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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1章 企鹅:宝娟

    邬铃儿手里握着一颗刚洗好的苹果,坐在树屋的秋千上,咬了一口脆苹果后,望着从醒来后,就习惯坐在窗前发呆的亓官殊。

    她心底算着时间,数到第三千六百七十九下的时候,一阵银饰声响起,下一秒,鲜梵就乐呵地抓著有些秃毛的海东青,从窗户外倒挂金鈎下来,对着亓官殊做了一个鬼脸:“少司官表哥!看,我又捉到这只胖鸟了,今天可以烤了它吃吗?”

    与一身尧疆正装的邬铃儿和鲜梵不同,亓官殊的身上只是简单的穿着一件素白的宽松中衣,头发披散在身后,一副居家日常的打扮。

    唯一和从前不太一样的,大概就是他的发间的铜钱,从原来的金铜色,变成了赤金勾勒符文的颜色,看上去更加神秘、古怪了。

    尤其是他的双眼处,还绑上了一条银白的绡锻,在缎面上,用银粉画了几道符文。

    亓官殊并没有被突然出现的鲜梵吓到,他幅度极轻地摇了摇头,伸出手指敲了敲窗沿,警告之意不言而表。

    鲜梵遗憾“哦”了一声,遗憾地松开海东青的翅膀,腿弯一松,从树屋外的藤曼处翻身跃下,一蹦一跳地重新从门口进入房间。

    “小辞好呀,”邬铃儿弯眸对着鲜梵笑了一下,鲜梵只要不和她抢哥哥,他就是个好弟弟,“你又偷偷跑出峒楼啊,也不怕被三长老发现?”

    鲜梵揉了揉自己的脸蛋,走到桌子旁,盘腿坐下,挑着果盘里的葡萄往嘴里送:“哎呀,长老就是事多,凭什么在祭司选拔前,我不能离开峒楼,我偏要来找表哥玩——反正表哥又不会赶我走。”

    说了几句,鲜梵也忍不住学着邬铃儿的样子,望着亓官殊的背影陷入沉思。

    那日邬铃儿和鲜梵用亓官殊的法铜钱打开了玹尊留下的盒子,盒中放置了一双银蓝色的眼睛,还有一枚赤金的法铜钱。

    说来也是神奇,盒子一打开,那双眼睛就自动飞入了亓官殊蒙着药绷带的双眼之中,再接着没多久,亓官殊就开始发热,经过一段时间的退烧,亓官殊终于从沉睡中醒了来过。

    只是……他醒后,却每天都坐在窗前,对着窗外一言不发,明明双眼已经恢复,却依旧蒙着绡锻,每日进食也少,要不是邬铃儿时常过来盯着亓官殊用餐,只怕亓官殊身体还没好,先饿倒了。

    望了好一会,鲜梵对着邬铃儿扔了一颗葡萄,引来邬铃儿的注意后,无声做口型道:“表哥还是不说话吗?”

    邬铃儿叹气,摇了摇头,何止不说话啊,她有时入夜过来给亓官殊送夜宵,都看到亓官殊还保持着白日的姿势,坐在窗前沉默。

    要不是邬铃儿确认过亓官殊在正常呼吸,她都以为亓官殊是不是坐化了。

    鲜梵耸肩,继续给自己剥葡萄吃:“我今日出来时,听到那胖鸟瞎叫唤,好像是它的主人醒了,没记错的话,胖鸟的主人是不是那个什么……百,百里若?”

    邬铃儿在听到胖鸟的时候,就心底升起一丝不安,可她没来得及阻止鲜梵,让鲜梵成功把那三个字说了出来。

    自从醒来后,就一直没有什么太大情绪波动的亓官殊,在听到百里若三个字后,偏了下头。

    虽然动作弧度不大,但对于现在这个情况的亓官殊来说,还是太明显了。

    不只是邬铃儿,就连鲜梵也注意到了这个动作。鲜梵眨了下眼睛,似乎是不敢相信:“表哥刚才……是不是动了?”

    邬铃儿扯了下嘴角:“不然呢,哥哥是木头做的吗?”

    回完鲜梵的话,邬铃儿又把视线移向了亓官殊:“哥,你是想去见百里若吗?”

    从前提起这三个字,邬铃儿不是咬牙切齿,就是挥拳跺脚,但亓官殊生死走过一遭,她现在却是看开了。

    不管百里若对亓官殊是什么想法,只要哥哥开心就行。

    亓官殊和百里若同时陷入昏迷,在玹尊的帮助下,亓官殊倒是比百里若先醒来。

    昏迷过程中他们一直相握的手,也在亓官殊醒后,主动松了开来。

    之后二人各自回到自己的住所修养,邬铃儿也就没怎么关注过百里若的消息了,没想到他现在才醒。

    亓官殊摇了下头,由于太久没有开口说过话,声音有些沙哑,却寒凉若玉,薄情极了:“不。这段日子,我想通了一件事……”

    “是什么?”

    鲜梵好奇了,他还以为亓官殊在窗子前只是单纯的发呆,还没有从自己失去眼睛的事情中走出来,没想到是在思考吗?

    “我…太弱了,”亓官殊缓慢发言,缓解喉咙的不适,“从前我自命不凡,对人间世事自高凝下,位高不思危,行事稚嫩孤高,才会困于情,虑于心,失去双眼。我愧对尧疆,愧于裁决一职,几日自省,我深知修行不够,等大祭一过,我便去峒楼检讨,向玹尊自罚。”

    关于百里若的事,亓官殊一句没提。

    鲜梵作为标准的表哥吹,没听出什么毛病,第一个鼓起掌来:“好!不愧是表哥,这么短的时间,还在自我反省,时刻想着进步,我要好好向你学习!”

    和鲜梵的傻乐不同,邬铃儿抿唇沉默了。

    亓官殊……弱?尧疆最强的战力——弱???

    他要是弱的话,那他们算什么?废物吗?!

    邬铃儿是见过亓官殊意气风发一面的,眼下亓官殊的所言所行,几乎都是从标准中刻出来的一样,观赏性极高有余,却让人觉得一阵压抑禁锢。

    就像回到了从前一样,薄情淡然,如同按照数据运行的机器。

    作为裁决人和尧疆的少司官,邬铃儿该高兴亓官殊这样的变化,可她却高兴不起来,甚至还有些难过。大概是见过了骄阳的人,都不会想回归冰川。

    尤其是亓官殊在贬低自己,说这一切全都是自己错了,这让邬铃儿觉得心塞委屈极了。

    不是的,不该是这样的。

    怎么会是亓官殊的错呢?哪有受害者有罪的道理!

    邬铃儿想要找个词来反驳,但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支吾了半天,才从嘴里挤出一句:“那……那个上京的小神官,哥哥你要如何处理?”

    事业上找不到什么可以说的,感情上总可以稍微挽回一下哥哥的“人情”吧?

    但让邬铃儿失望了,亓官殊对此表示了疑惑:“…谁?神职入尧,也需按我族规矩行事,没有特例。”

    这话一出,邬铃儿的表情瞬间古怪起来了,她闭上嘴,用复杂的目光盯了亓官殊好一会,才掏出手机,在修罗的【法外狂徒群】中发言:

    【之前取的药,有忘情失忆的副作用吗?】

    零零五:【没有吧,不过少司官一直都是清冷人设,平日里说的话也少,也不知道有没有副作用。】

    一十九:【怎么了,怎么了?少司官失忆了吗?失去的记忆重要吗?】

    零铃一:【…那倒是不重要,忘了就忘了。】

    零零五:【那不就行了,老大你突然问这个,是少司官要回来工作了吗?衍夜司堆的淩霄公文都积灰了,再不处理,我怕上面要下来神催了。】

    衍夜司专门处理六界之中主事人不好干预的事,相当于是淩霄之下的最高法院,只有裁决人有这个资格处理。至于上面会不会来催,这个有待商酌。

    邬铃儿可不信上边这么闲,在说了,天上一日,人间一年,人间堆久点怎么了!又碍不着神明们的事!

    而且现在……

    邬铃儿扫了一眼蒙着双眼的亓官殊,一阵牙疼。

    代表淩霄规则的天眼,被新界贼子剜走,虽说玹尊给亓官殊替换了一双眼睛,但看上去,亓官殊并不是很乐意使用这双眼睛的样子,谁知道这个【裁决】还够不够资格呢?

    收回手机,邬铃儿:“那哥是打算大祭过后,就进入峒楼清修吗?可是马上就是大祭司选拔了,哥哥做这个决定,会不会有些冲突了?”

    鲜梵也想到了这一点,跟着附和了一句:“是啊表哥,等你继任成功,还有很多事要去办呢,短时间内,应该是没有办法闭关了。”

    虽然鲜梵很支持亓官殊的决定,但他觉得亓官殊不会闲下来的,按照事实推断,亓官殊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会很忙。

    亓官殊在自省的这段时间里,大概只是思考了自己为什么会犯下这么重大的失误,让自己受这么严重的伤,却忘记了自己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弟妹二人的话,成功把亓官殊噎住了,他端正的身体似乎僵硬了一瞬,身上那股淡然超脱的气质,也消散了些许,有了几分人气。

    好一会,他才继续说道:“…那我去禁闭五日,辟榖反省。”

    辟榖?现在这个身体素质,去绝食五日?!这是完全不把自己的身体当身体啊!

    邬铃儿不赞同了,她果断拒绝:“不行,你醒来后就不怎么进食,别说五日了,只怕两天过后,你就会饿晕在玹尊神像面前,到时候你就是走着进去,抬着出来了,这么丢脸的事,你自己想好哦!”

    亓官殊:“……”

    亓官殊:“传膳。”

    在自罚一般的坐在窗前反省了几日过后,亓官殊终于主动要求进食了,这可真是一个大进步的好消息。

    邬铃儿连忙叫人送饭过来,就在她和鲜梵开心擦桌子,准备陪亓官殊一起用餐时,窗户处传来了几道恭敬地敲门声。

    “胖鸟!”

    鲜梵眼神一亮,从包中掏出暗器就要射向海东青,但亓官殊率先预判了鲜梵的动作,微微抬手,挡在了海东青的面前。

    虽然鲜梵有把握发出的暗器不伤到亓官殊,但还是听话地收起了攻击,哼了一声,继续去擦桌子。

    啾啾灵智高,知道自己是被少司官保护了,仰着头,趾高气昂地往亓官殊的方向挪了几步,努力夹起猛兽的嗓音:“唳~”

    随着啾啾的叫唤,原本叼在它嘴里的一个东西掉了下来,撞了一下窗沿后,滚到了亓官殊的脚边。

    屋内的三人都把好奇的视线移了过去,被啾啾带过来的东西,他们再熟悉不过了——

    那是一枚纯金制作的圆形方孔钱,上面精心镌刻了纹路,一面刻着【玄天】,一面刻着【淩志】。

    和常见的法铜钱不同,这种特质的钱币,在尧疆象徵着——准入拜命帖。

    第212章 你忘了他吗?

    邬铃儿离得远,看不清钱币上写了什么字,却不影响她认出来这是什么:“咦,我族几百年未收到拜命帖了,居然还有人记得这种入尧方法?”

    “拜命帖……”

    亓官殊垂下眼眸,望着这枚象徵着欲。望和地位的钱币,轻声念出了这三个字。

    如邬铃儿所言,这种钱币非常罕见,曾经在尧疆还没有从历史上“消失”的时候,每隔几年,都不一定能发出一枚拜命帖,更别说一张帖子的获取方式,代价太大。

    不过相应而来,一张拜命帖换一个入尧的机会,能得到的回报也是丰厚之际。因此,不乏许多人为了获得一次机会,拼上自己的前途或是性命。

    再后来,尧疆在玹尊的【安排】下退出历史舞台,隐居在理南一带,不与外界进行来往,拜命帖也渐渐消失在记载之中。

    却没想到,现在再次出现了一枚。

    亓官殊弯腰,捡起冰冷的钱币,放在微热的掌心中翻动了一下:“何人递贴?”

    海东青嘎嘎一顿叫,在窗沿上挥动翅膀,胡乱抬脚,似乎在模仿递帖人的模样。

    如果海东青现在是缩小时的模样,做出这般动作可以说是可爱,但现在它顶着这么一副猛兽的嗓音和身形,再做出来——完全称得上恐怖如斯。

    邬铃儿最先受不了,捂住耳朵叫停:“好了好了,胖鸟别比划了!既然递帖,按理要拜见大祭司,如今祭司未定,自然是来找哥哥处理。哥,我是带人去祭司殿,还是带去你的司官殿?”

    亓官殊也很好奇,能知道这种入尧方式,还能有资格拿到拜命帖的人到底是谁,虽然他只是暂代大祭司办事,却不能真的越俎代庖,带到祭司殿见客。

    指尖来回滚动着钱币,亓官殊开口:“司官殿,三盏茶后,我去见客。”

    三盏茶的时间,够他梳理一番,顺便填填肚子,保证自己不会昏厥了。

    推着鲜梵离开树屋,邬铃儿在关门前,特意停了一下,她没有抬头望向亓官殊,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声音细弱到几乎只有她自己才能听见:“哥,你真的不记得上京的小神官了吗?”

