瑶刚下定决心,准备劝瞿镜去一下的时候,瞿镜也终于给出了他的回答:“好,我去。”
听到瞿镜最后是选择去,余瑶的脸色松了不少,眼眶一红,没有忍住,直接哭出声来。
她一边哭,一边笑,也不知道自己是在高兴些什么,担心在瞿君面前丢面子,慌慌张张地去擦拭自己的眼泪,语气却轻快极了:“多谢瞿君!那,您是现在就去吗?”
“自然,我想……如果让那位等太久,对你我而言,都不是一件好事,不是吗?”
暂时将帮天行递信的事放在一边,瞿镜选择先去见一面这位先生。
天行的事情确实也很重要,天行的身份确实也很特殊。
不过……
和这位比起来,似乎就有些不值一提了。
叹了口气,瞿镜做好了一阵心理准备后,才朝着卡片上写的咖啡店方向走去。
好吧,那就让他去看看,这位先生来找自己,到底是为了做什么吧。
这位先生选的咖啡店就在园区内,但上京的环城乐园,面积实在是有些太大了。
为了不让对方等太久,瞿镜还专门选择买票,搭乘了环城的游客小车,才去到地方。
下了车,瞿镜刚一推开门,就发现了这里氛围的不对劲。
原本应该是有些人员的咖啡厅,一片寂静,这里面没有任何游客,也没有任何工作人员。
就好像,这里是一片被人遗忘的角落一般。
不止如此,从瞿镜推门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好像被拉入了一层特殊的境域内,与原本的世界,失去了所有的联系。
推门的动作停住,瞿镜站在原地陷入沉思,不知道是否要继续往店内走去。
就在这时,一只长相憨态可掬的玩具熊,蹦蹦跳跳地从前台桌子上跳了下来,一路蹦到了瞿镜身前。
玩具熊不大,也就是正常玩偶的大小,可是此刻,玩具熊的两只眼睛,却闪烁着诡异复杂的红光。
不说双眼放光这一点,单是一只玩具熊,自己从前台上一路跳过来,这个行为,也足够诡异了。
瞿镜低头,看向这个奇怪的玩具熊,沉默不语。
好的,这都出现灵异事件了,一定不会是原本的现实生活了。
要说不愧是那位先生吗,在不知不觉之间,就将他拉入了特殊的境域之中,还不被任何人发现,包括他本人。
玩具熊像是没有注意到瞿镜的脸色似的,原地蹦跶了两下后,挥舞着两个手臂,拚命比划着什么,随后做出让瞿镜跟自己走的姿势。
诡异的咖啡店,诡异的玩具熊,以及诡异的行为。
这一切都在向瞿镜表明,前方未知,可能来者不善。
但瞿镜只是思考了一秒不到,就迈脚进了店内,跟着玩具熊指引的方向,朝着店内走去。
玩具熊一蹦一跳地在前面带路,时不时还停下来,转头看看瞿镜有没有跟上。
等一直直行了好几分钟,终于到了一个包厢门口后,玩具熊才停了下来,双手往后摆,对着瞿镜鞠了一个快把自己摺叠起来的躬。
当当当——到地方喽~熊熊超级棒!
动作挺可爱的,但下次不要再做了。
“……”
无视掉玩具熊努力卖萌的动作,瞿镜重新将视线,移到了面前的包厢门上。
这扇门一片漆黑,并不像正常的包厢门,反而有些像是一团未知的黑气,组成的厚墙。
抬起手来准备敲门,包厢的门,却自己从里面打开,吱呀一声,被拉得枯长难听,一副请君入瓮的既视感。
虽然这个感觉,似乎有点不太对劲,让瞿镜感觉自己就是那个“鼈”。
可真不是一个好词。
瞿镜心头的复杂更深,却不敢有多少犹豫,在门开启后,直接进入包厢中。
“苏先生,你好。”
踏入房门,瞿镜就先对着主座上的那位先生,作揖行了一礼。
虽然没有行特别重的礼,却也足够尊敬。
整个空间没,只有一方桌案,以及两张蒲团。
而其中一和蒲团上,已经坐好了一位穿着黑色休闲服的短发男人。
被瞿镜称为苏先生的那位,却只眼神都没有抬起一分,自顾自地撑着下巴,在桌子上堆积着变换出来的金块银珠。
他像是一位闲来无事,把玩自己宝物的龙,一层层的叠在一起,塌了就塌了,掉下来碎了就碎了,再也不管。
瞿镜不敢打扰苏白的兴致,行完礼后,就安静站在一旁,等待苏白注意到他。
一直等到桌上所有的宝贝,全都被苏白打碎后,苏白才懒懒挥手,散去了珠宝。
终于舍得抬起眼,施舍给了瞿镜一个眼神,语气平淡中又带了点不可反抗:“坐。”
“…… ”
这种被人命令的感觉,真的让人十分不爽。
可瞿镜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不动声色在苏白的对面落座。
没逝没逝,坐一下而已,没逝。
才刚落座,椅子还没有坐热,苏白的一句话,就彻底将瞿镜的眼震大:
“封景,你是要进天行院中,帮天行带信,对吗?”
“…… ”
先不提苏白会选择直接叫他最讨厌的这个名字,他直接说出来,他要去帮秦政带信这一点,就已经让瞿镜非常沉默。
坏了,出大问题。
他帮人做坏事,还被某位绝对不能被发现的人,当场包抓了。
瞿镜想要反驳,可这反驳的话刚移到嘴边,就被他自己打消了念头。
算了,瞒不过的。
与其强撑着去解释什么,还不如直接承认呢。
这天下之事,只要苏白想,就没有任何事,可以瞒得过他。
“不知苏先生的意思是?”
瞿镜淡笑一声,一开始被苏白这句话惊出来的神色,已经在短短几息之间,彻底被收拾了干净。
苏白既然能在他马上要进天行院的时候,派人过来找他,并且,还当着他的面,主动提出这种严重违规的事情。
如果不是为了借此治他的罪,那就只剩了一种可能——
他是来“提点”什么的。
也对,这件事不管怎么算,瞿镜充其量也是一个“帮凶”。
如果他这个“帮凶”都要按照规则,接受应有的惩罚,那么作为“主凶”的天行,一定也逃不了审判。
好消息,能够审判神明的审判官,是他爱人亓官殊。
而亓官殊,和天行是好友。
坏消息,苏白的权限,可以直接越过亓官殊,降下天罚。
不过,苏白…… 可不一定真的舍得去审判天行。
“私开天行院,可是大罪,封景,你可知罪?”
苏白翘着二郎腿,似笑非笑看着瞿镜,彷佛笃定了瞿镜,就是私开了淩霄严格禁止入世的天行罪域。
但他的想法,终究是要落空了。
瞿镜面色不改,彷佛并没有听懂苏白在说什么:“天行罪域有规定,罪域封存,不可入世。
一旦入世,淩、霄——将会降下天罚。
可如今世道,一片安宁,淩霄无所动,何来私开一说?”
淩霄两个字,被瞿镜特别加重停顿了一下,他毫无波澜地回望苏白,脸上的笑容客气又虚假,看的让人纠不出错的同时,还十分想要往这张脸上揍上一拳。
呵,淩霄天罚?
此界压根就没有淩霄,就算有,他如今也尚未归位,何来天罚可降?
对私开罪域一事,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难道不就是这个淩霄吗?
瞿镜拐着弯讽刺苏白没事找事,完全没有任何忌惮。
他可没有说错话,除非苏白能够证明此界有淩霄,否则,就算他两都心知肚明话中特指,也没有办法真的出言来反驳他。
可是,苏白敢吗?
他真的敢让淩霄回归,敢去治天行的罪吗?
呵,大家都是同类人,谁和谁装呢?
果然,在瞿镜说完这句话后,苏白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嗤笑出声:
“不愧是冥府命定的帝君,可真会说话。”
帝君。
一个冥府中的神职们,想要开口,都需要掂量掂量自己本事的词。
在苏白这里,不过一个随口而出的名词罢了。
他才不担心这家夥暴动,在他的规则境域下,没有任何人可以暴动。
他知道瞿镜很讨厌这个称呼,可是,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毕竟,瞿镜刚让他难受一番,他不礼尚往来一番,可就不叫苏白了。
“呵,客气了,淩霄大人。”
来嘛,互相伤害嘛。
你叫我帝君,我叫你淩霄。
两个都是最讨厌的称呼,两个都是伪装了其他身份。
不就是明马交流吗?来嘛,你让我不爽,那你也别想开心。
一场谈话的开始,就黑脸了两个人,偏偏这两个人,还都要继续膈应对方,想找彼此的不痛快。
这么一来的后果,就是谁都别想好过,全都烦死了!
“…… ”
苏白强忍着想要翻白眼的冲动,深呼吸了一口气,不停说服自己,这是小墨找的盟友,这是小墨找的盟友,不能生气,不能生气。
这么调整了一会,苏白才正式开始步入正题:
“你知道,院内的怪物,为何不能入世吗?”
“凶恶残忍,不受控制?”
除了这个理由,再没有其他的解释了。
能被关进罪域的,能有什么好东西?
哦,余瑶这种瑞兽除外。
可即便如此,耳濡目染之下,余瑶的凶性,也不低。
问完一个问题,苏白没有回答对错与否,继续开口:“那你知道,想让院内怪物入世的方法是什么吗?”
瞿镜:?!
让什么?怪物入世?谁?怪物?去哪里?入世??
苏白说的?淩霄亲自开口提的?
目光复杂地扫了苏白一眼,瞿镜脸上的神情,变有些意味深长起来。
这家夥,知道他现在在说什么吗?
罪域关押不可入世的规定,难道不是他自己定下的吗?
怎么现在,还是他主动提出要帮怪物入世?
…… 不对,等一下。
他为什么会突然提到这个?
眼神闪烁一瞬,瞿镜想起来秦政交给自己,让自己帮忙带给天行院101那位小姑娘的信。
这位小姑娘的凶名,他也听说过。
从出生到高危,只花了七天时间的小怪物。
给她送信……
淩霄询问如何出院……
嘶,天行该不会——是想把这个小怪物,从天行院中,带出来吧!
被自己的这个猜测吓到,瞿镜选择闭口不言。
如果真是这样,那可是有够疯狂的。
余瑶这种瑞兽放出来也就罢了,现在秦政想要放的,可是高危怪物啊!
不管这个怪物的年龄有多大,只要涉及到危险级别,就绝对不能够随意出世的啊!
秦政是疯了吗?
还是苏白疯了?
瞿镜的沉默,并没有让苏白停下他的话头,他为自己倒了一杯温好的酒水,端在手中,虚空对着瞿镜的方向敬了一下。
“任何一个生灵,想要获得在现世的生存资格,就必须先和这个世界有联系。
就像凡人诞生,他们对于世界,最直接的联系,就是与父母亲戚之间血缘。
因为有这一层联系在,生灵才能够顺本结源,在世间找到根。
有根,才算有入世的资格。”
说到这里,苏白停顿了一下,喝了一口温酒后,才继续开口:“罪域中的怪物,它们存在世间的根,早在洪荒末期,就被彻底清除。
从此往后,唯一能够收留它们的地方,也就只有罪域这一个地方。”
淩霄当年和天行产生分歧的导火线,就是关于洪荒余孽的处理。
淩霄认为,洪荒将亡,新的时代即将进入,那么属于原本旧时代的生物,就应该全部剿灭清除。
可天行却认为,时代的灭亡,不代表生灵的灭绝,洪荒余妖罪不至死,没必要全部清剿。
他们双方谁也说服不了谁,争吵到了最后,天行直接选择私自下界,创建天行院,收容所有洪荒余妖。
这一举动,严重惹怒了淩霄,他再次和天行进行了争吵,这一次,认定天行违规行事,反抗指令的淩霄,直接对赌气离开神庭的天行,发布了淩级追杀令。
也正是这一道追杀令,让淩霄和天行彻底决裂。
天行盗走凤凰火和龙骨,刺杀淩霄失败后,自戕而亡。
淩霄在神庭宣判了天行的罪行,并且立下禁令,从今以后,天行院中的怪物,永远不得入世。
发布完禁令,天行院在规则的力量下,被迫从世间消失,所有的妖兽,也都随着天行院的消失,彻底断绝了与世间的联系。
也就是在天行院消失的同一时间,淩霄跟随天行,自戕入世。
自此,天行和淩霄,全部从神庭消失,直到天行的其中一世,被神庭找到后,才创建玄宗。
不过淩霄,始终没有踪迹。
天行罪域,可以说是淩霄和天行最不能提的爆炸点。
可现在,苏白却在告诉瞿镜,该如何把怪物从天行院中带回来,这简直不可思议。
他到底想做什么?
瞿镜点了下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苏白的解释,但他依旧保持着沉默。
大概是不想看到瞿镜这幅无事发生的模样,苏白动作优雅地翻了一个白眼,突然转了一个话题:“听闻马上就要到裁决人生辰了,等生辰一到,他就要回归本位了吧?”
对于苏白这种幼稚的行为,表示无奈,瞿镜只是淡定点了一下头,并没有苏白想像中地难过暴躁。
“你就一点都不担心,他会忘了你?”
苏白才不相信瞿镜会真的这么大方,连心上人要忘了自己,都可以装作一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模样。
可瞿镜确实冷静得有些不太正常,他倒了苏白准备的酒水,从芥子空间中,取出之前亓官殊送给他的那个茶杯,拧开茶盖,将杯中的凝魂茶倒入酒盏后,才举起来,对着苏白敬了一下。
酒是不可能喝的,但茶必须喝得有场面一点,敬茶喝茶,瞿镜彷佛闲谈家事一般:“不担心,反正我马上就死了,我不在意。”
怎么还说出了一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既视感?
皱了下眉头,苏白又道:“你就不想知道君墨让你送的信,写的是什么吗?”
君墨是天行曾经的名字,就连苏白这个名字,也是后来为了附和君墨,才取的。
只要是神职,就没有神不知道这些消息。
但……
“不好奇。”
平淡从口中吐出三个字,瞿镜继续喝着自己带来的凝魂茶,虽然从茶杯中专门倒入酒盏再喝,确实有些多此一举的无聊,但瞿镜依旧重复得不亦乐乎。
苏白忍不住坐直了身子,更加疑惑了:“有关亓官殊,你都不好奇?”
亓官殊?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瞿镜的目光中,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但,也只是一丝而已。
“哦,”瞿镜不轻不淡,“不好奇。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天行自己的私事,我还没有想要探知别人秘密的癖好,如此不信任对方,活该产生隔阂吵架。”
“……?”
你在内涵谁?!
张了张嘴,但看到瞿镜这气人的模样,苏白又选择将话都收了回去,他冷笑一声:“你也别把自己想的太清高,封景,你和我是同一类人。”
如果瞿镜真的会对亓官殊保留绝对的信任的话,那百里若那个神经病,就不会天天粘着亓官殊,还专门去收集亓官殊在外界的所有消息了。
说的清高,还不是因为灵魂不全而已。
若是神魂归位,苏白可不相信,以封景那个脑子有病的家夥性格,会不把亓官殊完全掌控在自己手里。
跟他提信任?
笑话,他和小墨从出生起就在一起了,这天底下,就没有谁会比他们更信任对方了。
只是有些事情,它并不是一句“信任”,就可以解释说清的。
耸了下肩膀,苏白无所谓地跳开了这个话题。
罢了,反正,看在小墨的面子上,他该提醒的,都已经提醒了。
只是,瞿镜好像并没有这方面打算,行呗,那以后可别怪他没放水。
“只要能和世间存在联系,怪物就有机会,从罪域中出来。”
放下酒杯,苏白彷佛从来没有提起过信件一般,回到了最开始的话题,这句话,随着周围场景的虚化,开始飘忽起来。
他的身影,也越来越扭曲,直到完全消失不见。
但最后的这句话,却一字不差地传入了瞿镜的耳中。
周围的场景从一片空白,重新染上新的色彩。
等瞿镜眨眼过后,却发现,他并没有进到店内,而是依旧保持着推门的姿势,即将进入咖啡店。
透过玻璃门朝里看进去,里面的游客和工作人员都在,转头看向旁边,周围的人也都一切正常。
这是,又回到了现实?
瞿镜收回贴在门上的手,没有继续再推门进去,而是选择回到百鬼。
他想,或许他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了。
至于信件……
瞿镜确实有些被苏白说动心了,如果这封信件,是有关亓官殊的话,他还真的有些想知道。
可这确实也不够道德。
稍微纠结了两三秒,瞿镜叹了口气,选择放弃偷看信件。
罢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如果真的事关亓官殊,相信以天行的身份,也不至于会害他。
带着这样的想法,瞿镜一个人走回了百鬼。
一直在工作岗位上,为瞿镜担忧的余瑶,在看到瞿镜全须全尾的回来后,终于松了口气。
连忙从岗位上小跑出来,为瞿镜递上刚泡好的热茶。
但瞿镜却是摇了摇手,拒绝了余瑶的好意:“不必了,我现在要进院,就不喝了。”
在瞿镜过来的过程中,余瑶就已经知道了瞿镜要进天行院的消息,她放好茶,连忙从前台抽屉处,取出了一张新的门卡递给瞿镜。
“早就为您准备好了,这个是门卡,瞿君,您可一定要记得,在门卡上的倒计时结束前,必须从天行院中出来啊!”
要不然,可就出不来了。
收好门卡,瞿镜点头应了下来,没有让余瑶指路,让她继续工作后,一个人走去了天行院门口的位置。
天行院的特殊,让瞿镜也没有怎么去过院内。
不过有余瑶在,他们对于如何进去,以及部分院内的院规,还是有些了解的。
别的不说,首先最重要的一条院规,就是——
规则二,入夜后,禁制发出超过60分贝的声音,尤其是哭声。
简单点说,就是入夜熄声莫潜行。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允许在院内发出那么大的声音,但规则,遵守就好了。
刷了门卡进入院内,入门就是一长串的走廊,左右两边交错着一些房门和门牌号。
看上去,有些像是酒店。
101号房,就直接在走廊的入口处,几乎不用专门去找。
站到门前,101的房门却自己从内打开。
房门开启,露出房内的场景,一位扎着双马尾的小萝莉,正打着哈欠趴在桌子上,歪着脑袋看着门口的瞿镜。
看了一会,小姑娘突然龇牙露出一个笑容:“小哥哥,你是来找我玩的吗?你要不要进来和我一起玩游戏啊?”
差不多的话术,差不多的表情,嬉命灵一前一后摇晃着椅子,幅度之大,真让人担心会不会突然摔下来。
被这样一位古怪的异瞳小姑娘,友善邀请玩游戏,看上去是一个不错的好事。
但,前提是真的是个小姑娘的话。
瞿镜牢记秦政和余瑶的话,不可以随意进入怪物的房间之内,不管这个怪物,看上去是不是柔弱可爱,不管这个怪物,有没有邀请你进门。
总之,绝对不要进入怪物的房间之中。
挥手变出秦政准备的信,以及那个封印的下拉条,瞿镜用灵力拖着两样东西,小心传入房间内,在嬉命灵好奇的目光中,解释道:“这是天行大人让我带给你的东西。”
听到是天行大人专门带进来的东西,嬉命灵的眼神一亮,激动之下,小姑娘的双瞳,直接变成了兽类的竖瞳。
她从比她还高的椅子上跳下来,瞿镜福至心灵地操控灵力,将信件和下拉条,都降低了下来,好让嬉命灵能够够到。
对瞿镜说了一句谢谢,嬉命灵高兴地先去拆信件:“太好了!是院长大人给我的信!”
信件拆出,里面却只放了一个空白的户口本,以及一封空白的信件。
嬉命灵看不懂什么是户口本,扫了一眼后,就放到了一边,开始研究起手中空白的信件起来。
真奇怪,不是院长大人寄过来的信吗?为什么上面没有一个字啊?
用力甩了几下信纸,上面依旧没有任何变化,嬉命灵又想起自己之前看的侦探动画片,爬回椅子上,变出一根蜡烛后,又将信纸放到火焰上灼烧。
不过,信纸依旧是没有任何变化。
难道不是用火,是用水?
不敢一次泼太多水,嬉命灵用一个塑料杯装了一杯水后,一点点的撒在信纸上,生怕把信纸弄碎。
可是,等水全部浸透了信纸,信件上也没有任何变化。
咦?这是什么意思啊?怎么什么用都没有呢?
小姑娘愁眉苦脸的模样,被门口站着的瞿镜,看得一清二楚。
他眨了下眼睛,试探性开口:“要不你试着撕一下?说不定这是灵识信。”
灵识信,是指修士专门用灵魂力量,进行信件的镌刻。
最基础的灵识信,是将所有要说的话,全都用灵识刻录在信件之中,只要撕开,就可以投影出一个寄件人幻象,将内容口诉出来。
有些类似于留影机的作用。
而高级灵识信,是直接分出一缕灵魂进入信中,等撕开信件后,就会将寄件人的灵魂,一道拉入专门的通信空间中,进行一次空间谈话。
相当于打了一次特殊的空间电话。
如果这封信上什么都没有,并且用火、用水都没有办法显字后,那么很有可能就是灵识信了。
可是嬉命灵在听到了瞿镜的提议后,摇了摇头:“不要,我不想撕掉院长大人的信,空白的也不行!”
这样的话……那他也没有办法了。
反正信件和下拉条,都已经送到了,至于嬉命灵到底去不去听,就不关他的事了,反正,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至于苏白之前提到的怪物出院方法,还是当做不知道吧,把院内的怪物放出去,总不是一件好事。
送完信,瞿镜正想离开,却突然想起来什么,他停下脚步,又从芥子空间中,取出了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
将礼盒用灵力送进门内,瞿镜微笑开口:“对了,你是叫小七,对吗?我听小八提起过你,这是小八专门让我给你带的礼物,希望你能够喜欢。”
“小八哥哥?!”
嬉命灵一喜,双手捧住礼物盒,当场拆了起来,没过一会,就打开了包装,露出了里面一套甜美的公主裙。
看到做工精致的公主裙,嬉命灵忍不住哇出声来,双手抱着裙子,比在自己身前,眯着眼睛转了一圈,彷佛已经穿上了这条好看的裙子。
收到喜欢礼物的嬉命灵高兴极了,她满眼惊喜地抚摸着裙子,对瞿镜甜甜一笑:“谢谢大哥哥!我很喜欢小八哥哥的礼物!”
被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发动微笑攻击,瞿镜也忍不住心软了不少,他笑容真诚了不少:“你喜欢就好。”
反正他只是一个进来送东西的人,礼物让收礼人开心,已经足够了。
确认自己没有再忘记什么后,瞿镜准备离开,却在他刚要转身的时候,被嬉命灵叫住了。
“等一下!”
嬉命灵匆忙叫住瞿镜,从椅子上跳下来,一路跑到了门口处。
可是,她最多也只能跑到门口处,还没到晚上,她不能踏出这个房门。
努力抬起头来,嬉命灵眯着眼睛看向瞿镜,挥手让他蹲下来点。
看在这个小姑娘之前救过范无咎一命的份上,瞿镜给了小姑娘最大的忍耐程度。
他蹲下身来,让自己的视线,和嬉命灵平齐,两人一个在房门内,一个在房门外,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结界对视。
等了好一会,瞿镜也没有等到小姑娘对他说什么话,他有些好笑地问道:“你叫我停下,只是为了看看我长什么样子吗?”
嬉命灵没有回答,她依旧打量着瞿镜,好一会,她冰冷着声音开口:“你要死了。”
瞿镜:“……”。
这个确实。
瞿镜并没有因为嬉命灵的这句话,而有太多的情绪波动。
他的死亡,早就是一开始就注定了的,他也能够十分从容地面对自己的死亡。
再说了,他听范无咎和秦政说过,嬉命灵的怪物特性,就是能够看到未来的。
她能看出来自己马上寿命将尽,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
刚想点头承认下来,嬉命灵的声音,却继续说道:“不过你不要怕啊,以后你会和坏家夥在一起的,坏家夥可护短了,他不会让你死的。”
点头的动作一顿,瞿镜惊诧抬起头来,他眼中的情绪晦暗不明,满脑子都被嬉命灵的这句话的消息刺激着。
好一会,瞿镜才试探重复:“坏家夥?是指……谁?”
有一个答案在他的心底浮现,他很期待,又有些不敢去确认,复杂之下,最后,他选择将这个答案,交给嬉命灵来回答。
“坏家夥,就是那个金色眼睛的哥哥呀!你和他小时候就见过了,你忘了?”
“!”
“什么?!”
被嬉命灵一连串的信息震惊到,瞿镜一个没控制住表情,愣出神来。
他满脸惊诧和复杂,所有的理智,都在这一刻,全部被击碎,呆呆地再次重复了一遍:
“我和他……小时候就见过?”
什么时候?
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是亓官殊吗!金色眼睛,应该就是亓官殊!
可是,为什么他什么记忆都没有,如果他真的在小时候就见过亓官殊,没有理由在第一次见到亓官辞的时候,还那么陌生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有谁篡改了他的记忆吗?
谁?谁改过他的记忆?为什么偏偏忘记了,是关于亓官殊的部分?
