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第 111 章

    第一次弄这些没把握好火候, 玉米烤得邦邦硬,多亏他们两个都还年轻,换做是位戚奶奶那样的老人在这……一口下去能直接将剩的几颗牙给全部硌没。

    好在鸡还没什么问题, 敲开黄泥掀开荷叶时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 就连赵岁岁这个一点都不饿的都忍不住地抬起了头来。

    戚长夜早就洗过了手,也顾不得烫,用帕子垫着扯了一条汁水淋漓的鸡腿下来, 扬声叫了戚桐一句。

    小哥儿在院外收着东西,跑过来时一双眼睛晶晶亮亮的,戚长夜将鸡腿递给了他,又扯下了另外一条递给赵岁岁。

    一连忙活了这么多时日, 一家三口可算是能放松下来、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起享受上一顿美味的晚饭。

    大大小小地谁都没有再多说话。

    赵岁岁又学到了一种新的做法, 整个人都新奇极了,戚大哥实在是懂太多太多他连听都没有听说过的花样了。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了解来这些东西的, 赵岁岁感觉他就像是个谜一般。

    戚长夜终于填饱了肚子,也有精力思考一些其他的事情了, 这一上午又卖出了二十多两银子。虽然村里的猪肉价格不高, 但架不住这头野猪的重量太大,就算送出去了不少猪肉余下的分量也依旧可观,算上那些半卖半送的骨头下水,二十两银绰绰有余。

    赵岁岁将钱交给了他, 戚长夜也没有拒绝, 两人顺便核对了一下他不在家的这段时间的花销和收入,将这段时间的帐给重新补记了一番。

    赵岁岁用正字记账,戚长夜也有一个小小的账本,两人进屋清点了一番家里现有的那些银钱——起初赵岁岁还想出门避开的,却被戚长夜给留了下来, 毕竟再过段时间就是准备着要成亲的人了,这些东西也什么要避他的必要。

    赵岁岁没说话,头低的死死的,全然看不出白日时的那点机灵劲儿了。

    等到这些全部忙完,戚长夜也有了新的事情要做。

    ——做酱。

    他抬起头瞧了瞧天色,在心里面估量了下时间,刚穿过来时戚长夜很难只靠天色就判断出具体时间,更多时候都是需要系统在旁辅助,不过他在这儿待了这么久,现在早已熟练掌握这项技能了,否则也不会胆敢跑到深山里去。

    用不了多久就会天黑,不过闲着也是闲着,戚长夜问了赵岁岁那几个他带回来的麻袋的位置,进到仓房开始一个个地翻找起来。

    他带回来了不少东西,大大小小的赵岁岁见过的没见过的各样物品总共能有十来包之多,戚长夜这段时间攒出来了不少辣椒,又在山里寻到了几大株川椒,茱萸这东西虽然也能当做辣子来用,却不适合吃上太多,放到菜里调味还行,用来做酱就有些不合适了。

    戚长夜准备一次弄出两种酱来,一是甜辣酱,另一种则是在后世非常流行的蒜蓉辣酱。

    相对来说蒜蓉辣酱要比甜辣酱更好做上一点,赵岁岁将家里装蒜的竹筐给拎了过来,这次倒没使用他之前在林家买的成辫的大蒜,制作辣酱的话最好还是使用老蒜更合适上一些。

    戚长夜估量了下自己收集的辣椒数量,第一次做没必要做上太多,想了想便只拿了二斤蒜出来,与赵岁岁坐在一起一人一边剥了起来。

    去皮以后重量自然又减轻了一些,戚长夜又往里添了一个,剥好的蒜要被打成蒜泥,戚长夜只能又拿起了他的老朋友——那根擀面杖和捣蒜泥的坛子。

    不过他已经在心里盘算起了自己做一个破壁机的可能性,那东西看着似乎挺有技术含量的,说白了就是一个密闭的容器和里边的几片锋利的高速旋转的刀片切割,现代化的简单快捷的版本他弄不出来,肉摊上的那种手摇式绞肉馅机总该是能制作出来的吧?

    只要将这两边参考一下……做出的东西哪怕只有现代版本的五分之一甚至十分之一呢,也要比这边实打实的全靠手打要快速上太多太多了。

    第一步当然是去找铁匠打磨刀片,届时恐怕只是几枚小小的刀片就要费上不少银钱,不过戚长夜现在存款充足,这根本就不成问题,戚长夜干脆想着直接将图纸给研究出来到时候交给铁匠一起打了,如此能省去他的不少事情。

    他用刀背将蒜拍开,切成小块后倒入了坛子里捣了起来,他更喜欢将这东西弄得细腻一些,在捣蒜时也多费了几分心思,弄好了蒜又取了一斤小辣椒出来。相对来说最好是用小米椒来做这些东西,但很不幸他的辣椒并不是这种,这次倒是没有直接放到坛子里面去捣碎了,而是一点点地将其给剁碎开来。

    材料备完便是酱汁,几样调味料纷纷倒入碗里,又添了些酒和白糖进去搅匀,热锅下油倒入蒜末,这时火势绝不能大,否则很容易发糊发苦,翻炒两下后将辣椒碎也倒了进去,戚长夜又往里添了几勺姜粉。

    戚长夜将酱汁也倒了进去反复翻炒,直到锅里的东西全部搅匀,赵岁岁被突然窜起来的辣味呛得鼻头发酸眼眶通红,只得走到了门边站着,靠着墙壁往屋里看。

    戚大哥指了指角落袋子里的水果,让他帮忙将其给洗了,赵岁岁自然不会拒绝,拎起袋子就走去了井边。

    到这一步其实便已经完成了大半了,放在锅里熬煮上一会儿就能出锅,戚长夜清洗了两个坛子,仔仔细细擦干里面残留的水份,只等着出锅以后将这些蒜蓉辣酱倒入其中。

    这东西并不像虾酱那样能长久保存,毕竟里面放的盐本身就不是很多,不过戚长夜做的数量也少,他已经想到了不少用蒜蓉辣酱做出来的吃食,要不是肚子已经被叫花鸡给填满了高低要切块肉来用小泥炉子烤上一下。

    待到他将蒜蓉辣酱盛了出来,转身又开始忙活起了甜辣酱。

    这次用的辣椒数量要比刚刚多上一倍,虽说茱萸也有辣味,但茱萸和辣椒到底还是两种植物,归根结底还是存在着很大的不同的。

    戚长夜并不清楚这个朝代的人对于辣度的接受能力,在空间里弄出来的都是些不辣的红椒,与刚刚是同样的流程,如剁饺子馅般将辣椒剁碎,正忙碌着的时候赵岁岁刚好拿着洗好的苹果和梨子走了回来。

    这两种水果都是他从空间里找出来的,一种是用积分买的另一种是前几日时签到送的,戚长夜将其切碎成块,放到已经清洗后的捣蒜泥的坛子里面捣成了果泥,赵岁岁对此非常不解,戚长夜便抬起头来向他解释道:“这样做会使酱更清甜。”

    捣好的果泥直接倒入盆子里面,添了糖盐醋酒等调料搅拌均匀,甜辣酱的调料要比蒜蓉辣酱多上一些,还要加些黄豆酱进去。戚长夜倒是也会用黄豆做酱,这是他的老家……也就是那座小小的县城里人人都会做的东西,戚长夜小时候见过不少人做,对此至今记忆犹新。

    不过黄豆酱可不是辣椒酱这样一天就能做完的东西,工序更复杂时间更久,耗费的人力精力也要更多,最少最少也得耐心等待上一个月的时间,制作的过程也相当麻烦。

    黄豆发酵时会有一种奇怪的味道,戚长夜不太喜欢,这才这么久的时间都没动过这个念头。

    不过这个朝代可不止他一人会做这东西,镇子里面也有卖的,虽然味道远远比不得戚长夜小时候曾吃过的,但也可以说是能够入口,上次他去镇里面时买过几斤,现在仍在家里放着,如今正好到了能被派上用场的时候。

    水果辣椒酱缓缓在锅里熬制起来,戚长夜又趁着时间重新弄了一盆蒜泥,待到辣椒酱快出锅的时候将蒜泥给倒了进去,往里洒了一大勺酒,煮上片刻熄了灶膛里的火苗等待着锅自动放凉。

    赵岁岁其实一点儿不饿,他本来就已经吃过饭了,刚刚又跟着戚长夜吃了些鸡肉,本来今晚是一点都不想再吃了,可闻到这辣椒酱的味道……心里又突然好奇起来。

    戚大哥做的东西从来没让他失望过,赵岁岁又从没见过这种红艳艳的被叫做是辣椒的植物,想到刚刚那股刺鼻的味道,心里顿时好奇起来。

    戚长夜拿了一个馒头切成薄片,倒了些油下锅去煎,这次他倒是没再往馒头片上裹鸡蛋液,捏了一片馒头片递到赵岁岁的面前,又取了一片夹了点辣椒酱上去,两片扣住左右一抹,馒头片上便多了一层红艳艳的痕迹。

    因为不清楚辣度的缘故戚长夜夹的也不是很多,只朝着赵岁岁抬了抬手:“尝尝?”

    赵岁岁接过咬了一口,咀嚼了两下后便眯起了眼睛。

    戚长夜又将那个装着蒜蓉辣酱的坛子推到他的面前:“明天弄一条肉烤了,后院还有带绿叶的青菜吗?到时候将肉刷上层酱,直接用菜叶包裹起来,特别好吃。”

    烤肉的话家里还差一些烧烤料,不过那东西就更好做了,全都磨碎了搅和在一起就能拌出一小盆来。

    想到烧烤……牛肉这东西并不好搞,但市面上的羊肉还是有一些的,不过价格要比猪肉贵上不少,因着价格高昂的缘故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能买到。

    这倒不是什么值得关注的问题,大不了有空找阿福问上一声,这点小事还不需折腾褚掌柜一趟。同福酒楼里是有着羊肉脍售卖的,大不了让酒楼那头订的时候多带上半只将他的那份也捎带出来,又或者其实根本就不用这么麻烦,找戚大伯戚三这些对村子里非常了解的人打听上两句,附近要是有养羊的人家肯定是瞒不住的。

    尽管这酱非常好吃,他们两个却依旧没吃上多少,本身就不是很饿,又是晚上的时间,吃太多就没法睡了。戚长夜将坛子放了起来,与赵岁岁一起将那些用过的锅碗瓢盆都洗刷了个干净,吃完就睡不是很好,两人又在院子里面忙活了一会儿,趁着天色还没彻底昏暗下去时将隔壁院里晾晒着的衣服给收了——因着今日卖肉的缘故衣服上也沾了一身的血腥气息,赵岁岁回来便将其给泡水洗了晾在外面了。

    两人一同忙活了半天,赵岁岁抱着衣服走进屋里,路过戚长夜时正瞧见他蹲在墙角摆弄着袋子里的什么东西,神情瞧着格外专注。

    赵岁岁疑惑地走了过去,戚长夜闻声抬起头来,朝他扬了扬手里的东西:“明天我们拿这个做蜡烛。”

    赵岁岁:“!”