    安静呼吸了三息,没有任何回应,邬铃儿关上门离开,门锁落定,亓官殊保持着低头沉思的坐姿,指尖翻滚钱币的速度一点都没变化,钱币在阴影变化间,隐隐发出金属光泽。

    空气安静下来,亓官殊玩了一会拜命帖,才站起身来,走向里屋,挑选见客的服饰。

    换衣服的时候,他顺手将钱币放在了衣柜中的一个小盒子中。

    盒中大大小小堆满了不同的钱币,有些已经褪去铜色,有些已经开裂损坏,还有小部分已经被磨损到看不清纹样。

    亓官殊将拜命帖放进盒中,在关上盒子的那一刻,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从盒中取出一枚看上去颜色稍微有些暗淡的铜钱。

    这枚铜钱是陪伴了亓官殊很久的法铜钱,被用来开启玹尊留下的盒子后,就失去了作用,由亓官殊收回盒中。

    但今日,他却没由来地想要带上它。

    没有过多犹豫,亓官殊收起铜钱,又把盒子关上后,拿上见客的衣物,朝浴池的位置走去。

    将自己仪容整理了一番,亓官殊将那枚已经失去作用的铜钱随意放在腰间的小袋子中,路过摆放着果盘的桌子时,顺手拿了一颗苹果后,朝着司官殿的位置走去。

    尽管亓官殊没有将眼上的绡锻取下,可这条路他已经走了不下千百遍,就算看不见,也能够毫无阻碍地找到正确方向。

    等亓官殊走到司官殿的时候,苹果也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吹了个口哨,亓官殊将苹果核往外一扔,几只较大的蛊虫稳稳接住,扛着果核离开。

    “铃铃。”

    推门而动,门上的风铃随之发出声响,坐在次位上正在品茶的人,在听到铃声时,抬起双眼朝门口望去,正好看见一袭银白司官服制的亓官殊迈步而进的模样。

    司官服制端正典雅,敲到好处的花纹,为素色增添了几分精致,由于还不是正式的大祭司,少司官的头发未能盘起,编成辫子搭在肩膀处,赤金的铜钱和金红双色的法线缠绕在发间,双眼处遮着一条白色的绡锻。

    品茶人的动作僵住,有那么一瞬间,双眼忍不住恍惚了一下,他眼前浮现出一位熟悉的身影,和如今的亓官殊一般,穿着素衣,眼遮白绡,沐光而来。

    也不知道是茶水升起的热气,还是触景生情酸涩的眼眶,握住茶杯的手指微微发力,眼尾逐渐泛红。

    “师兄……”

    轻若流风的声音,刚出口就消散,洛淮清垂下眼,按耐住波动的情绪,放下茶杯后,站起身来,对着亓官殊问好:“亓官先生好,冥府二司洛淮清,见过先生。”

    亓官殊从进门起,就注意到了洛淮清那转瞬即逝的情绪变化,他询问:“你方才把我认成了谁?”

    没有想到亓官殊会突然问出这个问题,洛淮清一愣,他微笑摇了下头:“亓官先生很像我的一位故人,不过,他已经不在此世了。”

    亓官殊:“你这次来,是为了找这个人?他是尧疆人?”

    自古以来,凡是递上拜命帖的人,大部分都是为了“情”。

    或许是亲情,或许是友情,当然,更多的都是爱情,他们愿意牺牲掉自己的一些利益,来换取另一人的幸运。

    亓官殊其实很不理解这种行为,就算这些人很重要,可在他的认知当中,没有谁能够比自己更重要。要说用自己的利益,去换另一人的安好,亓官殊尊重,但不能感同身受。

    因此,在洛淮清说出他很像某人的时候,亓官殊并没有在意自己有一瞬间被当成替身,反而下意识认为,洛淮清来的目的,也是想要找到这个人,或是求尧疆救这个人。

    能知道拜命帖,说不定这个人,也是尧疆中的一位。

    洛淮清难得没有跟上亓官殊的脑回路,他摇了摇头:“他确实是尧疆人,但我这次来,不是为了找他,是专门来找亓官先生你的。”

    “我?”

    亓官殊疑惑了,他将自己的记忆从头到尾过了一遍,都没有任何关于洛淮清的部分,他可以确定,自己没有见过洛淮清。

    “对,你。”洛淮清也是第一次见到传闻中的君后,再加上亓官殊的气质,实在是太像大师兄了,让他感觉十分亲切,他下意识松下防备,对亓官殊表达出善意,“我来这,是有两件事。第一件事,是想问亓官先生一个问题。请问您是否知道阴司镇魂铃和同悲的下落?”

    亓官殊没有听说过同悲,却也知道镇魂铃对于阴司的重要性:“镇魂铃确实在我手中,只是……我忘了是如何得到它的,既然冥府来人寻它,我等会让人将镇魂铃交换给你。至于同悲,这是什么?”

    醒来后,亓官殊就发现自己手中握着阴司镇魂铃,他认得出这是阴司的法宝,却想不起半点关于镇魂铃的内容。

    他没有忘记在异海发生的事,可在他的记忆中,进入异海后,镇魂铃就已经在他手中了,再往前的一些回忆,便开始模模糊糊,记不太清了。

    找到了镇魂铃的消息,洛淮清也很高兴,他对亓官殊抱拳感谢:“多谢亓官先生,同悲也是我冥府神器,但它具体长什么模样,很遗憾,我也不知道,但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同悲现在……也许是一杆旗?”

    其实同悲没有具体的形状,大部分时候,都是根据用户的习惯,来幻化武器。只不过因为大帝们都惯用刀,同悲便慢慢固定在刀的形状上。

    洛淮清没有见过大帝出手,也便不知道同悲的模样。

    现在东岳大帝陨落,酆都大帝养伤,能够使用同悲的,就只剩下了瞿镜。离开异海时,封灵昀让他找同悲,那就说明最后一个使用同悲的——就是瞿镜。

    瞿镜陨落在异海之中,若他没有在死前收回武器,失去主人灵气的淬入,同悲就会根据主人生前的身份,陷入省流状态。

    瞿镜最后的身份是黑无常,那相应地,同悲的省流状态就只能是导游旗了。

    “旗?”亓官殊回想了一会,摇了摇头,“我没见过,是什么样的旗帜,我往后留意一下。”

    洛淮清立马召出了自己的导游旗,对着亓官殊讲解:“差不多长这样,旗帜上写了一个‘冥’字,下面也许会有四字标语。同悲是黑底的旗,至于有没有标语,我也不确定,若是有,那就是‘此界太平’四个字,有劳亓官先生费心了。”

    “……此界…太平。”

    亓官殊的下意识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语调冷漠平常,听不出任何情绪,他微微颔首:“好,我记住了,会帮你留意的。若是找到,会送还冥府。”

    洛淮清实在是太喜欢亓官殊的性格了,他这办事的效率又高又准,交流起来完全不费劲,也难怪瞿镜会喜欢他。气质这一块,简直没得说。

    收起导游旗,洛淮清又从芥子空间中取出了一封信和一朵冰封的血色彼岸花,他的神色在两样东西出现后,严肃认真起来。

    他小心将两样东西递到亓官殊面前,垂眸恭敬道:“第二件事,便是替人转交您两样东西。”

    亓官殊:“何人?”

    洛淮清:“……这,您与他的关系,不是我能够判定的,而他的身份,也不是我能够决定的。我只能告诉您,您是他最重要的人。”

    第213章 送你一朵小红花

    送完东西,洛淮清主动请离。他是一个识时务的人,不管接下来的事情是否有关瞿镜,他都没有留下来看别人拆信的恶趣味。

    才刚站起来没多久,亓官殊的声音从洛淮清的身后响起:“你是从哪里得知拜命帖可以入尧的?”

    亓官殊觉得洛淮清真的奇怪极了,他没有见过洛淮清,可洛淮清对他的态度,却像是熟悉了许久一样,而且,亓官殊从来没有见过有人递上拜命帖,居然只是为了问一个问题,送两样东西的。

    以前那些递帖的,哪个不是所求旁人无法轻易做到,小到求权拜势,大到逆天改命,不管是哪一个,都是极大的好处。

    可洛淮清所求,一件为他自己好的都没有,这世间哪有这样的人?

    洛淮清站定,弯眸浅笑:“是我的那位尧疆故人所赠……”

    说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眉眼柔和起来,思绪似乎拉回了从前:“钱币上所写四字,正面玄天,背面淩志,可它的正确读音,不是这样的。这钱币上写的——是天淩志玄,是……一位兄长满足自己幼弟的玩具所化。我不知道它可以入尧,但我想,只要我出示这枚钱币,他就会知道,故人来访。不过很可惜,我还是没能见到他。”

    亓官殊脑海中闪过一丝回忆,那是在异海中,他假扮卫戍时的记忆。

    “你口中的故人,是玹尊?”

    “玹?那应该就是了,”洛淮清显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什么,“哎呀,这些都不重要,你放心,我这个人吧,没有什么特别的优点,就是嘴严。关于钱币的事,我不会告诉其他人,你也不用担心会有人打扰尧疆的安宁。若是信不过,也可以清除我的记忆,我不介意的。好了,亓官先生,东西我已经送到了,我就不打扰您看信了,先回去了,再会。”

    洛淮清爽朗一笑,走到门口,又突然停了下来,有些尴尬地回头:“咳,那个……亓官先生能否找个人来为我引路,我蒙眼被带进来的,不知道怎么走。”

    亓官殊:“……”

    亓官殊:“等一下,你——真的知道拜命帖的意义吗?你确定你要用掉一次机会,只换一次问题?”

    按理说,亓官殊是不该问这一嘴的,不管递帖的人目的是什么,他们收帖的,只需要完成就行了。

    或许是因为洛淮清给亓官殊的感觉很亲切,也或许是因为洛淮清的故人是玹尊,亓官殊决定稍微【提醒】一下洛淮清,让他重新许一个愿望。

    洛淮清摇了摇头:“听这个名字,这个机会应该非常珍贵吧?不过我此生所求皆为圆满,实在是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嗯……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以冒昧向您要一样您贴身之物吗?”

    说到一半,洛淮清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的这句话,有多么容易让人误会,立马解释道:“不好意思,唐突了,但我并不是要用来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只是想帮人带个念想回去。您若觉得不方便,就算了。”

    “……”

    亓官殊面无表情打了一个响指,冷风吹过,一条银白色的森蚺出现在门口处,和洛淮清来了一个近距离的贴面礼。

    “嘶~”

    猩红的信子扫了一下洛淮清额头,在洛淮清僵硬的微笑下,白蚺举起尾巴尖,递过去一包未开封的眼罩,还是粉色小猫形状的。

    看来是要不到了。

    洛淮清也不多想,温柔对着白蚺笑了一下,非常自觉地拆开包装,将粉色眼罩戴上。白蚺微微偏头,对着屋内的亓官殊嘶嘶两声,表示打招呼后,用尾巴小心卷起洛淮清的腰,把他放到自己的背上,平缓朝着洛淮清的住处离开。

    离开时,白蚺也没有忘记用尾巴帮亓官殊关上门。

    嘶嘶,见到少司官啦,回去可以和兄弟姐妹们吹上一年!

    白蚺离开,洛淮清告别的话,也顺着风吹散入耳:“亓官先生,如果可以话,睁眼吧。我听天行说,你的眼睛很好看。只可惜我今日没机会见到,下次若有机会,希望能够见到彻底解开心结的亓官先生。

    不要被自责困住自己。”

    睁眼吗?

    他的双眼已经在异海的那次失败中失去,尽管玹尊给了他一双眼睛,但亓官殊却一直自我惩罚一般,不肯使用。

    他在用黑暗不断提醒自己,因情所困,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

    当局者迷,只怕邬铃儿和鲜梵也都清楚,他醒来后依旧蒙住双眼,是因为自己不敢面对失去天眼的“残缺”身份,只不过他们没有说明。

    如今,倒是被一位外人所点名了。却原来,失去双眼这件事,已经对亓官殊形成了心结。心结不解,只怕久郁成魔,他往后的修行,也将止步于此,甚至境界大跌。

    亓官殊不是一个喜欢被他人左右的人,洛淮清毫不客气地点明,实际上亓官殊心里并不舒服。但洛淮清给他的感觉很像玹尊,这么一算,洛淮清也是他的长辈。

    长辈所言,他还是愿意听的。

    坐在原地静默了许久,亓官殊长叹一口气,摩挲了一下手指后,缓慢抬手,解开了束缚在眼上的那圈绡锻。蒙蔽物解除,亓官殊并没有立刻睁眼,他咬紧牙关,双手握紧绡锻,似乎是在迟疑什么。

    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红,亓官殊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不断加重握拳的双手,直到绡锻被拧成褶皱一片,几乎快要断开后,他才停下动作,眼睫重重颤抖一下,蝶翅搧动,亓官殊自醒来后,第一次睁开了双眼。

    与之前灿若熔阳的金瞳不同,这双眸子是近乎素白的银色,贵气野性,像是从天生天养的神兽之上剥夺下来的一样,这是一种和金瞳完全不一样,又格外相似的灵瞳。

    许久未视物,亓官殊刚睁眼没多久,就被光线刺激得眯了起来,眼尾漫上水雾,他下意识用手遮了下光,适应了一会,才再次睁眼。

    他睁眼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望向洛淮清送来的两个东西上。

    回想着刚才洛淮清堪称冒犯的发言,亓官殊只觉得莫名其妙,哪有人一上来就问人要什么贴身之物的?别说不认识了,就算是熟人——

    亓官殊脑海中浮现出秦政询问自己要贴身之物的画面,忍不住一阵恶寒,嫌弃地扯了下唇角。

    不行,熟人就更奇怪了。

    能忍住没对洛淮清动手,已经算亓官殊的脾气好了不少。

    司官殿内再次安静下来,只有亓官殊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望着桌子上的两样东西沉思。那朵冰封的红花,亓官殊认识,是冥府特有的曼珠沙华,生在阴阳路中,开在黄泉道边。

    但这种花,一般都像征着死亡和离别,实在算不上什么好寓意。哪有人送别人东西,是送这种黄泉花的?真不是在诅咒对方吗?