瞿镜在这一瞬间,有太多的疑惑弥漫上心头,他很想一一去询问嬉命灵,这都是什么意思。
但他同时也知道,自己绝对不适合在现在问出这个问题——
因为,天行院的夜场时间,马上就要到了。
嬉命灵不置可否地点了下头:“咦,你这个人真奇怪,你难道不就是为了坏家夥,才专门来到人间的吗?
你为他而来,怎么反而自己忘记了过去?”
“……”
他,为他而来?
他不是为了生死簿而来的吗,什么叫做他是为了亓官殊而来的?
不,不对,这一点不会有错,他确定是为了生死簿来到此界,不是亓官殊。
可,他到底什么时候见过亓官殊?
没有理会瞿镜现在脑海中的混乱,嬉命灵继续给出猛料:
“嗯……我喜欢坏家夥,我从你的身上,看到了坏家夥的以后。
他未来会是我的父亲,而你……啧,你这个马上就要死了的弱鸡,居然是我的另一个爹爹?
算了,无所谓,只要能当坏家夥的女儿就行。
喂——我问你,你是来带我走的吗?”
第155章 不装瞎,装哑巴了是吧?!
实验室中的那位医生,生命体征稳定消失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目前病栋的主事人楼司虞耳中。
听到护士的汇报,楼司虞只是点了下头,便挥手让护士去忙自己的事情。
病栋到底有多大,没有人知道。病栋之间的规则,以及病栋背后的主人到底是谁,也没有人知道。
这里的怪物只清楚一件事——那就是病栋在异海中,是最特殊的一个存在。
不仅完全不受异海控制,还可以自己研究制作怪物。
这里面关押的怪物病人,除了是病人,每一位也都是一个试验品。
它们每天都在接受不同的实验,在身上注入不同的毒素、诅咒,亦或是其他奇怪的东西,不断地通过它们的反应,去研制改良出更加阴险的毒素。
每一个进入病栋的怪物,都知道自己的存在,就是服从护士和医生的命令。
它们没有见过院长,也不清楚病栋的高层都有谁。
但是,楼司虞是个特殊的存在。
他似乎是由院长指定的代理院长,他常年活跃在病栋之中,有时候会假扮成医生,有时候会装作病人。
楼司虞给病栋立下了许多额外的规则,其中最让怪物熟知的一条,大概就是——
病栋内的所有医护人员和病人,都必须听从齐鹤川医生的话。
在反覆的重复下,所有的怪物,都默认这位叫做[齐鹤川]的医生,就是楼司虞院长的心上人。
因此,在[齐鹤川]医生的心脏停止跳动,即将进入死亡状态后,才会有护士,专门过来向楼司虞汇报。
不过,楼司虞的态度,也确实有些不同寻常。
在听到了[齐鹤川]死亡后,他居然一点多余的表情变化都没有,只是哦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让护士离开。
护士不敢妄自揣测代理院长的心思,把知道的情况,全部汇报完毕后,就离开了院长室。
今天医院中,新进了一批货物,她还要前去好好处理一番,办理病房入住呢。
这么多的试验品,应该折腾很长的一段时间了。
叫退护士,楼司虞心情还算不错地从座椅上站起身来,哼着尧疆小调,慢悠悠朝着亓官殊的实验室方向走去。
看来这一次,少司官大人不能按时吃药喽——这样最好,这样真是太好啦!
等少司官大人的死亡时间一过,彻底失去生机,到时候——他就会是自己一个人的啦!
少司官,少司官,他心心念念的少司官大人,马上,就会完完全全都是属于他的了!
这可真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不行,他得赶紧过去,好好陪在少司官的身边,等他的少司官大人醒来的时候,一定要第一眼就看见他!
只要第一眼看见的是他,那以后,少司官就会彻底只听自己一个人的话了!
想到这,楼司虞嘴角的笑容,忍不住越来越灿烂,几乎快到了一种接近疯癫的地步,让偶尔路过看到的护士和病人们,全都颤颤惊惊,不敢抬头去看。
怪物们心底发毛,在心底暗中吐槽着: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这么惨被院长盯上了,太可怜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有一个全尸呢……
能不能有一个全尸不知道,怪物们也没有太多的心情去想这种事,毕竟,不管是作为医护人员,还是作为病人,它们都有着自己的任务要做。
没有那么多的心情,去管谁是那个被院长盯上的倒霉蛋。
楼司虞不慌不忙地往实验室的方向走着,路过中央花园的时候,还十分好心情地专门停了下来。
去到花园中,准备为他的少司官大人,摘上一束鲜花。
也不知道病栋中的花园都是怎么长的,里面的鲜花类型,完全不符合正常的生长规律和大小。
牡丹、睡莲可以开在一块,菊花、海棠可以一样大小……
杂七杂八地混合在一起,一点都不像是个花园,反而更像是个大型被打包好的花束。
楼司虞穿梭在花园中间,居然看着像是一个误入巨人国的小人,这里的一片叶子,都可以直接当做一把伞了。
悠哉在花园中闲逛,楼司虞在花群中,努力查找着白桂花的影子。
亓官殊喜欢桂花,这是整个尧疆,都知道的事情。
大部分的尧疆人只知道亓官殊喜欢白桂花,可除了邬铃儿,却很少有人知道,白桂花是亓官殊的母亲,曾经最喜欢用来给亓官殊做鲜花饼的花。
每次看到白桂花,或是闻到桂花香,亓官殊都会想起他的母亲,尧疆上一任圣姑,蚩允娴。
只不过蚩允娴去世的太早,太多的东西,都没有来得及留下,随着时间的过去,亓官殊对她的念想,到最后,也只能通过白桂花,以及蚩允娴最后留下来的一套圣姑服来寄托了。
楼司虞是少有的那位知道亓官殊喜欢白桂花原因的人,他都已经想好了。
等亓官殊醒来后,他就把白桂花送给亓官殊,一点点通过蚩允娴,来代替亓官殊心中,最重要的那个人位置。
他可不是一个好心人,他的心眼太小了,哪怕蚩允娴是亓官殊的母亲,哪怕蚩允娴已经去世了,楼司虞也不愿意让亓官殊的心中,留着这样一个磨灭不掉的人。
……
楼司虞在花园中摘取桂花的时候,此界太平也成功在秦政的放水,以及帝缘情戒的定位下,进入了病栋之中。
此界太平并不是第一次来到病栋中,在成功偷渡进来,打量了一番周围的场景后,此界太平就反应过来了自己所处的地方。
怎么又是这里?
这里是有什么特殊吗?为什么几乎每一次亓官殊受到危险,都是被拉入这方境域之中?
这样的疑惑,只是在此界太平的脑海中浮现了一瞬间,就重新被他对亓官殊的担忧,压了下去。
此界太平尝试去感受戒指的定位,只可惜这一次不知道怎么回事,从前几次都能够通过戒指,来直接查找到亓官殊方位的方法,在这一次,居然完全失效了。
戒指躺在此界太平的掌心中,速度缓慢地散发著微弱的光芒,有一种马上就要熄灭的既视感。
面具下的眉头蹙起,此界太平尝试往戒指中输入灵力,想激起戒指的活性,让它可以继续工作。
但,不管此界太平怎么对戒指进行“抢救”,戒指始终都是保持着半死不活地闪光状态。
尤其是戒指闪烁的光芒,还在逐渐变暗。
尝试了好一会,都没有办法继续从戒指这里,找到任何有用的消息。
此界太平放弃折腾戒指,将其收回衣内,准备自己在病栋中去找。
反正这里他也不是第一次来,地形差不多也算了解,找起人来,应该不会太慢。
隐去自己的身影,此界太平将自己融入黑暗之中,沿着暗处,一点点在周围探索起来。
他记得,在病栋之内,只有医生,是地位最高的。
可他现在并没有医生的铭牌,也没有办法弄到其他医护人员的工作证。
那么,想要在病栋中,不会被怪物发现的话,就只能去伪装成病人了。
有一个光明正大可以在病栋中活动的身份,不管是不是病人,也是一件方便了不少的事。
抢病人衣服的事情,此界太平有经验。
他趁着护士查完房的功夫,悄悄溜进一间身形比较高大的病人病房之中,上去二话不说,就对着病人来了一记物理麻醉。
一拳揍晕了病人,此界太平非常熟练地把病号服,从病人怪物的身上扒了下来,套在了自己导游服的外边。
他可不想直接穿这晦气的病号服,套在外面伪装一下就得了。
毕竟,他是一个有老婆的人,要和别人保持距离。
脱完衣服,此界太平将晕迷不醒的怪物塞入床底,又专门在床边布下了一层结界,防止怪物醒来后大吼大叫,亦或是偷偷跑走。
他还需要暂时借用这层身份,可不能让这个怪物打扰了自己的好事。
就这样直接偷了病人身份的此界太平,将脸上的导游面具摘下,收回了自己的芥子空间之中,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更像一个病人,此界太平专门把自己的高马尾放了下来,披散在身后。
他并不担心这里会有人认出他来,反正病人这么多,谁能保证大家都认识呢。
再说了,如果他带着面具,万一亲亲老婆认不出他来了怎么办?
如果亲亲老婆这一次还是医生,摘掉面具,那他一定就可以认出自己!
只要能找到亲亲老婆,那当一次病人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此界太平的想法非常好,他一边做着美梦,一边一间一间病房的搜过去,查找亓官殊的消息。
怎么说,也是曾经当过一段时间医生的人。
只是看了几间病房,此界太平就意识到,这里应该只是病栋中的轻症区。
别说医生了,就连护士都没有多少。
轻症区的病人,要么是没什么威胁性的病人,要么就是脑子不行,见到人就只会傻笑的孩子们。
由于这些病人完全没有攻击性,也没有任何可以研究的地方,大部分时间,它们都是被放养在轻症区的病房中。
一般而言,除了吃药外,不会有任何医护人员过来。
就连放饭,轻症区也都是有专门的送餐人员过来。
没有多少阻碍,此界太平很快就查完了所有的轻症区病房。
没有,亲亲老婆不在这。
此界太平在查房的过程中,也有想过询问[齐鹤川]医生的消息,可是,这里的病人,实在是很少有机会见到医生,别说医生的名字了,它们就连每天来送药的护士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模样,都不太清楚。
因此,对于此界太平的问话,它们都是摇头不知道。
更有甚者,因为此界太平的不会说话,只能用灵力的方式,幻化出字体。
这些本来就不太清醒的病人们,便惊讶地看着这些神奇的字嘿嘿傻笑,还站起来,想要去捉住这些字体。
它们看不懂,也回答不出来。
好吧,看来在这里,是没有办法找到亲亲老婆的消息了。
他或许应该去重症区看看,毕竟,当初亓官殊第一次进入病栋的时候,身份就是重症区的病人,同时也是负责重症区的医生。
假设亓官殊的身份,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的话,那么,很有可能这一次,他还是重症区的医生!
打定好主意,此界太平也不拖沓,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朝着病栋重症区的楼栋跑去。
此界太平的身手和隐藏能力,确实是有些强悍。
在监控和众多病人、护士的巡视路过下,他居然也能够顺利地进入重症区病房。
没有被任何医护人员发现。
但,他才刚踏上楼梯,准备去二楼病房查询的时候,就遇见了正好摘完花,从二楼空中花园回来的楼司虞。
迎面相对,就算是此界太平想要躲,也没有时间了。
在看到前面突然出现一个人的时候,此界太平也忍不住惊讶了一下,不轻不淡抿了下唇。
奇怪,他刚才并没有感觉到这附近有人的气息。
他能够那么顺利地躲避其他怪物们的监视,就是因为他可以感知到附近属于怪物的灵魂力量。
作为黑无常,没有什么是比直接感应灵魂,更加方便的了。
但眼前的这个人,他居然一点灵魂力量都没有感觉到。
又或者说,眼前的这个人——他完全没有灵魂!
不可思议!
在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生灵,应该都有自己的灵魂才对,不管他是人,是鬼,还是怪物。
只要有生命,就有灵魂。
没有灵魂的人,那和木偶傀儡有什么区别?
难怪他没有感觉到这附近有任何人,原来是因为,来人居然完全没有灵魂!
那他是什么?
此界太平对楼司虞的身份产生了好奇,他警惕着眼前这人的举动,同时仔细打量起楼司虞起来。
楼司虞的身上没有穿病号服,也没有穿医生服。
他身上的打扮,依旧是尧疆的服饰,不过,大概是为了摘取方便,这一次,他的衣服上,并没有挂上太多的配饰和铃铛,只有小臂上,还带着两个银制的护臂。
手上提着一篮子桂花,楼司虞正想着要怎么处理这些花,一抬头就对上了一张熟悉又讨厌的脸。
“?!”
楼司虞因为摘了少司官喜欢的花,而扬起来的笑容,在看到此界太平这张令人讨厌的脸时,瞬间收敛了回去。
他的目光一寸寸冷冽下去,宛如淬了毒的匕首,他半虚双眼,冷笑看着彷佛正在思考要不要动手的此界太平,语气阴冷:
“啧,你是怎么混进来的?真是阴魂不散,怎么少司官去哪,你都要掺上一脚?
呵,我就知道,你这家夥一定是装瞎!怎么,现在少司官不在,你也不装柔弱了是吧?
心机!少司官就是天真,才会被你这个神经病的表象骗了!
你既然这么喜欢装瞎,那我就干脆剜了你这双眼睛,让你彻底变成个瞎子!”
骂咧着,楼司虞运转灵力,从识海中召出一把宽大的长镰刀,对着此界太平的那张讨厌的脸,就是用力一划。
这一击,完全就是为了冲着毁容的目的去的。
楼司虞在整个尧疆中,最看不惯的,就是百里若这张仗着自己好看,就不停在亓官殊面前委屈做作的模样了。
他一直觉得百里若这只狗,一定是装瞎的,只可惜,他一直没有找到什么证据。
呵,一定是装瞎!一定是为了吸引少司官的同情心!
要不然,怎么可能会有人,明明瞎了,还能那么清楚地“看”清周围一切啊!
这不,暴露了吧!
啊哈,可算是给他抓到了,百里若这个狗,果然不是瞎子!
蒙着眼睛的百里若,就已经够让他讨厌的了,现在看到了百里若不蒙眼睛的模样,这幅清亮纯澈的双眼,实在是更让人讨厌啦!
剜了!剜了!全都剜了!
他绝对不能让亓官殊看到这双眼睛,要不然,亓官殊就更容易被百里若这个狗东西牵着走了!
此界太平觉得楼司虞的脑子有病,他还什么都没说呢,这家夥上来就是一顿骂骂咧咧,还直接对他动手。
站着不动是傻子。
此界太平打量的眼色,也冷了下去,手边灵气缠绕,不到片刻,就凝聚出了一把导游旗。
楼司虞砍过来的动作太快,此界太平也是不慌不忙,将导游旗横了过来,直接用旗杆,硬接了镰刀一下。
镰刀擦过旗杆,居然没有将这看着不堪一击的旗杆劈断,就连一点印子,都没有在旗杆上留下。
这是什么材料制作的武器?怎么会这么坚硬?
一砍不成,楼司虞的眉头一跳,感觉有什么东西,似乎正在开始往不受控制的方向奔去,可这份古怪的思路,飘过的太快,他根本来不及捉住。
挡住镰刀的一击,此界太平顺势上挑旗杆,勾住镰刀的弯区,反手朝着楼司虞的胸口处推去。
就是你小子想要毁我容是吧?你不知道我家亲亲老婆最喜欢我这张脸的吗!
阴险!居然想出这么恶心下流的攻击方式!
一想到楼司虞是冲着自己脸来的,如果真的被这柄镰刀划一下,脸上只有一跳口子,估计都是小事。
以他刚才的那个力度,说不定,都会直接劈开他的头骨!
那他可就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亲亲老婆了!
越想越气,此界太平眼中的怒意越来越重,对着楼司虞的攻击,也越来越狠。
楼司虞只是最开始的一下,有些疑惑不解,往后退了几步,没有跟上此界太平的攻击。
但他的实力,居然也完全不在此界太平之下!
在反应过来后,立马就进入了状态,一招一式地和此界太平对打了起来。
两人一个不想把事情闹大,一个担心手中的桂花,居然一时半会,谁也奈何不了谁。
此界太平越打越烦,这个家夥到底是谁啊!为什么他居然都奈何不了对方?
什么时候,出了这样一位厉害的角色?
心中担心着亓官殊的生命安全,此界太平并不想一直在这里浪费时间,和楼司虞打架。
在最初的几下泄愤过后,此界太平就开始思考起来,如何从这人手中溜走。
眼下,还是先找到亓官殊,才是最重要的。
楼司虞也在心底惊讶,他是知道百里若在尧疆之中,有一只隐藏过自己实力的。
和此界太平的对打中,楼司虞也能够感觉得到,来自此界太平的游刃有余。
这家夥和他对打,居然还是放水的状态?!
这是在瞧不起谁!
虽然这样的认知,让楼司虞也意识到了百里若的实力大概有多强。
可是,百里若的招式什么时候,变得这么……
客气温和了起来?
那个疯子,不是向来主张凶残暴力吗?打架都是往死里揍,完全不管对方会不会有全尸,只要自己打的开心就好。
四肢不全的事,发生在百里若身上,都是日常喝水一般普通。
什么时候还会顾及这个,担心那个,打的磨磨唧唧起来了?
楼司虞并没有怀疑眼前的人,不是百里若。
他根本就不知道,“瞿镜”其实长得和百里若一模一样。
再说,百里若的这张脸,他从小看到大,都烦死了,化成灰他都认得出来。
这绝对就是百里若那个神经病的脸!
那他打法风格大变,难道是……
“呵,你该不会又是想在少司官面前装模作样吧?得了吧,少司官都看不见,你装什么装!
除了会装乖卖傻,你还能不能会点别的东西了!”
此界太平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怎么感觉,眼前的这个家夥,好像认识自己一样?
可是自己完全不认识这个人啊。
想不出来答案,此界太平没好气地抽出一抹灵力,幻化字体回覆:
【你谁?】
“???好好好,你这么玩是吧!”楼司虞简直要被气笑了,他怎么以前不知道,百里若是个这么不要脸的玩意儿呢,“不装瞎了,现在你装哑巴了是吧!
我呸!你以为你装个残疾人,就可以得到少司官的喜欢了吗!要是少司官知道你的真面目,指不定要怎么讨厌你呢!傻逼——”
即便是一个正常人,被这么无缘无故的一顿骂,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但此界太平显然不是正常人,他只是皱了下眉头。
就在楼司虞以为这家夥终于要忍不住,开口说话的时候,却没想到,此界太平居然只是操控灵力,重新幻化出了一句话。
而楼司虞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差点没把自己一口血吐出来。
【你怎么能骂人呢?真没礼貌,】
一句话沉默了楼司虞,此界太平找准时间,趁这机会,直接后隐入黑暗之中,化为黑雾离开。
立马反应过来的楼司虞,只能望着此界太平离开的方向,咬着牙念了句:
“百、里、若!”
他果然最讨厌这个家夥了!
愤怒过后,楼司虞也没有失去理智,他立刻叫来护士,下令封锁病栋,开启最高巡逻监视。
尤其是实验室那边,一定要严格把守,只要发现任何不属于病栋中的人,全部都直接弄死。
百里若在这个时候进来病栋,除了是来查找亓官殊,楼司虞想不出任何其他的理由。
可亓官殊也是他喜欢的人,而且现在亓官殊已经错过了最佳喝药时间,开始死亡。
只要亓官殊的生命彻底消失,完全错过喝药时间,那么到时候,亓官殊就只会是他一个人了。
这样好的一个机会,楼司虞绝对不会允许,有任何人在这个关键时候,打断他的好事。
冷着脸加快脚步走到最近的护士值班室,楼司虞看了一眼现在的时间。
八点零五分。
离九点,离亓官殊完全错过喝药时间,还差五十五分钟。
五十五分钟……
只要再撑过五十五分钟,少司官就再也不是少司官了。
楼司虞的呼吸忍不住急促起来,他脸上的笑容逐渐扬起,看着时针走过,听着那滴答滴答的声音,心情愉悦极了。
很快,很快就可以彻底拥有少司官了。
五十五分钟,他可不相信,凭百里若那个第一次进入病栋的神经病,能够找到他的少司官。
反正百里若都找不到人,也没必要再继续浪费时间去追捕他了。
等时间一过,他成为彻底失去人形和灵魂的亓官殊,第一眼看到的人,到时候,再带着亓官殊一起追捕百里若,比较有意思。
哎呀,真是想想就让人高兴呢。
心心念念的少司官,成为了别人的身侧宝物,还会义无反顾地听从别人的话,亲手杀了自己的修罗。
那个时候,百里若一定很难过吧。
可这有怎么样呢?
百里若越伤心崩溃,他就越高兴快乐,没有什么,是比看着自己讨厌的人,彻底失去活着的想法,而更令人高兴的了。
愉悦之下,楼司虞直接开口道:“通知厨房,今晚加餐。”
病栋每天的工作餐食材和数量,都是固定的。
很少会有可以多吃的机会,能够加餐,这对于在病栋上班的工作人员来说,是一件非常值得高兴的事。
获得了护士的欢呼,楼司虞继续开始思考,这一篮子的桂花,适合给他的少司官,做点什么呢。
……
百里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来的,他最后的记忆,就是自己躺在了少司官的身边,和他手牵着手。
他才刚牵上没多久呢,一个眨眼的功夫,他周围的场景,就从椿树屋中,变化到了这个奇怪的地方。
陌生的场景,也没有看见圣蛊陀的存在,百里若第一时间,就朝着自己的腰间摸去。
在导游卫衣的口袋中,成功找到了给少司官带的药后,百里若才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
药还在。
只要药在,那么他接下来,只需要在这个陌生奇怪的地方中,找到少司官就行了。
至于圣蛊陀……先救哥哥要紧。
规划好接下来的事情,百里若仔细将药瓶收了回去,开始打量起周围的环境来。
这里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实验室?灯光明亮,到处都是机器化的设备,不过,这些设备具体是什么用,百里若并看不懂。
他能看懂的,就是这个巨大房间中,一个又一个的玻璃培养柱。
每一个八人合抱粗的玻璃柱子中,都灌满了颜色怪异不同的液体。
不仅如此,玻璃柱子上还插了许多不知道什么用途的管子和线。
这些管子和线,连接到不同的仪器上,显示出各种数据和名词。
高科技的机器,对于一个从小在尧疆长大的少年来说,确实是有些欺负人了。
百里若眨了下眼睛,有些好奇地戳了戳这些管子和线,却并没有发现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这里看上去,是专门用来摆放东西的。
有大半的玻璃柱子中,都没有东西,但,也有部分玻璃柱子中,漂浮着奇怪的怪物或者……人?
这些怪物和人的身上,也都插着许多奇怪的管子,看上去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
一个个看上去,全都没有正常的模样,都彷佛马上就要死去。
哦,这里是个大型的实验品陈列室?
尽管百里若并不太清楚这些仪器,但是作为一个能被楼司虞和苏白,都认定为神经病的神经病,他在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了这里的作用。
原本有些好奇打量的视线,瞬间变得炙热激动起来,百里若眼睛明亮,神色兴奋地开始抚摸这些玻璃柱子和仪器管子。
实验!
这些都是实验品!
保存的这么完好的实验品!这要是能够用在自己的峒谷中,那他岂不是能研究的东西,就更多了!
好东西啊!这些全都是好东西啊!
如果可以把这些东西全都带走的话……
初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百里若不但没有任何害怕,反而因为这些精妙的仪器,产生起了探究的兴奋。
不管是放在玄门中的那个地方,也都算是非常炸裂的了。
好在,百里若也很清楚自己来这里的任务是什么。
在最初的兴奋过后,他很快就收敛回了自己的想法,开始查找起离开这里的方法。
绕着整个陈列室逛了五分钟,百里若停下了脚步。
不对。
这里有些太大了。
他走了这么久,居然还没有找到离开这里的门,这一点都不科学!
沉默一秒,百里若伸手移向了腰侧的一个小包中。
这个小包,并不是导游的道具,反而看上去有些少数民族的风味。
百里若打开自己的百毒囊,从中取出一个紫色的小豆子,朝着地上一扔。
豆子落在地上,很快就自己弹了开来,伸展出四条线细的长腿,同时,在紫色小豆子的背部,也开始浮现出一圈圈红色的圆圈图案。
对着小豆子打了一个响指,百里若开口道:“去,带我找到哥哥。”
小豆子眨巴了一下根本看不见的眼睛,在接收到了主人的指令后,立刻开始行动起来。
它原地转了几圈,随后朝着一个地方,坚定快速的爬去。
百里若眉头舒展,提气跟在小豆子的身后,加快脚步朝着外出离去。
小豆子的爬行速度非常快,又体型细小,要不是百里若一直跟着它,还真容易直接跟丢。
原本,百里若是以为小豆子会直接带着自己找到亓官殊,就算暂时找不到,也至少先离开了这个破地方。
可是,他跟着小豆子走了好一会,在小豆子突然停下来后,百里若却发现,自己还是在陈列室中!
怎么回事,寻踪蛊不起作用了吗?
还是说,他的阿殊,就在这个奇怪的玻璃柱内?
被当成了一个实验品吗?!