    第112章 第 112 章

    乌桕子制蜡的传统古已有之, 在现代的各式资料中有着相当多的文献记载,自从某日戚长夜意外在山上发现了棵乌桕树,他心里便已经有了念头。

    不过那时候还不到日子, 远远没到乌桕子能采摘的时间, 戚长夜只能暂且将蜡烛的事情给搁置下来,就这样一直放到了现在。

    现在其实也没有到大批量的能够采摘的时间,不过戚长夜意外发现有些已经能够用了, 便将它们给带了下来,想着先做上几支试试手。

    乌桕子这东西不好采摘,有些像是被缩小了无数倍的棉花,外形又有些像是薏米, 需要人们手动地一个个地将其从枝干上剥离出来, 是件相当繁琐的事情,采摘起来没比树莓容易上多少。

    戚长夜当时在深山中, 没时间精力弄得那么仔细,只能先将乌桕子多的部位一簇簇地剪了下来, 回家以后再慢慢打理。

    第二日一早, 三人简单弄了些吃的,一齐坐在石桌边缘摘起了乌桕子,桐哥儿捏着小小的圆圆的白乌桕粒放在眼前看了又看,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样的小东西是怎么能够变成蜡烛的。

    整整一麻袋的乌桕枝, 一家人折腾了一个多时辰最终只收获了一簸箕的乌桕子来, 不过他们家里氛围和睦关系也好,边弄着东西边闲聊着天,做起事来也不觉得无聊。

    戚长夜不常说话,往往都是赵岁岁和桐哥儿在一旁闲聊他在旁边仔细听着,岁哥儿正好借着这个时间将这段日子家里村里发生的事情告知给他, 雨婶子家的事情自然也不例外,戚长夜扒着乌桕子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知晓。

    第一步便是将其简单冲洗,打了水来洗上一遍,也不用洗得太过细致,主要目的便是洗去上面的浮灰和脏污,只不过通常来说乌桕子也不会很脏。

    洗过以后直接将其下锅去煮,一直煮到发软为止,煮后的乌桕子会颜色变深发黑,再不复在枝头上时的那般白净。

    戚长夜想着家里不如单独抽出一口锅来,以后专门用来弄这些不能吃的东西,免得和日常生活炒菜做饭的锅搞混。

    最重要的一步莫过于分离乌桕子表面的那层蜡质,大部分人都会选择用一个筛网一样的东西往下搓刮,戚长夜找了一个沥水用的筛网,盛了一勺乌桕子进去搓磨起来,便有如麸糠一类的棕褐色粉末一层层地渗透下来,在下面的盆子里面簌簌落了薄薄一层。

    这一步又耗费了他一个多时辰的时间,起初戚长夜还站在那里,后面干脆直接找了凳子过来,赵岁岁去取了块肉切成了片放盆里腌制,说好了今日要吃烤肉,总是要提前腌制上一段时间的。

    赵岁岁在灶上忙活,戚长夜可算是也折腾完了这步,磨出来的那些粉末放到锅里重新熬煮,戚长夜拿了两根做失败的半成品竹箭当成筷子在锅里搅动,锅中的颜色竟给了他一种在熬制奶茶的错觉。

    一直煮到了蜡油出现,戚长夜才将其捞了出来过滤静置,到这一步今日的活计就可以说是暂且告置一个段落了,接下来需要暂且搁置一个晚上等到次日蜡油凝固,才能进行下一步工序。

    戚长夜找了个盆子将蜡油盖上,端到一旁放了起来。

    他这一日一点都没有想要出门的意思,一连在外面折腾了那么多时间,如今只想着在家里好好待上几天休息上几日。忙完了这些又去屋里研究起了绞馅机的图纸,一口气在房间里面坐了半天,等到赵岁岁出声叫他才回过神来。

    若非必须要在外面弄些吃食物资,戚长夜其实一点都不爱出门,不过只需再等上一个多月,等天气冷了村里人便几乎都不怎么出门来了,届时整个村子里面都空空荡荡的,家家户户都在屋里猫冬。

    他本想着用泥炉子来烤肉的,不过泥炉子的开口实在是有些小,戚长夜又琢磨着用黄泥做一个室外用的烧烤炉子来。虽说今日他们肯定是用不上了,不过想做就做,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戚长夜很快又开始倒弄起来。

    村子里的生活就这点好,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不需要像现代那样还要考虑家里有没有地方去放,院子杂物间储物的仓房地窖随便哪个都能放上一堆东西。

    做烧烤炉子倒是要比做普通泥炉多费上不少时间,毕竟体积也摆在那里,好在戚长夜做事本就耐心细致,他做东西其实比赵岁岁还要认真,若是他也跟着赵岁岁一起编制竹篮缝补衣服的话……其实还真不好说到底是谁做的更好。

    毕竟连制弓这样精细的活戚长夜都能亲手完成呢。

    等他将新做出的泥炉子也放到了一旁,赵岁岁那头也准备完毕了,戚长夜先烧了些水煮了一小壶花茶出来放到一旁慢慢晾着,这才进屋取了张铁网出来罩在炉上。赵岁岁折了些紫苏叶来清洗干净,几人围在小泥炉边,因着炉子不大的缘故每次烤的数量也都不是很多,但在这样的静谧午后也算是段相当幸福的舒适时光了——

    次日一早,戚长夜便起床出屋看他的蜡烛。

    昨日放在角落处的盆子里已经凝结出了片白色的蜡块,戚长夜不由得松了口气来,赵岁岁就站在他的身边,一双本就圆润着的眼睛睁得更大更圆。他甚至还不可置信地伸出手来轻轻摸了摸那一小盆蜡,与他记忆里的蜡一模一样,只不过是白色的蜡块,还没有经过加工变成蜡烛。

    加工的步骤相当简单,甚至还可以说是非常减压,戚长夜去柴房里面挑挑拣拣了半天寻了一根竹子出来,与赵岁岁一起将竹子截开分成小段做成细长的竹筒。

    他们小心地在竹筒底部钻出个孔,将棉线从竹筒底端穿了进去,缓缓将其固定在了竹筒的正中间处。

    戚长夜又将盆里的蜡块取了出来,用容器装了以泥炉加热,众所周知蜡会在一定温度下融化成液体,到时只需将蜡液重新倒入竹筒,再度凝固后就是一只崭新的蜡烛了。

    他们共灌出了七支蜡烛,等待凝固的过程里,岁哥儿一直在旁边看着,似乎格外惊诧于这神奇的转变,赵岁岁怎么都没有想到蜡烛竟然是用这种他觉得眼熟的树上结的东西制作出来的。

    “除此以外还有不少东西可以被用来制蜡,比如蜂蜡,不过蜂巢不太好找,做出来的蜂蜡也质地偏软容易变形,相对来说并不适合制成蜡烛。”

    “也有人借助蜡虫蜡树等物制造这些,总得来说其实有不少材料能够使用,不过我只在大山里面发现了乌桕树的存在,便也只能用乌桕子来做这些了。”

    赵岁岁满眼欣喜崇拜地盯着他看。

    “过段时间我再去山里弄上一批,一棵树能结出不少乌桕子来,等到晚上燃上一支试试效果。”

    上次买的那些蜡烛质量实在是太差了,戚长夜一点儿都不想用它们,但岁哥儿眼睛不好时常需要蜡烛照明,这也是戚长夜干脆选择自己做这些东西的重要原因之一。

    日后若是做得多了,说不定还能送到镇里面卖,不过乌桕子做出的都是白蜡,自己家用当然没有任何问题,要是送到镇里面卖就要再多废上些心思了。

    比如将其换个颜色,红色肯定会比白色更加好卖上许多。

    再比如在上面添加些雕花或者纹路,现在能用竹子作为模具,等到数量提升上来肯定是要专门打造专用的模具的,戚长夜又联想到了后世那些造型各样的香薰摆件,现代社会甚至专门衍生出了不少蜡烛的文化和爱好者,数不尽的造型等待着他们去慢慢挖掘。

    赵岁岁压根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家能卖上蜡烛,这段时间他们家光是在照明物品上就已经花费出了大量银子了,赵岁岁敢说就算是那些读书的人家都未必能舍得这样使用蜡烛,戚大哥却似乎是全然不在意这些,点起来都好不心疼。

    他家每月最少会在蜡烛上花费二百文钱,因着现在天色还没到特别冷的时候,有些夜晚通常会在院里生起火盆照明,也能勉强节省下一些。待到开始落雪以后想再这样就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了,蜡烛的用量肯定也会多少不少,一般人家都承受不起这样的价格。

    戚长夜曾忍不住想过村里的孩子为什么会这么多,恐怕与天色一黑就宛如被封印无法在继续做事的黑暗环境有着直接联系。

    “以后咱们家就再也不用去买蜡烛了!”赵岁岁感慨起来。

    戚长夜点头,将这几支蜡烛收了起来。

    第113章 第 113 章 ……

    戚长夜在家里度过了一段非常规律的日常生活。

    晨起进山辰时归家, 时不时地往家里面带回一些大大小小的各式猎物,无论是飞禽走兽还是河里的鱼虾,眼下都是正肥硕着的时候, 若是遇到了肚里揣崽的戚长夜也会将其放归山林, 这也算是秋末猎户上山打猎时心知肚明的“规矩”之一。

    新制出的蜡烛燃烧效果很是不错,比戚长夜在镇子里面重金购买的还要好用上几倍,山上有着不少乌桕子树, 比起原材料是否会缺少显然还是制作蜡烛耗费的时间精力更需要他们费心关注,栗子的生意戚长夜只准备做这一年,乌桕子蜡烛却是想着要长长久久发展下去的,要考虑的事情自然也会多上许多。

    他安稳地窝在家里享受生活, 有些人却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急得晕头转向, 雨婶子又在村里找了好几日的时间,仍旧没查出一点线索, 眼看着温度逐渐转凉家家户户的汉子们也都要回去忙活自家的事情,雨婶子终于咬了咬牙, 下定决心同村长他们上门求助戚长夜了。

    “所以, 你们是想求我帮你们找人?”戚长夜抿了口杯里的水,明明这具身体的年纪也不是很大,却莫名也有了养生的习惯,茶壶里泡的是几粒枸杞, 详纠起来还是之前某次和岁哥儿一起上山里时摘的那些。

    绝大多数都被卖到镇子里了, 不过他们自己也留了一小袋子,本来是想着留着煲汤做菜用的,前几日戚长夜往仓房里面收拾东西时顺手将其拿了出来,这一部分是他特意放在外面的。

    他手里的那个杯子则是歩氏镖局的汉子们送的暖房礼之一,村人多用陶褐泥碗, 舍得用瓷器的少之又少,歩氏镖局的汉子们又不缺银钱,送的东西不能说是多么精致吧但也绝对不是特别常见的货色,便是三叔公家都从没见过这样的东西。

    雨婶子直勾勾地盯着那套杯盏,皱着一张长脸也不答话,惹得村长在旁连连看了他好几眼,对她的不满几欲要喷薄出来——这明明是你家的事情,要不是为了你我们怎么会到这里来?你却开始嫌上丢脸不出声了!