    至于那封信,信封上没有任何字迹,无法判断谁是寄信人,也不知道这封信来自哪里。可既然是洛淮清送来的,那估计也是从冥府寄来的。

    他常年生活在尧疆之内,除了之前为了引出新界渣滓,剥离三魂,假死去上京学习过一段时间外,不曾与冥府有过任何来往才对。

    为什么会有一个冥府的人,给他送东西呢?

    “冥府。”

    将这两个字在唇间滚了一番,恍惚间,亓官殊的脑海中又想起洛淮清说的那个导游旗标语,他低声重复:“此界太平?”

    陌生的名字,他想不起任何与之相关的记忆。

    思考间,亓官殊的耳边回响起邬铃儿的那句“上京的小神官”,他在上京什么时候还认识神官了?难道是韩固和赵公明?

    那也不对啊,这两位都是神庭的神职,不是冥府的啊。

    想着,亓官殊觉得头脑有些涨的疼,他伸出手按揉自己的太阳xue,思绪在洛淮清、邬铃儿,以及自己的记忆中来回翻转。

    为什么,为什么他的记忆和其他人的对不上?

    邬铃儿口中的小神官,和洛淮清口中送信的人,为什么他一点记忆都没有?

    亓官殊忽而心底升起一阵寒意,但他现在的感情实在是太过凉薄,哪怕有那么一丝寒意,也在刚长出来一秒不到,就被冷漠压下。

    无所谓吧,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忘了就忘了。不管从前种种,往后他也用不着那些感情牵挂。提前断了也好,一了百了。

    这么一想,亓官殊也懒得继续看信,随手拿起来,扔进自己办公桌中。

    他正准备将那朵不详的红花一起扔掉时,却在指尖刚触碰到冰层的时候,封印融化,那一瞬间的寒凉激得亓官殊的手指回缩了一下。

    而下一秒,他却望着桌子上那朵一半在冰中,一半随着晚风摇曳的曼珠沙华呆住了。

    这朵花的颜色,太重了。和寻常开在黄泉路上的彼岸花不一样,莫名的,在看到这朵血沙华的那一刻,亓官殊彷佛闻到了阴冷的血腥味。

    他是讨厌血的,但这股若隐若现的血气,却并没有想像中的那样恶心黏稠,反而夹带着一股违和的温暖和深情。

    彼岸花的颜色堪比凤凰啼血,红得像是有生命一般,在灯光下流动异彩,似乎是在无声吟唱着折花人未来得及说出的话,清幽,空灵。

    想要扔掉花的动作停下,亓官殊迟疑了一下,将手指触碰上血沙华艳丽的花瓣上。花瓣上还残留着冰封时的寒意,这股可以忽略不计的寒意,与亓官殊指尖的温热相触,让亓官殊的心口不自觉震动一下。

    眼睫颤抖些许,亓官殊莫名觉得自己的心口闷上了一层薄雾,他分明感受不到任何情绪,却在这一刻可以确定,自己应该是在难过。

    可是,为什么呢?

    猛的抽回抚摸花瓣的手,亓官殊将其覆在胸口处,听着毫无变化的心跳,好像有一个名字即将脱口而出,但他想不起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血沙华随着风摇摆,努力绽放出最美丽的颜色,如同烟花临终前的那一刹绚烂。它盛开着,又迅速凋零下去,它将未说出口的爱意化为风景,只为搏收花人一笑。

    血红色的星子在风中散开,小花一点点被吹散,随着冰层一并融化,在半空中被晚风卷起,盘旋而上,相互凝结碰撞,冲向亓官殊的手腕,在他的腕间形成一朵红花的灵纹,承载着已故人的念想,继续守护亓官殊的安全。

    第214章 虽然他杀你

    手腕上突然多出一个灵纹,亓官殊皱起眉头,拿手指用力擦拭了两下,不过除了将手腕处的肌肤搓红了一些外,没有任何变化。

    这是什么流氓东西?

    见外力去除不掉,亓官殊改变策略,调动全身的灵力,检查了一番身体情况,并没有任何异常。就好像这个灵纹,只是单纯地纹在了手腕上,没有任何作用一样。

    但亓官殊可不认为,一朵可以自己燃烧的花,什么意义都没有。

    他咬破指尖,在灵纹上再次勾画了一个阵法,不论这朵花是好是坏,都不能突破阵法的压制,对他造成影响。

    在亓官殊刚处理完灵纹没多久后,司官殿的门被敲响,敲门的人甚至不等亓官殊回话,便顶开门,双手捧着还冒着热气的晚膳进来。

    邬铃儿用头敲门,用头顶门,一点身为圣女的架子都没有,也幸亏她这会没在头上佩戴银饰,不然估计要顶出几个印子。

    她端着晚膳进来,扫了一圈司官殿后,把晚膳放到亓官殊面前的桌子上:“咦,那个递帖的人呢?这么快就处理好了?”

    “嗯,”亓官殊太久没规范用餐,闻到饭菜的味道后,肚子不自觉咕咕了几下,他有些尴尬地摸了下鼻梁,坐到晚膳旁,准备用膳,“不是什么大事,帮忙找一个东西而已。”

    邬铃儿震惊:“找东西用得着递拜命帖吗?这么浪费啊!”

    亓官殊拿起筷子,朝着盯了许久的清蒸排骨夹去,听到邬铃儿的话,赞同一般微微点了下头,他也觉得挺浪费的,但人家都这么提了,也是人家自己乐意。

    再说了,他又不是没给洛淮清机会,让他重新想一个请求,可你看看,洛淮清后来提的那是个什么奇怪的请求!

    软糯的排骨在唇齿间化开,估计是特意煮软的,亓官殊非常满意这种入口即化的口感,整顿晚餐都比较清淡,亓官殊虽然有些饿,却也控制着食量,没有吃太多。

    看得邬铃儿在旁边用脸骂人。

    不是,你多吃点啊!你吃这么少,别人还以为我们尧疆苛待少司官呢!多吃点肉啊!再来几口啊!哎呀,你这,哎,哎呀,这……

    “……”亓官殊将口中的食物咽下,碗筷摆回餐盘上,意味深长地望了邬铃儿一眼,“你想打我可以直说,不用在旁边变脸。”

    邬铃儿:“…饿死你得了!”

    她是知道亓官殊性格的,这都放碗筷了,指定是不会再吃了,无奈翻了个白眼,邬铃儿哼了一声,拍了拍手,让候在门口的小厮进来,将残餐取走。

    等小厮端着托盘关门离开后,邬铃儿才用手撑着下巴,好奇地打量了几番亓官殊的新眼睛:“哥哥,虽然我这么说有点不给你面子,但我还是想问问,你怎么突然间想开了,不遮眼了呢?是因为那个递帖子的人,你们聊了什么,居然可以让你睁眼?”

    关于交谈的事,亓官殊并没有打算瞒着邬铃儿,将和洛淮清的对话复述了一遍给邬铃儿,邬铃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如果是玹尊的故友,那确实有资格知道拜命帖的模样,不过,玹尊的故友……可以活这么久吗?”

    “不知道,也不必多想。反正,递帖人说诉求,我们完成任务就行。”

    亓官殊不是没有怀疑过这一点,玹尊已经是千百年前的大祭司,怎么会有故人活了这么久,还能在千百年后找到尧疆来。

    但洛淮清一副对拜命帖具体用处都不清楚的模样,以及提起玹尊时怀念的模样,并不像作假,再加上他好像还依稀记得,玹尊尚在天淩的时候,有一位姓洛的师弟。

    一来二去,也就没去纠结那些。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听从洛淮清的话,这么轻易直面心结,重睁双眼。

    邬铃儿得到了自己问题的回答后,开始和亓官殊盘算他昏迷这些日子里,堆积起来的事情:“找东西的事先放一下,现在有三件事,需要哥哥你处理一下。

    第一件事,你之前在飞机上被拐入异海的时候,有一个自称来自新界的怪物前来投奔,她现在就在门外,说是要找她的弟弟,而她弟弟离开时的任务,是去接近你,所以具体如何,要哥哥你自己处理。

    第二件事,六天后就是大祭,土司那边已经将定制好的傩服送来了,你抽个时间试一下衣服,还有机会改一下,对了,祁灵舞哥哥你应该都练熟了吧?”

    亓官殊一一应下来,好在这两件事都不是什么麻烦的事,很快就能处理。

    之前邬铃儿担心傩舞出问题,是因为亓官辞忘记了相关事宜,但眼下作为主宰的是他亓官殊,自然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更别说,在异海之中,他还跳过一遍呢。

    亓官殊:“第三件事呢?”

    前两件事,邬铃儿都说的轻松,却在第三件事的时候,有些支吾了,她闷了一会,才小声带着情绪道:“第三件事……百里若想见你,你祭祀用的傩面由百里若制作,他扣下了傩面,不给旁人取走,说必须你亲自去,他才给你。哼,我就知道,这小子没安好心,居然用这个来威胁哥哥,真是但胆大包天!”

    “那你为何把傩面制作交与他?”

    既然早知道会有这种结果出现,为什么一开始还要这么做,平白惹了自身不痛快?

    邬铃儿瘪嘴:“那不是他灵力比我高嘛……我要是能打得过他,哪还轮的他给哥哥作傩面?”

    虽然她看不惯百里若,但邬铃儿还是承认百里若的实力在自己之上的,为了亓官殊的祭祀能够达到最好,她还是愿意放下个人恩怨,让百里若去制作傩舞中最关键的傩面的。

    提到实力强,邬铃儿突然眼神一亮:“哥,你说我临时让鲜梵去做一个傩面怎么样?他的实力应该比百里若强,又是十二峒的人,身份比百里若还合适啊!哎呦——”

    话说到一半,就得到了亓官殊的一记弹指,邬铃儿捂住额头,不敢再继续调侃,做了个鬼脸后,挽尊道:“那行吧,怎么说他也去帮哥哥取了药,还冒险去异海救哥哥,是有资格让哥哥去看他一下——哎,打不着我!哼,不管你啦,你自己看着办吧!走啦!”

    邬铃儿一边说着,一边跳出亓官殊的伸手范围,一蹦一跳地朝着门口走去,开门关门,再加上推荧娘进来,整串动作一气呵成,像是演练过许多次一样。

    猝不及防被推进门,和传闻中的监考官对视,荧娘矫揉造作地兰花指还没来及的收回去。

    虽然没有看到标志性的黄金瞳,可亓官殊身上的规则气息,还是压得荧娘有些喘不过气。

    她敢在邬铃儿面前做作,却不敢在监考官面前放肆。

    立马站立军姿,荧娘十分用力地鞠了一个大于九十度的躬,中气十足地喊道:“齐医生晚安!病员编号YJ0000-BU00向您问好!”

    “……”

    “你叫我什么?”

    亓官殊听说是新界那边叛逃的怪物,还没有想太多,可是听到齐医生,以及和异海怪物极为相似的编号,他突然有些奇怪。大部分异海中的怪物都知道有位金瞳裁决人是监考官,可是很少有人知道,裁决人来自尧疆。

    更不要说,眼下他的金瞳已经被新界剜走,丝毫没有半点可以和监考官相等的点,为什么荧娘会用这样的方式,来介绍自己?

    尤其是这个【齐医生】,亓官殊保证,他已经不想再听到这三个字了,每次和这三个字扯上关系,他总会引来很大的麻烦。

    亓官殊最怕麻烦了。

    荧娘身为一个可以凭藉实验品身份,就能混上新界中层的怪物,是最会察言观色的。

    听出来亓官殊语气中的疑惑和不悦,荧娘立马从心跪下,对亓官殊来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您若是不喜欢这个称呼,以后荧娘唤您监考官大人!大人,这都是代理院长的要求,他说过,只要见到您,都必须尊敬您,您在病栋中又是我们的主治医师,所以才称您为齐医生的。”

    越说越有意思了,亓官殊完完全全受了荧娘的一个大礼,继续询问:“你说的代理院长是谁?”

    “荧娘没有资格知道代理院长的真实名字,院长在病栋中的名字是封景,不过这个名字是为了压制一个标号为672的病人,您来自尧疆的事,也是代理院长告诉我们的。”

    672是被控制后的酆都大帝,想要压制大帝的精神状态,自然是要用一个和他亲近人的名字,这一点亓官殊可以理解。

    亓官殊:“代理院长是楼司虞?”

    但归于新界,还知道尧疆的人,亓官殊筛选完所有的熟人,也只能剩下一个楼司虞。

    荧娘没有立刻点头,她回想了一下,回答:“好像是有人叫过代理院长为楼大人,应该就是他。大人,代理院长是怎么去新界的,荧娘也不知道,这个恐怕没有办法回答您,但是,荧娘可以告诉您,代理院长和新界上层的关系并非是雇佣关系,也不是单纯的合作关系,有点像……

    楼大人心血来潮去新界逛了一圈,买了个业务,就是…”

    接下去的话,荧娘不太敢说出来,反倒是亓官殊自己接了下去:“目的是我?”

    荧娘点了点头,其余的没有多说:“大人,代理院长对我们很好,和新界的其他人都不一样,虽然代理院长也不太看得起我们,却从来没有伤害过我们。而且,他似乎很看重您,也从来不让我们伤害您。

    这次异海刺杀计画,本来新界是让我以您身边人的身份去杀您的,我的能力和弟弟一样,都可以模仿另一个人,在异海之中,您能力受限,无法分辨我与他人的区别,那个时候,就是下手的时机。

    是代理院长告诉了我弟弟的消息,还帮助我逃离了新界,因为他不想伤害您。

    大人,如果以后和新界对上,您能不能看在代理院长从未伤害您的份上,饶他一命啊?”

    第215章 百里小狗:我喜欢你!!!