被自己的这个想法惊吓到,百里若慌忙抬起头来,看向小豆子突然停下来的这个实验品培养柱——
柱子和其他的那些玻璃柱一样,插满了不知道什么意思的管子和电线,里面灌满了鲜红色的液体。
看上去,有些像是将里面的生物,浸泡在了血水之中。
而血水里面,漂浮着一位浑身插满了导管,身无寸缕的男人。
这些导管连在男人身上,不断从男人体内,抽出点什么金色的小星子,亦或是一些奇怪的肉块。
男人看上去非常瘦弱,甚至都不能说瘦弱。
哪怕是用红色的液体浸泡着,也还是可以看出来男人的虚弱和生命垂危。
他的身上,继续没有一处是完好的,到处都是导管和针尖的痕迹。
他垂着头,紧闭双眼,看不清他的脸,但是他有一头非常好看的黑色长发。
长发散在红色液体中,有一种诡异的美感,让这个看不清模样的男人,平添了几分神秘的气质。
这不是亓官殊。
百里若只看一眼,就能认出来这个人,并不是自己的哥哥。
怎么回事,寻踪蛊在搞什么?他怎么会带着自己来到这个陌生人面前!
他现在可是在和阎王抢时间,去救亓官殊呢!
皱眉暗骂:“废物!你找错人了!”
怎么会有这么废物的蛊虫,尧疆之中,居然会有寻踪蛊能够把少司官的方位都搞错,这可真是笑掉大牙了。
连少司官的气味都能够搞错,那留着这个废物,也没有什么用了。
百里若眼神沉下,准备抬脚踩向蛊虫。
真是垃圾,浪费时间!
可他这一脚,还没有完全踩下去,一道空灵缥缈,虚弱到几乎快要消失不见的声音,突然从百里若的耳边响起:
“弟……弟……?”
突然听到别的声音,百里若条件反射地从百毒囊中取出三把蝴蝶镖,夹在了指缝间,警惕起来。
“谁在说话!”
冷声呵了一声,百里若在视线巡视间,对上了眼前被泡在红色液体中的那男人双眼。
那是一双非常纯粹的深红双瞳,颜色正到好似鸽子啼血的宝石,配上那双狭长冷冽的凤眸,就更加多了几分妖冶冷漠的气质。
是这家夥在说话?他被抽成这样了,居然还没死?
百里若扬了下眉毛,却并没有将手中的蝴蝶镖放下,反而更加警惕起来。
如果那道声音,真的就是眼前这人发出的,那这家夥一定不是什么随便货色。
在未知的实力面前,百里若可不喜欢打没有准备的仗。
男人似乎很久没有说过话了,但他的视线,却一直紧锁在百里若的身上,又或者说,他似乎是在透过这张面具,看向面具下的人!
“阿景……快……跑……”
断断续续从喉间挤出几个字,男人的颈部其实也被划了一道口子,插了一个不小的管子。
在男人说话的过程中,这道口子,就不停地流出脓血。
声音也嘶啦嘶啦的,听上去就令人难受。
百里若的眉头皱得更深,他在说谁?谁是阿景?什么快跑?
这家夥该不会是被当做实验品,做实验做傻了吧?
等了一会,也没有从男人口中等到第二句什么话,百里若嗤了一声,准备离开。
又是一个浪费时间的东西,耽误他找哥哥,烦死了。
百里若的身子才转到一般,脸上戴着的青铜恶鬼面具,却突然一疼,让百里若忍不住嘶了一声,连忙把面具摘了下来。
这面具怎么还打人呢!果然,冥府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东西!
心中暴躁着,百里若握着恶鬼面具,就打算扔到地上,狠狠踩上一脚。
但他还没扔,就发现面具对着男人的方向,开始频繁闪烁起来。
嗯?
怎么突然闪起来了?
疑惑了一下,百里若试探性地将面具朝着男人的位置,移得进了一些。
青铜恶鬼面具身上的光芒,居然也随着距离的越近,闪烁的速度和亮度,就越大。
这可真是有意思了。
冥府的导游面具,居然对一个实验品这么激动?
莫非,这个实验品,和冥府有什么关系?
嗤,笑死了,冥府果然都是小垃圾,居然还被捉来当试验品了。
呵,就这点本事,到底是怎么敢觊觎我家阿殊的啊!
嘲讽刚在心底浮现,百里若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之前他去黄泉时,孟七夕对他态度的变化。
孟七夕似乎将他认成过冥府的另一个人,而刚才这个疑似冥府的男人,似乎对他说了一句——
弟弟?
冥府……有一个长得很像他的人……一个被捉起来的实验品……
百里若突然感觉自己好像马上就要探知到什么关键的秘密,于是他试探性地叫了一句:
“哥?”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一句“哥”,直接给男人的神智叫清醒了。
男人身体猛的一颤,瞳孔剧烈震动起来,等他看清了眼前人的模样后。
突然开始用力挣扎起身上的管子起来,字字浸含悲戚,男人撒着破风的嗓子,对百里若道:
“走!阿景!快走!带着裁决人走!离开这里!不要管哥哥,去救裁决人!”
第156章 情敌相见
一个奇怪的冥府人。
百里若对这位实验体大哥的最终评价,就是如此。
他嗤笑一声,对于实验体大哥语气中的着急,有些不屑:“你想太多了,我才没有心情救你,你已经浪费我够多时间了。”
但百里若的不屑,只是表现出来了几秒,又转了圈眼睛,换了个语气道:“不过…… 你这么激动,是不是知道我的阿殊在哪里啊?看在我和你那弟弟长得差不多的份上,你告诉我,好不好?”
明明上一秒还是不屑的桀骜模样,下一刻就变成了刻意装乖的少年气态。
演员演得足够尽兴,并不在意有没有多余的观众看见。
说起那个长得和自己差不多的冥府神官时,百里若眼中闪过了一丝厌恶,他是真的很讨厌这种感觉。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和自己长得这么相似,但,不管是谁,应该都不会希望,自己成为另一个人的替身的。
尽管他没有见过那人,可孟七夕和这个实验体大哥给他的态度,都让百里若有一种,他们在透过自己,看向另一个人的感觉。
非常令人不爽。
他就是他,他不是任何人,也绝对不想成为任何人。
可现在事关亓官殊,百里若也不得不暂时低下头,来请求一个答案。
实验体大哥的神智,似乎有些不太清醒,他看着百里若,口中重复着不要救他,去救裁决人。
而百里若的问话,他却一句都没有理解。
难道是被做实验做傻了,只记得要去救裁决人,听不懂其他的话了?
啧,更加浪费时间了。
百里若的不耐,在这一瞬间达到了顶峰,他正想要骂一句废物后离开,却发现自己的脚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道正在形成的阵法!
并且,在百里若发现的时候,阵法正好只剩下了最后一笔。
百里若:???
百里若:!!!
不是,这东西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是这个狗冥府神官搞的鬼?他什么时候布下的阵法?他怎么一点都没有察觉?
不对,这个狗冥府的神官,都被抽血抽成这样了,居然还有能力开阵法吗?!
“喂,你!…… ”
一句话没来得及说完,阵法最后一笔已经落下,白光乍过,百里若只来得及用手挡住视线,说一句“你”字后,就消失在了房间内。
阵法随着百里若的离开,而消失不见,玻璃柱子中的男人,眼中的清明,也逐渐消散,在彻底失去神智,陷入沉睡的前一秒,他却依旧在启唇无声呢喃:
“弟…… 弟…… ”
男人垂下头,彷佛彻底失去了生机,而连接在他身上,正在外抽的管子,却好像多了许多金色的小星子。
……
“冥府的人,是不是都有病啊!这是把我传到哪里来了!”
百里若毫不掩饰的愤怒声响起,他用手挥开眼前残余的不适,睁开眼来打量周围的环境。
妈的,如果因为这个神经病,让他错过了给少司官送药的最后时间,他一定,一定要冲去冥府,把这群神官,都杀啦!
就算是死,他也一定要拉上几个高层垫背!
刚骂完人,百里若惊讶的发现,现在所处的位置,好像又在一个实验室内。
只不过,和之前那个陈列室不同,这个实验室中,只有一个实验品。
此刻,百里若就正好站在实验品的床旁,他眯眼低头朝着实验品望去,随后瞪大了双眼:
“哥哥!”
——
从进来起,就和爹爹分开的小修妄,努力感应着父亲的位置,闭着眼睛在病栋中乱逛。
也不知道是小家夥足够幸运,还是因为他漂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居然这么久以来,没有一个病人或是护士发现他的存在。
小修妄拧眉,双手捂在自己的太阳xue旁边,费力感知着亓官殊的位置。
这个病栋实在是古怪,他作为一个可以随意操控空间的圣蛊陀,居然来到病栋后,连亓官殊的位置都找不到了!
身为蛊,他自然拥有追寻主人踪迹的能力,可现在,小修妄却发现,不管自己如何去感应,属于父亲的那道气息,都微弱缥缈得很,彷佛下一秒就要直接消失一般。
遭了,他怎么忘记了,父亲的最佳喝药时间已经错过,如果不能在六小时内喝下药,那父亲——可就要真的死了!
一个生机都快要消散的人,当然不能普通正常人一般,被感应到方位啊!
越想越慌,小修妄没有注意看路,直接朝着拐角处撞去。
“哎呀——”
猝不及防撞上一个什么东西,小修妄比不过对方的体积,被撞飞了出去,在半空中翻了好几个圈,晕乎乎地摔倒了地上。
才刚摔倒,小修妄就立刻爬了起来,担心自己是不是要被发现了。
龇起还没有长齐的牙,小修妄准备好好威胁威胁这个撞到自己的家夥:“嘶——打洗你!——”
别看小修妄只是一个小奶娃的模样,他好歹也是尧疆圣物圣蛊陀,就算外表看着小,他爆发的实力也低不到哪里去。
并且,还会随着他年龄的长大,越来越强。
双手搓出一个微微发亮的小灵气团子,小修妄刚想继续注入灵力,就看清了自己撞得这个家夥是谁。
手上搓球的动作一停,没有了后续灵气的补充,小修妄手中的灵气团很快消散了过去。
奶团子没有半分迟疑,一弯嘴巴,哇呜一声哭出来,朝着这人飞去,在这人有些惊愕的注视之下,撞入了对方的怀中:
“爹爹——你怎么才来啊——快快快,救父亲——走——”
一层一层搜着房间,正探地图探得好好的呢,突然被一个长得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奶娃娃,撞了一个满怀。
此界太平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这奶娃娃就哭着叫他爹爹,拉着他要去什么地方。
在小修妄哭着抱过来时,此界太平也终于想起来了这个小家夥的身份。
这好像是之前亲亲老婆身边跟着的那个小鬼婴,在医院的时候,还被鬼祟吃掉了一个手臂的小家夥。
他好像那个时候,是给了一瓶从神庭那边顺来的仙丹,专门让小家夥疗伤?
其实那瓶仙丹里面都是什么药,他也不太清楚,毕竟神庭每年都会有仙丹大促销,尤其是双十一和双十二。
赶着人间的潮流,一堆满减来着,当时他在冥府觉得无聊,用瞿镜的账号,随便下购了好几瓶老君仙丹盲盒。
老君他这个神吧,仙丹盲盒里面什么都可以有,只会给出一个模模糊糊的[好]和[毒],让你自己去拆盒。
再加上此界太平很少有需要用到仙丹疗伤的时候,一来二去,这个东西就囤了下来。
也幸亏老君的丹药,没有保质期这一说,不然,他囤了那么久,谁知道还能不能吃。
而且,看小家夥这样子,估计是伤完全好了,就是…… 他怎么记得,之前小家夥,好像不长这样来着?
以前才刚满月的小家夥,长得十分像亓官殊,是那种一看便能够确认,这是亓官殊的崽子。
可是现在,他居然…… 长得还和自己有几分相似了。
老君的丹药,还要这种效果?
看来神庭,也不是那么废物嘛。
平白无故喜当爹,目光瞬间柔和下来,此界太平抱住小修妄,有些生疏地摸了摸小家夥的脑袋。
小修妄抽泣着,还不忘记继续感知父亲的位置。
他苦着一张脸,心情低落极了:“爹爹,找不到父亲。”
【闭嘴,这话晦气。】
父亲的“亲”字,才刚出一个字音,此界太平立马变出灵字反驳,还没有忘记捂住自己新提的,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的嘴。
晦气,晦气。
你才找不到亲亲老婆,我肯定找得到!我们一定找得到!
捂着新儿子的嘴,此界太平打算好好说道说道,却忽然感觉到,似乎有一道视线,正在注视着自己。
难道是之前那个神经病追过来了?
警惕转头,此界太平对上了一张好奇眨眼,手上还拿着塑料玩具铲铲,和一桶沙子的病人。
病人眨巴眼睛,看了看此界太平,又看了眼他怀里捂住嘴巴,只穿了个小肚兜,就到处乱跑的小朋友。
“哇,你生的?和你长得真像啊!”
此界太平:……
谢谢,不是我生的。
不对,呸,我不能生!
此界太平意图解释,但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于是,他把求助的视线,移到了怀里的小修妄身上。
这对没有血缘关系的新晋父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读到了什么。
小修妄了解点了点头,此界太平用一种孺子可教也的目光,赞许地看了小修妄一眼,同时松开了捂住小修妄的手。
成功获得开口说话的机会,小修妄一本正经看向672:“窝不是爹爹生的,是父亲生的!”
此界太平:???!!
你可真是亲亲老婆的好鹅纸啊!
呐呐呐,大家都听见了,这可不是我说的,这是鹅纸自己说的!他自己说是我亲亲老婆生的!不关我的事啊!
欲言又止地看了小修妄一眼,此界太平张了张嘴,最终选择了闭嘴。
好的,就是这样。
672脸上的表情更加惊讶,瞬间八卦起来,他哇了一声,用手背擦了一把自己的鼻子:“哇!那你父亲好厉害啊!还能生孩子!他简直是个超人!”
“什么是超人?”
不懂就问,小修妄歪了下头,询问道。
和他同样做出这个动作的,还有小家夥放大版的此界太平。
大狗狗,和他的小狗狗。
672瞬间激动起来,他突然好想去摸摸两个狗狗的脑袋,歪头头实在是太可爱啦!
忍不住原地蹦跶了一下,672双眼清亮:“就是可以拯救世界,在天上飞来飞去的大英雄!芜芜芜地飞的那种超人!”
小修妄:“哦——神仙?那我父亲不是,不过我爹爹是!嗯…… 你也是啊!”
此界太平记得672,他之前还抢过672的病号服,虽然后来,他不知道怎么回事,失去了一段记忆。
他问过瞿镜,瞿镜也表示,他在到了天台后,就忘记了后面发生的一切。
等他们再次有意识的时候,就已经是在现世了。
他虽然不知道672是酆都大帝的事情,但是,此界太平本能的对672感觉心善。
这也不怪他,他当时死后回到冥府,是在瞿镜的帮助下,成为的黑无常。
那个时候,两位大帝都已经失踪了,所以,此界太平并没有见过酆都大帝长什么模样。
他感觉不到672身上的神明气息,病栋中属于怪物的气息太浓郁,几乎无法从中察觉到其他的气息。
而且,672看上去也普通极了,别说神,就连人气都微弱的很。
可是他愿意相信自己新鹅纸的话。
“神仙?你是哪家的神?”
首先排除冥府,因为他没见过。
丝毫没有感觉到自己已经排除了正确选项,听到此界太平的这句话,感觉到他们身上的气息,来自同一地方的小修妄,更加疑惑了。
咦?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爹爹不认识这个人吗?可是,他们不都是来自冥府的吗?
大人的世界真奇怪,宝宝我看不懂。
故作深沉地摇了摇头,小修妄小力扯了扯此界太平的头发,贴到此界太平的耳边,小声道:“爹爹,救父亲。”
此界太平耳根一动,也不想去思考这家夥是谁了,抱着小家夥,就准备离开。
是啊,差点忘了正事。
也真是奇怪,他从来不是这种随意被旁人牵制住的人啊,为什么这一次,看到672后,反而会这么放松地停下来交谈?
怪事,难道因为这个672是神仙?
可他到底是哪方的神呢?
672看出来此界太平想要离开的意图,在此界太平转身的一瞬间,立马上前,拉住了他的衣角:“你是来找人的吗?找谁啊?说不定我认识呢——”
还真别说,672虽然是个神志不清的病人,但他,确确实实也是见过亓官殊,非常熟悉[齐鹤川]的人啊!
要说整个病栋中,谁对[齐鹤川]最熟悉,那必然是672莫属啊!
车到山前必有路,此界太平的视线猛然亮起,灵字浮现,速度之快宛如主人的激动之心:
【找齐鹤川医生,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生怕672病傻了,看不懂字,小修妄还专门当了一次中译中的翻译,把这句话念了一遍。
这么一个半岁大的孩子,居然可以认出这么多字,还能够准确的说出来,这简直是个奇迹!
“神仙哥哥?”672似乎只记住了他对齐鹤川医生的特殊称呼,他刚对小修妄升起的惊讶,很快就被神仙哥哥的名字,吸引了过去,“见过的,嗯…… 他好像被院长大人带去睡觉了?”
在672的意识中,一切做手术和实验相关的事,都在病人的时刻表上,称之为——睡觉。
672是不会有任何误会,但他完全不知道,这样的话,落在他人的耳中,会引起多大的误会。!
什么睡觉?!哪种睡觉?!
你们院长还有这种奇怪的癖好吗?!!
他要对我的亲亲老婆做什么!
此界太平的眼睛瞪大,也真是难为他了,居然能够把这么一双丹凤眼,瞪成了猫儿一般的圆眼。
他此刻看上去似乎有些难过,但更多的,却是愤怒。
浓郁的阴气,在672说出这句话以后,爆发般从此界太平的身上散发出来,他面色冷凝,看上去有些可怕。
哪怕他是黑无常,也终究只是一只厉鬼。
死的时候,还是一只被誉为最难缠的婴鬼。
厉鬼怨气横生,只会让他的凶性更大,直到失控。
猝不及防被一阵冷空气扑面而来,小修妄身上的汗毛,都被刺激得竖起。
他打着还没长齐牙的牙颤,断断续续开口:“爹,停,要被,冻死啦!冷静!”
拜托!你收敛一点,直接在这个怪物窝里扩散气息,你是活够了,可以去死一死了,但宝宝我才刚出生没多久啊!
不死不死,绝对不要死!
如果可以的话,小修妄恨不得直接上手,按住自己亲爱的老爹地的肩膀,狠狠把他摇醒。
可惜,只是个孩子的他,办不到。
就在小修妄开始着急,要怎么让马上就暴走的厉鬼老爹地,安静下来时。
672无辜走上前一步,以一种极快的手法,握住了此界太平的手腕,他双眼纯澈透亮,充满着好奇和无辜。
神奇的是,在672握上此界太平后,从此界太平身上爆发出来的阴气,居然都在一瞬之间,收了回去!
不但气息收回,此界太平的神智,似乎也清醒了不少。
“嘘,我带你们去找神仙哥哥,我知道他在哪。”
死死捉着此界太平的手腕,672慢慢说道,在他说话的过程中,他也一直在关注此界太平的脸色,他缓慢说话的样子,看上去似乎和他天真的表情有些违和。
一直确认此界太平彻底冷静下来,不会再暴走后,672才松开手,在前面一蹦一跳地开始引路。
前后的反差,属实是有些大,这让此界太平不想怀疑,都办不到。
尤其是这个家夥,居然可以只用一个动作,就将他的鬼气,全部收回体内。
这个动作实在是太熟练了,熟练到让672的身份,更加神秘起来。
一个十分熟悉鬼魂的神仙?
那除了冥府,还能是其他地方的吗?
小修妄看不清这短暂交锋过程中的弯弯绕绕,他本能的相信672不会害他们:“爹爹,快跟上!”
【他可信吗?】
仗着672在前面引路,看不见字,此界太平看向好大儿,问道。
小修妄没有任何迟疑,点了点头。
他没有感觉到672的恶意,并且672身上,还有个此界太平同出一源的气息,应该是可信的。
他以圣蛊陀,不,他以父亲的名义起誓!一定是可信的!
既然好大儿都这么说,此界太平也不再怀疑什么,抱紧小家夥后,亦步亦趋地跟在672身后。
封灵昀走到一半,突然停下了脚步,他毫无动作地站在前方,堵在走廊的中间,配上空无一人的阴冷过道,单从背影看过去,居然还有几分诡异的可怕。
此界太平呼吸一滞,抱紧了小修妄的同时,也开始抽出自己的导游旗。
怎么了,怎么了?!
是不是终于忍不住了,要对他们孤儿寡父出手了?!
对付这种表明说一套,实际做的另一套的人,此界太平可太有应对经验了。
导游旗都抽到了一半,此界太平随时准备和672动手。
但封灵昀却是慢动作地转过头来,而且,是仅仅只动了脖子!他的身子,完全没有半点移动!
单方面转了一百八十度的脑袋,封灵昀嘻嘻一笑,弯眸对着此界太平道:“哈哈哈,阿景!有没有被哥哥我这新学的转头方法吓到!”
此界太平:“…… ”
小修妄:“…… ”
不是,这人有病吧?
你又是谁哥?在这里占谁便宜呢!
封灵昀间接性抽疯恢复神智,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认识此界太平,但此界太平应该不知道自己是谁,他哦了一声,深色有些落寞。
但很快,他又自己高兴起来,把头转了回去,扔掉手中的塑料铲铲和那桶沙子,一边摸着自己的脖子,一边跑到此界太平身边。
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他怀里的小修妄,用力拍了拍此界太平的肩膀:“你很不错啊,哥哥很满意。上次见面,你和裁决人还没在一起,这次见面,孩子都有了啊!”
自顾自地感叹完,封灵昀的表情,又立马严肃下来:“不过阿景,我清醒的时间不多,我现在说的,你都好好记住了。
首先,我依稀记得,新界的那群渣滓,准备在这次的考场中,对弟媳妇出手。
但他们具体有什么打算,我只是一个病人,并不能够得知,只知道,这次为弟媳妇设下的考场,是一个非常大型的综合类考场。
并且,在考场当中,所有参与的考生,全都会抹去记忆,只有怪物记得自己的刺杀任务。
还有,弟媳妇这次本来应该被直接处死,似乎是代理院长保下了他,暂时把弟媳妇送去了实验室。
因为我大部分时间都是傻子,所以它们在做这些的时候,并没有瞒着我,我记得,弟媳妇的情况很不对劲,似乎快要死了。”
“不!父亲,没有死!只要,吃了药,他就不会死啦!”
小修妄趁机插话,举着一只手,指尖几乎快要戳到封灵昀的眼睛底下,努力发言。
“药?什么药?”
他担任酆都大帝这么久,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什么药,是可以让一个将死之人,起死回生的。
就算是药,这估计也得是什么仙丹吧?
况且,他还没说弟媳妇是为什么变成那样的,为什么这个小家夥直接就开口说只要吃了药,就好了?
此界太平的心思,也在此刻落了下去,他饱含深意地望了一眼小修妄,同时,开始消化封灵昀提供给他的消息。
当初瞿镜在查看亓官殊的生死簿文件时,便和他提起过,亓官殊的文件,被人更改过。
他不确定亲亲老婆的文件,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才被更改。
但他能够确认的是,不管是哪一份被修改的文件,上面对于亓官殊寿命的预测,都是没有死亡。
这一次他赶来异海,也是因为察觉到亓官殊的生命,受到了严重的威胁。
他以为这份威胁,是来源于亲亲老婆被人刺杀。
听封灵昀的话,亓官殊在到达病栋之前,似乎就已经受到了什么伤害。
可,听小修妄的语气,似乎并不是如此?
亲亲老婆的危险,难道是源于…… 病?
也不对啊,亓官殊的身体素质极好,并没有什么疾病或者旧伤存在。
又怎么会需要用到药呢?
小修妄丝毫没有想隐瞒的意思,他张了下嘴巴,突然一顿,随后高兴起来:“!等,感觉到,父亲生命,回归!太好了,父亲,不死啦!”
兴奋之下,小修妄再次丧失了语言系统能力,搂住此界太平的脖子,断断续续地往外蹦着词汇,亲昵用脸蛋蹭了蹭他:“谢谢,爹爹——”
还好另一个爹爹赶上啦!这下父亲不会死啦!
亲亲老婆成功活下来,此界太平当然高兴,可是,他怎么总觉得,自己这个便宜鹅纸说的话,有那么一点不太正常。
怎么就突然谢谢他了?
他做什么了?他不是还没找到亓官殊吗?
正想要追问几句,封灵昀却突然抬头,看向了角落处的监控。
监控上的红光越闪越快,几乎下一秒就要爆发出尖叫,响起警报来。
“不好,弟媳妇应该已经离开了实验室,触发了警报,病栋马上要警戒起来了,我们快走!不能让你被代理院长发现!”