    难不成这村子里面只有你一个人觉得找上戚五是件丢脸的事情吗?

    这种时候你倒是想起丢脸来了?儿子丢了你想起找了,说什么都不让报官,最后竟还找到了外族人的身上去了!

    村长的不满肉眼可见,三叔公的表面神情看起来则要平淡上许多,这还是他们两个第一次进到戚家的新院里面,上次暖房时村长在院里走了一圈,却没来得及往屋子里进,当时他的心思和注意力都在褚掌柜和步大当家那些镇里人的身上,对周边情况虽有了解但到底也不是那么全神贯注。

    他对戚家的唯一印象就是青砖瓦房和一眼望不到顶的高墙,因着戚五他们住得太远的缘故,很多时候族里的人都会刻意忽视掉他们,即便是村长也是如此,他们两个却没想到……这才短短几月的功夫,戚家竟然已经变成了副他不敢认的模样——

    偌大的院子被收拾的干干净净井井有条,角落里支着几根竹制的架子,上面晾了几大块鞣制好的皮毛,只等着过段时间岁哥儿将其给缝成衣物。

    灶房里面正氤氲着热气,那是戚长夜早上刚和好的面糊正在下锅,这几日戚长夜一直在家研究这个。

    辣椒酱的成功给了他信心,他又试着做了两种酱料出来准备在家试验一下煎饼果子和酱香饼,不过这东西的面糊不太好调,前两日都不幸翻车。

    戚长夜和岁哥儿在灶房里面复盘思索了半天,前后更改了好几种面糊的调和比例,今日村长恰是在他们准备试这改良后的面糊版本时敲响了门,戚长夜觉得应当用不了多久就能顺利试验出来。

    戚长夜将人迎进了屋里,准备好的面糊却不能耽搁,岁哥儿便在灶房里面自己弄了起来,反正这段时间戚大哥早已同他仔细讲过具体的过程了。

    三叔公虽年岁不小,人却并不糊涂,甚至于“人老成精”这词正适合他,进院以后先是看了看那口新井,视线再在院子里面环视了一圈,最后落在那几张狐狸皮上,心里一并有了念头。

    不过现在并不是他说这些的时间。

    “再怎么说我也是村里的人,乡里乡亲的,若是能帮当然也要帮上一把,只不过这……偌大的一个镇子,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无缘无故地突然失踪呢?”

    戚长夜摩挲着手里的杯子,抬眼看向雨婶子:“听说这几日村里去了不少的人,却没人能找到郑家宝的下落,我有些疑惑……郑家宝到底是真的失踪了,还是自己躲起来不想见你呢?”

    “婶子你又为什么死活都不肯报官呢?你就不怕郑家宝是真的遇到了什么事情、耽误了最佳的救人时间吗?”

    戚长夜在第一次听赵岁岁同他讲这事情的时候就不太理解了,一个活生生的汉子平白失踪了,雨婶子为什么不愿报官?若是村长或一众族老为了村子的名声不想报官还能勉强理解——其实这事儿戚长夜也不是特别理解,但雨婶子这个做娘亲的、而且是偏心程度整个村子都人尽皆知的娘亲……她为什么没闹着报官呢?

    “婶子,你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戚长夜又抿了一口:“我可以去,但我不想白跑一趟,或者若是真的被我给找到了……什么都不清楚的情况下万一伤到郑家宝就不好了。”

    “你可别到时候再怪罪上我。”

    戚长夜的声音平静极了。

    郑村长和三叔公的视线也一同望向了她。

    事实上,这几日这两人心里也在琢磨这事儿,毕竟雨婶子的态度实在是与往常存在太大不同,别的不说,单是郑家宝会被镇里的老爷看中带去镇上做活这事儿就很是蹊跷,不是他们看不起郑家宝……好吧他们就是看不起郑家宝,这汉子被雨婶子和他两个哥哥彻底惯废了,一年到头只知道吃喝玩乐,村里人实在是想不出来他身上是有什么优点能被镇上的老爷给看中、甚至愿意给他一份长期工活的。

    第一次听到这消息时村长差点不顾形象地掏起了耳朵,还以为是自己年纪大了耳朵出了问题,后面才开始试着接受,但也依旧想不明白。

    可若是整件事情都是阴谋,或者从一开始就存在着欺骗,那这一切似乎也不是这么难以理解了。

    雨婶子咬牙站在原地,戚长夜也没那个耐心等她,见她没有要说的意思便准备挥手“请”人离开。

    戚长夜的脾气并没有他平时表现出来的那样好,否则他年轻时也不会一言不合就与人动手了,对赵岁岁他们有着耐心,却不代表能对所有的人温柔相待,尤其是他本身就看雨婶子不太顺眼。

    雨婶子颤抖着身子,一边怕他真的动手,一边又犹豫着该说些什么,直到最后才狠下心来咬了咬牙:“我、我知道的也不是很多!”

    戚长夜抬眸。

    雨婶子深吸口气:“我是真的不太清楚小宝究竟在镇里做些什么,刚开始问他他什么都不说,后来去镇里给他送东西时又问了一句。”

    雨婶子报了一个地址:“那已经是小宝去镇子里的半个月后了,小宝传话让我在那边等他,我去给他送了些衣服,小宝给我了我半两银子,说是他的工钱,我也是在那时候最后一次看到小宝。”

    “我只知道……只知道那似乎不是什么正当买卖,好像不能放到台面上来。”雨婶子擦了擦眼睛:“那时候他应该就有了想要回家的想法了,我怎么就没注意到这点呢!”

    雨婶子又开始哭了起来,一开始让她来寻戚五时她心里其实是相当不愿的,毕竟这相当于求到了自己最讨厌的人家头上,可进了屋里站了这么一会儿,雨婶子又冷静了下来——如果说这村子里还有谁能找到她家小宝,或许也只有戚五能做到了。

    戚五以前本就是在道上混的,之前他家暖房宴时又一口气来了那么多汉子,一个个的哪个人瞧着都不太好得罪。

    “那你觉得,郑家宝出事回不来了和郑家宝自己躲起来了,哪个可能性更大一些?”

    雨婶子皱着眉头,过了半晌才道:“我不知道。”

    她狠了狠心,终于全部托盘而出:“小宝悄悄和我提过一句,说千万不能被其他人知道他在做什么,否则……否则家里人都会被他连累,指不定要连累杀头呢!”雨婶子的声音极轻,要不是屋里太过安静旁人几乎听不到她在说些什么。

    所以她才不敢报给官府,只能在村子里叫人自己去找。

    “而且……而且之前小宝的脸色也不太对,和我说话时总是盯着旁边人看,我总觉得他似乎是在提防着什么。”

    郑村长气的瞪圆了眼睛,指着雨婶子念叨了好半天,要不是在戚长夜家里甚至就要出手打人了。

    “这样大的事情你先前怎么不与我说?这段时间村里出了多少汉子去帮你的忙?你是要把咱们村里全部害死啊!!”

    郑三叔公眸光也阴阴森森的。

    戚长夜想了想,没理这两个人:“你把郑家宝的事情仔仔细细同我说一遍。”

    其实她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是提供了下上次与郑家宝见面的时间地点,戚长夜又多问了几句其中细节,简单敷衍了两句就将他们打发了回去,郑村长和雨婶子一起走出了戚家院门,郑三叔公则要稍稍落后上一步,他似乎是有些话想与戚长夜说,余光一扫瞥见刚从灶房里走出来的赵岁岁,到口的话又被其给咽了回去。

    郑三叔公只得无奈离开。

    赵岁岁走到他的身边,与他一起见着几人背影渐渐走远,“戚大哥,你真的准备去帮他们找吗?”

    戚长夜想了想:“不一定,但我必须得知道发生了什么。”

    赵岁岁点了点头,走上前去将大门关好,戚长夜安静地站在原地,认认真真地思考起来。

    以这朝代的医疗水平应当是没有什么买卖器官嘎腰子一类的行为的,那郑家宝会被骗到什么地方呢?且他还说是会掉脑袋的营生……起初戚长夜还考虑着会不会是去了赌坊花楼一类的地方,现在看来确实是要重新思考一番了。

    第114章 第 114 章 ……

    托原主的福, 短短几日的时间里面,戚长夜将自己本应这辈子都不会去的几个地方都走访了一遍。

    诸如花楼赌坊等常被称为下九流之处的某些地方,原主常常光临此处, 至于戚长夜则还是穿越过来的头一回。虽是第一次去, 但他其实也并不陌生,先是进到赌坊里边摸上了几把银子,转道又去了花楼里面听了两首小曲儿。

    赌坊这地方……他在现代时倒也不是一无所知的, 不过这朝代的牌桌玩法和他了解的那些存在着不少出入,两个朝代都是以着骰子为主。

    戚长夜上桌摸了几局,初时还对此有些陌生,一连输了五两银子, 第六局起逐渐摸清了玩法和套路, 下手也开始大胆起来,一改颓势连连取胜。

    不但刚刚输的银子全部都原模原样地赢了回来, 甚至还以此为基础倒赚出了三两银来,戚长夜只赚了三两银子便收了手——他此行的目的是来查探消息的, 而非靠着赌坊给家里赚些银钱, 小赚怡情大赌成瘾,戚长夜向来控制的极好。

    他其实共赌赢了十两银子,不过戚长夜又刻意操纵着输了几局赔了些银钱进去,使这一切都显得更加正常合理, 也就是说戚长夜今日先是连输五两又是连赚十两, 而后又慢慢悠悠地输了二两银去。他下注的砝码不小,玩的又是个刺激心跳,镇上赌坊规模本就不算特别的大,不大一会儿地功夫大半个赌坊的人便都聚了过来旁观起他们这桌。

    这里面又有不少人都认识戚五,毕竟再怎么说原主也是这地方的常客, 戚长夜穿越过来至今满打满算也不过就三个月出头的时间,也不至于个把月没来就被其他人给忘了个干干净净。

    甚至连赌坊当家都走了出来,笑眯眯地朝他打着招呼:“戚五弟啊,可是有段时间没过来了。”