    亓官殊冷眼听着荧娘在下面哭诉,等荧娘全都说完,才饱含深意地扫了荧娘一眼:“你也没放过他。”

    口口声声说楼司虞在新界有多么特殊,将自己叛逃新界伪装得多么无辜可怜,最后还没忘记收一下善良的人设,替楼司虞求情,可荧娘表达出来的每一句,都在暗地里控告楼司虞不忠不义,违背尧疆子民初心。

    不但与外道合作,还反过头来谋害少司官。甚至还将少司官是异海监考官的消息暴露出去,让所有新界的人都知道——

    最后一位金瞳裁决人还活着。

    句句你要放过楼司虞,却声声把楼司虞往死路上逼。

    不愧是异海中的怪物,哪怕装得再良善天真,也改不了骨子里添柴烧火的恶性根。

    荧娘哭诉的声音骤然停下,一点都不尴尬地对亓官殊微笑了一下,彷佛并没有听懂亓官殊的话外之音。

    她保持五体投地的姿势:“大人,你还有什么关于新界的问题,只要我知道,绝对毫无保留地告诉您,只希望事成之后,大人可以告诉我弟弟的下落。”

    荧娘的这句话倒是十分真诚,看得出来,她确实对自己的弟弟十分关心,不像作假。如此一来,倒也可以理解她为了弟弟脱离新界的行为。

    亓官殊:“你弟弟是和你一样拥有幻化能力,不久前被派去上京大学,假扮我舍友的那只小怪物?”

    荧娘立马抬头,双眼间满是对弟弟消息的渴求和期盼:“对!大人,我弟弟从来没有害过人和怪物,他心思浅,不懂算计,如果他哪里冒犯了您,我来替他承担!还请大人大发慈悲,告诉我弟弟的下落!”

    “你说你是从新界出来的,但仅用短短几段话就想让我相信,是看不起新界,还是看不起我?”亓官殊从座位上站起来,伸出手,对着荧娘轻弹了一下,金光在指尖炸开,一抹小星子落在荧娘身上,顷刻之间便爬满她全身,“我可以告诉你,你弟弟的下落,但你身为怪物,却不能任由你留在人世。”

    金光在布满荧娘全身后,闪烁了两下,又消失不见,荧娘也只能感觉到心口一凉,其余的什么都感觉不到。

    她听着亓官殊的话,陷入沉默,却没有插嘴。

    亓官殊:“我在你身上下了一层监管禁制,明日你去找邬铃儿,让她帮你购买一张去上京的机票,随后你去上京大学找一个叫秦政的人,他会告诉你接下来该怎么做。”

    荧娘想起刚才心口快速而过的一抹清凉,惊诧捂住胸口,她运转了一番自身祟气,发现一切正常,不像是被封印的样子,可又确确实实感受到了一阵若隐若现的监管气息,在自己头顶盘旋。

    她点了点头:“如果我在上京大学找不到这人,该如何联系您呢?”

    “去临夏公安局报案。”

    荧娘:“?”

    现在人间的业务已经这么广,公安局……还管怪物的委托了?

    “好了,该跟你说的,已经说完了,关于新界的问题,自然有其他的人去询问,你若无事,不如思考一下该怎么编,才能骗得过玄宗的测谎体系。”

    能光明正大把回答都是编造,说得这么毫不遮掩的,除了亓官殊估计也没谁了。荧娘虽然有些尴尬,却并没有反驳的意思。

    她太知道自己是一个什么本性的怪物了,要说她为了弟弟叛逃新界不假,可真要一五一十地为名门正道所用,她也不愿意。她知道自己骗不过亓官殊,所以并不打算隐藏自己的小心思。

    她可以继续编造,但前提是她真的能如亓官殊所言那样,从玄宗专业的测谎体系下存活下来。

    荧娘惜命,不傻。

    她恭敬垂眸:“您放心,荧娘知道了。”

    站起身来准备朝外走去,才走到一半,又听见身后传来亓官殊一贯淡漠的声音:“别用这张脸,别人的终究是别人的,就算你能学得九成相似,也不是你的。”

    荧娘脸色一僵,低下头加快脚步离开了司官殿,随着她步子的加快,她脸上的幻化也在迅速凋零,属于陈雪的那张脸消失不见,就连身形也稍微缩小的些许。

    面容算不上惊艳,却是十分耐看的一种清丽,尤其是荧娘有一双彷佛能够看透人心的,黑曜石一般的双眼,让她的这份清丽,增添了几分不可言说的诱惑。

    目视荧娘离开,亓官殊的手指在桌面上毫无节奏地敲打了几下,入夜后的温度,似乎有些过于低了。

    亓官殊松开双手,被虚握在掌心的绡锻缓慢落下,没有带走亓官殊身上的任何温度,轻飘飘躺在地上。

    一如亓官殊和这双并不属于他的眼睛一样,看似亲密相处,却没有半点关联。

    尧疆种植了许多树木,在司官殿的门前,是一片翠竹,竹叶被晚风吹得簌簌作响,风忽而急了几分,吹落一抹柳色降下,击碎月光,埋入尘土之中。

    屋内的烛火猛然跳动一下,穿着睡衣,头发披散在身后,一缕编成小辫的头发滑过肩头,搭在胸前。

    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抖灭火柴,晕黄的光影下,食指和中指间有一小颗红痣艳得欲滴。

    晚间的穿堂风总是这么刺骨,少年握拳抵住唇边轻咳了两声,才缓慢抬头,用那双不能视物的双眼“望”向门口踏月而来的心上人。

    百里若唇角含笑,只是这笑容似乎有些不够纯粹:“师尊,你来看我了?”

    亓官殊默不作声,站在门口打量只穿了一件单衣,看上去身形纤薄到有些可怕的百里若。

    纤瘦,永远是让人开始怜悯自己的最好方法。略宽的单衣架在病体的身上,只会更加衬得此人可怜。

    灯下看美人,烛光轻轻跳动,若隐若现的明亮打在百里若极具攻击性的美貌之上,非常好的中和了百里若容貌的锐利,柔和至于,让他的容色更添几分。

    “你入障了。”

    亓官殊雪落听雨的声音,如同一盆冷水,在寒冬腊月浇在了百里若的头顶,刺骨冰凉。

    百里若嘴角的笑意微敛,又恢复正常:“师尊不要我了吗?在幻境之中,师尊答应过我……”

    亓官殊打断百里若的话,迈着步子走向百里若,每走一步,他的言语都刺百里若一分,可偏偏他无悲无喜,根本不知道自己这般景象,有多么伤人。

    “你叫我师尊,是把自己带入了时镜玹,分不清现实和虚妄,还是想借此为由,趁机展露自己的狼子野心?”

    语气轻却凉,亓官殊伸出手,细心将百里若耳边垂下的碎发拢入耳后,挥袖关上门窗,杜绝寒风穿堂,为百里若拉拢了一下开了些许的衣服。

    百里若的“目光”顺着亓官殊的手而动,他在听亓官殊的话,等到亓官殊的手帮他整理好衣服,准备离开时,却大胆握住,唇角的笑容加大。

    他在亓官殊的默许下,握着亓官殊的手,缓慢放在自己的脸颊上,百里若如同一位讨好主人的幼犬,用自己的脸蹭了一下亓官殊的掌心,他低笑一声:“师尊别气,我永远不会违背您的意愿的,我只是很高兴,师尊明知道我是故意的,还是愿意纵容我。”

    “纵容?”

    亓官殊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他将自己的手从百里若的手中抽出来,不带任何停留和感情,转身坐到位置上,指尖轻叩桌面的一下,金色的灵帘自百里若的房间降下,将这里和外界隔绝出两个世界。

    “想要得到一件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这属于妄想,”亓官殊银白色的双瞳落在百里若从未取下过的遮眼绡锻上,眼底深意流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在异海之中,你我有过约定,出来后里面种种,都做过眼云烟,我不喜欢言而无信的人。”

    提起幻境之中的事,百里若的耳根诡异升起几分红晕,他低着声音嗯了一声,指尖微蜷,握了握自己的衣袖:“我知道,可是师尊也答应了我,出来后,会许我一个愿望。不知这个愿望,可还作数?”

    醒来后一直没有什么太大表情波动的亓官殊,在听到百里若的这句话后,居然轻蹙了下眉头,哪怕只有一点细微的弧度,也算他情绪波动了。

    亓官殊:“你想如何?”

    听到亓官殊并没有打算赖掉这份许诺,百里若嘴角的笑意更甚,他想要说出的愿望即将脱口而出的那一刻,却突然冷静下来。

    他稍微收敛了几分自己的笑容,深呼吸一口气,认真道:“我不会要求哥哥做出任何不愿意的事,我的愿望只想告诉哥哥,希望哥哥记住——

    我喜欢你。”

    他并非真的分不清现实和虚妄,百里若可是尧疆二十八修罗里天赋最高的那位,他怎么可能会被一个是是而非的幻境困住。

    他叫亓官殊师尊,说到底也不过是心底存了几分不可言说的旖旎心作祟,但他太清楚不过——亓官殊是少司官,是未来的大祭司,而大祭司,不可以动情。

    百里若像用这样的方式告诉亓官殊,自己喜欢他,已经喜欢了他很多年,从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他了。

    他不渴求亓官殊回应自己,只是单纯的希望亓官殊知道,自己对他的感情并不是因为他是少司官,也不是因为所谓的破幻境。

    百里若是百里若,永远都不会是时镜玹。

    亓官殊只是情根浅薄,并非一窍不通,他当然能够感觉到百里若对自己的心思,他只是有些不明白。

    在幻境之中,亓官殊知道百里若不是那种乖顺听话的性子,他骨子里有一种占有欲极强的疯魔,他还以为百里若会藉着这个愿望,向他许出一些可笑的回应。

    他猜测过很多,却没有猜到,百里若最后的愿望居然是这么简单,这么纯粹的一句——

    我想让你知道,我喜欢你。

    第216章 懂你妈

    真是可笑。

    亓官殊暗叹一声百里若的天真,用这一次机会,只换了个希望他知道,他喜欢他。

    一点用处都没有,却能够让亓官殊轻松不少。他并非傻子,只不过是感情淡薄,但也不是彻底对感情不解。

    他看的出来百里若喜欢自己,可这份喜欢在目前看来,只会给他带来烦恼,没用的感情,是不应该出现的。

    幸好,百里若也知道这个道理,主动退让。

    “傩面拿来。”

    伸出手,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百里若的祈求,亓官殊没有忘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大祭典礼上的傩面。

    百里若让亓官殊在原地稍坐片刻,去到里屋,将做好的傩面取来。

    傩面用厚重的榆木为底,在上面用浸满金粉的赤、黑、银三种颜色勾勒出繁复可怕的纹样,在廓耳的两侧,还用铜圈悬挂了五色缎带和编织了铜钱的绳结。

    在制作的过程中,不断淬入灵力,因此只远远瞧见面具一眼,便可觉得威严肃穆。

    面具的双眼处用红色的绸带蒙着,代表神明未请,也防止邪祟入面,冲撞神明。

    亓官殊接过面具的那一瞬间,就感受到了来自面具中充盈的灵气,很少有傩面的制作者,会愿意花费大量的气血去温养一副面具。

    “……你在异海中实力大跌,是因为这个?”

    百里若弯眸微笑,彷佛并不是什么大事:“我希望少司官拥有的一切,都是最好的。灵力没有了还可以再炼,但能够给哥哥出彩的机会,却不是时常都有的。”

    想法看上去十分幼稚,却毫不保留地展示了百里若对亓官殊的感情。亓官殊不再多说什么,收起面具准备离开。

    百里若看到亓官殊的动作,眼底微微划下一丝落寞,但还是举起烛台,跟在亓官殊的身后,送他来到门口。

    “少司官,”百里若用尊敬的称呼唤道,“大祭前长老们一定会带你去除祟净身,万一到时候被他们查出来您已经……会怎么样?”

    从小生活在尧疆,百里若太清楚尧疆的规矩有多么克制了,尤其是身份越尊贵的人,被规则束缚的程度就越深。

    他开始担心亓官殊的身体,会瞒不过长老们的检查。

    一个在大祭前染上污秽的少司官,是不被允许继续拥有光鲜亮丽的身份的,尤其是马上还将迎来大祭司的选拔。

    如果因为他,害的亓官殊失去少司官身份,去除大祭司候选人身份,还迎来严苛惩罚的话,那百里若会直接自责死。

    亓官殊似乎对于即将到来的检查并不在意,他不轻不重扫了百里若一眼,双眼微虚,语气严肃些许:“异海中的那些事,你最好全部忘掉,其他的,也用不着你来担心。你记住,我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尧疆子民,对不起玹尊的事情——我,从、未、破、戒。”

    亓官殊说的笃定,百里若虽然疑惑,却实打实地相信他,点了点头,百里若的耳根再次浮上诡异的红晕,他小声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百里若抿了下唇,有些紧张地捏了下衣袖:“等到您成功继任大祭司后,是不是可以拥有感情?”

    玹尊后来都有成亲,那就说明尧疆大祭司一职,不会是那种断情绝爱的死板规定。

    现在亓官殊不可以动心,那成为大祭司后呢?那个时候,他是不是就可以光明正大向亓官殊表达自己的感情了?

    百里若的这段话让亓官殊愣住了,说实话,亓官殊从来没有想过以后的事情,准确点说,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感情,有配偶这件事情,毕竟尧疆之内,一旦承认了感情,那就一定从一而终,只有丧偶。

    亓官殊只要稍微想一下,自己未来有一天也许会为了一个女人或是男人而要死要活,拈酸呷醋,就忍不住恶寒。

    可是……

    如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亓官殊当然可以确切坚定地说出,我不会有配偶这句话,偏偏在异海的幻境之中,他已经和百里若行过周公之礼,就算那个时候是神志不清,被“卫戍”的身份影响,但事实就是事实,他也没那么大脸,去当作不知道。

    默了片刻,亓官殊才慎重开口:“你放心,在异海之中,我答应过会娶你,绝不食言。”

    罢了,没有感情就没有感情,相敬如宾他也不是做不到。终究是他的错,先占了百里若的便宜,不管是不是补偿,他都不能放着百里若不管。

    责任二字,亓官殊还是担得起的。

    他会对百里若负责,此生只承认百里若一位配偶。

    百里若也没想到亓官殊居然还将异海中的承诺记住了,他只是想为自己争取一个追求亓官殊的机会,却没想到亓官殊直接给了他梦寐以求的身份。

    这可真是——

    天上掉馅饼啊!