没有给此界太平反应的机会,封灵昀拉着他,就朝着一处病房跑去。
与此同时,病栋中,响起了焦躁刺耳的警报声。
百里若背着亓官殊,才刚踏出实验室,四面八方就响起了嘈杂的警报,让他顿时有些暴躁,啧了一声,百里若皱眉:
“一群蝼蚁,真是麻烦。”
嘴上骂咧着,百里若却依旧细心地在还没醒来的亓官殊耳边点了一下,暂时封住了亓官殊的听力,以免他的哥哥,被这些吵闹的声音吵醒。
百里若进入实验室的时候,是仗着那个神秘男人的阵法,现在他出来,却是直接面对了一群实力强悍的怪物。
被怪物包围着,百里若半分不慌,他冷笑一声,打量着周围的同时,开始思考最佳的离开路线。
怪物并没有立马对着百里若冲去,似乎是在顾忌着他背后的亓官殊。
这可是代理院长亲自下令,需要好好看守的齐医生,它们可不敢伤到他。
而且,这个家夥到底什么时候进去的?
它们明明一直守在门口啊!这么多怪物一起看守,总不能是大家一起都睡了过去吧?
坏了,有脏东西!
这家夥可以躲过它们的监视?这简直不可思议!
看出来怪物们的顾忌,百里若却并没有多高兴,他抿唇沉默,反而更加愤怒。
真是令人讨厌的眼神!
这群废物,凭什么可以用这样的眼神,来看着他的阿殊?!
胆敢惦记他的哥哥,找死!找死!!找死!!!
愤怒之下,百里若直接召出了白骨弯刀。
血腥气似乎开始弥漫,怪物们在看到弯刀的那一瞬间,全都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不好!是那个大杀神!我靠!怎么是那个大杀神?!
他怎么又又又回来了?!他上次杀的怪物,还不够多吗?!
之前封景的那一刀,直接劈开了备用病栋考场,死在这一刀下的怪物,更是数不胜数。
哪怕现在的这些怪物,并没有直接面对过这把刀的威力,可是,劈开备用考场,同步传到主病栋的余威,以及备用病栋那些牺牲怪物的惨状,它们还是知道的!
不想死,完全不想死啊!
怪物们犹豫起来,忌惮百里若手中,那把和备用考场画面中一模一样的弯刀,又迟疑被这个大杀神绑架走的齐医生。
难办,难办,要从大杀神手中把齐医生抢回来,这个难度,实在是有些太大了!
怪物们的态度变化,自然逃不出百里若的视线。
他扬了下眉头,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手中的弯刀。
嗯?怎么回事,他这把无名刀的威名,都已经传到这些怪物耳中了吗?
不过,这倒是一件好事,只要怪物害怕,那就说明,他能安全把亓官殊带出去的成功率,更大了几分。
正准备提刀杀出去,怪物中突然传来了一阵异动,不一会儿,一个穿着尧疆少年打扮的人,从怪物们中簇拥中,走了出来。
正所谓情敌是不需要提前认识的,只对视一眼,他们便明白了彼此的身份。
楼司虞沉着脸过来,打算看看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睛的,敢来偷他的人。
在看到了罪魁祸首后,楼司虞用力咬牙,恶狠狠瞪着百里若:“百里若,又是你!把少司官还给我!现在找到人了,你又开始装可怜,继续装瞎了是吧?!”
“你认识我?”听到这个陌生人能够准确无误地叫出自己的名字,百里若有些惊讶,但更多的,却是警惕和疑惑,“尧疆子民,没有一位我不曾见过,你绝对不会是我族之人,所以……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和…… 哥哥的身份的?”
百里若知道邬铃儿在不久前,曾经偷偷查过一次全族人的户籍数据,并且在这之前,她还教训过一次修罗。
种种迹象推测下来,都不难猜出,应该是族内出了叛徒,暴露了阿殊的信息。
眼前这个陌生的少年,他穿着尧疆的服饰,还能够准确喊出自己的名字,以及阿殊少司官的身份,那就说明,他一定是非常熟悉尧疆信息的人。
就是这个家夥,背叛了阿殊?
但,这个少年,却是眼生。
“果然是装哑,我为什么不认识你,从小到大,就是你一直纠缠少司官!整个尧疆,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你用那种眼神看少司官,简直让我感觉恶心!”
楼司虞对百里若的怨气,简直快要凝为实质,要不是亓官殊还在百里若身边,楼司虞一定直接抄起武器就冲上去了。
“好笑,你既然认识我,那就应该知道我的身份,我堂堂十一修罗,你不过是个见不得人的垃圾,又有什么资格来恶心我?”
百里若被楼司虞的这段话气笑,他冷笑出声,当着楼司虞的面,将背后的亓官殊,抱到前面来,故意刺激一般,在亓官殊的嘴角处,落下一吻。
“阿殊是我的,你算个什么东西?”
喜欢多年的人突然被情敌亲吻,还是在唇角部分!
楼司虞直接气红了双眼,暴躁道:“杀!”
从楼司虞来了后,就一直在等候指令的怪物们,在听到了他的这句“杀”后,立刻进入攻击状态,朝着百里若的方向攻击去。
百里若更加嚣张,他冷笑一声,将亓官殊小心放到墙边靠住,随后在亓官殊的周围,加了几道灵帘结界,确保这些战斗会产生的脏东西,不会污染到气管束后,才提着弯刀冲了上去。
“垃圾就是垃圾,除了会无能狂怒,你什么都不配。”
……
已经入秋的天,太阳却依旧高悬,它日复一日地挂在天上,看自己心情释放热量。
哪怕秋天已经多了许多云,也到了多风的时候。
可被太阳这么一照,还是灼热极了。
小女孩头上带着一顶米白色的宽边太阳帽,一点都不担心会伤到眼睛,直接仰头和太阳公公对视。
保持这个姿势差不多快五分钟了,抱着他的男人才压了下小女孩的帽子,温和的语气无奈道:“不要直接看太阳,伤眼睛。”
有男人的劝告,小女孩有些念念不舍地低下头来,双手环住男人的脖子,把脑袋靠在男人的肩上,闷着声音应了一句:“嗯。”
“热不热?想不想吃冰淇淋?”
“不想吃,化得太快了。”
“不会的,我可以让它融化得慢一点。”
普普通通的一段对话,男人和小女孩达成了共识。
好奇抬起头来,小女孩盯着男人和商店老板交涉,又选了一个草莓味的冰淇淋递给她。
双手捧过冰淇淋,小女孩客气微笑:“谢谢……爹爹。”
商店老板适时乐了一声:“呦,这是小夥子你的女儿?长得真乖!还懂礼貌,有福气呀!”
瞿镜对着商店老板温和一笑,没有否认什么,抱着小女孩继续逛环城乐园。
就这样一直陪着小女孩逛了一大圈,瞿镜才慢悠悠带着她回到百鬼,打算和今天去玄宗开会的商陆说一声。
百鬼已经关门了,不过余瑶正在收银台那边整理今天的账本。
最近百鬼的生意有些火,余瑶几乎忙不过来,除了要在前台办理密室的场次,还需要去后台安排员工们的剧情,忙起来的时候,甚至可能还要自己上阵串个场。
因此,瞿镜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百鬼,余瑶并不知道。
猝不及防看到瞿镜从外边走进来,余瑶茫然地望了一眼天行院的方向,又呆呆地看回瞿镜:“瞿君,你什么时候出去的?”
“不久前,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对了,商陆回来了吗?”
“已经回来了,老板现在应该在办公室,哦,洛大人也在!您现在要过去吗?”
“嗯,我自己过去就行,你继续忙,不用麻烦。”
阻止余瑶想要带路的动作,瞿镜牵着小女孩的手,朝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偏偏小女孩的个子不算高,正好被前台挡住,余瑶根本没有发现,瞿镜身边还跟了一个人。
又在收银台的视角之外,低下头去继续整理账本,导致余瑶居然一点都没有发现小女孩的存在!
带着小女孩来到办公室门口,瞿镜轻叩了三下门,在获得了商陆的许可后,推门走了进去。
踏入办公室,商陆也才刚瘫在沙发上,身子还没有完全躺下来呢,在看到了瞿镜手边牵着的小女孩后,唰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他用手指着穿着公主裙的小姑娘,又看了一眼脸色平淡的瞿镜,好一会,才干涩开口:“师兄,你……你今天是不是去了天行院?”
瞿镜点头。
“?!你从怪物堆里,捡了一个小怪物回来?!”
你没毛病吧?天行院中的怪物,是可以随便带出院的吗!
什么时候天行罪域的怪物,可以随便进出人世了?!
“不,小七不是怪物,”瞿镜打断商陆的话,同时也小力捏了下小女孩的手,阻止她即将暴走,他语气温柔而坚定,一字一顿道,“她是我的女儿,不是怪物。”
“女儿?”
商陆脸上的震惊更大,他的视线来回在瞿镜和小女孩的身上变换,他完全想像不到,自己的师兄,会认一个天行院中的小怪物,当自己的女儿。
这哪里像女儿啦?!
你家女儿的眼睛,是异色竖瞳的啊!
比起商陆的错愕,洛淮清的态度,倒是冷静极了。
他走到小女孩的身边,屈腿蹲下,使用并不丰富的灵力,编出来一个草扎小凤凰,递给了小女孩。
“小七你好,欢迎你第一次回家。”
第157章 偷走了记忆
洛淮清的态度实在是太好了,嬉命灵很少受到这样温柔的关怀。
除了院长、坏家夥,还有小八哥哥,基本上她见过的所有生物,看到她的时候,不是带着厌恶,就是带着畏惧。
因为她是怪物。
没有人会喜欢一个怪物,
她收敛起自身的异化,接过洛淮清递过来示好的草扎小凤凰。
瞳孔中的怪物化,也在瞬息之间恢复成正常人的模样。
常人形态下的嬉命灵,有一双几乎和亓官殊一样的棕色眼睛,看上去十分温柔。
正如之前那位商店老板说的那样,嬉命灵是一位长得十分乖巧的小女孩。
如果她是人类,一定会很多人喜欢她的。
“谢谢,”嬉命灵一手握着草扎小凤凰,对着洛淮清甜甜一笑,“你是一个好人,我喜欢你。”
被一个小姑娘喜欢,一定是一件非常荣幸的事情,洛淮清哈哈一笑,跟着回道:“我也喜欢你,小七,你也是一个好姑娘。”
小怪物的身份,在洛淮清和瞿镜的共同意见下,定了下来。
完全没有人想要去考虑一下商陆的心情。
为什么要考虑他的感受?
这是瞿镜的女鹅,又不是商陆的,只要瞿镜承认就行了。
牵着小女孩坐到沙发上,瞿镜贴心地变化出一条小毯子,盖在了嬉命灵的腿上。
又给嬉命灵倒了一杯水,瞿镜对商陆说道:“以后不要用那种词称呼小七,她是我的女儿,不是天行罪域中的那些东西。”
不轻不重训了商陆一顿,瞿镜看向自己的乖女儿:“小七,你今晚先要回哪里住?爹爹有很多套房子,你想住哪里都行。”
“我想住坏家夥……父亲住的那个房子!可以吗?”
小姑娘眼神一亮,期待转头,看向自己户口本上的父亲。
她都“看”到了,爹爹和父亲是住在一起的!她也要和父亲一起住!
不,她不但要和坏家夥一起住,她还要和坏家夥一起睡!
别人家的孩子,都可以和自己的父亲一起睡,那她也要!
“……这个恐怕有点难度,”瞿镜不知道嬉命灵已经想到了,要和亓官殊一起睡的事情,他单纯觉得这个提议,他无法办到,“小七,私自进入他人房间,这属于违法行为,我们不可以在没有经过你父亲的同意下,进入他的房子。”
“那就违法啊,他是我父亲,你是我爹爹,我们只是回家而已,难道还能把我们都抓起来不成?
我知道了,你和父亲是不是吵架了?分房睡对吧?
听我一句劝,床头打架床尾和,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好好坐下来一起商量商量的?”
嬉命灵直接反驳,并不认为自己和瞿镜这样做,有多大的问题。
也不点都不认为,自己作为一个小姑娘,说出这样成熟的话,有多么的违和。
毕竟,在人类的社会里,夫妻和孩子,不都是一家人吗?
她都看过那些电视剧和动画片了!就算是爸爸和妈妈之间吵架,说着要分房,不住在一起,但想要回自己家,都是合法的行为。
说什么抓起来,都是吓唬人的!
嬉命灵晃着小脚丫子,已经开始幻想着,自己马上就可以叫坏家夥父亲,还可以一起和坏家夥生活的美好未来。
但瞿镜、商陆,以及洛淮清的脸色,却有些奇怪。
尤其是洛淮清,他低着头,不停抽搐着肩膀,似乎是在憋笑。
好一会,瞿镜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语言:“小七,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和你父亲……”
“你不喜欢父亲?”
“没。”
“他不喜欢你?”
“……不知道。”
“你不想以后都和父亲一直在一起?”
“想。”
“那不就行了,你喜欢他,他喜欢你,你们都想以后一直在一起,这不就是一家人吗?既然是一家人,那我回自己家,怎么了?”
一连串的询问,直接把瞿镜整理好的思路,全部打乱。
第一次被一个小女孩牵着节奏走,这种感觉居然还有几分新奇。
瞿镜努力找到嬉命灵话中的反驳点。
可是,说不出来是不想去反驳,还是他真的没有办法找到任何反驳点。
他居然在思考了一番后,被嬉命灵的诡辩说服了。
“不,这样是不对的,好女孩。”
依稀找回了一点理智的瞿镜,重新开口,他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不不,不能这么解释。
在一切没有经过法定承认的婚姻关系之前,任何的闯入房间,以及强迫性的亲密行为,全部都是违法的!
他,瞿镜,冥府七五司君,遵纪守法好公民!
是绝对不会允许这种违法的事情发生的!
瞿小七还想继续争取什么,但她看到了自己便宜爹爹脸上,那不接受任何反驳的表情后,嘟了下嘴,放弃了这个小愿望。
行叭,看来便宜爹爹和坏家夥之间的吵架,还有些严重呢。
没关系,反正她已经从那个破地方中出来了,以后能和坏家夥相处的时间多的是,不急于这一时。
在一旁被忽略了许久的商陆,等瞿小七和瞿镜,关于今晚睡哪里的话题探讨完毕后,才幽幽开口:
“据我所知,神都的官方规定,如果是异性领养,两人之间的年龄差,至少要有四十岁吧。
我记得师兄你的身份证上,目前的年龄也不过二十三岁吧?你确定,这个小gu……小姑娘,可以成功上户口?”
一声小怪物差点脱口而出,还好商陆收的快。
让瞿小七及时撤回了一只嬉命灵。
“嗯,我知道,”瞿镜点了点头,从口袋中取出新办理好的户口本,“不过,国异局那边有人帮忙,所以,我是破例领养到的。”
“国异局?你什么时候还和国异局的人扯上关系了?”
如果说是玄宗有帮忙,商陆还能够相信,怎么说,这只小怪物,都是从天行罪域中出来的。
既然出得来,那就一定少不了天行院长,当代天行的许可。
但商陆怎么都没有想到,他居然会从瞿镜的口中,听到国异局这三个陌生的字词。
拜托,这地方不是连玄宗都爱答不理,只为官方办事,偶尔才和玄宗合作的官方组织吗?
他们冥府和国异局,完全不熟好嘛!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和国异局有联系的啊!
商陆犹豫了一下,慢吞吞开口:“既然是国异局的安排,那……应该没问题……吧?”
十分不自信地在这句话的末尾,加上了一句“吧”。
洛淮清噗嗤一声,整个人瘫在商陆身上,用一条手臂勾住商陆的肩膀,眯着眼睛似笑非笑:“小陆子啊,你信我,如果真是国异局的安排,那么这后面的安全程度,一定是最高级别的。
看来我们冥府,却是迎来了一位新的家人。”
“多么可爱的小女孩,你不觉得,她和瞿君很有父女相吗?”
“???”
商陆用力拍开洛淮清的手,没好气的翻了一个白眼,要不是担心太用力,直接把洛淮清的心脏病激出来,他一定要好好给这没骨头的家夥,来一个背肩摔。
“你没事吧,今天才刚领养的,就有父女相了?来点溜溜梅吧你。”
怼完洛淮清,商陆又冷漠扫了嬉命灵一眼,瞿小七毫无畏惧地与之对视,好一会,突然咧嘴微笑:“大叔,你未来追妻火葬场哦~”
“你叫谁大叔!”
商陆,身份证年龄23岁,正值大好年纪,事业有成,直接拥有一家国际享誉的密室逃脱店主,简称富一代。
居然被一个小姑娘称为“大叔”,而且这个小姑娘,还是自己师兄的养女。
按照辈分,也就是自己的……小侄女?
沉着一张脸,商陆语气不满极了:“不准叫我大叔,叫我哥哥。”
“哦?原来你想当我爹的鹅纸啊!”瞿小七瞭然点了下头,抬头去看已经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的瞿镜,“爹!他想当你鹅纸,你同意吗?”
瞿镜:“……”
你觉得呢,我的乖女儿?
反而是洛淮清松开了商陆,捂着肚子倒在沙发上大笑起来:“哈哈哈,不是,小陆子,为什么你的关注点是这个,而不是你要追妻火葬场啊?”
追妻火葬场?
笑话,这个名词想要达成的条件,前提是他得有“妻”吧?
谁是妻?哪来的妻?
那个玄宗安排下来的,性别为男的未婚妻吗?
他和这家夥根本就不熟好嘛!而且,不是所有冥府神官,都和瞿镜一样,性别男,爱好男,性取向还是男好吧!
“不可能会有这种事发生。”
彻底把自己的后路堵上,瞿小七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动作夸张地摇了摇头。
接着,又意味深长地对自己的便宜爹爹道:“爹爹,你可千万不要学他,你要是追妻火葬场,我一定跟我妈跑。”
“你……妈?”
“爹地啊,你怎么能骂人呢?这一点都不符合你的气质。我是说我父亲,你听错了。”
“……放心,不会有这样的机会的。”
先不说他会不会有追妻火葬场的后果,他能不能把老婆娶回冥府,还是个问题呢。
瞿小七对于便宜爹爹的态度,非常满意,她点了点头,喝完水后,掀开盖在腿上的小毯子,从沙发上跳了下来:“走吧爹爹,人都见完了,可以回家睡觉了吧?”
第一次在现世过夜,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瞿镜特意带瞿小七回来一趟百鬼,也不过是为了将家里的新成员,介绍给商陆。
现在目的已经达成,他也可以带着乖女儿回家了。
弯腰将小家夥抱入怀里,瞿镜对着商陆和因为笑的太用力,躺在沙发上揉肚子的洛淮清打了个招呼后,便带着瞿小七离开了办公室。
一开门,就感受到了一阵重量顺着门框,朝内扑来。
瞿镜眼疾手快往后退了几步,才杜绝了被门口这人扑个满怀的惨状。
余瑶没想到办公室的门,会突然打开,一个没留意,直接给在场的三位上司,表演了一个五体投地。
感受到四对灼热的视线,朝自己望了过来,余瑶趴在地上的动作,不自觉扣了下脚指。
嘶,还有什么事情,是比偷偷在门口关注,却被老板当场抓包更加让妖社死的事情吗?
那估计是只有身无寸缕在大街上奔跑时,被所有人都看到了,才能勉强一拼。
尴尬笑了两声,余瑶带着憨厚的无辜表情抬起头来,对办公室内的三位领导,发来真诚的问候:
“瞿君晚上好,老板晚上好,洛大人晚上好…… ”
视线停留在瞿镜怀中的小女孩身上,余瑶瞳孔骤缩,声音都从稳定的客服音,变成了堪比泡面的波浪颤音:“xi…… xi…… xi…… ”
不是,这个大危险家夥,怎么从院内跑出来了?!她不是规定的看门人吗!
“你笑什么?”
瞿小七疑惑发言,这条鱼该不会是个傻子吧?怎么自己摔了一跤,还搁那嘻嘻嘻的笑呢?
余瑶欲哭无泪:“不敢不敢!小小姐晚安!”
瞿小七:“啊,你叫我小小姐?我认识你,你是住在阳狱的文鳐鱼,听说你很好吃?”
一听到瞿小七的这句话,余瑶脸上的表情更加崩溃,她慌忙摇头,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瞿镜:“瞿君…… ”
怎么说也是自己师弟的属下,余瑶平日里的工作,也还算兢兢业业,至少目前看来,百鬼能够发展成为今天这样,离不开余瑶的管理。
看在好员工的份上,瞿镜开口为余瑶解围:“乖女儿,咱们下次能吃点人吃的东西吗?你也不想你父亲知道,你在院内到处乱吃东西吧?”
“……”
不得不说,瞿镜是懂得怎么拿捏自己的新女儿的,听到亓官殊的名字,瞿小七立马安静了下来。
双手捂住嘴巴,有些后怕地摇了摇头,好一会,才想起来坏家夥不在这里,弱弱松开一点缝隙,瞿小七小声道:“小气鬼,喝凉水,不准偷偷告密。我才没有乱吃东西呢,坏家夥都说了,我是个好女孩,要乖乖的,我一直都很乖。”
“好,很乖。”
成功转移了瞿小七的注意力,瞿镜绕过余瑶,带着瞿小七往自己的家中走去。
……
一边走着,他一边对小家夥讲解现世的事情,以及自己的家在哪里,包括自己的职业,还有工作的地点,全都详细地讲给了乖女儿听。
瞿小七认真听着,将这些以后就会融入她生活的消息,全都记了下来。
从现在开始,她就不是天行罪域中的小怪物了,她有名字,她叫瞿小七。
瞿是爹爹的瞿,小七是父亲取的小七。
她叫瞿小七,是父亲的女儿了。
从来都没有幻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有这样幸福的事情,降临在自己身上,瞿小七嘴角带着笑容,满心满眼都是以后见到坏家夥的场面。
嗯……如果坏家夥发现她成了他了女儿,他会怎么样呢?
会高兴吗?
反正,她很高兴。
欢呼着让瞿镜走快点,她想和爹爹一起去逛商场,买她以后要用的生活用品。
瞿镜任由小家夥闹腾,不管她说要买什么,都在旁边安静的点头,微笑说一句“好,都听你的,买”。
这边的父女关系正在逐渐升温,另一边,百鬼的办公室内。
送走了瞿镜和瞿小七的商陆,却走到了余瑶身边,背着光,垂眸冷视她:“说吧,你为什么会在门口偷听?”
商陆虽然平时看上去有些不太着调,亦或是相处起来的时候,十分和善跳脱。
可他毕竟是冥府的第一司君,能做到这个位置上的角色,绝对不会是什么简单人物。
他在认真严肃下来的时候,还是很可怕的。
余瑶身体一颤,下意识解释:“是小小姐。我在前台,感觉到了属于院内才存在的凶恶气息,我担心有院内的囚犯出来了,所以……我不是故意的!老板你不要开除我!”
如果被商陆开除了,那她就不是百鬼的员工了。
不是百鬼的员工,她自然也不能继续享受百鬼员工的福利,从天行院中出来现世。
虽然不能离开百鬼,可是能够出来,也是一件非常值得庆幸的事了。
她不要回去,绝对不要!
“你是说那个小怪物?”
商陆身为冥府的神官,却并不能感觉到天行罪域中的怪物气息。
不是他没有这个能力,只是天行罪域中的怪物,它们和世间的联系,都是断裂的。
一个没有过去,没有未来的怪物,生活在未来过去之中的生物,是没有办法确切地感受到它们的。
商陆听说过天行罪域的威名,可是他却并不能看一眼,就知道瞿小七的危险级别。
看余瑶这个态度,瞿小七的危险级别似乎非常高?
果不其然,在商陆刚产生这个念头的时候,余瑶的回答,也紧跟了上来:“是的,小小姐是天行罪域中,第一位守门人。而且……她的危险级别,是超高危,并且还只是在成长期,未来的能力,只会随着她的年龄增长而增长。
她是整个罪域中,怪物天赋最强的那一位,因为——她从出生到高危判定,只用了七天时间。
因为她的危险性太强,但罪恶度不高,所以被院长封为了守门人,负责看守天行罪域的大门。
居住代码101,名称——嬉命灵。”
嬉命灵?
“她就是那个被天行十分看中的嬉命灵?!这么小?”
商陆惊讶的声音响起。
当初范无咎说出亓官殊已经死亡的消息,是从嬉命灵口中说出时,秦政的那个态度,商陆到现在都还记得。
当时他被秦政异常的举动吸引了,倒是忽略了范无咎说过,住在101的,是一位小姑娘。
导致这么久以来,商陆一直以为这个能够左眼见过去,右眼知未来的嬉命灵,是一位年纪很大,实力强悍的大怪物。
结果,非但不是大怪物,还只是个成长期的小怪物。
非但年纪不大,还被瞿镜领养成为了女儿。
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透露着离谱两个字。
让商陆一时间有些转不过弯来。
被这个消息震惊到的,不只有商陆,洛淮清也不笑了,眼神平静下去,若有所思地低下头去。
瞿小七就是嬉命灵……
而当初,阿四的样子,似乎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想要找嬉命灵确认一下。
可是,阿四因为一些不可说的原因,不可以进入天行院中。
偏偏在这个时候,国异局那边的人,却帮助瞿镜,将嬉命灵从天行院中带了出来。
怎么看……
都不太像是巧合而已吧。
天行院中的怪物不可以随意出世,阿四……到底是去交换了什么,才偷来了让嬉命灵出院的资格?
国异局的人也参与其中,那就说明36处那边也一定知道。
36处知道,那他们的队长苏白,又是以什么样的态度,来默许阿四当着他的面违规呢?