    赌坊老大姓祁,读起来倒是同戚五的戚差不太多,同样是个身材高大的健壮汉子,不过却常常笑眯眯的对谁都是这副模样,是只货真价实的笑面虎。

    谈笑风生时瞧着这人和蔼可亲的,收起银子却也毫不手软,明明前一日还同你称兄道弟互为手足呢,第二日就能把所谓手足的人的身上的手足给砍下来抵债。

    戚五甚至曾亲眼见过一次,回家以后反胃吐了大半天的时间,这事倒是给戚五长了不少记性,所以戚长夜才能在刚穿越过来时没不幸背上几两银子甚至几十两银子的外债。

    若是在戚长夜的全盛时期是一点儿都不怕这些赌坊汉子的,可他刚穿过来时后脑勺刚遭了孙二的一下,那时候整天晕头转向的连床都下不去,要是被赌坊汉子找上门了还真不好收场。

    戚长夜也仿着记忆里的戚五的样子朝人笑笑:“这段时间家里太忙,一点都抽不出时间出来,家里也实在是没银子了,这不可算是找到了个机会,连忙来祁大哥这儿过过手瘾。”

    那姓祁的汉子笑笑:“好,五弟随意。”

    他来的时候戚长夜正开始今日的连输生涯,边同周边的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搭话边观察着赌桌上的情景,一连输了五两银子,他脸上便做出了懊恼之色来,朝着自己胸口处的钱袋子摸了几下,随即长长地叹了一声:“唉,人都说新手上桌运势最盛,闭着眼睛都能赢钱,我想着我都隔了这么长时间没来了怎么也能算是半个新手吧?偏偏输的比以前还惨。”

    戚五以前可没一次输过这么多银子,戚五这人是比较好赌,但同样相当小心谨慎,一旦有了输的兆头便念叨着要换个玩法或直接下桌,祁汉子算计了他几次都没让他中招。

    祁家汉子笑道:“赌桌之上输输赢赢实属正常,正所谓有得必有失,男子汉大丈夫一时失利算不得什么。”

    戚长夜也笑:“祁大哥说的对,那我再来上一盘。”

    祁汉子正想回他,突然有事被叫了出去,场上只留了其余一众看热闹的人,戚长夜刚取了一块银子出来,又犹豫着收回了手:“我今日输得也太多了些,莫非我今日运势本就不易上桌,所以老天爷在警告我小心破财?毕竟这可是五两的银子……”。

    戚长夜做出一副心疼又舍不得的模样,“怕是整个镇里也没有几个能像我这样一天输进去五两银子的人了。”

    旁边围观的一众汉子等得焦急,有人闻言便笑了一声:“害,你这才不过五两银子,算什么多?前几日有一个汉子一口气输了三十多两呢!”

    戚长夜学着赵岁岁的模样瞪大了眼睛,旁边也有好几个汉子望了过去,这些人又不是日日夜夜都在赌坊的,有人不知道那日曾经发生的事情,连忙在旁追问起来,生怕错过这样的消息。

    戚长夜也在一旁煽风点火,故意做出副不屑的模样:“三十两?三十两有什么值得说道的?有一次我正好遇见祁大哥带人外出收账,那人可足足欠了八十两银呢!”

    当然不是一开始就欠了八十两的,只是签了赌坊提供的利滚利的天价文书,十几两银子放上一个月便能翻出足一倍去,连带着一堆名目繁多的乱七八糟的利息,用不了多久就能把一个好好的人把一个家庭给活生生的逼疯。

    “哪儿用劳烦祁大哥外出收账啊?人家可是直接带着银子来赌的,现场就结了银钱离开,白花花地摆了一大堆银子在桌上。”那人压低了声音,“那可是足足三十两银呢,明晃晃地摆在一起,多少人见识过那样的场面?”

    戚长夜:“……有道理。”

    戚长夜家倒是确实放着这么多银子,他现在手上共有三百多两银,其中的一百多两是以银票的形式存在了镇上钱庄里面,余下的一部分则被他收在了空间里,最后的三分之一又细分了几份出来单独放在了院子里的某几个地方,除了空间里的那部分以外其余位置都没刻意瞒着赵岁岁——没主动说,但也没专门告诉过他。

    他其实不太信任这个位面的钱庄,倒也说不清究竟是因为什么,可能是因为过于麻烦的存取流程,也可能是一些其他原因,戚家目前单是在他床头的那个木盒子里就装有着五十多两银子,一个个地摆在一起的确是蔚为壮观,大部分人都是手痒了走到里头玩上几把,很难想象有人会随身带着几十斤银子去到镇上赌钱。

    别的不说,走路不沉吗?

    对他来说这些钱其实不算少了,但对于这些赌坊的汉子们来说三十两银子的确值得一提,戚长夜正想着旁敲侧击地问上几句,便有人已经先他一步问了出来:“可知道是哪家的公子少爷?一出手就是这么大笔的银子,咱们镇里哪有这样的大人物啊,莫不是从县上来的?”

    “这咱哪儿知道啊?”

    “唉,那你说说他长什么样子?这些日子只来了这一回吗?说不定我们也曾见过呢?你说清楚一些,我们心里也有个提防,免得不小心冲撞了人家。”

    那汉子闻言挠了挠头,仔细思索了下记忆里的模样,随后便给他们描述起来。

    等姓祁的忙完了事情走回来时,一行人俨然已经热火朝天地聊起来了,他只听了两句谈话内容脸色便开始沉了下来,也不见着脸上常挂着的虚伪笑意了,冷声打断了说话的几人:“别在这儿议论别的客人。”

    说话的汉子被吓了一跳,低头噤声不言语了。

    戚长夜将这一切都记了下来。

    他又在赌坊里面玩了一会儿,便找借口打算离开,祁汉子也作势拦了几句,不过戚长夜比他更会找理由,三言两语便将人给打发了,祁汉子也没有怀疑。

    戚长夜带着从赌坊赚的三两银子直接转道去了花楼,眼下还没到花楼正式开门待客的时间,得等到临近傍晚的时候才会挂灯热闹起来。戚五来这种地方的次数不多,但有着先前的那帮狐朋狗友对这种地方也不算陌生,他记得原主似乎有个朋友如今就是这地方的护卫,做的活计倒很是轻松,主要是防着有人上门找茬。

    新帝继位不久便颁布诏令要求民间百姓为先帝守孝三年,这种寻欢作乐的地方自然也是开不下去了,如今镇上的这家花楼是后来的,刚来的时候难免要被本地的混混找事欺负,毕竟同属于下九流的卖笑行当,一来就被勒索走了不少“拜门拜山”的银钱,后来才在镇上请了些人帮着立威。

    原主也在那些人中。

    要说打听事情最方便的地方,茶馆酒肆赌坊花楼,全天下都莫不过于这几个地方了。

    戚长夜半路转进了间食肆里面,提了只烧鸡和小半坛酒出来,又去买了些下酒小菜,依着吴四给他的地址准确无误地找到了城西的某户人家。

    这些事情吴四远比他要更熟。

    戚长夜轻轻叩响了大门。

    第115章 第 115 章 ……

    城西住的这户汉子姓“应”, 具体名字无人知晓,今年约有三十来岁,镇里人都以“老应”二字来称呼他, 道上的诨名则被唤为“老鹰”。

    原主与他仅仅有过几面之缘, 不过这人对原主的印象倒很是不错,戚长夜早就打听过这人的行事作风,稍稍用了些心思投其所好, 没过多久就将自己想知道的事情给打听了出来。

    ——这几个月,镇上的确多出了不少生面孔来。

    大致是从一两个月前多起来的,具体时间老鹰也说不太清楚,应当是一伙从外地过来的小团体, 他们这地方虽说只是一个小镇, 但因为地理位置和一些历史因素镇民们的生活环境也还算是相当不错。“老鹰”年轻时也是个软硬不吃的愣头货,近些年来年纪增长, 早年积攒下的旧伤也开始频频复发,到了后面干脆去了镇上花楼给自己找了个看场子的活计。

    “大约是在上个月初, 楼里来了好几个汉子。”老鹰仔细回忆起来。

    镇子里虽人数不少, 但筛选一下会常年混迹在这种地方的人就不是很多了,楼里的人都认识那些熟客常客,冷不丁来了这么多生面孔,无论是谁都要小心提防一下。

    这朝代人出行并不方便, 走到哪里都要提供路引凭证, 戚长夜在镖局教习功夫时曾专门向阿茂打听过这些。

    路引这东西分为“官用”和“民用”,顾名思义,官用便是姜大人那种上任某地时由朝廷专门发下来的,包括新任官员随身带着的家人随从小厮护院等等皆可办理,因着上面加盖了官印, 各地官府衙门都会尽可能地给个方便。

    民用则又分为普通百姓用的和寻常商户用的,像是歩大当家他们的路引便是后者,除此以外还有诸如行商送货的队伍也会办理这种,每年光是路引这方面就要花上大量银钱。

    只花钱还不一定能办下来呢,还得看你在官府里头有没有着关系,总之这玩意儿都是衙门里的官老爷们说了算,随便找个理由就能把你剥下一层皮来。

    戚长夜看过阿茂的路引,他们是由所在镖局出面统一办理一张集体性的路引,而后每人又会分到单独一张,上面刻了姓名身份所在住址及其私人的部分信息,后头标注着此张路引可以进入的城镇范围。

    大多数情况下城镇范围都是以府城作为单位的。

    普通百姓用的路引则更难办理,一方面办这东西的必要步骤就是要去官府衙门那里申请审批,单这一步就已经够为难倒不少农家汉子了,何况就算去了这东西也不一定能办理下来,指不定还要打点周转,折腾一回劳心劳力,对于很多农家人来说纯粹是有了闲钱没处花了才有心思去弄这些。

    戚长夜一直觉得倒是可以从路引这方面入手,不过这是官老爷们才有权限调查的事情,戚长夜只得暂且将其搁置下来。

    他仔细地打听了一遍那群人的外貌特征,确定了他的记忆里面并没有任何与其有着类似外貌的人曾出现过,戚长夜并不擅长于辨认人脸,但他的记忆力却可谓是相当不错,他很擅长于记忆一些小的东西,以此为基准在脑子里构建一幅地图或者画卷出来,再由此去记录一些他想要刻意记住的东西。

    戚长夜整理了下得到的信息,又去找了褚掌柜的娘家侄子,镇上的牙行与褚夫人娘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某次戚长夜给褚掌柜送货时也与对方的侄子见过一面。

    年纪瞧着不是很大,却是相当伶牙俐齿精明能干,对方显然也曾在褚掌柜那里听说过戚长夜的名字,对褚掌柜提起来就赞叹连连的这个农家汉子好奇不已,他们两个都有意结交对方,一来二去的就也开始熟络了起来。

    牙行不止担负着买卖租赁房屋地产的生意,婢女家仆等卖了身的奴隶也同样在此,镇上的牙行是一套两进的宅子,奴隶们被统一关在前一间院中,其他生意则要进到后院去谈。

    这些奴仆各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被用麻绳缚住手脚如待宰的鸡鸭牛羊般倒在一旁,见有人过来连忙投去期盼又畏惧的目光。

    盼着对方能将自己购买回去,又生怕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主家。

    戚长夜面不改色地穿过人群走到屋里,在这一瞬,他脑子里竟只有这一个念头——倘若他当时没往癞子家去,赵岁岁是否也会成为这里面的某一个人呢?