    “我,”有糖不吃是傻瓜,百里若嘴角的弧度压不下来,把自己的脸激动通红,在烛光的照耀下更加艳丽,虽动摇不了亓官殊如冰一般的内心,却也不免让他感叹了句好看,“我会努力修炼!光明正大站在师尊身边的!”

    亓官殊:“……”

    亓官殊:“别叫师尊。”

    百里若:“好的,哥哥!”

    亓官殊欲言又止,张了张嘴,还是选择闭上,挥手告别后,离开了百里若的住所。

    随便吧,他弟弟妹妹已经够多了,再多一个也无所谓,反正头疼的不是他,是邬铃儿和鲜梵。

    一直目送亓官殊离开到看不见人影,百里若才带着欢喜,哼着小调回到自己的寝室中。

    他将烛台摆放在桌子上,随手从桌子上取了一根被削成亓官殊陌刀样的木簪,把长发挽成丸子状。百里若不是一个在亓官殊视线外还过多讲究的人,他挽的头发松松垮垮,还留了一长缕下来,搭在他的肩上。

    百里若没去管头发,开始为自己更衣,脱去特意用来求可怜的白衣,百里若打开衣柜,从柜中抽了一件藏蓝色,上面印着白桂花图案的棉睡衣套在身上。

    他这一系列的动作都非常粗糙,反倒多了几分属于少年意气的率真。因为套衣服的动作,不免将百里若双眼上的白绡滑下来了一点,百里若立刻停下整理衣服的动作,将白绡重新绑紧。

    等确定白绡不会再次滑落后,百里若才慢吞吞将挂在腹部的睡衣扯下来,遮住那令人心神驰往的大好线条。

    十分细心地将换下来的衣服叠好,百里若认真把它放在了一套黑色的导游服旁边。

    导游服被叠得很整齐,看上去应该是洗过一遍,衣服上面还摆放着导游用的哨子和一副青铜恶鬼面具,以及两张摺叠着的黑色旗帜,在靠近衣柜的里面,还有两把拆下旗帜的黑色旗杆,其中一把杆柄的位置,刻着繁杂的盘龙纹。

    在感受到百里若的到来后,盘龙纹微微闪了一丝光亮,只可惜光亮太浅,没被百里若发现。

    放好衣服,百里若的“视线”停留在导游服上,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耳根烧得通红,手指不自觉将导游服抓出了一道褶皱。

    导游服上的冥字清晰可见,但冥字下方的四个字,却模糊到几乎快要消失,不仔细看的话,根本看不清写了什么。

    百里若拿出导游服,思想却不由得飘到了在异海之中,亓官殊在大殿之中,对他生气,让他跪下,却又默许他继续“欺师灭祖”的时候。

    “阿殊……最喜欢阿殊了……”

    百里若轻声唤着,一脸幸福地将导游服叠好放回去,关上衣柜后,回到自己穿上,盖上他从异海中顺出来的,他和亓官殊翻云覆雨时,精心洗过的被子,陷入梦想。

    衣柜中,被叠好的导游服上,几乎之差一根线就要消失的四字标语,似乎因为百里若稍微清晰了一点,看上去,那四个字就是——【此界太平】。

    只可惜,在隐约浮现了一秒过后,四字标语再次变回要消失的模样。

    ……

    办公楼。

    楼司虞一脚踹开总经理的大门,冷着脸将手掌上的绷带缠好,走到办公桌前后,对着陶驿的脸就是一拳,第一拳是没做任何准备,但第二拳即将要落下的时候,却被陶驿偏头躲了过去。

    顶着红了一边的脸,陶驿也是个急性子,反手就去揍楼司虞:“你有病吧!二话不说进来就打人,你疯了!?”

    楼司虞气在头上,也懒得躲陶驿的这一拳,他现在继续打斗来发泄自己的情绪。

    抬手晃了下手腕,手腕上银护臂撞击银铃,迅速在办公室中降下屏蔽灵帘。

    有了灵帘后,楼司虞才开口说出今天见到陶驿的第一句话:“进异海前我们约定过什么,你忘了吗!我说过,不要动少司官!你做了什么?你做了什么!”

    当时他受到同悲和镇魂铃的叠加影响,五感暂失,没有办法察觉到外界的一切,却没想到,就是因为这一个失误,让陶驿有了可趁之机,对亓官殊下手。

    当他恢复五感过后,却得知新界已经拥有了从亓官殊眼眶中剜出来的规则金瞳,还把此界太平的遗体也带了回来。

    只可惜,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已经证明了此界太平就是瞿镜,可是在遗体带回来后没多久,却迅速腐化消失了,就好像此界太平的遗体,只是一具化身一样。

    不过这些楼司虞都不在乎,他的脑海中只回荡着一句话——

    亓官殊的眼睛,被剜了。

    他那么喜欢亓官殊,怎么可能不疯!他恨自己当时的无能,也恨剜眼的陶驿。这不,刚恢复没多久,他就赶过去和陶驿算账了。

    陶驿知道楼司虞脑子有病,但他没想到可以有病成这样,他冷笑:“不是,你有没有搞清楚状况,你现在是新界的人!你就算再怎么对你的少司官示好,你都是他的敌人!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更何况,只是一双眼睛,换他还活着,失去金瞳,新界短时间内也不会再次刺杀他,这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你懂不懂!”

    “懂你妈!”

    楼司虞骂道,往拳头上淬入灵气,狠狠朝着陶驿打去——

    第217章 快睡!

    最终陶驿和楼司虞的打斗,以双方都面目全非告终。

    坐在办公大楼的天台上,陶驿嘶着气,对着灵力水镜为脸上的伤口消毒:“你也别太担心,以目前新界那群专家的研究进度,不可能会对裁决人的眼睛下手,只要眼睛还在,还怕没有办法拿回来吗?”

    “说得轻巧,那你别剜啊。”

    楼司虞冷笑,心情烦躁极了,可他也知道,以目前自己在新界的身份和实力,还没有办法能够全须全尾的把亓官殊的金瞳偷回来。

    再加上陶驿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他更郁闷的是自己的无能。

    陶驿也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又因为翻白眼这个动作,拉扯到面部其它伤口,捂着脸叫唤:“大哥,你什么身份,我什么地位?你是不怕上边的责罚,但我不行啊,我要是一点东西都不带回来,现在和你说话的,就是我的尸体了!”

    楼司虞面上属于新界,但终究是外来合作者,尽管部分高层相关的事允许楼司虞参与,但新界内核的东西,却一点都没办法接触。

    但陶驿不一样,它本来就是怪物,从它开始像个【人】起,它就在为新界工作了。新界对于怪物的态度,其实和对待宠物差不多。

    实力强,有用,那就是地位不错,待遇较好的宠物,旁人见到,还能意思意思叫一声大人。

    可一旦失去作用,那就是一个比草芥还不如的垃圾,谁都可以踩一脚,生死不在自己手中。

    陶驿算是在怪物中排得上名号的一位,也还是必须为了自己小命,冒死剜了亓官殊的眼睛。

    他知道这样对不起楼司虞,可性命攸关,他也只能选择自己。

    楼司虞:“马后炮,你现在说什么都可以,少司官的眼睛已经被剜了,他该多疼啊……他会不会很害怕?”

    擦药酒的陶驿:“……”

    不是,兄弟,你真多余担心,真的。拜托,那可是裁决人啊!我被揍哭,揍害怕,裁决人都不会害怕啊!

    我知道你很喜欢裁决人,但请你不要用你那上了八百层滤镜的眼睛去心疼好吗!人家根本不需要这些!人家强着呢!

    已经懒得继续对楼司虞翻白眼,陶驿望着城市中步履匆匆,连一点闲暇时光都抽不出来,平白浪费了残红夕阳美景的人们,突然开口:

    “我之前好像听病栋中的病人们提到过,上一届金瞳裁决人的眼睛被剜下后,被一位异海中的前辈抢走了,那位前辈似乎身份很特殊,新界高层查到后也直接不了了之。

    不过后来也一直没传出过新界中有谁手里有裁决人的金瞳,也不知道这个消息是真是假。”

    说者或许无心,但听者绝对有意。

    楼司虞眼神闪动些许:“是那个诊室的病人说的?”

    “怎么了?”陶驿挠了下头发,忽然点通了什么一般,“你该不会是想借谣言搞事情,请这个前辈去——”

    偷亓官殊的金瞳吧?!

    陶驿的话没说完,被楼司虞竖起在唇间的手指打断,他眨了下眼睛,没回答是,还是不是,但陶驿却从楼司虞的这个眨眼中,感觉到了楼司虞的想法。

    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陶驿张了下嘴,哭笑不得:“但这只是传闻,异海中有实力,又能让新界高层忌惮的前辈有很多,可你又怎么保证,它们会愿意帮你冒险,偷看守它们的监狱长的眼睛?就算你说服它们了,那报酬呢?你有什么东西是可以给它们的?”

    “……凡事都要试一下才知道。”

    楼司虞不置可否,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天台,回病栋中去。陶驿看了一眼楼司虞离开的背影,眼神纠结了片刻,咬了下牙,挥手散去水镜,低声骂了句“服了”,起身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罢了罢了,反正都已经放肆过一回了,再陪着楼司虞嚣张一次。

    陶驿其实有一句话一直没告诉楼司虞——当时新界下发命令,告诉他和楼司虞要么带回来瞿镜,要么带回来亓官殊。

    可事实上,交给陶驿的任务却是——必须带回亓官殊,死生不论。

    因为和楼司虞的约定,陶驿没有完成新界的任务,但他到底还是个怕死的,最终选择带了双眼睛回去交差,上层差点没把他打死。

    违背命令,是陶驿做的做放肆的一件事情,而现在,他居然还主动上贼船,去和楼司虞一起搞事情,简直是……疯了。

    天台上再次安静下来,快节奏城市中的落日或许不是最美的,但确实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撬动心门。

    秦政拉开窗帘,安静坐在落地窗前欣赏着上京的残阳,他手上握着手机,手机上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他和商陆的对话上。

    【36想下班:没动静。】

    瞿镜已经回冥府很长一段时间了,不管是在罗酆的温养下,还是瞿镜自身的修复下,都没有理由一点动静都没有。

    中间到底还差了什么?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瞿镜还没有自我修复的迹象?

    秦政可不相信瞿镜真的死了,一位神职的陨落,不应该这么平淡。更何况,瞿镜的三魂都还没有彻底归位,怎么会死呢?

    想要将一个已经故去的人引回现世,除了必要的灵力供给之外,还必须拥有一件亡者的【引魂物】。

    这个物品承载着亡者最深刻的情绪,才能够作为引子,牵着亡者踏上回家的路。

    瞿镜的【引魂物】没办法确定,他所展现出来的感情都太平均,唯一一个公认的感情波动,就是亓官殊。

    因此,当时商陆在带走瞿镜的时候,还把和亓官殊相关的部分东西,也一并带走了。

    可这些东西,似乎并不能够牵引瞿镜回魂。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难道是引魂物承载的情绪,不够浓郁?总不能把亓官殊整个人都放进去吧?!

    瞿镜迟迟不回归的事情,让秦政有些头疼,可他也知道凡是催促不得,只能费心思找其原因,才好解决。

    就在秦政已经打算剑走偏锋,用卜卦的方式去占一下瞿镜的引魂物是什么时,他收到了来自洛淮清的信息。

    【阿四,君后给了我一个东西,我寄给你了,麻烦你辛苦让公明兄跑一趟,将东西带去冥府,说不定可以刺激瞿君早日醒来。】

    亓官殊给了洛淮清一个东西?

    秦政实在是想不出来,以洛淮清和亓官殊的关系,能给什么东西,还可以帮助瞿镜苏醒。

    索性问道:【什么东西?[好奇][好奇][好奇]】

    【一枚铜钱。】

    秦政:【这怎么能刺激瞿镜?】

    【君后从小到大的贴身之物。】

    秦政:【……[大拇指][大拇指]师兄太棒了!】

    居然连亓官殊的贴身物都能弄到手,洛淮清办事的效率够速度啊!要是瞿镜也能这么速度,估计现在亓官殊都已经是冥府入神籍的君后了吧?

    秦政高兴起来,连忙开始赵公明,顺便告诉了商陆这个好消息。

    另一边,刚寄出铜钱没多久的洛淮清却若有所思地用扇柄拍了拍手掌,自顾自地小声嘀咕:“君后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主意,把贴身之物送过来呢?难道是他看了瞿君写的信,想起来了什么?……那也不对啊,若是真的想起来,君后怎么会对瞿君的消息不管不问呢?”