嘶,不好了,脑子,脑子要长出来了。
洛淮清龇了下牙,果断闭眼,继续躺平在沙发上。
不管了,雨我无瓜。
阿四的事情,就让阿四自己去搞定吧,反正,瞿君有君后罩着,死不掉——
像极了一只偷了腥的猫儿,洛淮清双手交叠,覆在自己的腹部,哼起小调休息起来。
任由一旁的商陆和余瑶,对他投来了疑惑不解的目光。
……
自从上一次瞿镜发现了鬼门关被使用过后,匆匆离开,他就一直没有回去过原本的家。
这么些天以来,他一直在忙着处理冥府的公务,以及查找生死簿的消息。
一来二去,他连休息的时间都少得可怜,有时候实在撑不住了,就直接在工作岗位上趴着小睡一会。
如此拚命的工作态度,一度让商陆和洛淮清以为,是不是他马上就要嘎了,所以才会这么着急的,在嘎之前,把自己当成一根蜡烛,尽可能地去燃烧。
对此,瞿镜给出的回答是:“滚。”
从商城中大致购入了一批瞿小七的生活用品,瞿镜带着新女儿,提着大包小包,专门叫了一辆滴滴后,回到了自己的小区楼下。
瞿小七十分听话,她左右两只手,各自拎起了一大包东西,以一种非常不科学的力学远离,举着两袋子东西,兴奋蹦跶:“走啊,走啊!快点,爹爹,我要睡觉觉啦~”
睡觉觉,瞿小七在女童服装区时,新学到的叠词用法。
这不,现在就用上了吗?
瞿小七太过努力,不顾瞿镜的反对,强行抢走了最重的两袋东西。
反而是瞿镜,手上提的都轻松极了。
无奈扶额,瞿镜努力在心底对自己说:没事没事,女儿第一次当人,没经验,没人看见,没人看见。以后慢慢教,女儿还是可以成为一个娇娇软软的萌妹子的。
萌妹子,对,萌妹子,他一定会把女鹅养成一个萌妹子的。
嗯……臂力比成年男人还可怕,能单手举起两大袋东西,穿着公主裙的萌妹子。
也挺有个性的。
抽搐了一下嘴角,瞿镜带着瞿小七进入电梯,按下了自己的楼层。
电梯刚到楼层,电梯门打开,瞿镜和瞿小七的脸色,都瞬间变了一下。
瞿镜是冥府的成员,他在电梯到达后,便很敏锐地察觉到,这一层楼的生机,似乎都消失了?
当一个地方失去了生机,那么这块地方,很可能就会发展成为死地,死气会聚集在一起,直到彻底破坏这块地方的风水。*
可,这里是居民楼啊!
在居民楼中,又一整层楼的生机,都被抽了去,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情。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在他离开后吗?
为什么偏偏是这一层楼呢?
瞿镜的脸色严肃下来,他对新女儿道:“乖女儿,你等会跟在我身后,遇到危险就立马跑,去找商陆,就是那个大叔,知道吗?”
暂时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但提前和女儿打好招呼,一定不是一件坏事。
和瞿镜的警惕严肃相反,瞿小七反而是饶有兴致的弯了弯眼眸,用舌尖,意味深长地舔了一下下唇。
不,我亲爱的便宜爹爹,这里并没有危险哦,反而,有一些很有趣的事情发生呢~
把两大袋生活用品交给便宜爹爹,瞿小七唰的冲出电梯,一脚踹开了怪物气息最浓郁的那件房门,狩猎一般的目光,快速巡视了一圈房间后,落在了茶几上的一个丑陋布娃娃身上。
一蹦一跳地走了过去,将这个缝制丑陋,浑身上下都被绷带缠着,没有任何五官的布娃娃拿起来,用力晃了两下。
又把布娃娃凑到鼻子前问了一下,随后啧了一声,有些无趣地转身,看向担心她,着急跑过来的瞿镜:
“爹爹,我们来晚了,这些小玩具都跑了好久啦!”
就像余瑶说的那样,瞿小七是天行院中最特殊的一个怪物,并且她的危险级别格外高。
这就导致,在瞿小七的眼里,其他的所有怪物,都是小卡拉米,根本不值一提,充其量,算是她的小玩具。
瞿镜的脸色,从进入房中开始,就没有缓和下来过。
他将新购置的生活用品暂时放在一边,仔细将自己的屋子检查了一遍:“你知道这些是谁做的?”
瞿小七直接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看着自己的便宜爹爹到处忙碌:“知道呀,是一群不强,但是有些烦人的小东西。”
房间里的气氛很奇怪,它看上去好像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可是这整个房中的生机,全部都消失不见。
生机的离开,让房间的颜色,都变得有些黯淡无光。
即便是拉开了窗帘,开了灯,整个房子的感觉都是灰蒙蒙,像极了黑白照片,没有任何的光可以照射进来。
奇了怪了。
难道这些怪物过来,就只是把这里的生机给抽走,什么危险都没有了吗?
暂时没有找到什么危险,瞿镜询问道:“小七,这些是什么东西?”
“嗯,这些怪物没有名字,不过,我们一般都叫它“蚁”,”瞿小七非常乐意对自己的便宜爹爹解惑,“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浑身都被绷带缠着,没有五官,也没有感知,经常群体行动。几乎没有伤害性,也算得上是少有的无害怪物。”
“不过,它们很恶心。因为它们的主食,是生机。通常,这群没脑子的东西,都会随机选择一个地方,进行群体出动,将这个地方的所有生机全部吃掉,并且,会随机从这个地方中带走一样东西。”
打量了一圈房间的环境,瞿小七继续道:“这些东西都不唯一,看爹爹的房子,应该带走的不是再生生机,只要好好修养,这里的生机,还是可以回来的。”
“蚁?”
重复了一遍瞿小七口中怪物的名字,瞿镜露出了属于学霸在第一次接触新知识后的茫然。
“它们恶心的点,就是会随机带走吃掉生机地方的一样东西?”
听上去,好像这种怪物却是不太危险,但让一个地方失去生机,好像也并不是什么特别无害的事情。
这般做法,倒是有些像蝗虫过境。
瞿小七皱了下眉头:“可以这么说,不过这些被拿走的东西,是可以拿回来的,就是拿回来的过程,很恶心。”
说着,瞿小七没有忘记提醒自己的便宜爹爹:“对了,爹,你最好快点排除一下,看看房子中少了什么,如果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的话,就算了吧。”
有了瞿小七的提醒,瞿镜立马在开始地毯式检索起房间起来,几乎每一个地方,都没有放过。
一点一点和记忆中,这里应该摆放的东西核对起来。
客厅,没有。
厨房,没有。
浴室,没有。
卧室,没……等一下!
找到一半的瞿镜突然停下搜索动作,有些愤怒地冲到床边,拿起了他一直摆在床头柜上的那个相框。
可是,相框之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瞿小七跟在瞿镜的身边,踮起脚来,努力想看看相框中有什么:“这里原本是什么?爹爹丢的东西,就是这个照片?”
“……嗯。”瞿镜语气低沉,分不出是生气还是落寞,“是……我和你父亲的合照。”
是亓官辞第一次送给他的礼物,他第一次和亓官辞导游时,被他们第一批旅客拍摄下来的导游合照。
听到是合照,瞿小七的表情扭曲了一下,随后将眉头拧成了麻花:“这可就不美妙了。照片代表着回忆,如果“蚁”拿走的是你和父亲的合照,那么……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爹爹——”
“你将会慢慢遗忘父亲,彻底忘记你们的过去。”
“蚁”的恶心点就在这里,被它们带走的东西,是很难被找回的。
对于一个怪物或者神明来说,丢掉一些东西,好像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没有谁,会这么有时间,专门为了一个可能并不会影响自己的东西,去找回来。
所以,瞿小七一开始觉得,瞿镜不管丢了什么,都无所谓。
换做是以前,她一定会说,不就是回忆吗?丢了就丢了呗,一个神的寿命那样长,你现在遇见的人类,不过是你漫长岁月中,毫不起眼的一个擦肩。
就算忘了,也无所谓。
但现在,瞿小七并不这么以为。
忘记回忆的,是她户口本上的爹爹。
要被忘记的,是她最喜欢的父亲。
两个都是她最重要的家人,现在不管是谁来了,都不能改变她的想法——
谁要是敢拆我爹爹和我父亲的CP,我一定要杀了他!
瞿镜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确实快要死了,也确实接受了亓官殊马上就要和他生疏的结果。
但这不代表,他愿意忘记亓官殊,这可是他最宝贵的回忆,他就算是死,也必须带着对亓官殊的爱死去。
“你之前说,被偷走的东西,是可以找回来的,我要怎么做,才能把照片找回来?”
“……这个……哎,其实我也不确定这个办法能不能成功,爹爹,如果想要找回被“蚁”偷走的东西,那就必须……”
……
病栋中不算宽阔的过道走廊中,几道身影,来回交错地交锋着。
杀意和危险充满着整个过道,仔细看去,似乎是好几道身影,在针对一个人。
穿着黑色导游服的导游,手中提着白骨弯刀,面无表情地重复劈砍的动作,他那张有些漂亮的脸上,已经沾满了血迹。
星星散散地撒在少年的脸上,反而让他看上去,有了几分妖冶。
百里若眼睛上的黑色缎带,似乎也被什么爪子抓破了几道痕迹。
不过,并没有将缎带割开,只是在表面上破开了一条老大的口子。
楼司虞提着镰刀,厌恶地看着还没有倒下的百里若:“你果然在修罗排名中隐藏了实力,真讨厌,你既然这么喜欢装瞎,那这双眼睛,也别要了!”
面对几个怪物和一位实力未知的楼司虞联合攻打,百里若依旧保持着优雅的气度,听到楼司虞的话,他忍不住笑了一声:
“你这么在意我的眼睛,怎么,该不会是你根本就讨不了阿殊的欢心,他只喜欢我,你——嫉、妒、啊?”
跟在旁边一起打架的怪物们心底吐槽:求你了,你快别说了,这不会死废话吗,我们院长那么喜欢齐医生,结果齐医生就对封医生有好脸色,他不是嫉妒,他是快疯了!
用言语刺激情敌,一定是世界上最令人愉快的事情之一,百里若微微喘气,脸上的笑容,却张扬嚣张到有些不像话。
情敌越生气,他就越开心啊!
楼司虞果然被百里若的这段话气得不轻,明明他和百里若都差不多大,但是这个心性和百里若比起来,却好像幼稚极了。
大声尖叫一声,楼司虞炸毛:“啊!我要杀了你!”
嘻嘻一笑,百里若露出可爱的小犬牙,表情无辜又可爱:“嘻嘻,好可惜哦,你好像——打不过我诶~”
杀人还要诛心,大概说的就是如此。
百里若拖延着时间,接着耍嘴皮的功夫,尽可能的恢复自己的力气,准备找机会打败这些怪物,好带着他的哥哥离开。
不只是百里若,楼司虞愿意停下来和死对头扯皮,也是正在思考,要怎么样把这个碍眼的傻逼杀了。
两边都暂时达成了休战状态,全靠着嘴皮子,在原地你一句,我一句的进行语言攻击。
伤害力不高,但侮辱性极强。
同一个病栋之中,封灵昀也带着此界太平和小修妄躲过了一个个巡逻的护士,以及神经病的病人怪物,来到了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空白病房之间。
此界太平有些不解,不是要带他找亲亲老婆吗。为什么要带他来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
要不是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实在是太熟悉了,又有小修妄不停在旁边解释可信,此界太平一定直接遁走不打一声招呼。
到达病房后,封灵昀锁上了门,又再三确认了门外暂时不会有护士路过后,才拉着此界太平走到了角落处蹲下。
“这里是病栋的安全屋,也是唯一一个没有监控的病房,任何在这里的谈话,以及发生的事情,都不会背外边的人发现。
并且,这件病房存在刷新功能。
每到第二天零点的时候,任何在这间病房内的东西,包括生物,都是消失!
彻底消失。”
最后的四个字,封灵昀说的饱含深意,此界太平点了下头,表示知道了。
然后呢?所以我亲亲老婆在哪?
一看此界太平这双纯澈的眼神,就知道他没懂什么意思。
封灵昀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哎,怎么就是你进来了呢,但凡换一个魂,也不至于听不懂我的意思。”
“?”
此界太平:我怀疑你在骂我,但我没有证据。
封灵昀为了自家弟弟这个老婆脑的魂,再次强调了一遍:“所有东西!任何!任、何!都会彻、底、消失!”
仗着在这里说的东西,不会被其他人听见,封灵昀眼神幽深,似乎蕴藏了什么暴风雨的风暴,他语气空幽,听上去还真有几分像鬼:
“包括规则,淩霄的规则。只要放入这个房间中,等到第二天,就会——彻底消失!”
第158章 三合一
包括淩霄的规则吗?
可是,封灵昀告诉他这个消息 ,是为了什么呢?再说了,这个世界上,从天地初开之始,淩霄的优先程度,永远都是最高的。
在已经达到了最高优先程度的情况下,异海中一个副本的小房间,真的可以有这么“超纲”的能力,在规则上,超越淩霄,破除淩霄定下的规则吗?
此界太平并不这么认为,但封灵昀的表情,看上去可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
这让此界太平有些犹豫起来。
【你怎么能够确定,淩霄的规则进入这里后,第二天就会消失?你有尝试过吗?】
灵字漂浮,此界太平问出了最内核的问题。
如果封灵昀刚才说所得那些话,全都只是在一个小结论上,进行推测出来的,那此界太平非常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毕竟,消失的东西是东西,而淩霄的规则,又是另外的不可言说。
涉及到了规则层面,此界太平可做不得假。
封灵昀并没有因为此界太平的质问,而有任何的表情变化,他推了一把鼻梁上并不存在的镜框,微微颔首:“如果没有尝试过,我不会说。”
他没有解释太多,只是从病号服的口袋中,掏出了一颗小药丸。
蓝色的小药丸躺在封灵昀苍白的掌心中,他道:“从我被捉进来开始,这里的怪物们,每天都会喂我吃这种,可以让一个生物的精神,彻底崩溃的药物。
在长时间的吃药下,我的记忆出了严重的问题,除了想不起来之前的任何事,我还需要配合这些怪物的各种实验。
我知道,你一定很疑惑,想问我为什么不反抗呢?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了——我无法反抗。从进入病栋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不是“神”了,只是一个病人。
病栋中它特殊的规则,它完全独立于异海之外,虽然属于考场,可它拥有完整地运行能力,以及管辖能力。
或许是因为我的精神,已经被药物击溃的原因,我在病栋中的活动范围,还算宽松。在我见到弟媳妇之前,我一直以为,我就是病栋副本的一部分。
直到弟媳妇的到来 ,让我看到了属于你的戒指。罗酆的力量,让我暂时从药物的掌控下,清醒过来。也就是在清醒过来后,我偶然发现了这个病房。
病栋中的药物,全部都有精细的记录,包括数量,以及流动的方向。
并且,这里的每一颗药上,都有特殊的定位气息。如果只是单纯的不吃药,很容易会被护士发现,你可以选择晚吃,但绝对不能不吃。”
听到这里,此界太平的脸色浮现出一丝疑惑,如果病栋对药物的管控,都这么严密的话,那封灵昀是怎么逃过检查的呢?
难道……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当着此界太平的面,封灵昀直接将那颗蓝色的小药丸扔在了病房的地面上,“由于护士不常管我,所以我可以在病栋的任何一个地方走动。
有一次,我发现这个病房里面居然什么都没有,并且,也没有任何护士和病人会过来这边,这就像是一个被单独隔离出去的地方,没有人注意,也不会有人放在心上。
正好那一天,我没有吃药,在离开的时候,我把药丸留在了这里。
我当时想着,就算被发现了,大不了也就是第二天被教训一顿,关禁闭。
可是,护士居然没有提起这件事,依旧给了我一颗药丸,让我记得吃。
之后,我经常会绕到这里来,把药丸扔进来。
随后,我就发现了这里每到第二天淩晨,就会自动刷新的事情。
减轻了药物的控制,我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多,不过护士它们似乎并不知道。
在清醒的这段时间内,我做了很多次尝试,把椅子、病例、甚至是病人……都扔进来过,得到的结果,也全是——第二天完全消失。”
封灵昀的语气格外平淡,似乎说的话,只不过是简单的一个小实验而已。
哪怕他直接用病人怪物做实验,脸上也没有任何的愧疚,或是激动。
此界太平耐着性子在旁边听着,很奇怪,他明明很清楚自己来病栋的目的,是为了找亓官殊。
但他见到了封灵昀后,又总会下意识地停下来,认真听他讲话,一点都不想去催促。
甚至在听封灵昀讲话时,此界太平还可以感觉到自己内心,似乎有些欢喜。
【只是这样,你就断定淩霄的规则也可以消失?】
“当然不,”封灵昀摇了下头,“你还记不记得……没什么,我之前给你打过一次电话,告诉你弟媳妇的生死簿文件,是有问题的,你还记得吧?
生死簿在我和阿昊还在的时候,就已经失踪,只有孟婆那边,还存在一份本源的阴卷残卷,当时,我和阿昊曾在残卷上,看到过关于天行的生死寿夭。
不过,你也知道,天行是淩霄唯一承认的副手,他的生死寿夭,按理说,是与天同齐。
但,残卷上却显示,他会在3123年去世,也就是今年。”
【天行会在今年死去?】
这个消息,直接让此界太平震惊住了,他微微张嘴,不太敢相信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他虽然也很好奇,让封灵昀临时改口的“你记不记得”,是指什么。
同时,也对孟七夕手中的那本阴卷,居然是本源残卷的事情,感到惊讶。
他以为,冥府中存在的所有的生死簿,都是本源的副本而已。
孟七夕可从来没有说过,她手中的那本,是来自本源。
以及……672这位让他感觉十分复杂的病人,居然真的是来自冥府吗?
可,他是冥府的哪位神明呢?
此界太平现在心中的疑惑,简直多到数不甚数,但他最关心的,还是秦政会在今年死去的这一点。
天行没有神躯,他这一世的身份,确实是人类,但,人类归人类。
他始终都是淩霄钦定的天行,又是如今玄宗之中,修为最强的修士。
或许,如今神都的修士,没有一个人能够比得过秦政。
修士的寿命非常长,他们随着能力的增长,可以无限可能地趋近神躯。
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在这么年轻的年纪,就死去的样子。
这不符合淩霄的偏爱。
那么,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会让秦政在今年死去呢?
封灵昀的心情,和此界太平是一样的。
如果看到的消息,是瞿镜会在今年死去,他们都会觉得这是生死既定,毕竟瞿镜却是没有受到天道的太多偏爱,甚至本身的魂魄,都不算完整。
但,死亡的人物换成了秦政,就有些古怪了。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可以在天道偏爱上,赢过天行。
封灵昀叹了口气:“是的,孟婆的阴卷,是我偷偷翻看的,我当时是想要通过阴卷,看看能否找到本源生死簿。
却没想到,随便翻开的一页,就是记载天行寿夭的文件。
生死簿不会骗人,尤其是本源的文件。我当时没有放在心上,想着淩霄不会任由天行就这样死去。
可是,在半个月前,我在这间病房中——看到了属于天行的那一页阴卷文件。”
【!】
说着,封灵昀弯下腰去,脱下自己的鞋子,从自己的鞋子中,掏出了一张叠的整整齐齐的纸出来。
重新穿好鞋子,刚抬起头,封灵昀就对上了此界太平欲言又止的表情。
封灵昀:“诶诶,什么表情啊!我也不想啊,我现在空有神躯,又无法力,只能这样保存了,凑合一下吧。”
一边说着,一边展开那张叠好的纸。
熟悉的页面,以及熟悉的字体,都在告诉此界太平——只是生死簿的阴卷文件。
而且,还是属于天行秦政的阴卷文件!
不过,是残缺的。
不用此界太平发问,封灵昀这次自己率先开口解释,他指了下文件缺失的一个角:“这可是生死簿本源的阴卷,上带的规则,直接等同淩霄。
我在发现后,哪里能就这样让文件消失,这不是让我们冥府对账对不平吗!
所以,留下来后,我觉得奇怪,阴卷按理说是存在孟婆手中,这张文件是怎么进入病栋的?
而且,还是天行的文件,指向性实在太明确了,我怀疑,是有人想对天行做些什么。
正好,我也很好奇,这个偷拿生死簿文件的人,是为什么觉得把文件扔进这里后,就万事大吉的。
能扔在这,就说明偷文件的那家夥,一定也知道这个病房的特殊性。
顺便为了实验一下,我就撕了一个角,扔到这里,到了第二天过来看,果然没有了。
这不就说明,淩霄的规则,也可以通过这个病房的特性,彻底消失吗!”
说到最后一句,封灵昀明显激动起来:“如果这是真的,阿景,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我们以后,都可以不用受到那些离谱的限制了!”
淩霄的规则不可怕,可是淩霄之外的一些附加规则,却十分恶心。
比如所谓的淩霄誓言,以及恶心的淩霄赌约。
只要经过了天道的见证,这些誓言和赌约,都会被赋上一些让人不爽快的压制。
以前大家没得选,只能按照赌约和誓言,被迫去遵守,可是现在,这里有个地方能够清除淩霄规则!
还有比这更令人值得高兴的事吗!
能够理解到封灵昀的激动心情,此界太平点了下头,刚准备说些什么,就听到自己的便宜儿子声音传来:“那个,是什么?”
什么?
小修妄的声音,将此界太平和封灵昀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他们转头看去,却看见小修妄正飘在窗边,好奇地打量着窗外。
封灵昀还是挺喜欢这个小侄子的,他走了过去,看向小修妄指的位置:“哦,那个是弱水,是天地之间最纯粹的水之一,因为它足够纯粹,所以,它同时也具有非常强的腐蚀性,是神明皆惧的东西。”
【异海中怎么会有弱水?】
此界太平也站到了窗边,看到了窗外病栋的人工湖,人工湖的颜色很漂亮,但是只看一眼,就让他感觉十分不舒服。
没有人,或是神可以保证,自己的心思绝对纯粹。
因此,在他们看到弱水的时候,都会下意识感觉难受,这是他们心底的“污秽”在反抗弱水。
封灵昀:“我也不知道,病栋中古怪的地方可不止于此,除了弱水,它还分有大三千,小三千的副本备用病栋。据说,病栋之中,还关押了一个很可怕的怪物,不过,我都没有见过。”
病栋是怎么出现的,主人是谁,又为什么可以成功控制住这么多怪物,还能够让神明进入后,成为病人……
这些都没有答案。
哪怕封灵昀已经在这里待了许久,他对病栋的了解,也并不算多。
小修妄没有继续听封灵昀和此界太平的对话,他皱着眉头凝望着窗外的人工湖。
和此界太平一样,他也感觉看到人工湖的那一刻,十分不舒服。
可是,他的不舒服,似乎又有些不太一样。
小修妄用没长齐的牙咬了咬下唇,突然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胸口,低着头飞到了此界太平的身边,闯入爹爹的怀中。
有些担忧地抱住小修妄,此界太平拍了拍小家夥的后背,不明白他这是突然怎么了。
“……熟悉……疼……”
小声断断续续地呢喃着,小修妄闭紧了双眼,靠着此界太平的胸膛,身体微微颤抖,似乎是在忍受什么痛苦。
他好像从那个人工湖中,感受到了一股非常熟悉的气息,像是连着血脉,又像是……来自他的诞生?
小修妄还太小,分不清难受的感觉在哪里,不过,他能够感觉到,人工湖中的熟悉感,似乎也和父亲有关。
里面,有什么?
封灵昀弯下腰来,仔细看了一下小家夥的脸色,推测道:“他……是不是饿了?阿景,你有奶吗?给小家夥喂点?”
此界太平:“……”
你看我想理你吗?你要不要再仔细听听自己都说了些什么?
无奈叹了口气,此界太平的灵字还没有凝聚出来,整个病栋,却突然间开始震动起来!
震动的幅度,堪比地震,能够明显感觉到楼体正在晃动,哪怕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要站稳,此界太平和封灵昀,也还是晃悠得只能依靠着窗边,勉强站住。
“怎么回事?!”
封灵昀惊讶极了,他在病栋这么久,还从来不知道,这考场还带天灾仿真功能的啊!
新开发出来的场景仿真吗?
话音刚问出,一阵沉重古老,宛如寺庙铜钟的铃声,一圈圈从病栋中传了出来——
“铃——铃——铃——”
每一道铃声都沉稳空灵,铃声入耳,荡清杂思,同时也有一种身体一轻,灵魂受到牵引的吸力感。
铃音之下,似乎还依稀可以听见细微的悲鸣哭诉声,悲痛和沉重,包括欢喜和愉悦,都杂糅在一起,在一声声涤荡下,百感交集。
心情被铃声牵引,而产生复杂情绪的第一秒,封灵昀和此界太平的眼神,都在同一时间瞪大开来。
他们二人快速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错愕和惊喜:
“镇魂铃!”
【镇魂铃!】
——能够一声铃音引七情,余音袅袅动六欲,还能够安神引魂的铃声——就只能是冥府的至宝,阴司镇魂铃了!