    他垂下眼叹了一声,与迎上来的人打了声招呼:“你们这儿今日忙吗?我想问问宅子的事情。”

    戚长夜的确有了些想在镇上置办房产的想法,不过这只是想法而已,他还是很喜欢山脚戚家新盖出来的那座房子的。镇里地皮寸土寸金,想要购买肯定也不是什么便宜的数字,戚长夜是攒了些银钱,但也没到一分钱都留不下来刚有点闲钱就要将其给花的干净的地步。

    所以他只是来咨询一下,他想要在镇子里面租间房子用作库房,像是吴四隔三差五地就会去他家带几百斤栗子制品走,现在他家只有栗子这一件东西对外售卖,明后年起肯定是要多起来的,总不至于次次都要担负起几个时辰的路程往镇子里跑。

    牙行今日并不忙碌,因着他与褚掌柜的关系也乐得同他细细讲些价格,期间戚长夜无意提了一句春宁巷的位置不错,褚掌柜的侄子便笑了起来:“戚哥,你倒是确实会挑位置,那个地方的确不错,只不过那附近可没有空宅子要租卖了。”

    戚长夜做势不解:“没有了吗?那春来巷呢?”

    小厮笑了起来:“春来巷的空房早在一个多月前就被租出去了。”

    “这样啊……”,戚长夜若有所思。

    春宁巷正是雨婶子之前与郑家宝见面的地方,既然雨婶子说觉得有人在盯着郑家宝,那么距离他们的大本营肯定也不会有多遥远,戚长夜仔细排查了遍周边的环境,最终将视线落在了春字头的几条小巷上。

    这并不是多么难查的事情。

    戚长夜心里有了盘算,又顺口打听了下镇子上的不同位置的租金价格,蜡烛这东西省地又好搬运,现在姑且还算不得什么,待到日后开始售卖辣椒酱番茄酱时便能察觉出镇上库房的必要性了,提前留心些总不会吃亏,总比到时候一问三不知强。

    他在牙行坐了一会儿,出门时正赶上一个小厮牵了头骡子回来,镇上总共就只有这一间牙行,几乎所有的买卖生意他们都能掺和上一脚。

    想买这种大型牲口通常只有三个渠道,一是在附近的村子里面挨家挨户地问养了的人家有没有幼崽售卖,二就是来牙行购买了,最后一种则是最原始的方法——守在市集里碰着运气,但因养这东西的人家本就不多,往往蹲上十天半个月都未必能遇上一次。

    这头骡子瞧着也不是很大,应当才刚刚生下来没过多久,戚长夜叫住了人问了一声,这么大点儿的骡子竟然要价三两银子!戚长夜又看了看它的体型大小……他是想过买头代步的牲口回去的,毕竟有时候需要来回往镇里搬运东西,只靠着两条胳膊硬推实在是不太方便,但这头骡子实在是太小了,戚长夜一时间有些为难。

    他一点儿都不会养这些动物,尽管戚长夜在努力学了但到底也不如赵岁岁那样得心应手,这头骡子才几个月大,短时间内也做不了什么活计,幼崽的夭折率本就很高,再过上一段时间又要到了寒冷的冬日,只怕到时候照顾起它会更加困难……戚长夜想了又想,还是觉得不能一时起意将这骡子给购买下来。

    毕竟这小家伙也是一条生命,做人总不能太不负责。

    戚长夜想走,小厮却突然叫住了他:“哎哎哎,你要是想买就便宜一些给你,二两半钱卖给你了,我们这牙行也没有养这东西的地方。”

    戚长夜又有些意动。

    骡子虽小但只要能养过了这个冬日就能帮着家里干活,要是一头成年的健康骡子怕是六七两银都未必能买得下来,戚长夜思考了会儿:“我得回去问问家里的人。”

    当年王老汉买牛的事情整个村里人尽皆知,添置骡马在农户家里可是天大的事情,这种事情他必须得问过赵岁岁的意见。

    小厮闻言一脸惊诧地盯着他看,显然没想到这长的这么高大的汉子竟然是个妻管严,这么点儿事都要回去找屋里头的问上一句,他倒是没怀疑戚长夜是不是回去问长辈了,毕竟如果有长辈在上面,汉子是没法自己管着这么多银钱的,没见着戚大伯这都是当了爷爷的人了还照样得给戚老太太交银子呢吗!

    小厮只是悄悄地在心里感慨起来——家里负担得起二三两银子的牲口,又时时刻刻地念着自己屋里头的那个,他妹子怎么就没遇见个这样的汉子呢?

    戚长夜只见着他突如其来地叹起气来。

    他没在意这小厮的内心活动,瞧着天色快速回了村里,他倒是也想着去花楼里面打探下消息的,只不过那就赶不上镇门关闭的时间了,戚长夜又不想在花楼里面过夜,哪怕只是要个临时休息的单间终归也是不太舒服。

    这段日子岁哥儿一有时间就忙活起了给戚长夜做皮毛大氅,尽管戚长夜同他说了无数次这皮毛是专门给他猎回来的,赵岁岁却说什么都不同意留给自己穿,戚长夜总觉得以自己的身高穿上这东西就宛如一头站起来用后腿行走的野兽大熊,岁哥儿听了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给他缝得更起劲了。

    戚长夜无法,只得好生劝导着他,好说歹说地在衣服的款式上提了些意见,起码不至于在外观上看起来那样蠢笨了。他猎回来的皮毛不少,加上之前积攒下的那些兔毛,勉勉强强够给全家一人做上一身——也就只有今年能做了,按照桐哥儿这几个月就窜上一截的个头,怕是明年就要量过身高重新裁剪了。

    赵岁岁安静地坐在廊下做着衣服,戚长夜则去调了面糊烙起饼来,村长和雨婶子来的那日赵岁岁终于按照戚长夜给的方子调出了戚大哥梦里的熟悉味道,戚长夜对此格外喜欢爱不释手,煎饼果子酱香饼手抓饼等变着花样地做。后院地里种着青菜,地窖里面放着香肠,摘上一把切上几片就能顺手卷入饼里,撒上他家自制的酱料和切好的葱花,一连吃了好几顿也不觉得腻。

    “你说……我要是将煎饼果子手抓饼的方子交给戚家的人,让他们去到镇里去外面摆摊售卖赚些银子……如何?”

    赵岁岁刚从他手中接了一块刚出锅的酱香饼吃,正小心翼翼地往上吹着气,闻言霎时手上一抖,险些将一块裹满了酱料的饼给掉在了地上,好在被他及时接住了。

    “教给他们?为什么这样做?”赵岁岁满心不解。

    岁哥儿不是舍不得方子,虽说他也跟着琢磨了,但赵岁岁并不觉得自己真正付出了什么,一切都是戚大哥提出来的,戚大哥有权利决定这个家里的任何事情。

    他只是隐隐有些心疼,没有人比他清楚这些东西究竟有多么好吃,卖到镇里一定会有不少人喜欢,赵岁岁几乎可以预料到镇上的生意会有多么红火,戚大哥却说要将这生意送给戚家的人?

    赵岁岁不理解。

    戚长夜笑了笑,又摇了摇头:“哪有这么简单。”

    自古以来吃食生意就是最赚钱的行当之一,但其付出的辛苦也毋庸置疑,正所谓“餐饮对半利”,但凡利润少于一半都对不起其付出的辛劳,像是路边随便一家不起眼的早餐店馒头店,日日天不亮就要爬起来做事备菜,忙忙碌碌一上午连口喝水的时间都未必能挤得出来。

    想赚钱就得吃苦,哪有平白无故从地上捡钱的事情?可戚长夜偏偏又是个不爱折腾的,他要是想折腾就不会在最开始将一地窖的栗子交给吴四去售卖了。

    自己开个小摊铺子肯定赚钱,但一想到日日天不亮就要起床洗菜备菜调和面糊、要推着一车东西走上一个多时辰的路程走到镇里、再忙忙碌碌地被火气炙烤上一大天靠两条腿走上一个时辰回家、到家以后没休息上多久又要准备第二日要售卖的东西……戚长夜只是想一想就开始头疼了。

    倘若他没死过一次,戚长夜倒也愿意趁着这具身体还年轻时拼搏上一回,但是现在他只想找个地方安安稳稳地和岁哥儿一起躺平,银钱固然重要,但似乎也没重要到需要现在的他们拿命去拼的程度。

    当然,戚长夜也没想象中的那样善良,除了食材本身的品质差别以外……酱料的重要性也不容忽视。

    他曾见过现代人的议论——诸如火锅烧烤一类的食物,肉质火候酱料中的重要性到底该怎样排列呢?或许某些人未必能吃出肉质究竟有多么鲜美,却能尝出酱料和火候的不同,戚长夜提供的不过是些街头小食,只要他握着酱料的方子,进货售卖便不成问题。

    同他批发栗子一样,钱虽少了,花费的精力却也同样少了,在能获得基本收入的同时也有更多的时间能将精力放在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上面了。

    “我能保证这些酱料短时间内只有咱们家能做得出来,这方子只有我们两个清楚,你也吃过我买回来的大豆酱,应该知道用其他酱做出来的东西是什么味道。”

    戚长夜从不小觑这个朝代的人的智慧,说不定在未来的某一日这些方子也会被某位大厨破解出来,但那一定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戚长夜又不可能只靠着这一件东西吃一辈子,等他们将东西破解出来的时候他说不定已经将烤冷面烤面筋章鱼小丸子等吃食都研究出来了。

    赵岁岁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戚大哥说的对,这样我们也能多卖一些,只有我们两个人就算从早忙到晚也只能卖出那一点东西,卖的人多了来我们这边进货的人就也多了,到时候赚的只会更多。”

    戚长夜:“……”。

    戚长夜点头。

    赵岁岁竟然将零售批发都无师自通了。

    赵岁岁越想眼睛越亮,自从前几日戚长夜不在家赵岁岁自己完成了与吴四的交易后他便有些爱上了这事儿,若不是家里的番茄还没种出来、新的辣椒也没到位,岁哥儿怕是已经直接冲到锅灶面前了。

    手里的衣服被放到了一边,他与戚长夜并肩坐着分盘子里的切成了块的酱香饼,明明不是吃饭的时辰,两人却还是一人一口将那一大张酱香饼给分吃了个干净。

    戚长夜简单给他讲述了下今日在镇里发生的事情,赌坊和老鹰的事情都被三言两语地带了过去,没有说得太过仔细,只是让赵岁岁了解了下这几个人的存在,着重与他提了下牙行,果然,岁哥儿的注意力也被骡子吸引了过去。

    但凡是个农家的人就没有不想养这大型牲口的,赵岁岁一听就来了兴致,如今吴四每次来家里都能带走几两银子的栗子,岁哥儿也知道戚长夜床头的盒子里都是银子,别说是买一头年幼的骡子了,就算是买一匹壮年的马也不在话下,不过岁哥儿却没被这破天的财富给冲昏了头脑,对他来说每一个铜板都是戚大哥辛辛苦苦赚下来的,都要认认真真地节省着花。