    亓官殊的这个举动,彻底让洛淮清懵圈了,他左思右想不得其解,都快要怀疑到其中是不是有诈了,也没个答案。

    而作为打乱计画的“始作俑者”亓官殊,已经试完衣服后,素服进了峒楼,开始三日的思过小闭关去了。

    亓官殊思过的地方,和鲜梵并不在同一处,他并不知道亓官殊已经进了峒楼,还躺在蒲团上,操控着傀儡线,自娱自乐玩。

    “嘭”。

    厚重的石殿门关上,亓官殊点燃玹尊神像前的莲花蜡烛,跪坐在蒲团之上,垂眸叩首行礼:“尧疆后人亓官殊,遗失天眼,损尧疆之名,前来认罪。”

    其实这也不是亓官殊第一次在玹尊面前罪己,从小到大,只要他稍微做了点什么违规,又或是生出什么叛逆的想法,他都会强迫自己来玹尊面前,阐述自己的罪行,以规范自我的行为。

    曾一度被邬铃儿怀疑是不是被规矩洗脑了,要敲开他的脑子看看。虽然这只是句玩笑话,却也不难看出亓官殊对于尧疆规矩的遵守。

    玹尊神像冰冷威严,神像前的莲花烛灯成为少有的光源,光色柔和,但整个大殿却清冷极了。

    亓官殊穿着素白的衣服,孑然一人跪在高大神像前,看不清神色,也看不到温暖。

    差不多就这样过了三四个小时,亓官殊突然伸手捂住了额头,朝着玹尊神像头顶望去,不过他什么都没有看到,又将视线落了下来,看清刚才不轻不重砸了自己头的东西——

    半个巴掌长度,两指宽的小木牌。

    木牌上面写着一个字——【睡】。

    睡?什么睡?睡什么?

    亓官殊被这个突然出现的小木牌吸引了兴趣,他刚才在观察神像的时候,已经动用了灵力,将精神力覆盖着了整个玹尊大殿,也没有发现任何除他之外的生灵气息。

    小木牌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是为了提醒亓官殊什么消息。不排除有人视线进入过大殿,设置好了机关,等到某个特定时间的时候,将木头落下来。

    但神殿是个非常重要的地方,每一个进入的人,都必须登记在册,不存在有人可以偷偷进入,设置机关的可能性。

    那就说明,这块木牌,是玹尊给他的?

    思绪推动到这一步,亓官殊都觉得有些过于荒谬,他刚打算在心底否认这个可能性,却发现木牌上的字,再次发生了变化:

    【快睡】。

    亓官殊:。

    怎么还带催人睡觉的?

    他现在可是在检讨自己啊!面玹尊思过啊!哪有思过时间还自我休息的?这怕不是哪位进来过的人,故意留下来捉弄“幸运儿”的东西吧?

    亓官殊抿了下唇,将木牌放在蒲团边上,不打算遵守木牌上的号令,准备继续思过。

    被放在一旁的木牌见亓官殊不搭理自己,气到抖动了几下,忽然间,猛地从地板上飞起来,对准亓官殊的睡xue就是一冲——

    但它忘记了,亓官殊可不是什么神经大条,修行不过关的小喽啰,就在木牌冲起的一瞬间,亓官殊便做出了反应,勾了勾手指,在自身一拳左右的地方,布下灵帘,正好将小木牌挡在了帘子外。

    亓官殊摇了摇头,更加确定这是别人留下的恶作剧,运转着灵力防护自己,继续认真检讨。

    小木牌用力撞击了几下灵帘,发现确实没有办法冲进去后,跳着往后退了两步,随后,木牌上的字再次发生变化,由标准的打印体,缓慢化作了一个手写的行书【破】。

    【破】字显现,小木牌再次故技重施,朝着亓官殊冲去,这一次,它居然完整地穿过亓官殊设下的灵帘,在打到亓官殊睡xue的那一刻,快速变化字迹,由【破】字重新变回【睡】。

    到昏睡过去都没有弄明白这是为什么的亓官殊,在闭上双眼前的最后的想法就是:

    思过时被袭击,罪行加一。

    第218章 轮回百载,我也要回来

    亓官殊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他父母早亡,被迫年幼就承担起尧疆的担子,不可言笑,不可动情。

    他就像是一个被刻意造出来,用来修正剧情的补丁,为了保证世界线能够正常运行,亓官殊便不能离开自己的岗位。

    直到有一天,他在这样的“压迫”之下,自我诞生出了一个新的意识,新意识格外排斥和“少司官”相关的一切事,极度厌恶玄学,转向另一个极端——相信科学。

    他开始高强度的摄入知识,努力学习尧疆之外的课本,从音标入门一直到全英文教参,从两位数乘除法一直到线代、微积分……

    终于,在“网友”和妹妹的帮助下,亓官辞成功参加了高考,并以理南状元的身份,进入了上京大学学习。

    再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亓官辞都觉得自己非常快乐,没有百千不可为,也没有令人作呕的修行,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样自由过。

    慢慢慢慢,他彻底沉浸在“亓官辞”的身份中,把自己当成了一位普通人,在科学的道路上一路狂奔。

    就在亓官辞以为自己会按照规划的一样,成功考研,再争取进入华科院,成为一位科学家,或是大学教授的时候,意外出现了。

    偏偏他的梦就在这戛然而止,眼前的一切,开始扭曲混乱,直到它再次重复以上的过程。

    但这一次好像有些不同,他的父母没有死亡,他也不用早早背负责任,在阿爹阿娘的关爱下,和妹妹邬铃儿一起长大。

    虽然在他十二岁那年,依旧接任了少司官一职,但由于有阿爹在,亓官殊依然过的很开心。

    这一次,他没有离开尧疆,甚至没有接触到新界,就连那位知音【网友】,也没有遇见。他在尧疆平安度过一生,按照阿爹阿娘的期望,参与大祭司的候选,成功担任大祭司,又在大祭司的职位上兢兢业业一生,直到死去。

    平淡却美好。

    但亓官殊总感觉自己缺少了什么,他明明家庭合睦,一生顺遂,

    却总感觉自己的快乐,一点都不纯粹。

    梦境在不断的扭曲重组,每一次他在作出选择时,都会引来不同的后续发展。

    亓官殊自己也不清楚自己作出了多少次选择,也没有计算过自己达成了多少不同的结局,结局有好有坏,有刺激有平淡,但亓官殊还是觉得不真实。

    直到在一次的选择中,他来到了上京的商业街,并在街上发现了一件蒙着一层雾,看不清的店。他很少会逛街,但有的时候他还是会和舍友李翌阳过去吃个烧烤,或是买衣服。

    基本上每次去商业街的路都是固定的,理科男的逛街,堪比在校的三点一线,只要去过一个地方,并且觉得还不错的话,那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往后的路线都定在那了。

    可这一次,亓官殊居然突发奇想换条路走,他也说不出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但他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换路走的时候,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地雀跃了几分。

    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亓官殊停在了这家店前。

    这家店看不清任何面貌,它被一片浓雾笼罩着,但来来往往还是会有人进出店中,唯独他不行。亓官殊尝试了很多次,都没有办法推开店门,也没有看法看清店内的景象,更无法和这些过客交流。

    他在此刻,就像是被隔绝在外的隐形人,没有人看见他,没有人理会他。

    为什么呢?

    是因为这家店吗?这是什么店?为什么他什么都看不见?

    【你确定这是正确的选择吗?】

    就在亓官殊产生了自己生活在一片错误之中的思想时,浓雾散去,却并没有出现店的景象,周围的所有景色都在同一时间被擦淡了颜色,只有这句漂浮在眼前的话,最为显眼。

    【每个不同阶段的选择,都会带来不同的发展和结局,你在之前的经历中,解锁了不下百种结局,每一种结局都按照你的预想发展,甚至还有你从小就期待的美好结局。】

    【但你确定你现在选择的未知,是正确的吗?】

    亓官殊站在字句面前,他身上还穿着上京大学的校服,清爽的黑色短发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往后梳了下,这个动作并不罕见,却让一位阳光大学生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纯澈的眼中弥漫上经历了数百轮回后的沧桑凉薄,亓官殊认真点了下头:“确定。”

    不管是父母健在的美好,还是一生顺遂的光鲜,抑或是艰难曲折的困苦,亓官殊都不在意,但他在看到这片浓雾时,却找回了自己的心跳。

    哪怕他并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浓雾之内会不会是凶险万分,他都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这就是正确的,是属于他的人生。

    大脑猛地抽疼起来,亓官殊咬牙捂住头,原本的字句散去,连带着周围的上京景象,也一并抽去颜色消散,恍惚之间,亓官殊好像听到了一声极淡的叹息,来去匆匆。

    亓官殊撑著有些疼痛的脑袋,从地板上坐起来,睁眼环顾四周后,发现自己还是在大殿中,甚至连蒲团都没有离开。

    不过由于之前晕倒的太过突然,没有调整姿势,现在感觉身体被奇怪的姿势膈得有些酸疼。

    梦中的数百次轮回太过真实,就连亓官殊醒来后,都还能清楚地回想起梦中的内容,就好像他真的经历过这么多次选择一样。

    将百次轮回的事暂时放到一边,亓官殊低头就开始找让他陷入沉睡的木牌,他就不信了,一个普通的小木牌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本事,能突破他设下的结界打晕他。

    来回找了一圈也没有发现木牌的影子,亓官殊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最近作息格外不规律,出现了幻觉,地上没有的话,难道在……

    带着探究的目光抬头,亓官殊的瞳孔猛的一缩,体内的灵力条件反射性开始运转,亓官殊保持着警惕的态度,缓缓将手移向腰间的空间袋。

    注意到亓官殊的动作,不过站在神像肩膀上的家夥一点也不慌,他手中转动着一块木牌,正是之前打晕亓官殊的那块。

    骨玉侍卫手中抛着木牌,听不出性别的声音问道:“为何明知前方可能是未知的深渊,也要踏入?”

    亓官殊抿了下唇,听这话,眼前的这位就是导致他经历百世轮回的人?

    作为尧疆少司官,亓官殊认得出来这是属于大祭司直属的,传闻中的骨玉侍卫打扮。亓官殊身上的灵力减淡些许,却并没有完全消失,他冷静开口:

    “深渊也好,人间也罢,我只选择真相。”

    那些轮回都很不错,酸甜苦辣,人间百态他都尝试过,甚至有些好到像极了美梦,他差点都想留下来,沉溺梦中,但这些都不是真实。

    他只选择真相。

    骨玉侍卫对于亓官殊的回答很满意,他似乎笑了一下,声音太轻,亓官殊也没听清。他从神像之上将木牌扔了下来,在骨玉侍卫的准确把控下,木牌稳稳落在亓官殊的眼前。

    亓官殊垂眸望去,木牌的正面写着一个字——执。

    字迹非常潇洒,却在潇洒之中遵守了某种规则,是一种在叛逆和雅正之间平衡的字体。

    “你有求真的勇气,却不一定有能力承担起真相,”骨玉侍卫双手环臂,自高而下审视跪在蒲团上的亓官殊,隐隐之间有一股和淩霄同源的力量在骨玉侍卫身上浮现,他望着亓官殊,又好像只是在望着那双银白的双瞳,“比如这双眼睛,没有了裁决瞳的裁决人,你有什么本事让淩霄之下万万生灵服你?你凭什么掌管天道法则,审判诸天?”

    骨玉侍卫的话太过尖锐,饶是亓官殊感情淡薄到几乎没有的人,都忍不住握紧了拳头,陷入沉默之中。

    亓官殊摩挲了下指尖,抬起头来:“那就打到他们服,只要我的实力足够碾压万万生灵,哪怕我没有裁决瞳,我也有资格站在裁决的位置上。裁决瞳只是一个身份的象征,但我不需要一双眼睛来证明自己的身份,我站在哪,哪就是法则——

    能力之下,我即裁决,我即审判。”

    骨玉侍卫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言论,他用赞赏的目光望向亓官殊,有些欣慰地微微颔首:“有所失后有所得,看来你已经明白了,只有拥有绝对的实力,才有制定规则,而非遵守规则的道理。”

    说着,骨玉侍卫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突发奇想开口:“你很适合无情道,亓官殊,你想废弃之前所学的苍生道,转为无情道吗?”

    大道无情,芸芸众生皆做粟粒,或一时恩露,或一瞬旱涝,在既定的规则内,天道以无情的冷漠轮回生息。

    亓官殊如今的见解,和对实力的追求,简直再适合不过无情道了。

    了却繁杂的感情,只保留克制理智的相处,这不是非常逍遥的一件事吗?

    “……”

    亓官殊面色不改,若非骨玉侍卫知道他修的是苍生道,还真会误会亓官殊是一位标准的无情道修。他嘴角微扬,不卑不亢否决道:“多谢尊者好意,但我不想修无情道。”

    卫戍丝毫不疑惑亓官殊是怎么认出自己的,他去除模糊声音的法术,声若寒霜冰花:“是为了你选择的真相?他就这么重要,值得你轮回百世,也要回来选择?”

    亓官殊目光坚定,那双银白的双眼回望卫戍的时候,眼中的深意猝不及防让卫戍在亓官殊的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是啊,很重要。”

    第219章 删了镜子账号:这谁?