可是,这东西不是之前被东岳大帝带走了,一直没有落下了吗?!
眼下镇魂铃重现,难道……
是东岳大帝苏醒了?!
封灵昀和东岳大帝一同失踪,但他还真不知道东岳大帝去了哪里。
他也不是没有怀疑过,东岳大帝也和他一样,被抓入病栋中,成为了实验品。
可是,这么多年的查找,他一直没有找到了任何关于东岳大帝存在的痕迹。
如果不是病栋的保密工作做的太好,那么,就只能说明,东岳大帝并不在这里了。
封灵昀并不知道东岳大帝早就将镇魂铃暂交给了韩固保存,在他看来,这次的铃响,就是阿昊的手笔!
旧友相见,封灵昀脸上的激动更甚,他努力站稳身子,对此界太平道:“阿景!大哥还活着!一定是大哥!太好了,我们快去找大哥!有大哥在,我们一定可以逃出去的!带着弟媳妇一起出去!”
从小到大,封灵昀都对东岳大帝格外有自信,彷佛只要有东岳大帝在,就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以解决的。
也只有到了这种时候,封灵昀的脸上,才会浮现出些许属于弟弟的天真可爱,满心满眼全是对哥哥的敬仰和骄傲。
此界太平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大哥”是谁,但他看到封灵昀那么高兴的表情后,也忍不住心里一暖,微弯唇角,点了下头。
【嗯。】
好,我们一起出去。
铃音不管从病栋的那个地方听,都彷佛在耳边响起一般。
包括某处被深藏地底的陈列室。
那位身上连满了管子的男人,也在听到了铃声的那一刻,费力睁开了双眼。
他眼中的暗红无光,彷佛是失去了光泽的宝石。
他只能睁开一点缝隙,再多的力气,都没有办法施展。
但他却愿意浪费这力气,从嘴角扯开一道微弱的弧度,无声呢喃:
“镇……魂……铃……”
玻璃柱子中的液体,突然间如同被烈火煮沸一般,剧烈翻滚起来,液体的沸腾,让连在男人身上的管子,也都跟随着颤抖漂浮起来。
在铃音的一圈圈回响下,男人的颈侧和小臂内测,开始闪烁起了深红的鳞片。
不过,这些鳞片的模样,似乎都受到了严重的损伤,上面布满了伤痕,看上去垂垂老矣。
与此同时,陈列室中响起了一道古老可怕的生物嗡鸣声,这声音悲痛虚弱,无法听清含义,却能够感觉到其间的落寞。
嗡鸣持续了好几秒,在声音落下后,鳞片闪烁几秒,最终还是沉默了下去,玻璃柱子中的液体停下沸腾,男人也再次垂下头去。
……
怪物们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双耳,却还是没有办法阻止铃声的传入,血液不受控制地从耳根流下。
不止如此,铃声直接震荡了它们的灵魂,在一瞬间对着它们的魂体,进行一次重击。
耳根流血的还算好的,更多的怪物,都是在听到铃声的第一秒,便七窍流血,或是直接震晕了过去。
楼司虞也用手捂住了耳朵,他或惊或喜地盯着站在他面前的亓官殊——
身上还穿着属于医生白大褂的亓官殊,此刻手中握着一柄六角盘龙铜铃,在抖腕震铃的时候,铜铃上的龙首,全都睁开了金色的竖瞳,属于冥府和天道的威压,在一瞬间全部散开。
亓官殊目光冷漠,不含一丝人情,这双淡金的双瞳,写满了对世间的薄凉和悲悯。
他头发一点点长长,却并没有转回银白色。
鸦羽一般漆黑的长发,无风飘动,纯黑的反差下,更衬得亓官殊那一张毫无表情波动的脸,更加不染世俗,忍不住心生龌。龊,想要将他从高台之上拉下,沉于肮脏的世间。
“监考官……”
“哥哥!”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两道相差无几的激动和喜爱声音,在同一时间,对着他们的心上人,表达了自己的情意。
楼司虞不算怪物,他捂住耳朵,只是单纯觉得这铃声刺耳,不只是他,就连百里若,其实也捂住了一边耳朵。
但现在,他们看到亓官殊醒来,哪里还顾得上自己难受不难受,全都上前了几步,想要去亲近亓官殊。
距离亓官殊还有几米的位置站定,楼司虞视线幽深,他仔细打量着亓官殊的变化,似乎是想要从亓官殊身上,找到点什么自己有把握的事情。
他的视线太过唐突和灼热,让亓官殊和百里若十分不爽。
但百里若没有去打断楼司虞,他现在正有些慌乱。
匆忙把白骨弯刀藏在身后,又紧张地用力擦了擦自己脸上溅上的血迹。
他的少司官大人,最讨厌血了,他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
没能在少司官醒来前,把这里清理干净,还把自己弄得一身脏。
哥哥一定会生气的,他一定会讨厌自己的。
越想越委屈,百里若擦自己脸的动作,也越发粗重起来,不到一会,他的脸上,就被擦红了一片,隐约还有些破皮的意思。
亓官殊谁也没有看,他缓慢垂眸,看了一眼地上鲜血残肢混杂的脏乱,表情似乎有些停滞。
他像是一个久睡多年,才醒过来的人,正在努力接收眼前的消息,转化成自己的理解。
好一会,他又看向自己手中握着的六角盘龙铜铃上。
这又是什么?
铃铛只有成年男人的巴掌大,但做工却十分精巧,尤其是铃铛上的六条浮雕盘龙,每一条龙的雕刻,都细致到了鳞片。
一个非常漂亮,还带有天道气息的神器。
在心底得出这个结论,亓官殊也终于把自己这么多年的记忆,全部梳理了过来。
他脸上的表情更加僵硬,似乎是“看”到了点少儿不宜的东西。
不过,这份僵硬也并没有持续太久。
一秒而过,亓官殊突然抬起头来,朝着天花板上的一处位置看去——
那里没有任何东西,可是,只有亓官殊和背后的那人知道,他在看他——
猝不及防通过灵力水晶对上好友的视线,而且看上去,如今的好友,还是彻底恢复记忆的好友。
秦政抿唇,心里也有些不确定起来,好友的这个态度是什么意思?
怎么好像,和他们原本想的有些不太一样?
亓官殊不是说,就算喝了药,恢复一切后,也还是自己,坚定自己的选择吗?
怎么现在看上去,他已经彻底不在意,彻底忘记了自己说过的话?
他,还是失败了吗?
裁决人……还是没有办法拥有情丝吗?
秦政思考着,却看见,灵力水晶投影出来的画面中,亓官殊“看着”他的方向,对他说了一句:
“你——玩——我——?”
“……”
“?”
秦政更加疑惑了,这又是什么意思?什么叫玩他?他那里玩他了?
如果是指这场赌约的话,难道不是亓官殊在玩他吗?!
喂,是亓官殊自己说,他会赢,他会证明自己,已经选定了瞿镜,绝对不会再改变的!
是亓官殊先下了决定,他才愿意在后面帮他铺路,去和淩霄博弈,也要为自己好友争取来一个机会的!
怎么现在,亓官殊自己反悔了???
什么东西!
秦政张了张嘴,又立马闭上,不对,这不对,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太诡异了。
他认识亓官殊这么久,还从来没有见过亓官殊这样的模样。
曾经的亓官殊也很淡然,但还没有冷漠到像这样,连自己的事情,都懒得波动半分。
按照亓官殊的解释,【药】只是让他恢复记忆,控制七情六欲,回归裁决人的东西。
并不会改变他的性格,也不会消除他的记忆。
只是说,他曾经所经历过的那些,在亓官殊喝下药后,全都变成了过去,成为一个“旁观者”的态度了。
如果亓官殊以旁观的角度,看到了自己曾经和瞿镜之间发生的事情,不可能会是这样什么表情波动都没有的情况!
淩霄告诉过他,【药】是他专门下放给裁决人的特权,没有【药】,裁决人会死,关于【药】的作用,也都是淩霄特别设置好了的。
难道……淩霄骗了他?
眼帘颤抖一瞬,秦政突然感觉到了一阵背后发凉,他脸色苍白下去,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等他再次抬起头来,准备看看事情发展时,却发现,眼前的场景,再次发生了变化!
已经——不是病栋了!
不止是病栋,就连玄宗传出来的场景,也都变了!这是怎么回事?!
……
“老大,有你的电话,”咬着棒棒糖的小男孩,光着膀子在房间中跑来跑去,手里还拿着一个正在通话中的电话,他根本不走寻常路,一下踩着沙发,一下将灵力聚集于脚底,沿着墙壁开始走动,一直走到一个人的头顶上,才垂下手,把手机递了过去,“好像是医院来的,没太听清楚,老大,你还有亲人在医院吗?我们怎么都不知道?”
小男孩的话,也引起了36处其他同事的好奇,不过,他们并不敢和小男孩一样,直接过来询问,而是装模作样地打水、交流情报,顺便竖起耳朵,偷偷绕到这边来,准备听听老大的八卦。
正接收国异局那边发过来的,神都最新地方灵气标准检测表,头顶就掉下来一个手机。
随手接住手机,没看通话人是谁,直接放到耳边,目光继续对比着最近神都地方灵气的污染变化,抽空问道:“喂?”
“喂,您好,请问您是苏白,苏先生吗?是这样的,秦女士今天的病情恶化,需要进行手术,但是我们联系不到秦先生,秦先生留下来的紧急联系人中,填写着您的号码,请问,您认识秦政先生,以及秦子清女士吗?”
护士温柔清晰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每一个字都念得非常干净,足够让电话另一边的接听着,听清楚所有的消息。
苏白滚动鼠标的动作一顿,眼神似乎闪烁了一瞬,接着,才开口询问道:“认识,他……的紧急联系人,填的是我?”
“是的苏先生,秦先生在家属那一栏中,填的您,请问您现在可以联系到秦先生吗?秦女士的手术时间,不能再继续拖延了,必须马上签字确认。”
“……好,我……我们马上到。”
苏白的手指握紧了手机,在应下来后,呆呆望着手机显示屏,似乎还在思考着什么。
好一会,他突然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朝外面跑去,看的36处的成员,全都啧啧称奇。
尤其是小男孩,他双手抱胸,依旧倒立在天花板上,背对着看苏白离开的身影,小男孩挑了下眉头,故作深沉地叹气道:“哎,龙龙输了。明明是他自己说的,感情只会影响我们的成事速度,可是他自己却败在了感情上,哎……”
下方经过的一位,还穿着上京大学校服的男大学生,听到小男孩的话,忍不住抽了下嘴角:“叶子,小了,你格局小了。你何时见过苏老大输过?他不会输,但……”
也不一定赢。
等苏白赶到医院的时候,秦子清已经暂时睡下了,医生将苏白带到一旁,小声道:“病人的情况非常不好,由于没有人签手术,所以暂时只是先吃了药,不过,必须尽快安排手术了,要不然,我怕病人的身体,撑不过这周。”
将最新的检查报告递给苏白,医生解释了一下报告数据后,继续问道:“对了,秦先生没有一起来吗?最好是由他来签订手术协议。”
“他正在过来的路上,应该还需要些时间。”
苏白回答,他已经传信给秦政,并且放开了对秦政的权限,只要秦政想,他可以随时离开,回到现世。
他并不担心秦政不会出来,毕竟秦子清对于秦政来说,还是非常重要的。
至少……比他苏白重要。
医生点了下头:“那好吧,你可以先去看看病人,等秦先生来了后,我再来询问手术相关。”
并不是说医生不相信苏白,但秦政和秦子清是同一个户口本上的直系亲属,怎么样,都会比苏白这位紧急联系人更加合适。
将病历本交给苏白,医生继续去处理其他的事情。
苏白双手握着病历本,神色复杂地站在秦子清的病房门口,透过病房的玻璃观察窗,朝着里面望去,却一直没有敢直接进去。
也不知道他在门口站了多久,秦子清的声音弱弱从病房中传出来:“是小白吗?”
虚弱但温柔的声音传来,苏白整个人的身体一僵,他的手指下意识往里蜷了一下,在迟疑了一会后,选择推门进去。
“是我,”苏白挂上微笑,将病历本收入芥子空间,关好病房门后,走到了秦子清的病床旁边,蹲下身来,让秦子清更方便看清自己,“师姐,我在呢。”
秦子清的状态十分不好,她的脸上几乎没有半点血色,不止如此,她的鼻下,还绕着一条辅助呼吸用的氧气管,体型柔弱,看上去一点都不健康。
可是她在看到苏白的时候,却目光温和,带着和从前无二的微笑。
秦子清从被子中伸出手来,试探性地去碰苏白,苏白非常懂事地往前探了些许,让她能够摸到自己的头。
“小白,这些年你都去哪里了?阿四一直都很想你,我也很想你。”
提起弟弟,秦子清脸上的笑容,更加浓郁,不过,也和她说的一样,她在看到苏白的时候,同样非常高兴。
苏白垂下眼眸,不敢和秦子清对视。
在36处威风凛凛的龙图卫队长,却在一位身如薄柳的女子面前,变得格外乖巧。
“他不会想我,他一向对我很狠心。”
小心趴在秦子清的病床上,苏白双眸湿润,微微发红,像极了一位向长辈述说委屈的孩子,他委屈极了,说话的声音微弱又颤抖。
秦子清认真摸开苏白眉心的皱起,哄孩子一般拍了拍他的额头:“你不要听大师兄和二师兄的话,他们都是骗你的,阿四对你很好,真的很好,你都不知道,当初阿四和小七偷偷摸摸带着你回来的时候,每天忘了我们,都不会忘记要好好养着你。
他呀,真是个小没良心的,明明是我们把他养大的家人,他却只记得你。这难道不还能说明,他真的对你很好吗?”
“……”
不,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为什么他会那么执着让我长大,你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每天都清除一次记忆,你甚至不知道,他狠心让我亲自杀了他时,他有多可怕。
“我从来都不知道,在你心底,是这样看待我的。”
还带着些许喘息的声音,打破了病房中沉默的安静,秦政在受到苏白的信息后,急匆匆从异海中赶出来。
却没想到,一进来,就听到了苏白在背后抱怨他。
听到秦政的声音,苏白立刻转过身去,整理好了自己的表情后,才重新站起来,给秦政让出了位置,方便他过来,和秦子清对话。
秦子清有些好笑地看了一眼刚才还一副小委屈,现在又恢复成冷漠无情模样的苏白,又看了一眼急匆匆赶过来,眼中的担心还没来得及褪下去,却在进来的第一时间,先注意到苏白话意的秦政,顿时有些无奈。
这两孩子,明明都是最关心彼此的,怎么反而见面后,又装作一副不熟的样子了?
“姐姐,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秦政熟练拿起病床旁边摆放的用药单,快速将最近几天的用药都看了一遍后,又蹲下来,去为秦子清把脉。
他并不是医宗的弟子,但是他在中医上的能力,也算是不错的。
比不过正宗的弟子,但去一家医院担任临时医生,也是够格的。
秦子清的身体状态确实不算太好,但好在她一直都紧随医嘱,积极治疗,心态也算不错,因此到了现在,也没有恶化到完全没有医治可能的地步。
他让秦子清多休息一下,拉着苏白出了病房。
等关上病房门,秦政摊手,一句话没说,苏白却瞭然地从芥子空间中,取出了病历本,交到了秦政手中。
保持沉默翻看完病历记录,秦政的脸色算不上好,苏白一直在注意秦政的表情。
看到秦政皱眉,苏白的心也忍不住揪疼了一瞬,他移开视线,看向走廊窗外:“…… 你怎么不告诉我,师姐这一世身体不好?”
“…… 告诉你有什么用?她是我师姐,不是你师姐。”
合上病历,秦政准备去找主治医生,商量关于手术的事情,不过,他的手腕,被苏白握住,强硬扯了回来:“我可以…… ”
“你不可以!”
在苏白还没有说完他想说的话之前,秦政冷着一双眼,直接对上苏白的视线,他那双眼中蕴藏了寒冬霜雪,每一朵冰冷,都在明确对苏白进行着拒绝。
秦政从来都不怕苏白,他看着苏白这幅虚伪的可怜模样,冷笑一声:“苏白,你听好,我还没有答应跟你回去,也没有卑微到,需要你来同情和怜悯地步。
我不需要,师姐也不需要。”
这个人到底是怎么能够从口中,说出这样伤人的话的?
苏白又气又委屈,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让秦政永远都不愿意施舍给他一分好脸色:“我没有这个意思,小墨,你为什么一定要对我这样刻薄呢?”
“是因为裁决人吗?”
思来想去,能让秦政从异海出来后,还对他这么冷漠原因,就只能是那个亓官殊了,苏白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突然笑道:
“小墨,我早就跟你说过,只要回归了身份,天道无情,他就会彻底抛弃曾经喜欢的人,怎么,和你想的不一样,你生气了?
可是,明明你当初也是这样做的啊。”
第159章 三合一
“苏白,你我之间的事,是你我之间的事,和亓官他们无关,你不要把在我身上的怨气,都加注在亓官身上,这样真的很幼稚。”
秦政不想承认,自己确实被苏白说的这件事影响到了,不受控的未来,让秦政很没有安全感。
但他同样也知道,其实不管最后的结果是什么,那都是亓官殊自己的选择,和苏白无关。
掰开苏白握在自己手腕上的手,秦政一道视线都懒得继续分给苏白,转身前去查找秦子清的主治医生,准备签订手术的事。
在找医生的路上,秦政专门回到病房门口,往内看了一眼秦子清,见她还在熟睡后,才安心离开。
他不希望师姐因为他的事,再劳费心神。
秦政打开手机,找到了洛淮清的小窗,把三师姐这一世,成为自己亲姐姐,并身体有亏,暂时居住医院的事,告诉了曾经的二师兄。
洛淮清听了这个消息,果然很激动,想都没想就把才从商陆那边,分过来的冥府事务,全都扔了回去,朝着秦政发送的医院地址赶来。
他在病房门口看到了一脸老婆跟别人跑了模样,挂着脸低气压的苏白。
洛淮清是认识苏白的,他在看到了浑身上下都写满了【离我远点】的苏白,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家夥怎么也在?阿四怎么没说啊!
多冒昧啊,他曾经可没少和大师兄,为了让阿四能够回归正途,天天在阿四面前说远离苏白的话啊。
正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苏白转过头来,似乎是打算和秦政道歉,但他脸上的歉意,在看到来人是洛淮清后,立马收了回去。
扯了一下嘴角,苏白有些阴阳怪气问候:“二师兄好。”
洛淮清:“…… ”
不,我一点都不好,谢谢,并且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和一个美丽的世界,说拜拜了。
该有的礼貌还是要有的,洛淮清稳定心神,保持微笑:“啊,是苏先生啊,许久不见,你好呀。”
面上端着一副和善礼貌的微笑,洛淮清心底却在疑惑:
苏白当初被阿四抱回来的时候,还只是一颗没有孵化的龙蛋。
可龙凤灭绝后,神都再没有任何新龙新凤的诞生,以至于凡间根本没有适合龙蛋成长的营养。
就连阿四在他们问起这是什么,阿四回答龙蛋时,他们全都觉得阿四是在开玩笑。
谁也没有想到,他们一向乖乖巧巧,认真修行的小师弟,会在带回这颗龙蛋后,失了智一般,天天都用自己的灵力,去温养孵化龙蛋。
更有几次,还被洛淮清撞见他的亲亲四师弟,直接割了自己的心头血,去喂龙蛋!
心头血可是一个修士最重要的东西啊,它代表的含义,可不仅仅是蕴含了修为能力的事情,更可能夹带了血主人一生的气运和寿夭。
他的四师弟,才十三岁左右啊,就每天用自己的修行灵力,和心头血去喂养一颗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妖兽的蛋!
这不是失了智,疯魔了,是什么!
所以,当时的他和大师兄,每天都想方设法想要把这颗妖蛋扔出去,并且守在阿四身边,尽可能地阻止他接触龙蛋。
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阿四这么乖的一个孩子,从前都是非常听师兄话的,哪怕每天都会重置一次记忆,他也会非常信任师兄们。
唯独在这件事上,有了例外。
不管他们怎么劝说,怎么把龙蛋扔了,阿四总能在第一时间把龙蛋带回来,并继续用灵力和血液孵化他。
一直到了后来,龙蛋终于孵化成功。
当他们第一次看到那个生来自带满身恶性的小娃娃时,他们都意识到了一件事——阿四完了。
被这样神性善良的一个人,用鲜血和灵力孵化出来的妖,居然生来就对世界带着这样浓烈的恶意和危险气息。
那就只能说明——这个妖,生来为恶。
而作为用鲜血抚养他的人,一定会被作为第一个死亡的牺牲者,来浇灌这朵充满恶意的花。
到了最后,会彻底反噬供养者,神魂俱灭。
……
最终的结果,当然是不太理想的。
洛淮清和大师兄没有成功赶走苏白,反而让苏白拐走了他们天淩最纯粹天真的四师弟。
也正是阿四离开后,人世间的恶意……彻底爆发了。
回想完过去的事,洛淮清的心情复杂极了,他是真的没有想到,哪怕时间过去了这么久,他们都已经进入轮回转世了这么多次,苏白这条妖龙,居然还在纠缠他家可爱的阿四。
不过,苏白似乎和从前有些不太一样了。
至少,以他现在身为冥府二司君的身份来看,他居然完全不能从苏白的身上,看到任何灵魂,或是恶意的存在。
他就像是彻底变了一个人一般。
从妖,变成了……未知的人?
是人吗?或者说……神?
洛淮清分不清,也不想去分清,他虽然无法看清苏白的灵魂,但他对于危险的敏锐度,也格外的强。
他能够感觉到苏白身上的危险,不过这份危险,却并非来自于恶意和妖性。
是一种让他无法看清实力,且下意识不会去冒险试探的危险。
嘴角的微笑不变,洛淮清半眯双眼,如同从前一般难以猜测含义:“苏先生站在我家三儿门口,是不是有些太过唐突了?”
秦子清,也就是这一世秦政的亲姐姐,从前秦政的三师姐,洛淮清的三师妹。
三师妹大概是整个天淩中,除了整天都嘻嘻哈哈的洛唯欢外,唯一一个会对苏白有好脸色的人了。
她一向心地善良,看在阿四的面子上,也一直都对苏白十分体贴,从来不会因为他是妖,而用特殊的眼神看待他。
哪怕后来苏白拐走了阿四,三师妹也没有说要去宰了这条不知好歹的妖龙。
“我来看我夫人姐姐,应该很合理吧?”
苏白突然扯唇微笑,露出一颗若隐若现的小虎牙,配上那副你有本事打我啊的表情,怎么看怎么拳头发硬。
可真敢说啊,趁着阿四不在,在背后强行给阿四安排了一个“夫人”的身份。
妖龙不愧是妖龙,真不要脸。
苏白假笑着,但没有要阻止洛淮清去看望秦子清的动作,他让开身子,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他固然有些不太喜欢洛淮清,但洛淮清毕竟是他家阿墨最信任的师兄,而且,在天淩的时候,洛淮清对阿墨,也确实非常疼爱。
看在这些份上,苏白也没有必要继续纠着一个没对自己造成什么影响的过去,而特意给洛淮清穿小鞋。
洛淮清颔首谢过苏白,推门进了病房。
苏白没有听别人对话的癖好,在洛淮清进去后,他又往旁边走了好几步,双手抱胸,靠在走廊的墙壁上,等着自家阿墨的回来。
等了差不多有十几分钟,秦政终于拿着签订好的手术协议回来了。
他看到苏白居然还站在门口,脚步微微一顿,只一秒,又继续自己的动作。
秦政加快了些许脚步,推门进入病房后,把手术相关事宜都交给了坐在病床旁的洛淮清,并且快速精简的说了一些注意事项后,转身离开了病房。
看到秦政出来,苏白直起身子在前边开始带路。
秦政深呼吸一口气,面无表情地跟在苏白身后。
等到了走廊角落,苏白才从口袋里取出手机,把国异局那边最新发过来的,神都地方灵气变化数据表给秦政看。
“川城地区灵气污染指数,几乎达到百分之百,局内暂时无法派遣多余人手。
图灵那边忙着处理之前上京大学的历史系案件,龙图先前派出的山鬼和副队,目前也没有任何回音,估计是已经被困川城之内。
初步估计,川城的灵异级别程度,应该在a级以上,且目前川城人员全部失联,疑似达成困境。
所以,小墨,我需要你……和我一起去一趟。”
简单把事情全部交代一遍,苏白认真看向秦政,带着些许祈求,同时也带着些许不容拒绝地开口道。
他知道,秦政不会拒绝自己。
就算不是为了他,为了神都的百姓,他也会选择和他一起去一趟。
只不过,苏白私心想着,秦政可以是为了自己。
哪怕只有这一次也好。
毕竟……川城,可是曾经秦政以身殉道,救了一群愚蠢无知,肮脏下。贱的垃圾的地方。
“川城?”秦政在看到这个地方的时候,果然沉默了,他皱了一下眉头,疑惑望向苏白,“可是无定之地?”