    戚长夜看着那些银子会想到山坡上的漫山遍野的栗子,赵岁岁却会想到他在山里呆了四天,吃不好睡不好地小心翼翼地卧在灌木丛里,屏气凝神忍受着虫子毒蛇朝着猎物射出弓箭。

    哪有人是天生就什么都会的啊?卖野猪肉的时候戚大哥的弹弓能设的那样准确,那是练了多少时间才练出来的啊?家里的日子的确是比村里的其他人家都好上一些,可戚大哥付出的辛苦又有谁知道呢?赵岁岁时不时地便会去想这些事情,想来想去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戚大哥养家不容易,他一定要对戚大哥更好上一些。

    戚长夜没怎么同他讲过在山里的事情,可赵岁岁自己会想,他只要稍稍想象一下戚大哥那几日是怎么过的就要心疼死了,本就是个节省的人,更舍不得浪费一丝一毫的戚大哥带回来的食物猎物舍不得乱花他赚回来的银钱了。

    “真要说的话,肯定是买牛才是最合适的。”赵岁岁道。

    毕竟牛长大了可以下地,对村里人来说,种地才是生命中的第一要事。

    但他们家并没有地,尽管已经同村长那边打了招呼,但一时半会儿地田地也不是想买就能随便买到的,要是为了这现在八字还没一撇的地就花了重金去买头牛也……太没必要了。

    短时间内他家还没有什么必须要买大型牲口的必要,戚长夜本想着等到年后再说添置大型牲口的事情的,起码得等到了他们成亲的时候,但事情正巧偏偏被他遇到了牙行的汉子,价格便宜是因为那骡子还小,牙行里面人来人往的未必能抽得出时间精力照顾它过冬,可若是在牙行养上几个月,等到来年开春再卖肯定就不是这个价了。

    这下连赵岁岁都有些犹豫了。

    第116章 第 116 章 ……

    戚长夜与岁哥儿商讨了一会儿, 还是决定去牙行看看。

    赵岁岁在这一方面远比他要更加了解,无论是在牲畜的选择上还是方方面面的比较判断上都有着一套独属于自己的心得,有他掌眼事情会变得更加容易和简单上许多。

    次日一早, 两人就直接赶到了镇上, 戚长夜与他去了牙行,赵岁岁蹲在骡子面前看了许久,最终才拍板决定将其买下。

    于是不过是一个早上的时间, 戚家院里的小生命便又多了一个。

    戚长夜又顺道与赵岁岁一同去了趟同福酒楼,简单与红丫头和她爹爹寒暄了几句,远夫郎见了赵岁岁后开心极了,脸上也挂上了在村子里面极难见到的开朗笑容。

    这对父女的气色瞧着倒是相当不错, 赵岁岁见了也终于能够放下心来, 褚掌柜的好名声是整个镇子都人尽皆知的,同福酒楼的待遇也是出了名的好。远夫郎本就勤劳能干, 有他和红丫头一起努力,日子只会越来越好的。

    同福酒楼在褚掌柜的操作下因着野猪的事情声名又盛了一个台阶, 听说现在就连县里的大老爷们都愿意耗上几个时辰的路程跑到这里来吃顿饭, 酒楼里面人来人往忙碌不堪的。

    虽说现在还没到最热闹的吃饭时间,但却也有不少事情等着忙碌,何况远夫郎的位置至关重要,与戚长夜他们说一会儿话都要掐着时间, 赵岁岁自然也是看出了这点, 见他现在日子过得还算不错便不再耽误他继续忙碌了,寒暄两句便道了别,和戚长夜一起回了家中。

    他们牵着一头骡子回了村里,路上倒是没有多少村人看见,尽管桐哥儿已经知道了他们两个商量着要添置牲口的事情, 亲眼见到了却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桐哥儿叫了一声,围着小骡子就转起了圈儿,一副想要伸手摸摸却又不敢伸手的样子。

    因着骡子年龄还小的缘故,戚长夜也没拘着他看这骡子,要是已经成年的牲口就不能让桐哥儿这样接近了,成年的牛啊马啊要是抬起蹄子踹上一脚……大人都未必能受得下来。

    赵岁岁临时将骡子拴在了院里,有桐哥儿在旁看顾也不担心什么,他则和戚长夜一起动起手来收拾起了牛棚。

    家里在盖房的时候就提前预留出了牲口的棚子,不过当时没想着要买头骡子回来,最开始时计划的是等开春以后买头牛来拉送板车,但总归牛棚马圈其实也都差不太多翻来覆去就是那么点东西,牲畜类的会带来异味的动物统一养在旧院里面,赵岁岁在院子里面站了一会儿,脑子里也拟出了个大致的雏形。

    因为早就规划好了大致的空间范围,现在他们忙活起这些也不觉得困难麻烦,感谢戚长夜和赵岁岁都有的喜欢囤积物品的习惯,他去柴房里面逛了一圈儿,很快便挑了几根又粗又大的木头出来。

    戚长夜将木头固定在墙壁一角,赵岁岁则去捡起了竹篾在已经搭建起的框架里面编织起来,晒干的竹篾在他的手中被一点点地织就成网,铺上棚顶用麻绳固定搭起了个临时的避雨棚子。家里剩的最后几个砖头都被用来搭窑灶了,现在去买又有些不太现实,索性这骡子年纪还小,也能临时在这边凑合上一段时间。

    等入了冬天气也寒凉下来,家里面的不少动物都要搬到屋子里面,放到村里怕是要被不少人在私下议论,毕竟就没见过给牲口们也专门准备一间房的——哦不对,王丰他老爹也干过这事儿,老头当年可是恨不得和家里的那头牛一起吃住在一处连房都不回了。

    戚长夜与岁哥儿一起忙活了一个多时辰,堪堪在中午彻底弄完,用过了午饭就又要回到镇子里面,听说村长那头已经和雨婶子下了最后通知,再过三日若是还是找不到人便要告到官府那边,雨婶子终归也同意了,虽说郑家宝在失踪以前死活不让他去报关,但雨婶子也怕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涉及到了她命根子的安危,她便也顾不得那么多事了。

    戚长夜倒不是很关心郑家宝的死活,但他更好奇郑家宝背后藏着的事情,于是与赵岁岁打了声招呼,与他约定了一个时辰,要是过了那个时辰他还没有回到家里那这一日就是要在镇上过夜了,让赵岁岁不要担心。

    之后的两日,戚长夜一直都呆在镇上。

    他直接住在了歩氏镖局里,镖局的人俱是相当欢迎他的到来,早上起来带着镖局的汉子们一起在院里打一套拳,时不时地指点上一两句,等天亮了就背着他的小背篓将自己伪装成了个走街串巷的到处卖糖炒栗子的货郎,主要活动范围就是在春字开头的那几条巷子。

    吴四在镇上和周边的几个村落里面忙活了这么长的一段时间,多多少少地也将糖炒栗子的名声给打了出去,这些日子吴四又雇佣了好几个汉子挨家挨户地上门叫卖——戚长夜从自己院里的那些栗子的出货量上也能看出不少东西,是以戚长夜上门买卖时竟然比他预料中的还要顺利上不少。

    他明明是想趁着开门查探消息的,一上午的时间却卖出了好几单去,戚长夜看着手里的银钱,一时间还有些哭笑不得。

    这附近共有六条巷子,每条都以“春”字开头,戚长夜回忆了下赌坊汉子和老鹰提过的那些人的衣着打扮——方方面面都能看出来他们花钱大手大脚的,肯定不会屈居在角落中的狭窄院子里面,再一联想从牙行那边打探来的院子的大小布局,排除一下可选范围就小了不少。

    戚长夜又挨家挨户地试了几家,终于在敲到一家院子门前提高了警惕。走出来的是一个体型颇有些健壮的汉子,年岁瞧着要比戚长夜再大上一些,四肢关节处俱是缠了一圈厚厚的粗布。这布戚长夜很是熟悉,有些像是护膝护腕,因着他常年上山磨损较多的缘故赵岁岁给他做了不少,戚长夜倒是没有想到镇子里也有人做这种打扮。

    毕竟这镇子离周边的山也有一段不近的距离,否则这些镇上的人就不至于要花铜板从村人手中买柴火了。

    “谁啊?干什么的?”出来的汉子一脸不满,一副自己被打扰了的神情,他的眼下似乎还有些青黑,像是晚上没能睡好觉的样子。

    戚长夜笑笑:“这位爷,时下镇上最火的糖炒栗子,您要不要买上一些?”

    院门关的并不严实,戚长夜透过门缝望了进去,青石砖地上沾染着几点暗褐色的油污,角落里似是堆着什么东西,只不过具体细节看不清楚。

    戚长夜倒是觉得那油污有些眼熟,像是制作火把时需要提前浸过的油脂,因着赵岁岁眼睛不好的缘故他们家里也算是囤了不少火把,不过那油实在是太贵太贵了,价格也没比蜡烛便宜上多少,甚至比蜡烛还不耐用,戚长夜便在上山的时候专门分出了些心思去寻找松树,想着能不能用松油或植物油来做些东西。

    他在镇上买过火油,洒在地上正是那个颜色,且这还是价格相当昂贵的那批火油,寻常人家轻易舍不得买这样的东西。

    火油……和这汉子一身的上山装扮……戚长夜暗暗垂下了眼睛。

    那汉子闻言眼皮一翻:“什么糖炒栗子?老子可不需要这东西!”

    戚长夜仍是好脾气地笑笑:“爷,您要是不喜欢,那家里的人呢?无论是大人小孩还是妇人夫郎都喜欢的紧呢,咱这栗子放的糖足,比外头的还要甜上足足一倍,干活累了嚼上一个也能回上不少力气,赶路久了也能吃着回回精神。”

    汉子也不知是被哪句话给戳中了心事,面上似乎有些意动,戚长夜又掏了个小布袋子来:“您要是喜欢也可以尝尝,这算是我送给您的。”

    这汉子也不客气,大掌过去一把抓了好几个来,手上用力便掰开了一个塞进了嘴里,过了半晌才点了点头:“不错,你这东西怎么卖的?”