    卫戍虽然修行的是无情道,却也并非一点感情都没有。他能够理解亓官殊对于【真相】的执着,若非如此,他也不会给亓官殊一块写着【执】字的木牌。

    看到自己选定的继承人拥有如此坚定的目标,卫戍十分欣慰。

    他收回打量亓官殊的视线,他本来就是趁着淩霄不注意,偷偷溜下来看一眼亓官殊,尽管他是尧疆的尊神,下界所受的限制,远比其他神明轻松的多,却也不敢真的扰乱人世的走向。

    卫戍开始将自己的神魂抽离人间,骨玉侍卫的身形逐渐开始消散,他对着亓官殊说出最后一句话:“最快提升实力的方法,是将生死悬在刀尖之上,十二峒是一个修行的好地方。”

    他曾经在十二峒布下了许多毒瘴、蛊虫,这些东西又在阵法的生生繁衍下,形成更加天然的毒林场地。卫戍当年为了用最快的速度,将时镜玹培养成顺手的刀,就是将时镜玹扔进毒林之中,不断重复在死亡在线试探的过程。

    事实证明,在生死面前,人类总会爆发出最大的潜力,也是最快能够熟练技能的方法。

    骨玉侍卫彻底消失在大殿之中,悄无声息,就好像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亓官殊自己的幻觉罢了。

    亓官殊恭敬低头,将右手顺着眉心,落在左肩上,代表对玹尊的敬意。

    良久,他才重新拾起面前的木牌,指腹抚摸了一下木牌上的【执】字,轻声重复到:“十二峒……”

    或许,为了能早日拥有承担【真相】的资格,他要去一次十二峒进行历练了。

    ……

    三日的紧闭时间一晃而过,亓官殊出关的那一刻,感受到阳光穿过繁茂的枝叶,落在他身上的时候,有一种豁然开朗的心情升起,他更加坚定了目标,朝着前方大步走去。

    出关的第一件事就是接受长老们的资格检查,他和鲜梵在沐浴焚香过后,进入净心池中。

    净心池底是一个巨大的八卦阵,阴阳两个泉眼上,打造了两座莲花台,正好够一个成年人打坐在上。亓官殊与鲜梵分别在阴极和阳极泉眼上盘腿运气,灵力在周身运转时,也调动了净心池中的灵气。

    由阴极散发寒雾,阳极蒸起暖流,隐隐之间,升起的两股气流在半空中旋转凝结,形成了太极阴阳鱼的模样。

    而长老们就立于净心池的外圈石座上,同样打坐运气,借用各自的法器,开始布阵验心,检测二人是否符合【纯净】的标准,是否有资格参与大祭司的选拔。

    整场仪式下来,差不多用了一整个下午,等到长老们收回检测灵力,开始评定时,池中的两位也睁开了双眼。

    悬浮在半空中的阴阳图在一瞬间凝结成冰珠落下,溶入池水中,鲜梵亮着双眸走到亓官殊那边,绕着亓官殊转圈:“表哥,几日不见,你的实力好像上升了不少!太厉害啦!你一定会成为大祭司的!”

    刚才的阴阳两极对撞中,亓官殊所在的阴极寒雾气流,其实压了阳极一头,虽然看上去还是构成了阴阳的图腾,却并不平均。

    鲜梵从来不会嫉妒亓官殊,相反,得知亓官殊的实力比自己强后,他比亓官殊本人还高兴。没有什么事,能够比自己有一个实力强悍的未来大祭司表哥,更加让鲜梵高兴了。

    亓官殊深情寡淡,嗯了一声后,拉着在池子里蹦跶的鲜梵上岸,在上岸的过程中,顺便用灵力将二人身上打湿的衣服蒸干。

    鲜梵双手叉腰,骄傲得彷佛是自己考了第一一样:“表哥,我就知道你是整个尧疆中最厉害的!”

    亓官殊:“人外有人,戒骄戒躁。”

    鲜梵连忙捂嘴,乖巧点了点头:“哦——知道啦。那我在没人的时候,偷偷夸!”

    亓官殊看了鲜梵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

    算了,孩子开心就行。

    在两人闲聊的时候,长老们也将二人的检测成果登记在案,大长老拄着蛇头拐杖稳步走来,慈爱地点了点头:“鲜梵、小殊,你们两位都通过了资格检测,获得了竞选大祭司职位的资格,恭喜你们。我族已经接近六百年没有出过大祭司了,不管你们最后谁继承了这个位置,都不可浮躁骄傲,要恪守规章,以身作则。”

    亓官殊和鲜梵对视一眼,一齐行了扶额礼,尊敬回答:“以尧疆为首,谨记族规。”

    “很好,”大长老点头,接过三长老递过来的两只半个巴掌大的银耳环,耳环上雕刻着五毒,下方坠着七只小银条,大长老把两只银耳环分别交到亓官殊和鲜梵手中,“这是代表你们获得大祭司候选人资格的耳环,正式的选拔,将在大祭过后的第七天,由玹尊降下测试内容后,再做决定。在这期间,望你二人严格律己,调整好状态,迎接测试。”

    “是。”

    “是。”

    亓官殊把银耳环挂在自己的左耳上,在净心池的后殿换好衣服后,与在门口等着他的鲜梵一齐出去。

    出门的时候,亓官殊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无聊到嘴角咬着草根玩的百里若,在听到走动的银饰声后,转过头来,视线准确锁在亓官殊身上,对着亓官殊灿烂笑道:“少司官,恭喜你获得候选资格。”

    鲜梵早在邬铃儿的潜移默化下,对百里若不抱有什么好感,听到百里若的这句话后,也是不客气地冷笑一声,但看在亓官殊还在的面子上,并没有说出什么落人面子的话。

    百里若丝毫不在意鲜梵对自己的态度,他对着鲜梵温和一笑,居然破天荒地也恭贺道:“也恭喜圣子阁下获得候选资格。”

    一个自己一直非常讨厌,并且相见都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的人,突然间态度温和地来恭喜你,请问你会是什么感觉?

    反正鲜梵是起了一身疙瘩,面露惊恐,上下打量了百里若好几遍,声音都有些变调了:“你今天吃错药了?居然还会恭喜我?”

    以前是以前,从前百里若对鲜梵态度不好,是单纯嫉妒鲜梵可以近距离接触少司官,还能够围着少司官转罢了。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可是被少司官亲、自承认过,以后要结为道侣的唯、一配偶,有这层身份在,百里若哪里还会再羡慕其他人?

    虽然他并不比鲜梵大多少,却已经站在了长辈的角度,把鲜梵当成了自己的表弟,对自家弟弟和善一点,非常合理。

    鲜梵不理解,不代表亓官殊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他倒是没说什么,只是意味深长地扫了百里若一眼,打断他和鲜梵的“交互”,一人下了一个熄音咒,带着两人离开。

    鲜梵不能开口说话,也没停下对百里若的针对,跟在亓官殊的身后,时不时对着百里若扔点蛊虫发泄,百里若也不惯着,反手也对着百里若下毒。

    碍于不敢把事情闹大,双方都没有施展全力,只是玩闹一般地互相“伤害”,一来二去,也不会真的伤到哪里,所以亓官殊哪怕注意到了,也没有阻止,任由他们幼稚。

    邬铃儿最近不在尧疆,她要和土司一起置办大祭的场景和流程,但她听说亓官殊通过候选资格后,在休息下来的第一时间,就发信息恭喜了亓官殊。

    【恭喜哥哥获得候选资格!大祭流程已经安排的差不多了,哥哥有空的话,记得再复习一下祁灵舞。对了,荧娘已经到了上京,秦政哥哥说他已经安排好了,你不用担心。】

    秦政,亓官殊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不自觉愣神了一下。他好像确实有一段时间没有和秦政交流过了,尤其是他醒来后,一直没有去和秦政联系过,只是在当时思考荧娘去处时,下意识把荧娘安排在秦政那边。

    要说整个玄门中,谁是让亓官殊最能放心把后背交与的人,除了尧疆子民外,就只有秦政了。

    给邬铃儿回了一个好的手势后,亓官殊在置顶的聊天中,找到秦政的对话框。但他的视线却停在了显示屏上另外两个对话框上。

    两个完全空白的头像,包括点进去后,也是什么消息都没有的对话框,就连点开头像查看联系人,都显示该账号不存在。

    他的手机里,什么时候多了两个僵尸号了?还被置顶了?

    翻来覆去也找不到答案,亓官殊干脆直接把这两个号给清列了,重新找到秦政的小窗,亓官殊也不知道发点什么,最终选择发了一个句号过去。

    秦政估计正好也在回覆消息,看到了亓官殊的信息后,没多久就回覆过来:【恢复了?最近感觉身体怎么样,听小妖女说你最近在减肥,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本来当时听说亓官殊醒了时,秦政就想找亓官殊问问情况了,但是他担心亓官殊身体没调养好,想让亓官殊多休息一会,再加上玄宗这边的事也不少,就耽搁了下来,干脆等亓官殊来找他。

    亓官殊:【嗯,可以继续进行计画。你别听铃儿瞎说,我没有减肥,我只是最近胃口不好,已经在调养了,不至于饿死自己。】

    秦政当然知道自己的挚友不会用减肥节食来惩罚自己,他这么说,也只是想缓和一下气氛,不去碰亓官殊的痛处。

    他其实心底明白,亓官殊的胃口不好,多少也和裁决瞳被夺有关,但秦政和亓官殊交友,也不是为了一个所谓的裁决人身份。

    【那就行,计画的事先不着急,你的身体最重要。还有,你送过来的那个怪物,我把她带入天行院了,准备让真话仙去审问,估计五天后就能有结果了,你有什么想法?】

    天行院内关押的怪物级别,可不是异海中的收容物可以比拟的,由天行院的怪物去审,亓官殊很放心。

    他对于荧娘和她弟弟的后续,没有什么太大的想法,只要从中套出新界的消息,就没有价值了,随便秦政安排。

    不过,亓官殊现在更好奇另外一件事:【老墨,你知道我最近有加过什么人吗?我刚才看到手机里有两个空白的置顶号,什么都查不到,你知道是谁吗?】

    秦政刚想说没听说过,就看到亓官殊甩过来的两张截图,截图就是那两位已经被亓官殊删掉的账号。

    秦政把对话框的“没听说过”四个字删掉,面色古怪地望着两张熟悉的账号截图,输入的字删删减减,最后只发了一句:【你认真的吗?你不知道这是谁?】

    亓官殊雾水更重:【什么都没有,我怎么知道是谁?他们是谁?】

    【你什么都看不到?】

    【看不到,一片空白。】

    秦政望着亓官殊发过来的消息,又看了一眼聊天框中两个内容俱全的账号截图,忍不住扬了下眉尾。他并不认为亓官殊在撒谎,他没有必要在这个方面开玩笑。

    那就是说,在亓官殊的眼中,这两个账号就是完全空白的。

    还能有这么奇怪的事?

    为了确认不是自己才能看见,秦政把两张截图转发给了池星乐,问他能不能看到图片。

    池星乐不解其意,还以为是秦政无聊找人聊天,随便找个话题,茫然但认真的回答:

    【看得到啊,不就是瞿老板和七爷的账号吗?不过最近好像是很久没有看见过瞿老板和七爷了,连导游任务都没有发布了,我已经很久没有走过无常了。】

    池星乐看得到。

    只有亓官殊看不到。

    得知这个结论,秦政满心复杂地回到亓官殊的小窗中,犹豫了片刻,试探问道:【你认识相信科学吗?】

    亓官殊:【你是不是想打我相信科学吗?老墨,你魔怔了吧,我们都修行了,还问这种问题?】

    坏了,亓官殊全忘了。

    秦政突然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疼,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悬停了好一会,也没有下定决心打下去,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按了按太阳xue:【没事,随口问问。说不定哪天,账号就可以看了,到时候你自己问问吧。】

    【我删了,没用的东西留着干什么?】

    【你删了?】

    【嗯,不多说了,我去练功了,有空再聊。】

    关了手机,亓官殊进到自己的练功室中开始运气修行,他现在迫切想要提升自己的实力,其余的,都不重要。

    他是随便就走了,留下那边收到已把瞿镜账号消除的秦政陷入沉思。秦政感觉到这背后似乎有些阴谋所在,但他没有证据。

    将亓官殊忘记瞿镜的事往后推了好几轮演算,虽然没有吉卦,却也不算凶。对于自己的占卜,秦政还是信任的,他稍微放心一些,暂时任由发展。

    正好洛淮清寄过来的铜钱到了,秦政当天就找到了赵公明,让他帮忙带去冥府,交给大帝。

    赵公明最近新得一大批功德,还没地方花,接下任务后便立刻去办,秦政则是抽空去了一趟百鬼。

    自商陆回冥府后,百鬼一直处于关门状态,秦政从百鬼的小门进入内部,看到了鬼祟员工们正在开派对,穿着血色纸嫁衣的新娘,和穿着校服的舞蹈学生们在跳社会摇,裂口员工和被碎尸后缝合起来的医生,带着几位男鬼在k歌,假牙放在一旁吃甜品、喝奶茶,穿着寿衣和染血老头衫的老年鬼们听着酒醉的蝴蝶在蹦迪。

    好一副悠闲的景象。

    秦政闭了闭眼,再次睁眼的时候,眼前的鬼祟们已经关掉了音乐,收拾好自己的衣服,一排排站好,对着他鞠了个躬:“天行好!”

    正在吃薯片,过来巡查员工的余瑶也看到了秦政,刻在天行院怪物骨子里的尊敬,让她立马跑到秦政面前:“大人,您今日怎么来了?是来问真话仙进度的吗?”

    秦政摆了摆手,迟疑了一会后,问道:“你们这里有没有谈过恋爱的?我有个问题想谘询一下。”

    都用到谘询这个词了,看来问题不小啊。

    余瑶对其中一位长相甜美,但脸上从眉心到胸前,都有一道红色分割线的白领小姐姐说道:“李姐,你能帮忙吗?”

    被叫到的那位鬼祟用手拂了下头发,主动站出来:“大人有什么感情上的问题,我应该都能分析一二,实不相瞒,我生前是一位感情谘询师,因为帮一位精神有点问题的夫人分析她丈夫是在pua她,并且出轨了,被她和她丈夫用菜刀砍。死了,但我业务能力还在,大人尽管谘询。”

    秦政对李燕点了下头,问道:“请问在什么情况下,一个曾经相爱过的人,会忘记关于这个人的一切?”

    李燕秒答:“那就是不爱了呗,谁会一直停留在过去的回忆当中,在未来的日子里,为什么要掺合一个过去式的疙瘩?”

    “……可是这个过程前后不到一周的时间,并且在一周前,这个人还和他的好友表达过自己相爱的态度,只是昏迷了一段时间后,就变了。”

    秦政努力找补,他可不相信亓官殊会是这么容易说不爱就不爱的人,他要是不爱了,就不会在异海前,专门把一段记忆留在他这保管了。

    这次不用李燕回答,余瑶就抢答了:“那就是失忆了呗,这个简单,要么是脑子里有淤血,要么是中了催眠,又或者是受到太大的伤害,大脑为了保证主体的安全,主动删除危险记忆。而且,只是失忆的话,大人不是随便一个术法就可以恢复吗?”