“是。”
在千百年的川城,曾经被叫做无定之地,这里居住的,全都是来自神都各地的,被追杀,亦或是满身罪业,不被世人接受的罪人们。
他们无居无所,不被世人承认,也不受各个地方欢迎。
久而久之,他们便自发团聚在了一起,在一处山脉之间,创建了无定城。
只可惜,恶人就是恶人,哪怕秦政那一世以身渡世,也还是没有换来无定城百姓的悔过。
甚至没有任何人去纪念这位为他们身死的恩人,一群白眼狼,废物。
想到那些害死了秦政,还依旧毫无愧疚,理所当然的无定城城民,苏白的眼底滑过了一丝凶狠的杀意。
不过,他对表情的控制管理的很好,闪过的杀意,并没有让任何人发现,包括秦政。
“好,什么时候出发?”
“现在。”
秦政的好字话音刚落下,苏白就立马换上了喜悦的表情,眼中绽放出光芒,语调轻快道。
没有什么事情,是比能够和亲爱的阿墨一起出行,更加令人愉快的了!
半抱半拉地牵走秦政,苏白哼着愉快的小调,让36处的家夥们,帮他安排好最快的机票。
现在他要去和他的天行过度一段愉快的二人世界了,虽然这个所谓的二人世界,是来源于去调查一个地方的异常。
但这都不重要,只要是他和秦政就行!
至于还被困在异海中的那些孩子们,那就自求多福吧。
……
一直看着苏白带着秦政离开医院,坐上了开远的滴滴车,洛淮清才把视线从窗户边上收了回来。
在观察窗外动向的同时,他手里还握着一把水果刀,仔细削着苹果皮。
不用看,单凭手感都完整削出来一颗苹果,洛淮清走回病床旁,把削好的苹果递给秦子清:“行了,阿四还是被拐走了。哎……弟大不中留啊。”
秦子清接过苹果,小小咬了一口,听到洛淮清故作遗憾的话,忍不住笑出声来:“师兄,你这话有本事当着阿四的面,亲自说一次?再说了,我看小白对阿四也挺好的,至少这一次,他依旧很坚定地选择了阿四,你怎么还是对他意见这么大?”
“你见过那家哥哥,会对拐了自家乖弟弟的小妖精有什么好脸色的?选择归选择,但我对他和阿四在一起,依旧持保留态度,”洛淮清自从做了鬼以后,说话是越来越不端着了,从前还会稍微装作沉稳雅正一些,如今都直接咬着苹果,开始瘫在椅子上吐槽了,“不只是我,大师兄也一定不同意!我们阿四这么纯良的一个好孩子,哪里比得过一个小妖精心眼多啊?”
咬了一口苹果,洛淮清继续说道:“再说了,我们家阿四可是天行,一条妖龙,他再怎么抢,能抢得过淩霄吗?……淩……宵……”
吐槽的话头一顿,洛淮清的牙齿从苹果上拔出来,略带茫然和天真的目光,和秦子清疑惑的眼神对上一秒。
洛淮清立马低下头去,伸出左手,开始掐算起来。
手指飞快点了几下,洛淮清用力咽了一口口水,放下掐算的手,坐直身子,脸上重新挂上得体和善的微笑,他沿着刚才咬了一口的位置,继续下口。
秦子清好奇极了:“怎么了,师兄算出了什么?”
洛淮清哈哈一笑,一改常态地反对,笑容虚假又客气:“我觉得苏先生和我们阿四很般配,啊,三儿你看,从名字开始,都这么般配呢!”
“?”
到底是算到了什么,才会让从前一直很讨厌苏白的洛淮清,都转变了话术,来夸赞他们般配起来了?
秦子清哭笑不得,她摇了摇头,无奈叹气:“师兄,你怎么还是喜欢这样说一半,留一半,真让人想揍你啊。”
对此,洛淮清这是弯了下眸子,没有继续说什么。
秦子清这一世的身体不好,不能长时间浪费心神,再加上才签订的手术同意书,在手术前,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睡眠,来补充体力。
因此,在草草聊了一下这一世的事情,以及当年的事情后,洛淮清就勒令秦子清睡下了。
要是秦政,秦子清可能还撒会娇,想要多聊一下,可是让她休息的是她的二师兄。
天淩的尊卑有序,简直是刻在骨子里的。
乖乖点了下头,秦子清在吃完小半个苹果后,老实按照洛淮清的想法,睡了过去。
一直到秦子清睡下,洛淮清才推开病房门,来到了门外。
他想去找医生,再仔细询问一下秦子清的病情。
洛淮清低着头翻看病历本,正走着,突然听见背后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洛前辈?”
略微熟悉的声音,让洛淮清停下了脚步,他转头沿着声音发出的方向望去,却看见了一位坐在轮椅上,似乎是刚从医院小花园溜躂回来的青年,正有些高兴地看着他。
青年穿着病号服,不过看上去,又和秦子清身上的不太一样。
他在确认了洛淮清的身份后,不但没有停下,反而还刚加热情地推着轮椅上前过来,一直到洛淮清面前几米处停下,青年带着阳光的笑容,问道:“前辈,你生病了吗?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你,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对于这位看似有些自来熟的青年,洛淮清有些印象,他在看到青年的那一刻,就回想起了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位小朋友。
挑了下眉头,洛淮清试探性开口:“淩……钦慈?”
被洛淮清念出自己的名字,小青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耳根居然诡异地泛起了红晕,他乖顺点了点头:“前辈还记得我。”
“能够面对考场异常,还临危不惧,甚至能够带领队员保护普通考生的副队长,想要忘记,大概是有些困难。”
洛淮清客气回答,顺便夸赞了一番淩钦慈。
当然,他才不会告诉淩钦慈,他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还不是自己那臭弟弟,天天就在自己耳边夸同年级的淩钦慈有多厉害,多厉害,自己以后一定会超越他。
并且,这家夥还在考场中,压了自家臭弟弟风头!
他怎么可能忘记!
恨铁不成钢啊,臭弟弟一个队长,最后的评分却没有副队长高,简直太丢人了!
不太想看到这个赢了自己弟弟的家夥,洛淮清在意思意思夸完后,转身头也不回地就加快脚步离开。
淩钦慈来不及叫住洛淮清,只能看着他的身影越走越远,好一会,才有些落寞地闭上嘴,抿唇盯着洛淮清消失的方向发呆。
为什么要这么快就走呢?难道是他哪里做错了事,惹前辈不开心了吗?
思考间,一位在胸口处别着特殊胸针的医生走了过来,在看到淩钦慈后,弯下腰来,在他耳边恭敬道:“淩少主,玄宗刚才传来消息,玄宗有一批弟子失踪了,并且无法用任何检测方法检测到。”
无法用任何方法检测到?
淩钦慈脑海里快速闪过了什么:“和京航H9466一样?”
“是的,而且,这批失踪的弟子中,还包括了您的妹妹,以及洛家的少主,和池家的少爷。”
淩嘉怡也在失踪名单之中?!
作为淩钦慈的亲妹妹,在听到这个消息后,淩钦慈的脸色瞬间更加苍白起来,他一边举手示意医生将自己带回病房,一边开口:“把事情的经过,从头到尾全部跟我讲一遍!”
在玄宗之中,为什么会失踪呢!
玄宗可是玄门的大总部啊,天行的护宗结界在那里,到底是什么人,可以悄无声息地从玄宗中,绑架走那么多玄宗的弟子?
这个事情,未免也有些太过恶劣了吧!
“事情是这样的……”
……
冥府之中,有一位身影,正猫着身子,鬼鬼祟祟的穿梭在导游部之中。
这道身影并不算大,娇小得有些可爱,看上去,应该也就是一个小孩子的模样。
冥府的工作比较特殊,所以他们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夜晚工作。
尤其是导游部,只有到了夜晚的时候,才是导游们正在活跃的时候,所以一般在晚上,导游部几乎都是灯火通明。
但是今天有些例外。
往常都是亮如白昼的导游部,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黑黢黢的一片,哦,不对,倒也不能说黑。
整个导游部中,星星散散地点着蜡烛或者油灯,虽然也有些光亮,但却比不过曾经白炽灯耀眼的程度。
没有了那样强烈的光芒,导游部中的视角盲区,也就变得多了起来。
大概是觉得没有鬼敢在冥府闹事的原因,导游部中装了宽带,装了计算机,装了灯,甚至装了鬼气打卡机,都没有装监控。
这给某位正在偷偷摸摸搞事情的家夥,提供了很不错的便利。
第一次做悄摸事,没有任何经验的小家夥,非常无聊地带着导游面具,还专门换了一身混搭的夜行衣。
上搭黑白条纹经典款进狱系卫衣,下配破洞碎布牛仔裤,脖子上还围着一圈包住了半个面具的绿色条纹围巾。
估计是专门了解过,做坏事不可以留下手印,所以,这家夥的手上,还专门戴了一双清洁工专用的塑胶手套,踩着一双黑色宽筒雨靴。
猫着腰,小心绕过视角的盲区,在导游部中走着。
整个打扮非常“亮眼”,十分具有个人特色——简称:啥也不是。
但他似乎并不这么认为,哪怕踩着这样一双非常难以行动的雨鞋,可这小贼的动作,却一点都不含糊。
躲闪,以及侦查的动作,简直灵活到有些超标。
即便雨鞋还大了自己脚码好几个数,他也没有掉下来过一次。
又是一个干净利落,漂亮地爬行翻身,小贼终于绕过了最后一道导游部的岗位,溜出了导游部,贴着墙壁,朝着一个地方,将自己藏在阴影中处,快速前进。
正好提着油灯走过的一位新上任导游,若有所感地回头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看见后,挠了下头疑惑道:“咦?怎么感觉刚才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我身后过去了?难道冥府也有野猫吗?不应该吧……”
仗着一声出色的隐藏能力,打扮奇特的小贼,成功过到达了自己的目的地——存放着生死簿初代部分的看守院。
看守院的周围,布置了专属于特殊成员才能够开启的结界,如果有任何不长眼睛的,亦或是单纯好奇,想要进去看看是什么东西的鬼祟,只要碰到结界的第一秒,就会被罗酆的规则彻底碾碎,灰飞烟灭。
但是这个审美独特的小贼,居然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朝着结界进入,并且在结界的光璧打在小贼身上的时候,居然没有把他碾碎!
直接就这样放任小贼进去了!!!
小贼进入结界,还非常警惕地回头快速扫了几眼,一双黝黑的眼睛带着刺激和紧张,确认周围真的没有人注意到他后,才加快了速度,朝着初代副本跑去。
快点,快点!时间要来不及了!
必须在导游部的电闸恢复前,赶回去!不然,他一定会被发现,工作时间不在岗位上的!
没错,导游部失去“光明”的伟大事件,就是这位小贼搞出来的。
他偷偷让整个导游部的电闸全都跳松,并且故意扯断了一部分的不重要的电源,在保证了所有导游的工作能够顺利进行的同时,也让部门回覆快速运作的时间,延长了不少。
对对对,就是这样!
都是打工人,他可以拖慢进度,但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同事们,辛苦工作了那么长时间后,没有CONTORLE E(保存)后,数据全部消失!
用手抵在门边,范无咎小心推开生死簿初代副本的门,屏住呼吸,抬起一只脚,背对着迈入了房内。
再小心关上房门,范无咎终于才舍得深呼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呼吸恢复正常。
很好,偷偷潜入生死簿初代副本地,成功!
接下来,就是要去按照老板娘的指令,对某些部分,进行修改了!
嘶,第一次做这种坏事,嘿嘿,还是在老板娘的批准下,做这种修改生死簿文件的死罪事情,嘿嘿,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又深呼吸了好几口气,范无咎终于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转过身去,准备速战速决。
可他刚一转身,就看到了一张苍白可怕,双瞳全白,没有一丝表情,眼眶底下还挂着两行血泪,底光从下往上打,照的整个人都可怕至极的鬼脸。
“啊!!!”
“啊!!!”
两道尖叫声同时响起,范无咎闭着眼睛,慌张握拳,朝着眼前的那个鬼脸打去。
哪里来的鬼东西,敢吓唬你黑无常爷爷!活的不耐烦了!!!
但小范大人的这一拳,直接落空,并没有打到这个鬼脸。
反而,被鬼脸的主人,用一双纤细柔弱的手,擒住了手腕。
“小范大人深更半夜,不在导游部好好工作,居然偷偷溜入这生死簿初代副本所在地,所为何事啊?”
娇媚酥软的声音,从空旷的房间中响起,握住范无咎手腕的那人,关掉了专门用来打光的手电筒,认真将脸上的血痕擦去,又从口袋中取出了一面小镜子,施法让其漂浮在半空中,一遍对着镜子,一边仔细补妆起来。
范无咎还在慌乱闭眼乱挥手,在听到了这极具特色的声音后,小范大人猛的睁开双眼,朝着这鬼望去。
之间重新换回美人相的孟七夕,补着口红,笑眯眯地对着范无咎嗨了一声。
范无咎:“……”
范无咎:“我来这里是做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身为黄泉之主,不好好待在自己的地盘,跑来这里,孟婆所为何事啊?”
他怂什么?
他堂堂黑无常,怎么说,都有正当理由前来查看生死簿,但是孟婆就不能了。
先不说黄泉和冥府到底能不能互相查看生死簿,单说孟七夕的工作范围,就不包括阳卷。
冥府掌生死阳卷,黄泉握生死阴卷。
孟婆有专门的生死簿范围,怎么看都管不到阳卷的身上啊。
丝毫没有被范无咎的话吓到,孟七夕补完妆后,毫不客气地摘掉了范无咎脸上的导游面具,对着他那软乎乎的脸蛋,用力捏了下。
“姐姐来干什么,小屁孩问那么多干什么?怎么,小范大人该不会是喜欢姐姐,故意找话题接近的吧?”
仗着关系好,范无咎直接装作要呕吐的模样,用空余的那只手,捂住胸口,YUE了一声:“要点脸,我才多大,你多大?未成年不可以谈恋爱,不可以带坏小朋友。”
说完这句话,范无咎又严肃下来,用一副打商量的语气,小声道:“要不这样,你办你的事,我办我的事,咱们两个就当今天谁都没有看见谁,怎么样?如果到时候上头问起来,我帮你作保,你帮我掩护,你我两两互利,互不干涉,若是为了出了什么事,也自己担着,如何?”
他必须在今天来完成这件事,老板娘说了,今天是他喝下那什么药的时间,必须在这一天,去修改一部分上文件的内容,才有可能在未来的时候,他能够和瞿君走在一起。
作为听老板娘话的好弟弟,他一定要办成这件事!
更别说,这还是事关老板未来终生大事的事!
多好的老板娘啊,老板娘都为了瞿君这么努力了!那他小八,也不能落后啊!
所以,他必须说服孟婆,为了瞿君的幸福,他只能暂时不去管孟七夕要办的事,但如果孟七夕真的是对冥府不利的话,到时候,他也会自己请罪。
孟七夕眼神古怪地看了范无咎一眼,看到他小正太的脸上,故意做出的严肃表情,忍不住又上手捏了一下。
“小屁孩还知道互相制造不在场证明呢?瞧你这说的,姐姐我也算是冥府的人,黄泉与冥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才不会做那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说吧,孟七夕又意味深长地打量了一圈装扮奇特的范无咎:“倒是你,穿成这样跑来这里,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事!”
“难道你是正经事?”
“那当然。”
“那你为什么还偷偷来?”
“……这不是不适合被人知道嘛!”
“呵,俺也一样。”
一番快问快打,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但是孟七夕想的却比范无咎更多,她把范无咎的话,从头到尾又细酌了一遍。
脑海里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浮现出来,孟七夕颤了下眼帘,低声问道:“你是为了瞿君和他心上人的事来的?”
“……难道你也?”
能问出这个问题,除了是脑回路真的逆天到变态外,那就只能是——
大家都是同一目的的人!
突然找到了自己的组织,范无咎眼神亮起,小朋友在此刻终于有了一些放松,他开心地原地蹦跶了一下,也学着孟七夕的样子,一手捂住嘴,小声道:“七夕姐姐,你也是为了老板娘的事来的吗?”
哦?老板娘?
怎么,裁决人和瞿镜的关系,已经在冥府这样,传成这样了吗?
都不反对一下,直接就叫老板娘了?
有些八卦地点了下头,孟七夕忍着笑意:“瞿君和他的心上人,难道已经……行过夫妻之礼了?!”
“可不是嘛!你都不知道啊,老板那醋精,我的天,我就是靠近了老板娘一点点,差点没被老板的那气息给压死!”
终于有一个人,可以让他彻底说出这些憋在心底的“小秘密”,范无咎欲哭无泪地瘪下嘴,开始朝孟七夕抱怨。
如今整个冥府之中,估计知道亓官殊已经和瞿镜那什么过的,也就他范无咎一只鬼。
他又不能去告诉谢必安,毕竟他还不不能确认,谢必安是怎么看待这位“老板娘”的。
万一七哥不喜欢老板娘怎么办?
而且,事关老板娘的特殊秘密,他也不能去主动暴露。
藏了那么多的秘密,这对于一个小家夥来说,实在是有些过分了。
但孟七夕不一样,她虽然不知道亓官殊和瞿镜是不是已经行过礼的事,但她能在今天这个特殊日子,冒着危险,潜入这里,是为了亓官殊的事情而来。
就已经说明,孟七夕是彻彻底底的“自己人”。
既然大家都是同一条战队上的,那么稍微透露一点“小细节”,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果不其然,孟七夕在听到了这个消息后,若有所思地啧了几声:“我说呢,上次那么嚣张地在我面前说我爱人,原来是已经得手了啊!啧,厉害啊,真不愧是未来帝君,居然还真的被他拐到手了!”
“什么爱人?”
范无咎捕捉到了八卦,竖起耳朵,立马追问。
呐,做鬼呐,最重要的就是有来有往啦~
我都告诉了你一个小秘密,那作为交换,你是不是也要告诉我一个小秘密呢?
大家互相交换一下已知消息,更加方便我们行动嘛!
孟七夕也不藏着掖着,直接道:“哦,就是上次瞿君过来找我,说亓官先生是他爱人,我还以为是他自己瞎梦的呢,没想到啊,没想到……”
“是啊,可不就是没想到吗!”范无咎跟着点头,一脸我没想到你居然会是这种老板的表情,“我一直以为瞿君是一位非常懂礼数的好老板,没想到啊,他居然能做出这种在成婚前,就和老板娘行夫妻之礼的事!
太不道德了!这不是霸王硬上弓吗!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孟七夕抿唇:“嗯……这种事情,应该也不能不小心吧?”
范无咎摇了摇头:“此言差矣,你不懂,男人啊,呵,不小心的事情,还少吗?哼,反正,我站老板娘这边,以后要是老板欺负老板娘,我就帮老板娘揍他!”
“少年好志气!所以,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来到底是为了做什么?看看我们得目标,是不是一样的?”
孟七夕看了一眼时间,着急打断了范无咎的话,不能再继续聊了,要不然,时间真的要不够了。
她这次来,其实并没有收到亓官殊的要求,但是她很清楚,今天是什么时间。
她也很清楚,喝下药后,亓官殊会变成什么样子。
如果是从前,亓官殊喝了药,也就喝了,她不会怎么样。
但,如今不同,如今亓官殊已经和瞿镜有了联系,并且,他很可能已经对瞿镜动了心。
看瞿镜的态度,显然也是非亓官殊不可的了,怎么说,瞿镜也是她亲自看到大的孩子,还是她亲自从那件小黑屋中,带出来的帝君。
孟七夕自认希望,瞿镜最终能够得偿所愿。
毕竟,瞿镜愿意从小黑屋中出来,甚至他愿意担任司君,都是——为了这个曾经在幼时,惊鸿一瞥,擦肩而过的小裁决人啊。
范无咎不傻,他并没有立刻回答孟七夕,万一这是孟七夕在炸他的话呢?
他犹豫了一下,反问道:“你先说你来这是要做什么?”
明白范无咎在担心什么,孟七夕来不及和他生气,耐着性子解释:“今天是裁……老板娘喝药的日子,一旦喝下药,那么他和瞿君的过往种种,以后豆浆全部变成看客陌路,除非能够在药效彻底生效前,对部分“过去”和“未来”进行更改。”
而普天之下,唯一能够有这个本领,能够和天道对抗,并且可以同时对未来和过去进行修改的东西——
就是生死簿了!
听完孟七夕的话,范无咎送了一口气,他来的目的,也就是如此。
可他还没有开始点头,冥府中突然响起了万鬼悲鸣!
冥海无涯,万鬼同悲。
以鬼哭丧,送君同归。
冥府——有正神陨落了!
第160章 大祭司的第二候选人
冥府中的鬼祟,大多都是需要依附于阴司的[菟丝花],它们没有办法自己存活下去,也不知道如何修炼自己的鬼身。
除了在冥府中保留着一个[居民]身份,让它们可以有一个生存之所外,这些弱小的鬼祟,根本没有办法在其他的地方活下去。
面对比它们更强大的鬼祟或是修士,这样的小鬼,只有死亡的份。
因此,冥府中的鬼祟,都非常信任大帝,也十分感激大帝给了它们另一种活下去的机会,大帝仁慈,允许所有冥府居民,可以在阴司之中不死不灭。
只要它们不刻意去做一些违反规则的事情,它们是可以一直生活在阴司的。
或许,也正是因为它们将自己的寿命,和冥府连通的起来,所以,在感觉到冥府神职特有丧钟响起的时候,也会心情悲痛的一起哀嚎起来。
一位正神的离世,绝对算不上一件好事。
尤其是对于本就不算稳定的冥府来说,任何一位正神的陨落,都只会让冥府更加危险。
孟七夕和范无咎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错愕和慌乱。
小孩哥语气着急,却还记得要降低音量:“在这个时候有正神陨落,要是没办法有神职补上的话,冥府工作会断层的!”