    “不多,只要十六文一斤。”

    汉子点头:“行,给我来五斤的。”

    戚长夜微微有些惊讶。

    不过他很快就有了想法,反手将称给拿了下来,与此同时借着背过身的汉子看不见的角度将手伸进了背篓里面将带来的袋子给收进了空间,总共也不过就是那一刹那的功夫,做完这些他又无比顺手地将背篓给拎到了面前,刚刚作势拎起了称,就突然猛地一拍自己的脑袋叹了一声:“哎呀客官可真不好意思,我这儿的袋子不够装了,劳烦您进屋拿个容器出来装一下子,我再给您多送上半斤。”

    汉子起初还有些不满,不过在听到他要再送上半斤的话后也笑了起来,回院就去拿起了东西,本就被半掩着的院门自然也被开的更大了些。

    戚长夜也顺着这个机会打量了起来。

    他仔细地观察了一番院子里的环境,几乎是在这一刻就确定下来——他要找的人现在的确就住在这间院子里面,也就是赌坊汉子和老鹰共同描述出的那几个人。

    此刻他倒是更加好奇这帮人究竟藏了些什么秘密了。

    第117章 第 117 章 ……

    戚长夜心里打定了主意, 回去后又联系了几个熟人,换了一身脏兮兮的颜色暗淡毫不起眼的衣服,入了夜后掐着时间去了巷子里面守着。

    巷子里面的住户其实并不算多, 这条小巷可不像城西那样贫穷又落魄, 能住得起这个地方的家庭条件通常都不会太差,别的不说,单是戚长夜上午去的那间院子的一个月的租金就够吴四在镇西住上大半年了。

    戚长夜是趁着宵禁之前进的巷子, 上午来时他早已经趁着天色看好了位置,进巷之后见左右无人心念一动便轻轻巧巧地翻上了墙,寻了个隐蔽的却又能观察到那户人家的位置小心藏好,随后便格外耐心地卧在那里等待着人出来。

    他的性子本来就好, 在山里时一连等上几个时辰也不见烦躁, 要是有老猎户也呆在这里一定会夸他是一个天生的猎手,戚长夜的性子实在是好的不像常人, 就连赵岁岁至今都没见过他真的因为什么事情发起怒来。

    他躲藏的地方位于高处,又隐蔽在了漆黑的夜色当中, 就算是那些巡逻的衙役只要不是在某几个特定的位置抬起头来往上面看就一定不会发现了他, 更不用说这些衙役本来也没有多么尽职尽责,一个个地更像是例行公事般走走过场混混日子,大半夜地在镇子里面转了一圈吆喝上两声,证明自己来过以后便转身回家抱媳妇儿睡了。

    实在是敷衍的很。

    只不过这也可以理解, 毕竟只是一个小小的镇子又不是所谓的府衙都城, 要真是守卫森严警戒心强反倒是会让人心生疑惑了。

    戚长夜又等了将近半个时辰,直到更夫的吆喝声慢慢远去,他才终于听到响声。夜色漆黑几乎看不清任何东西,在这样的环境下听力便变得格外敏感,远方似乎遥遥传来好几个汉子的说活声响, 他们似是在小心翼翼地搬运着什么,一个个地都刻意压低了声音放轻了动作。

    戚长夜又听到大门被缓慢拉开的吱呀声响,微弱的火光一闪而过,几个人影走出院子将院里的东西给搬了出去,这群人的动作相当快速,没过多久就完成了交接。

    他静静地等了一会儿,待到院门前的声音渐渐减弱,才屏住了呼吸跟了上去。

    这群汉子共有四个,其中之一便是上午在戚长夜这儿买了栗子的人,他们选择这条巷子也并不是毫无理由的,从小巷的后巷走了出去,用不了多久就能走到一处小门。

    虽说镇门每天晚上都会固定关闭,但偌大的一个镇子总不可能只有一间供人进出的城门,否则一旦将镇门堵死小镇百姓就彻底孤立无援了,前朝也不是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只不过这些小门平时并不会被正式使用,只有在某些特殊情况下才会奉官衙里的大人之命将其开启。

    为了避免被人发现,戚长夜只能远远坠在后面,现在的他已经对镇上的布局相当熟悉了,只是走在这条路上便已经能大致猜出他们要去的某几个方向,若是要从这处小门走出去的话……门后也没什么能去的地方。

    镇外是一片空旷的荒地,零零散散地住了几户人家,再往后则是一片荒山,与杨东杨溪这些村子一南一北地正处于小镇的两个方向。

    这几个汉子显然不是第一次走这条道路了,尽管一人扛了一个巨大的麻袋,脚下的步伐却仍旧是虎虎生风的,他们很快便到了小门的位置,门前不远处则早有一人等候在了那里。

    因着距离太远的缘故,戚长夜也辨认不出对方的身份,不过那人很快便压低了嗓子开了口:“快点快点。”

    这一张嘴戚长夜倒是反应过来了——是镇子里的那个专门克扣百姓物品的衙役!戚长夜听着他在腰间摸索了几下,几声钥匙碰撞的清脆声响传入耳畔,他很快便将自己要的东西找了出来,三两下地打开了小门:“今天回来吗?”

    三个汉子快速穿过小门,最后一个则停在门口思索了片刻,过了一会儿才回答道:“回,今个就是去送个东西,得用上半个多时辰吧。”

    陈姓衙役点了点头,等这汉子也走了过去便动作迅速地将门给掩上,许是考虑到这几个汉子一会儿还要原路返回的缘故,这次倒没有重新落锁,只是虚虚地将锁头挂在了上面。

    他很快就离开了这里,半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其实也不是很短,总不能就这样大半夜的硬生生地在这干等着,估摸是找了个什么地方临时休息去了。尽管门口已无人看守,戚长夜却也没有过去,他左右地环视了一圈儿,继而站在阴影里面想起事来。

    镇子外墙可要比小巷里面高上太多了,在没有工具辅助的情况下就算是戚长夜也不可能徒手翻过这扇高墙,他也没有硬要挑战自己的极限,点开空间商城购买了几件能用上的装备,又将先前转盘抽奖送的十米伞绳给拿了出来,直接避开了这扇墙面,走出了一段不远的距离后才借着工具翻了过去。

    他的想法显然是最正确不过的,戚长夜才绕过那扇墙面没有多久就瞧见了刚刚出去的几个汉子——这几人根本就没离开太远,倘若戚长夜先前直接从门里走了出来,怕是直接就能和这几人面对面地对了个正着!

    镇外有着接应的板车,先前出去的几个汉子正将身上扛着的麻袋一袋袋地往板车上放,戚长夜出来时他们正好全都弄完,其中二人便推着板车往外面走去。

    刻意避开了那些住在镇子外面的人家,一路朝着大山走了过去,严格来说这座山也算是大青山的一部分,或者说它们同属于一片山岭山脉,只不过镇里人对这些没有什么具体的概念,通常只会用“西面的山”或“东边的山”来称呼它。

    方才的汉子说只需要等上半个时辰,这是算上了来回的路程,也就是说单程只需要半个小时,戚长夜在心里估算了下,以此为圆心向周边画出一个圆去,若是只靠着两条腿走……半个小时的路程能走到哪里。

    若是换做其他的人一时间未必能想得明白,但戚长夜偏偏就是个脑子里面有地图的,不大一会儿就排除出了几个范围,只是随即又皱起了眉头。

    因为他觉得有可能的位置多多少少地都不太安全,那便又出现了一种新的可能,就像门口有着提前接应他们的板车一样,说不定那汉子所谓的半个时辰的路程也并不是从他们这里到山中的全程——果不其然,戚长夜只跟了一会儿,便见着远处的树林子里忽地冒出了几个人来,几个汉子聚在一起简单地交谈了些什么,便有人接过了他们推着的几张板车,像是接力一般继续朝着山里走了过去。

    先前的四个汉子则直接转身往镇里面走。

    戚长夜几乎没怎么犹豫,就选择继续跟了上去。

    麻袋里的东西有些像是米面,他们似是在给什么人送着粮食。

    戚长夜能依据天色判断出个大概的时间,但要是想详细到几点几分那就有些难为人了,系统在这种时候又发挥出了它除了签到以外的其他用处——每次签到时系统都会顺便播报现在的时间及所在地点,虽然每日只能签到一次,但就算是签到失败这些东西也同样会提示,戚长夜先前在山里时就是通过这点来确认自己所在的坐标。

    如今他又一次使用这招,每跟着他们走上一段距离就确定下时间地点,顺便在自己脑中的地图里规划修正此行的路线,可惜眼下天色实在是太黑,很多景物都看不清楚,否则他根本没必要折腾这一遭,直接就能凭着脑子将这一切都记录下来。

    戚长夜又跟着他们走了将近一个多时辰,越往里走山路越偏僻陡峭,几个汉子在推过了一段平坦路程后就将板车临时放在了一边——毕竟后面的山路很难将板车再推上去了,数个麻袋又重新回到了这几个人的背上,在那之后又走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直到天色都蒙蒙地亮了起来,他们几个才终于走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戚长夜小心遮掩住自己的身形。

    最开始他以为这是一处土匪山寨,这些年虽是已经安稳了不少,但先皇在世时大燕着实乱了些年头,赵岁岁的那个几乎已经没什么印象了的小叔就是在外出时被劫道的山匪给砍死的。

    只不过那都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新皇登基后下旨清扫匪徒山患,各地的州城府衙都忙碌了好一阵时间,匪患治理也卓有成效,没过几年官道周边就消停了不少,杨东杨溪这样的距离镇子不算特别遥远的村子还好,要是冯家村那种遥远的村落……早在十几年前根本没人敢扛着东西进镇子卖,怕是没等走上几步就已经被连人带东西给抢个干净了。

    戚长夜借着熹微的晨光仔细观察起面前的建筑,这几座位于山里的房子一看就是有些年头了,房屋建筑都破破烂烂的,梁柱间架着陈年的木板,被风吹日晒虫子蛀的满是坑洼。

    常有人住的房子一定不会是这个样子,有一扇墙面竟然还是微微斜着的,戚长夜都怀疑稍用些力能直接将这扇墙给踹倒,简直同待拆的危房没什么区别。

    看起来像是某些人占据了某座荒凉的山寨以此来做些事情。

    毕竟这个朝代几乎已经没有土匪山寨了,早就被官府给打得差不多了,又不是朝不保夕易子而食的乱世,大多数百姓都还是想踏踏实实地过些安稳日子的。

    因为不清楚里面的情况,他没再往深处跟去,免得不小心漏了行迹被这群人给包围脱不开身,只见着那几个汉子扛着麻袋走了进去,随后院里便开始热闹起来,似乎有人开始起灶做饭,院里隐隐有炊烟升起,时不时地还传来几声抱怨的声响,只可惜他们隔得太远实在是听不清楚。

    戚长夜顺手也从空间里面摸了个饼子出来,这是他前几日和赵岁岁一起做的肉夹馍,戚长夜打着早上巡山时吃的名义往空间里塞了几个,没想到会在这时候吃上。

    他吃的要比寨里人还快上一些,等他吃完刚好又见着几个寨里的人走了出来,一个个的手上背上都扛了一堆干活的工具,铁镐锹铲应有尽有,单是这些铁器恐怕就要值上不少银钱了。

    戚长夜还在这群人里瞧见了个熟悉的身影。

    他熟得不能更熟得老朋友,孙二。

    七八个汉子浩浩荡荡地往山里赶,不像是去干活的,倒更像是去挖矿的。

    第118章 第 118 章 ……

    看似戚长夜没再关注过杨东村那边发生的事情, 但事实上,他一直都没放松过对那边的警惕。

    孙二这人心比天高,人却窝窝囊囊的一脸怂样, 遇到事情自己没胆量站出来硬杠, 只知道躲在其他人的背后抽冷子使那下贱的阴招。

    往年他在癞子面前一口一个哥地叠声叫着,看那样子恨不得将癞子给当成了自己的亲哥,如今癞子被戚长夜给打断了腿落了残疾, 孙二便觉得他能耀武扬威地立起来了,对癞子的态度也不再像往日那般恭敬。

    何况孙二这人还格外记仇,当时癞子拿他去挡戚长夜的棍子,这梁子是彻底结下了。

    戚长夜特意留了这两个欺软怕硬的人互相折磨吸引对方注意力, 癞子也的确如他所愿般在孙二家里闹了好一阵子, 这两个人来来回回的折腾的杨东村里鸡犬不宁的,连村长都为了他们的破事一连往孙二家里跑了好几趟……但也没能调节出个一二三来。

    该是怎样还是怎样, 闹到最后连村长都懒得管了。

    当日戚长夜虽在杨东村里表现出了几分要息事宁人的意思,后来却又在姜大人的面前将这件事给提了起来——他可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善良, 对于在村子里面横了一辈子的泼皮混混而言, 对他们善良就是在等着对方将那把尖刀重新捅向自己,现在这两个人顾忌着戚长夜留给他们的心理阴影不敢来找他的麻烦,说不定某天因为某件不起眼的小事做引就走上极端来找自己同归于尽了!