    秦政眼神闪烁一下,摇了下头:“若是寻常法术有用,就不用特意来询问了。我大概了解了,多谢解答,你们平日在这里悠着点,我已经收到了不止一次保安投诉,说百鬼大半夜里发出奇怪的声音了。”

    余瑶尴尬一笑:“知道了,我们会注意一点的。”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秦政告别余瑶等鬼祟,离开百鬼。

    在回去的路上,秦政的脑海中只剩下余瑶说的那句:受到刺激的伤害,大脑为了保证主体安全,会自主删除记忆。

    受到会威胁主体的伤害么……

    亓官殊到底在异海中经历了什么,居然刺激到——让他的大脑删除了关于瞿镜的一切记忆呢?

    第220章 百里若:哥哥怕黑?

    亓官殊从练功房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吃早饭的时间,房外的休息间中,摆放着叠好的傩服和傩面,从峒楼偷溜出来的鲜梵,正在窗边嗑着瓜子看风景。

    听到开门的声音,鲜梵转过头去,对着亓官殊扬起笑容:“表哥,饿了吗,要吃早饭吗?”

    饿倒也算不上,不过亓官殊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素质有些差,就没有拒绝鲜梵的提议,他看了一眼叠好的傩服,问道:“谁送来的?”

    “大长老,”鲜梵拍了拍手上嗑瓜子的灰,“他说在大祭前,你要和傩服和傩面创建一下联系,今晚你得穿着他们,去祈灵台跳舞,直到你彻底和它们创建‘炁’的关系。”

    每一件傩服和傩面,在正式使用前,都需要和用户有一个“沟通”的过程,来保证在祭祀的过程中,将灵感发挥到最大。

    往常那些小祭祀,用不到太正式的傩服,而且有亓官殊的身份在,足够弥补那份“不重视”,因此,之前的小祭,亓官殊的傩服和傩面都是固定的,使用过多次的。

    多次使用也有多次使用的好处,至少亓官殊和傩物之间的灵感联系非常强。

    可这一次不一样,理南的大祭是亓官殊作为少司官身份,主持的最盛大的一次祭典活动,整个理南的南疆人,包括一些受邀前来的游客、大人物,都会参加这次活动。

    为了保证祭典的庄重,亓官殊也要穿上特别制定的傩服,以及尧疆中能力最强者制作的傩面,来完成理南大祭的祁灵开场。

    听完鲜梵的解释,亓官殊表示理解,坐下来等待早餐的送达。

    太久没有回尧疆,脱离了好长一段时间的术士身份,只要稍微一想到两天后的祭典,亓官殊难免还是会有些紧张,只不过他面色不显,旁人看不出来。

    看到亓官殊坐下,鲜梵跟着坐在亓官殊旁边的位置,把双手都叠放在桌子上,小心翼翼地露出半个脑袋,用期盼的目光望向亓官殊:

    “少司官表哥……你到时候出尧疆祭傩,可不可以偷偷带上我呀?我从来没有出过十二峒,这次出来,也只能待在峒楼里修行,我也想出去玩……少司官表哥,可以吗?”

    怎么说,鲜梵也还是个未成年的少年,他对外面好奇,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了。若非如此,当初长老们把他从十二峒“借”出来,预参加大祭司候选人的时候,他也不会立马同意了。

    当然了,对于亓官殊的好奇和喜爱,也是有的。

    亓官殊心底好笑,有些无奈地摸了下鲜梵的脑袋:“我可以带你出去,但长老不一定同意。偷出尧疆,若是被长老发现了,你我都是要受罚的。但我作为‘帮凶’,惩罚肯定没你严重,你自己想好,再决定要不要出去。”

    怂恿拥有尧疆司法权力的少司官主动违规,也亏鲜梵想的出来。

    鲜梵的眼神暗下,好像头上的耳朵也在一瞬间耷拉下来,他是不怕受罚,反正在十二峒的时候,他也没少闯过祸。

    但他不想亓官殊也跟着受罚。

    少司官表哥那么完美无暇的一个人,怎么可以受罚呢?

    鲜梵:“那还是算了吧,要是以后你继承了大祭司的职位,被别人拿曾经受罚的事情议论你,就太不值得了。表哥这么优秀,才不可以犯下任何污点呢。”

    亓官殊:“……”

    不留下任何污点。

    亓官殊默默望了鲜梵一眼,没有多说什么。从小到大,类似这样的话,他听得太多了。什么身为少司官,你要以身作则,什么不可存私,不可喜怒哀乐流于表面……

    似乎所有人都认为,他不会,也不可以犯下任何过错。

    他就像是一个“完美”的代言人,任何常人身上允许存在的“缺点”,都不可以出现在他身上。

    就连鲜梵,也是这样认为的。

    可亓官殊毕竟是人,只要是人,就会犯错。压抑一个事物到了极致,要么消亡,要么反弹,很明显,亓官殊属于后一种。

    他早就在异海之中,犯下了尧□□属于少司官的戒律中,最严重的一条。

    尽管他用了一些法子,把这个“错误”掩盖下去,瞒过了长老们的探查,但亓官殊心情清楚,他早就不是“完美”的了。

    “二十八修罗中有一位擅长隐匿气息的刺客,长老们也没有见过他长大后的模样,你若是真的想出去,可以借此身份。”

    亓官殊幅度极轻地扬了下嘴角,对鲜梵抛出诱饵。他不喜欢鲜梵的完美论,所以,他非要违这次规,把鲜梵拉上自己的“贼船”。

    情感淡薄归淡薄,该有的个性,亓官殊是一点都没少。

    这番堪称大胆的言论震惊了鲜梵,他瞪大双眼,完全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他那循规蹈矩的少司官表哥口中说出来的。

    眼中的神色变换些许,鲜梵嘴角动了动,眼神坚定起来,带着几分属于少年试探规则的激动和兴奋,更多的是他的表哥居然和他一样,也会有这样叛逆一面的欣喜,鲜梵用力点了下头,小声说道:“好!表哥,我们偷偷的,不让长老们知道!这事我有经验!”

    一句“我有经验”,成功让亓官殊意味深长地扫了鲜梵一眼。

    他就说嘛,在尧疆这种枯燥乏味的规则之下,除了个别先天心性凉薄沉稳的孩子,有几个会没有过叛逆期呢?

    邬铃儿有,鲜梵有,他——一样也有。

    兄弟两偷偷商量的过程中,备好的早餐也送了过来,鲜梵在听到敲门声的时候,就想着找个掩体躲起来。毕竟他是背着长老溜出来的,可不能被其他人发现。

    可他的动作明显慢了一步,门外的那家夥一点规矩都不懂,不等亓官殊的指令,敲完门后,直接就推门进来,彷佛敲门并不是询问门内人的意见,只是单纯的通知一声,我要进来了。

    鲜梵心头一跳,慌乱之下,就想要往桌子底下钻,却听见一道熟悉的爽朗声传来:“圣子阁下好兴致,大清早来检查地面是否干净吗?”

    “……”鲜梵一愣,猛地回头,“怎么是你!你闲的没事干吗,怎么又来找我表哥!”

    百里若扬了下眉头,颇有些挑衅的意味在里头,慢悠悠走到亓官殊身边,把还热腾的早餐摆好,又对着亓官殊乖巧笑了下后,才回过头怼鲜梵:“比不上圣子阁下闲,还有心情检查地板。我身为修罗之一,时刻关注少司官的安危,是我的职责。”

    鲜梵切了一声:“在尧疆之内,有谁能伤害到表哥?你就是贪图我表哥美色,想要……想要……”

    未成年的小家夥努力想要找出一个词,来形容百里若对亓官殊的心怀不轨,可是他到底没有接触过感情,尤其是和爱意相关的感情。

    支支吾吾的半天,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出来。

    百里若听到鲜梵说他“想要”的时候,面色忍不住微变,有些慌乱和不知所措地看了亓官殊一眼,发现亓官殊丝毫没有被鲜梵的话影响到,安静地开始用餐。

    又发现鲜梵说了半天也没有下文后,才表情稍霁,放松下来。看来鲜梵应该是不知道他心底的想法,还好,少司官也没有听到那些见不得人的话。

    终于,鲜梵找到了词语:“想要霸占我表哥,一个人独享!”

    百里若:“……”

    亓官殊:“……”

    说得很好,下次不要再说了。

    百里若快速打量了一番亓官殊的神色,见他没有什么变化后,才开始思考该怎么回覆。虽然鲜梵说的也没错,他确实存了霸占的心思,也确实想要独享,但他明白,鲜梵并没有想到更深的意思,只是单纯的孩子猜测。

    所以,百里若决定开个玩笑,他龇牙微笑,看上去虚伪极了:“是啊,圣子阁下又能如何呢?”

    亓官殊也没想到百里若能不要脸到这种地步,顺着杆子就往上爬,喝粥的动作微顿,眨了下眼睛后,继续吃饭。

    鲜梵气到跳脚,用力呼吸:“无耻!下流!混蛋!痴心妄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百里若乐了,在亓官殊面前,鲜梵是绝对不会对他下死手的,只敢言语上骂几下,可就是这样,让百里若心情愉悦。

    他就喜欢这种别人看不惯他,又干不掉他的模样。

    不过他也知道见好就收的原理,就在鲜梵气到马上要掏家夥的时候,百里若收敛了表情:“开个玩笑,圣子阁下…不会当真了吧?”

    鲜梵能说自己当真了吗?当然不能啊!

    哑言半天,鲜梵最终选择无视百里若,冷哼一声,坐回到椅子上,开始在脑海中复盘刚才的经过,想要找出一个好的话语怼回去。

    亓官殊吃了个七分饱,用百里若递过来的手帕擦了下嘴角,才对鲜梵说道:“你该回去了,长老若是巡查时,发现你不在峒楼,你可要关禁闭,去不了外边了。”

    准确拿捏鲜梵的死xue,鲜梵撇了撇嘴,点头嗯了一声,耷拉着脑袋从窗户离开,抓紧时间回峒楼去了。

    见烦人的家夥已走,百里若大胆起来,他进门时就看到了亓官殊身后的傩服和傩面:“哥哥,你今晚要去祁灵台通灵?”

    亓官殊点头:“嗯,两日后大祭,你也出疆?”

    “出,哥哥去哪,我就去哪。”

    百里若好不容易得来和亓官殊亲近的机会,哪里会放弃?呵,就算曾经他的阿殊和一个小神官有过来往又怎么样?

    啾啾还说那个小神官是阿殊的男朋友,简直好笑。

    若真是,阿殊怎么会一次都没提起过,又怎么会和他在异海之中,共赴巫山,更是许他以后的配偶身份?

    他就说,阿殊和自己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嘛!

    百里若仗着在修罗中实力高,之前又受了伤,光明正大地翘了衍夜司的班,跟在亓官殊身边,陪了他一天,还顺便蹭到了和亓官殊共进晚餐的机会。

    今天一日的心情都是愉悦的,到了晚上七点左右,天已经黑了,百里若提着灯,送换好了傩服的亓官殊去祁灵台。

    祁灵台的装修并没有太多的现代化设施,这里没有电,却是月光非常凝聚的地方。

    往常来祁灵台通灵的人,都是不需要灯光的。

    只有在黑暗之中,五感才会放到最大,才能在月华的细洒下,最大程度地进行通灵。而在通灵的过程中,旁人是不允许存在的。

    百里若将亓官殊送到祁灵台的石阶前,停下脚步:“哥哥,我明日来接你。”

    亓官殊手中握着傩面,却并没有立刻上去,他将视线从一片黑暗的祁灵台中撤回,落在百里若的身上,轻轻点了下头。

    百里若微笑,他其实想上前拥抱一下亓官殊,可是不可以。

    祁灵台是非常神圣的地方,他不能冒犯身着傩服的少司官。

    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百里若对着亓官殊挥了下手后,转身离开。在他刚转身没走两步时,亓官殊叫住了他:“等一下。”

    “……把灯留下。”

    留灯?

    其实祁灵台并没有一定要在黑暗中通灵的要求,只是后人约定俗成的方法而已,除了个别比较特殊的通灵人,大部分通灵者是不会选择留下光亮的。

    百里若沉默了几秒,有些好笑地转身,藉着摇曳的烛光欣赏了一下亓官殊的样貌,温和笑道:“哥哥什么时候还怕黑了?”

    虽然这么说着,却还是把手中的琉璃灯递到了亓官殊手中,这一次他胆大地用低下头,轻轻与亓官殊鼻尖相蹭,只是短短一下,又克制地站回去:“真可惜,我都有点羡慕这盏灯了。哥哥进去吧,我在门口等你,不怕,我陪你。”

    没有拒绝百里若的示好,亓官殊垂眸,掩去眼底闪过的一抹复杂和痛苦神色。闪得太快,就连百里若都没有发现,只以为是亓官殊害羞了。

    提上灯,亓官殊举起来些许,光亮落在百里若脸上,映得他颜色极好,亓官殊没多说什么,只是看了百里若一眼后,转身朝着黑暗的祁灵台走去。

    百里若就站在他的身后,默默注视着自己的心上人融入黑暗之中,直到光亮彻底消失,才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就地坐在了石阶上,安静等着第二天的到来。

    他没注意到,在他坐下后,收起琉璃灯的亓官殊深深在石阶之上,向下注视着他的背影好久。

    那双银白的眼睛中漫上水雾,眼尾也被染的殷红,眼睛的主人像是在确认视线中人还活着,热切扫视了一番后,才无声启唇:

    “还活着……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