孟七夕也点了下头:“就是不知道,陨落的神职是谁……”
她的心底十分不安,似乎是在告诉她,陨落的这位神职,也许对冥府而言,格外重要。
“估计等一会,就要召集其他高层去开会了……”
范无咎的一句话还没有说完,谢必安的通信,就连接了过来。
说到一半的范无咎眼色一空,在识海中接收到了来自谢必安的召集。
他匆匆应下,连忙从怀中取出一个指头大小的小玉瓶,递给了孟七夕:“七哥叫我了,我必须现在回去,要不然,以七哥的聪明,他一定会猜到我偷偷溜出来的。
孟婆,修改数据的事,就交给你了。”
没时间等到孟婆的回应,范无咎交完小玉瓶后,立马转身往导游部赶。
为了省时间,他一边赶,一边开始换身上的衣服,那些套在外边的奇怪服饰,被范无咎用冥火烧尽,整理好了自己的官袍后,又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才放心回去。
孟七夕身为孟婆,在冥府有正神陨落后,其实也是需要过去开会的。
但由于她在黄泉的特殊性,她倒是比范无咎多了一些时间。
就在范无咎刚离开没多久,孟七夕也收到了冥府高层传来的,前去开会的消息。
手中握着小玉瓶,孟七夕的脸色复杂极了,高层那边还一直在催促着,可今天剩下的时间,也已经不多了。
不管了,冥府正神已经陨落了一位,那瞿镜的未来,可不能再有变故了。
如果同时失去两位正神,那才是真正的得不偿失。
很快就区分出了事情的重要性,孟七夕强行忽略掉冥府高层催促的消息,朝着初代副本跑了过去。
生死簿乃天地双卷之一,上承的规则力量,直接等同于淩霄本人。
没有任何人,可以对淩霄定下的规则做出反抗,自然,天道也不允许任何人,对早就规定好的生死寿夭,做出修正。
哪怕现在摆在这里的,只是生死簿的一个副本,但它也是谁都可以修改的。
想要从过去或者未来,改变一个人既定的命运,那么,修改者本身就需要付出相等同的代价。
逆天改命,从来都不是什么正道手法,更不是什么简单轻松的事情。
在走到生死簿副本面前的时候,孟七夕就已经做好了,可能会耗损自己生命的准备。
孟婆氏乃黄泉之主,她的寿命,和其他的神职有些不同。
如果是范无咎来修改,那小子,估计要搭上自己的半条命去,或许以后,修为也不得继续精进,陨落的概率,也极大增加。
可孟七夕不一样,这个世界上,只有阿罗汉的血,才能够杀死孟婆。
只是修改一次生死簿副本,就算天道要剥夺她的寿命,也必须在未来的因果中,派出一位阿罗汉,来收取代价。
可如今这个世界上,不可能会有人修炼到阿罗汉的境界,更不可能,会从自在天派出一位佛尊,只是为了来杀一个孟婆。
自在天,还不至于为了一个冥府的小官,来和神庭敌对。
孟七夕也是掐准了这个点,才会在一开始,就打定了注意,前来修改。
她不怕死,如果死之前,能够让帝君得偿所愿,那就更没有遗憾了。
伸出手,孟七夕心念一动,在副本中查询瞿镜的那一卷文件。
亓官殊的文件,是错误的,这一点,没有人会比孟七夕更加了解。
在本来就错误的文件进行修改,最后的结果,只会是浪费。
倒不如直接从一开始,就从瞿镜身上下手。
——这是只有两位大帝,崔子玉和孟七夕才知道的秘密——
瞿镜的文件,是生死簿自带的“核”,不管生死簿如何变动,瞿镜的那一卷文件,永远都会存在,并且——一定正确。
虽然不知道在这一卷文件上,进行修改,会付出什么代价,但至少,文件能够保证绝对正确。
只不过,孟七夕搜索的那一卷文件名称字,并不是[瞿镜],而是[封景]。
很快就调出封景的文件,封景的文件,被两位大帝加过一层密钥。
孟七夕输入密钥,打开这卷被特意藏起来的文件后,翻过前面的基础信息,看到了瞿镜的生平事迹上。
从封景的出生,到他根本没有自己选择的余地,被迫成为冥府吸纳阴暗祟气的容器。
他本该是冥府最尊贵的一位殿下,就连两位大帝亲临,都需要为他弯腰。
可是,冥府秩序的崩塌,两位大帝的先后失踪,都在一步步将这位尊贵的殿下,推向黑暗。
直到在十八年的爀鴠日,小殿下遇见了他生命中,最想得到的光。
一抹,本身就要消亡的光。
孟七夕叹了口气,她突然有些疑惑,当初为了让小殿下从【门】中出来,骗他说,可以凭藉自己的努力,将光带回来,到底是不是一件正确的事。
如今的小殿下,确实重新找到了他从小就喜欢,期待已久的光,也确实握在了手里。
可惜,光,迟早会有消散的一天。
等到了那个时候,小殿下又会如何呢……
孟七夕的脑海中,思绪复杂万分,她不敢再去细想,连继续观看这一份文件的勇气都没有。
她把视线从文件上移开,又打开了小玉瓶的瓶塞,将里面一滴泛着浅金色的血液,用灵力托出。
单手捧着悬浮在掌心上空的血液,孟七夕又用左手凝出一把灵力做的小刀,对准自己的掌心,狠狠划开。
孟婆氏金色的血液,如同星子一般飘出,环绕在那滴属于裁决人的血液周围,簇拥着它,缓慢朝生死簿副本飘去。
副本察觉到有人意图修改文件,发出了警告地闪烁,闪烁之间,不断向外散发出排斥的灵力结界,意图将孟七夕推出去。
天道的规则,确实不是那么容易反抗的,只是被结界扫到了两三下,孟七夕的眼角和耳边,包括她的唇角,都开始往外流下鲜血。
可孟七夕并没有因此停下,她咬着牙,继续尝试将血液靠近文件。
或许是裁决人身份的特殊,一直在往外排斥修改的生死簿副本,在结界接触到亓官殊血液的那一刻,突然停顿了一下。
也就是这一瞬间的停顿,让孟七夕把握住了时间,成功将血液,送入了结界之内。
没有半点迟疑,孟七夕操控着血液,在文件上进行修改起来。
以亓官殊的血液为引,孟婆氏的神血加持,一笔一划,在文件的末尾,加上了几个字——
【与、亓、官、殊、结、为、道、侣。】
八个字,差点没直接把孟七夕的血液抽空。
等“侣”字的最后一笔落下,孟七夕整个人,也被反应过来被修改未来的生死簿副本,弹了出去。
背部狠狠撞上柱子,再失力落下,孟七夕从口中咳出一大口夹杂着内脏碎片的血液。
但她只是淡定用手背擦去唇角的血迹,一手扶着柱子,缓慢站了起来。
她来不及去检查自己的身体情况如何,拖着沉重的步子,重新走向副本。
副本生气到一闪一闪的,它努力想把这个新添上来的,不属于原本命运的安排,给修正回去。
可是,不管它怎么尝试,这句话,都像是本来就属于命运之中一般,无法擦去半点。
又感觉到那个大胆修改生死簿的讨厌鬼走来,生死簿副本闪烁的频率,更加快速。
“嗡嗡嗡——”
气急的副本发出威胁的嗡鸣,想要警告孟七夕离自己远点。
但孟七夕已经看到了自己加上去的那句话,她也注意到了副本想要修改回去,却失败的一幕。
眉眼间的担忧散去,孟七夕放松笑了一声,成功了。
如果这一次修改失败,那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
毕竟,裁决人的血液,并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拿到的。
尤其是,今天就是裁决喝下【药】的时候,错过了今天,那以后,亓官殊怕是要彻底抽去情根了。
不过幸好,赶上了。
只要在药效发挥之前,给未来的命运中,填上了一条他们以后会在一起的暗示,那么至少,这个暗示,会在天道的不得不介入下,保证亓官殊留有一丝情意。
只要能留下一丝,也足够了。
孟七夕十分清楚,冥府的小殿下是一位什么样的神,他可是为了捉住生命过客的一抹光,都敢直接分了自己三魂的狠人。
哪怕他的三魂,性格各不相同,可他到底都是同一个人。
不管他在哪里,不管他什么时候见到他的光,他都会在下意识的心跳下,不管对亓官殊心动。
封景从小的时候起,就喜欢亓官殊了。
他已经喜欢了亓官殊了十八年,喜欢亓官殊的这件事,或许在就刻在了封景的骨子里,成为了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习惯。
而克制到不去伤害亓官殊的事,也早就成为了他自己给自己下定的命令,直到成为了无需多言的本能。
只要给封景一个机会,让亓官殊还记得封景的一个机会,那么封景,就一定会将这道他从小就规划为自己所有的光,带回家。
孟七夕改完副本内容,将封景的文件重新加上密钥,封了回去。
确认不会有人找到这卷文件后,才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形象,施法将身上的血迹隐去,朝着冥府高层的会议厅走去。
引子已经埋下,那么以后封景和亓官殊的未来如何,就全看他二人自己的造化了。
等孟七夕离开藏卷室后,生死簿的副本,在没有任何人的操作下,自己打开了属于封景的那卷文件。
文件之上,原本是金红血字,新加上去的地方,颜色一点点褪去,直到成为了和文件文本一模一样的黑色字体,融入下拉条之中。
紧跟在加上的那一条时间在线,形成了新的事件:
【历七年冬,封景以道侣名义,主持亓官殊的葬礼,葬礼结束后重归冥府,继任帝君。】
……
尧疆。
亓官殊暂时没有以正式的身份回来,这些本来都应该是亓官殊处理的事,全都压在邬铃儿的身上,让她有些忙不过来。
偏偏她还不能把这些卷宗带出办公区。
尧疆的卷宗,全都自带定位功能,不管是长老院,还是峒楼的督察部,都能够感应到宗卷的所处地。
要是她把卷宗带出去给亓官殊办理,先不说长老院那边会不会在第一时间察觉到后,对她进行惩罚。
只怕亓官殊也会先揍她一顿,因为她把“敌人”,引了过去。
正埋在卷宗中邬铃儿,眼圈底下已经有了一圈乌黑,但她依旧打着哈欠,继续坐在位置上,不停查阅批改着这些卷宗。
天地良心,如果有朝一日,她能够飞升成神,那么,她一定会是一位文神。
一天批阅千百卷宗的那种。
无他,全靠好哥哥的“精心培养”。
再一次批改完一卷条令,邬铃儿的贴身婢女阿照,敲门走了进来。
“圣女,长老院那边派人传来消息,请您过去一趟。”
阿照双手呈上一封盖了蜜蜡的黑色信件,将自己已知的消息,全部告诉了邬铃儿后,站在一侧,等待邬铃儿的回答。
邬铃儿放下笔,接过信封,看了一眼封面上,用金粉混了朱砂画出的,尧疆外侧环绕了蝴蝶翅膀的衔尾骨蛇图腾后,拆开了信封。
里面只放了一张写了“祭”字的白纸,除了这个字以外,什么消息都没有。
只是这个?一个“祭”字,又是什么意思呢?
想不出来这是什么意思,邬铃儿又拿起信封,往里面看了下。
果然,还在信封中,找到了一块树叶薄厚的小玉佩。
玉佩是半边蝴蝶翅膀的模样,整体都是镂空的,精细到了每一丝经脉的刻画,非常漂亮。
这是峒楼中,有要事商量发生时,才会使用的通知令牌。
出动了冥蝶玉佩,长老院中,是发生了什么重要事情?
薄薄的一片玉佩,在邬铃儿的手中,很快就热了起来,邬铃儿将小玉佩在掌心中翻转了一下,开口问道:“是谁来传的消息?长老院可有说,何时要去?”
“是长老院中的骨玉侍卫,前来送的信,他现在正在门口等候,说是情况紧急,现在就需要圣女前去。”
“现在?”
这么快吗?
邬铃儿若有所思地用手指抚摸了一下玉佩,站起身来,对阿照吩咐道:“更衣。”
圣女的仪礼服饰并不算复杂,再加上邬铃儿来之前,就是穿了一整套服饰,阿照只需要简单将邬铃儿的发饰佩戴上去,也就差不多了。
骨玉侍卫一直以来都没有谁见过,只知道他们只专属于长老院,听从大祭司的一股势力。
听闻,所有的骨玉侍卫,都是一层一层用最严厉的淘汰方式,选拔出来的。
他们每一位的手上,全都沾满了数不清的人命鲜血。
没有人见过骨玉侍卫的模样,他们从进入侍卫试炼起,便一直带着遮住大半张脸的白骨面具。
邬铃儿看了一眼只露出一张唇和小半张脸的骨玉侍卫,有些好奇地歪了下头,她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姿态模样像极了亓官殊。
“我很好奇,你们到底来自哪里,直接授命大祭司,那为什么长老院可以命令你们?”
此话刚说出来,邬铃儿突然想到了什么,她眼底闪过一丝深思,福至心灵的,她好像理解了长老院的那一个“祭”,是什么意思。
不用骨玉侍卫回答,邬铃儿自己接上:“是有关大祭司继任一事?那你是……”
“祭司部曲首席。”
骨玉侍卫声音冷淡,语调没有半点起伏,就连他整个人表现出来的感觉,都像极了不通情理的冰块木头人。
扫了邬铃儿一眼,骨玉侍卫完全没有畏惧她这个圣女的意思,看邬铃儿都准备好后,转过身去,在前面开始带路。
还真是一个无趣的家夥。
暗自冷笑一声,邬铃儿不慌不忙跟在他身后,朝着长老院的方向行去。
要说长老院,她自从担任了圣女这个职位后,就没有少去过。
谁让她小时候,总是跟着亓官殊一起搞事情呢。
偏偏亓官殊是个聪明的,不管做什么,都不会让其他人发现他的半点错误。
而她,只能是那个被长老包抓,一个人担着两份罪责,进入长老院受刑的倒霉蛋。
邬铃儿甚至都想好了,要是以后亓官殊继任了大祭司,她一定要让哥哥,把这些骨玉侍卫,分一个给她研究研究。
还有这个什么部曲首席,必须要让他摘下面具来,让她好好看看长什么模样!
暗搓搓地在心里打算着,邬铃儿越想越高兴,去长老院的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不过,她的高兴,并没有持续太久。
等她到了长老院后,发到会事厅中,坐满了六位长老,旁边还站着几位打扮一样的骨玉侍卫后,邬铃儿的心情,沉了下来。
看上去,情况有些不太对劲啊。
收好自己打趣的心情,邬铃儿心中隐约打着鼓,踏入了气氛沉重的会事厅中。
坐在中央的那位白发老者,看到邬铃儿进来后,挥手关上了会事厅的门,他声音低沉枯老,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显得有些可怕:
“来了?那就开始吧。”
大长老的话音落下,那位领头的骨玉侍卫,也直接坐在了一个位置上。
他的身后,其余的骨玉侍卫都排好了队伍,像影子一样,站在了他的身后。
看来这个人的身份,确实不太简单。
邬铃儿心下愕然,带着些许迟疑和担忧,也落了座,等她也坐下后,大长老却并没有立刻开口,反而看向了坐下的那位骨玉侍卫。
等那位骨玉侍卫点了头后,大长老才继续开口:“圣女,这次叫你来,是为了大祭司继任一事。祭司考核即将到来,关于这件事,有些变动 ,可能需要通知你一下。”
“长老,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族内有规定,少司官从选拔出来的那一天起,就是以大祭司的规格进行培养。不出意外的话,少司官就会直接继任大祭司才对。”
这不是早就规定好的吗?
从小到大,长老就一直以大祭司的标准教导哥哥,并且经常会提醒哥哥,他未来要继任大祭司,所以必须遵规守纪。
包括邬铃儿在内,她一直都认定,哥哥就是未来的大祭司,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但是现在,长老的话里话外,却都在表达一个意思,那就是——亓官殊,可能并不会是大祭司了。
这让作为哥哥毒唯的邬铃儿,怎么能忍?
她的语气,也有些不好起来,邬铃儿忍着怒气,虽然还保留着些许对长老的恭敬,但她已经有些不开心了。
长老们又何尝不知道邬铃儿这句话在质问什么?事实上,他们的心情,也十分复杂。
和邬铃儿一样,他们也早就认定了亓官殊,是未来的大祭司。
亓官殊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孩子,这是一个好孩子,亓官殊表现出来的天赋,也让他们非常骄傲。
他们都认为,亓官殊会是尧疆中,除了玹尊外,最出色的一位大祭司。
直到传说中的骨玉侍卫出现,找到了他们。
大长老叹了一口气,和其他几位长老们对视一眼后,顶着所有人注视的压力,开口道:
“族内确实有这样的规定,但,这份规定,是基于少司官从未破戒的前提上的。”
“哥哥没有破戒!他绝对不会去做那些违反规则的事情!”
邬铃儿几乎是在大长老话音落下的同一瞬间,就厉声反驳了回去。
她问过哥哥的,亓官殊告诉她,他没有破戒,那么她就相信亓官殊,一定没有破戒。
那既然少司官从来都没有违反过规则,凭什么又要剥夺他继任大祭司的权利?
听邬铃儿这么一说,大长老便明白过来,她是误会了什么。
“不管有没有破戒,少司官魂灯显示,他确实有过动情迹象。少司官的资格不会被取消,他依旧可以争取大祭司的继任资格,只是……”
大长老再次看了一眼骨玉侍卫,可他没有办法从骨玉侍卫的脸上,看到任何表情的变化:“现在要增加一位大祭司的备选人了。”
“凭什么?除了少司官,尧疆之中,还有谁有资格可以成为大祭司的候选人?”
如果大祭司真的这么容易就可以继任的话,那还要少司官干什么?
尧疆的规矩,是以大祭司为尊。
一族之尊,岂是什么人都能够上来捞一杯羹的?从身份,到能力,最后再到对大祭司的亲和度,这些都缺一不可。
亓官殊能够在年少时就被选为少司官,不只是因为他是金瞳裁决人,也因为他是有史以来,对大祭司亲和度最高的人!
没有人,可以比亓官殊更适合成为少司官!
他就是最适合成为大祭司的人,整个尧疆之中,除了亓官殊,邬铃儿想不出另一个人,还有资格可以争取大祭司的继任资格。
“有。”
这次打断邬铃儿的,是一直没有说话的骨玉侍卫,他淡淡看了一眼邬铃儿,说出了一个名字:
“十二峒的圣子,鲜梵。”
尧疆有峒楼,峒楼是整个族内最内核的管理层地点,峒楼的存在,是所有人都知道的。
但,很少有人知道,除了峒楼之外,尧疆之内,还存在一个十二峒。
十二峒和骨玉侍卫一样,都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人物和地方。
传闻中,玹尊曾经的祭司殿,就落于十二峒中,那里摆放着玹尊生活的所有东西。
只是,一直以来,没有人找到过。
十二峒和骨玉侍卫一样,是专门为了大祭司而存在的地方。
据说,十二峒的功法,也高于尧疆外层。
如果峒楼是尧疆外层的内核之地,那十二峒,就是尧疆内层的内核。
邬铃儿刚想骂回去,什么东西,也敢插圣女的嘴,但看到是骨玉侍卫说的后,她却一腔怒气,都堵在了胸口。
尤其是在听到十二峒三个字后,她的脸色更加奇怪了,哑然片刻,邬铃儿的神气,被狠狠浇灭,她眼神恍惚一瞬,无声呢喃:“十二峒……”
那不是传说中的地方吗?
如果真是十二峒的人,那……好像还真有资格,和少司官争夺祭司之位。
“族内确实有过规定,少司官以大祭司继承人的身份进行培养,只等继任时间到,少司官就可以直接担任大祭司。
可,族内规矩也说了,倘若少司官在继任大祭司之前,存在或疑似有违规行为的话,那么就会采用备用方案,由十二峒的圣子担任大祭司。
同时,少司官将代替圣子,进入十二峒,永世不得出峒。”
骨玉侍卫的话,没有人敢出言反对,邬铃儿的脸色来回变换了好几下。
她确实坚定的站在自己哥哥这边,可在尧族的大是大非前,她还是懂得分寸的。
咬了下牙,邬铃儿放下姿态,询问道:“请问,如果少司官没有违规,即便有第二位继承人,是不是还会由少司官继任大祭司?”
“是,”骨玉侍卫回答,“如果在最终的考核中,少司官成功通过,那他依旧会是顺位第一的继承人。”
那就好。
只要这个所谓的第二候选人,不会真的威胁到哥哥,那就无所谓。
心情稍微放松了一些,邬铃儿又问:“你刚才说,如果少司官不通过,会代替圣子,进入十二峒,永世不得出来,这是为何?”
“此事有关内门,无可奉告。”
骨玉侍卫回答,似乎他们这次来的目的,就只是通知长老院,大祭司的候选,需要增加一个而已。
把该说的话,全都说完,骨玉侍卫站起身来,对着邬铃儿和长老们微微颔首后,离开了会事厅。
邬铃儿坐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刚才骨玉侍卫说的话,也跟着站起身来,对长老们行了一礼:“那铃儿也先告辞。”
大长老完全是看着邬铃儿和亓官殊一起长大的,这两个孩子,在长老们的心中,都相当于是自己的亲孙女,亲孙子一般。
他点了下头,温和道:“既然来了峒楼,顺便去祭司殿为玹尊上柱香吧,愿玹尊保佑,少司官能够平安喜乐。”
“是。”
从长老院中离开,邬铃儿带着复杂的心情,前往祭司殿。
她以前来这里的时候,都是跟着亓官殊一起,亓官殊作为少司官,常年都在祭司殿中上课修行。
等长大了后,她倒是来的少了。
不是因为她不想来,而是她作为圣女,有自己专门的课程要学习,没有时间来了。
久违地来到祭司殿,邬铃儿点燃了一根引魂烛,朝着玹尊的金身处走去。
将引魂烛放入法华莲花中,小心送进玹尊金身前的净水之中。
邬铃儿双手结出一道复杂的手势,认真对着尧疆的首位大祭司道:“望玹尊大人,能够护佑我族,保哥哥平安归来,顺利继承大祭司。”
祈祷完毕,邬铃儿刚放下手,却发现净水池的玉石台处的魂烛排列,有些不对。
她一个个数目数了过去,随后蹙眉疑惑:“咦,怎么少了一根鲛泪引魂烛……”
祭司玉台前的魂烛数量,都是规定好了的八十一根,族内的鲛泪魂烛数量,更是稀少。
一根鲛泪魂烛,可以燃烧千万年。
这里的魂烛,都是一直燃烧着的,还没到更换的时候。
可是现在,这里的魂烛,居然少了一根。
难道是有谁这么大胆,居然敢直接偷祭司殿的魂烛吗?
真是奇怪。
正打算去祭司殿的侧殿,取出一根新的魂烛点上,邬铃儿却听见了殿中,传来了些许细碎铃声的响动。
“谁?!”
立刻警惕起来,邬铃儿取出自己的小笛子,开始运转灵力,缓步朝着声音响起的地方走去。
“铃——铃——铃——”
小铃铛的声音持续响起,似乎并不在意自己被邬铃儿发现了。
邬铃儿手中握着笛子的力度,逐渐加重,并且缓慢将笛子靠近唇边。
正当她准备吹响笛子,唤出虫蛊的时候,祭司殿的里屋中,有一道身影浮现了出来。
那道身影一点点从纱幔后靠近,身上的配饰,也因为走动,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那人走得很慢,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却每一步都格外沉稳。
脚步声有节奏地落下,像一圈圈击打在湖面上的涟漪,规则又死板。
有纱幔的存在,邬铃儿根本看不清这人的模样,可是,她却总感觉这道身影,有些眼熟。
就在邬铃儿在脑海中筛选自己认识的人中,有谁是可以和这个人对得上的时候,这人探出了手背,轻抚纱幔,动作随意又潇洒地掀开了遮住面目的这层薄纱。
“哥哥?!”
看到纱幔掀开后,露出的那道熟悉面容,邬铃儿心跳一顿,惊讶出声。
“你怎么会在这?”
刚想继续问出这句话,邬铃儿却发现,亓官殊的表现,好像有些不太对。
他虽然表情淡漠,可是亓官殊的眼中,却并没有半点流光。
他像是一个失去了灵魂的木偶,固然维持着高高在上的清冷姿态,却空有其形,没有半点生机。
不止如此,亓官殊的动作,也有些僵硬。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邬铃儿在近距离的观察下,才突然反应过来,刚才亓官殊走路的慢,或许并不是因为他心有城府,而是——他完全是被人操控着走动!
同为尧疆族人,邬铃儿可太清楚这种控制他人的手段了。
举起手腕,邬铃儿轻轻晃动腕间的素铃,铃音响起,一圈圈落入亓官殊的身上。
但亓官殊的表情,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嗤。”
祭司殿中,一道极具少年气的轻笑响起,笑声起的快,落的也快。
“亓官殊”站起身子,从纱幔后走出,空洞无神的眼睛,垂眼望向这位警惕炸毛的小圣女。
他轻轻抚掌,一道清亮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别紧张,我只是想来看看阿殊哥哥,并不打算对他做什么。不过,我有一事有疑——
尧族最尊贵的少司官大人,为什么——
只是一具神桐木制作而成的傀儡啊?”
少年双手背在身后,脸上带着天真的疑惑,从“亓官殊”的背后探出头来,发间的小配饰,叮铃哐啷地撞在一起,却一点都不显得吵闹。
他身上也是穿着尧疆的服饰,不过,和亓官殊有些区别的是,少年的衣服上,绣着的是五毒和草药。
他的颈部和发间,也都佩戴着纯银的蛇形项圈和发饰。
看上去,比百里若还多了几分异族风味。
“你是谁?”
邬铃儿对眼前的这个人很陌生,可是,这个人展现出来的能力,又是实打实的尧族蛊法。
尧族之内,什么时候还有这样一位人物了?
她不太敢贸然动手,毕竟,现在“亓官殊”还在少年的手里,即便这并不是哥哥的本体,邬铃儿也不希望,“亓官殊”受到任何伤害。
少年背着手,左右走了几步。
被他暂时操控的亓官殊,也学着少年的模样,双手背后,跟着左右走了几步。
两个人做着一样的动作,却怎么看,怎么有些诡异。
少年走了几步,停了下来,没骨头一般搂在“亓官殊”的身上,靠在“亓官殊”的怀里,少年弯了弯眸子,乖巧开口:“你是圣女姐姐吧?你好呀,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鲜梵,来自十二峒,是阿殊哥哥的——表弟。
算起来,我还要叫你一声小表姐?小表姐,初次见面,没为你准备什么礼物,实在抱歉呀。”
鲜梵似乎非常喜欢亓官殊,完全把亓官殊当成了抱枕,赖在身上一直不肯起来。
不过,他的眼神格外纯澈,和百里若那个死变态的占有欲完全不同,鲜梵对亓官殊的喜欢,真的只是喜欢。
他像是一个找到了心爱哥哥的小屁孩,抱了“亓官殊”好一会后,才想起来继续追问:“姐姐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阿殊哥哥,只是个傀儡呢?”
邬铃儿:“……”
妈的,出来一个百里若跟我抢哥哥就算了,这又特么的是从哪里蹦出来的表弟,也跟我抢哥哥!
你叫谁阿殊哥哥呢!
这是我哥哥!
我哥哥!
有些委屈的小圣女,气到直接拿笛子去扔鲜梵,鲜梵装模作样害怕,躲进“亓官殊”的怀里,还不忘记操控“亓官殊”,搂住自己。
看的邬铃儿的火气更大,一时间,什么礼仪都忘记了,直接挽着袖子,冲上前,就要扒开鲜梵:“你给我从哥哥怀里出来!这是我哥哥!不准你抱着我哥哥!”
鲜梵不听不听,连忙搂紧亓官殊,仗着邬铃儿不敢真的动手伤到傀儡,从傀儡的怀中无辜抬眼,双眼湿漉,委屈极了,对着邬铃儿道:
“也是我哥哥,我最喜欢阿殊表哥啦!从小到大,我都是以哥哥为目标,好好学习的!姐姐,你已经霸占了哥哥快二十年,你就让让我吧~”
邬铃儿扒拉的动作停下,她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咬牙骂道:“好茶啊。”
好嘛,看来百里若那个小黑莲,碰到对手了啊!
想到这,邬铃儿的心情居然诡异的好了不少,她理了一下衣袖,将仪态收拾回去,看着幼稚的鲜梵,眼底闪过一丝暗芒,缓慢开口:
“表弟,不是我和你抢哥哥,而是你不懂,有一个坏人,总是要抢哥哥,把哥哥当成他的所有物,我这是想要保护哥哥啊。”
“谁啊?”
看到鱼儿上鈎,邬铃儿脸上的笑容,真诚了不少,一字一顿道:“百里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