    戚长夜丝毫不畏惧这些,甚至隐隐有些期待他们的到来, 这样他便能光明正大有理有据地做一些事情了——但那都是他以前的想法, 现在他家里有了重要的人,做事需得再谨慎收敛上一些,再不能像过去那样随心所欲肆无忌惮了。

    姜大人本就对他感兴趣,果然如他所愿般提了一嘴,他不过是随口一提, 却立即有人放在心上下去查证这件事情。

    只是对方也仅是下到杨东村里询问了一番,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行为,一是因为戚长夜与癞子他们已经按照村里的规矩“私了”,二则是苦主戚长夜并未递交状纸诉告对方,三是因为事发当时仍是夏日,距今已有一段时间,又没有什么其他的证据和证人,戚长夜来村里闹事时围观村民倒是也能算是证人,但没有人亲眼见着玉米地里的始末经过,查起来又要耽误上不少时间。

    镇上的衙役们懒散惯了,遇到事情能推就推能拖就拖,例行问询了一番后就回去禀告了。

    这却正在戚长夜的计划当中。

    ——他本就没想着要再将这事情给闹了起来。

    自始至终,他的目的都是借着官府的人去杨东村里警告一番。

    癞子与孙二果然慌了,他们可不清楚衙役只是来了解一下当日情况,有了戚长夜将魏桂香给带上公堂的先例在前,两人都以为是戚五又发疯了重新盯上了自己,这俩都不是什么能经得住事儿的人,一时间直接慌乱了阵脚,生怕哪日衙役再来直接将他们给抓进牢里……干脆于某一个漆黑的夜晚收拾了家里仅有的那点东西就消失不见了。

    这事儿已经在杨东村里传开来了,但这两人平时在村里都没什么人缘,也没个什么相熟的亲戚朋友,孙二那头倒是有着几个关系还算是不错的熟人,但前段时间癞子在孙二家里蹭吃蹭喝,稍有不顺心就发疯大闹,孙二自己也受了不轻的伤不能下地干活,最终挨家挨户都借了个遍,连缴税的银子都是从村子里面半抢半借来的。

    村长肯定是不愿意用村里的银子去养这两人的,最终只得将孙二推给了他的亲戚,可大家都不是什么富裕的家庭,自己家都吃不饱饭呢谁愿意平白无故地多养个人啊?是以孙二他们离开以后压根就没人去寻找他们,自然也同样无人知晓孙二竟然跑到了这个地方!

    戚长夜一直远远地跟着,倒不是他自吹自擂,换做是平地上戚长夜或许还会谨慎一些,如今他们在大山里面,简直是到了戚长夜的舒适区了。

    山林茂盛草木众多,随便哪一棵都极其便于他遮掩身形,这几个月来隔三差五地上山打猎可不是白去的,这几个汉子压根就没有发现他的行踪。

    也是他们没有想到会有人一路跟着上来、从天不亮一直守到了他们出门。

    戚长夜一直跟着他们往山里行进,由此又走了将近小半个时辰,直到临近一处山壁他们几个才停了下来。角落里面搭了一处临时的棚子,里面放了寥寥几件日常生活要用的东西,最引人注目的还是旁边的几个背篓大筐,筐里堆满了似是碎石一样的坚硬物体。

    几个汉子已经拎着带来的工具各自去位置上忙活去了,就连孙二也是同样,平日里可没见着他在村里这样积极干活,哪怕种的是自家的田地呢孙二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隔三差五糊弄过去,眼下这卖力气的样子……可一点儿都不像是他。

    戚长夜安静地看了一会儿,倏地惊讶地抬起头来——他没想到自己刚刚想的东西竟然是对的!

    看这几个汉子的动作,可不就是在山里挖矿吗!!

    亏得戚长夜沉稳惯了,纵使心里惊诧不已脸上也没什么大的表情,没发生什么“惊诧之下一不小心踩到了什么枯枝干草发出声音引来对方注意”的狗血剧情,戚长夜微微皱着眉头瞧着几人动作——他们几个仍旧处于露天开采的阶段,与戚长夜记忆中的下井开矿的流程有所出入,因为炸药火药不方便购买的缘故汉子们只能采用最基础的强行挖掘的方式将矿石采出,铁镐砸在石壁之上险些崩出了火星子来。

    一块块矿石被草草丢进了背篓里面,等待着运送到其他地方二次加工,刚刚戚长夜关注的几个背篓竹筐里装的正是已经开采却还没来得及运送出的。

    事到如今这已经不是戚长夜一人能应对解决的事情了,他小心地放轻了动作遮掩住自己,悄悄拾了几大块矿石转手收入空间里面,再度回头瞧了山壁一眼确定了位置,转过身子快速离开了。

    自始至终都没被人发现。

    戚长夜已经能大抵猜出事情的经过。

    这些人在月前来到了镇子里面,躲藏在这处隐蔽的废弃的土匪寨里,以此为据点挖掘开采山壁上的矿石,但他们的人手有限,开矿可不是什么轻松的活计,就算是由官府带头也是兴师动众声势浩荡的,说不定还得征动徭役,哪是一个小团体就能轻松完成的事情?

    只凭这一锤头一镐子地靠力气蛮干,这几个人怕是开采到猴年马月去也开不出多少,他们又必须得小心翼翼地隐瞒住消息,可不就得到外面去找人帮忙吗?

    于是这些人便以各种理由开始招人,当然,招什么人势必会经过他们的严加筛选,太聪明的是绝对不能要的,这就和后世的诈骗一样,免得不小心将消息给泄露出去,所以才有了雨婶子说什么都不肯报官的事情发生。

    ——戚长夜猜测这伙人的人数也不是很多,且背后应该没有什么大的靠山,否则不至于在镇子里面招人干活,同样不会这样轻易地就被他给寻了过来。

    应当只是什么普通百姓,意外发现了矿壁的事情,联想到土匪寨的破旧程度与矿壁上的陈旧的开采痕迹,戚长夜怀疑那些山匪没被清缴时就已经发现了这个地方,而这些人是顺着他们留下的消息寻了过来。

    可能是早年某些土匪的后代。

    当然,一切只是他的猜测而已。

    戚长夜直接带着空间里的几大块矿石下了山,判断石里有没有矿非常简单,只要将其选中回收给系统提交成积分就能根据预览出的积分数量判断出来,积分越多里面的东西越多,普通的石头则根本就回收不出价格。戚长夜逐一试了几块,最开始时他以为这是一座铁矿,研究片刻才终于发现,这其实是一座银矿。

    他没再回镇子里面,而是直接回了村子,一连折腾了几个时辰,遥遥见着戚家的高墙时才终于能放松下来。

    岁哥儿正在院里给那头小骡子拌着吃食,见他回来当即露出了个欣喜的笑容,戚长夜顺手从空间里面找了几块签到送的点心出来交给了他,赵岁岁忙叫桐哥儿出来拿进屋去。

    他这一夜又没睡觉,不过此刻却是没有一点儿困意,赵岁岁有些疑惑地盯着他身上的衣服:“戚大哥,你这是往山里去了吗?怎么会沾上这么多尘土草叶?”

    戚长夜几乎每天都往山里面跑,赵岁岁却很少见着他将自己弄成这样,去了山里沾些东西实属正常,不过戚长夜若是自己瞧见了顺手就会打理干净了,蹭到的泥水不好打理,可枯枝干草却是随手几下就能拍掉的。

    戚大哥虽不至于时时刻刻要将自己全身上下都弄得干干净净的,但也不是会沾着一身泥土就往家里走的性子,赵岁岁上次见他将自己弄成这幅样子还是他进深山里面打野猪的时候,其次便是这一次了。

    戚长夜被他一提醒也开始拍起身上的尘土,闻言不由得抬起头来,有些惊讶地看向了他。

    他实在是有些意外……原来不知从何时起,赵岁岁竟然已经对自己这样了解了。

    第119章 第 119 章

    今日戚家蒸的是细腻蓬松的大米发糕, 赵岁岁又在发糕上面放了几颗红枣,质地蓬松口感绵软,带着几丝独属于红枣的独特甜意, 哪怕戚长夜已经吃过了肉夹馍此刻一点都不觉得饥饿, 也硬是当做点心一般连着吃了小半块进去。

    洗过了澡用过了饭,满身疲惫都被扫荡一空,戚长夜坐在赵岁岁的身边同他一起做了些杂活, 先将这段时间柴火垛上空余下的空间给劈柴填满,又去担了一担纤长又坚韧的蒲草与赵岁岁一起编成挡风的门帘,等入了冬天气冷了,便可以将这些门帘悬在门后, 这样有人来回进出房间时便不会让寒风也随着一起滚进屋中了。

    他们两个忙碌了一会儿, 赵岁岁突然抬起头来:“戚大哥,你是有什么心事吗?”

    戚长夜抬起头来看向了他:“为什么这样说?”

    赵岁岁指了指他手里的东西, 戚长夜这才发觉有几根草缠在了一起,一不小心打了个结。

    戚长夜伸手将其解开, 动作随意地点了点头:“是有一点。”

    “……我在想一些人可不可信。”

    赵岁岁一时间没听明白他的话。

    比如官员, 这件事里究竟有没有朝廷官员参与其中呢?

    陈姓衙役究竟是出于私利被人收买开启镇门,还是上面有着更高一级的官员指示呢?

    这事儿一旦操作不慎,很有可能将他自己甚至将戚家都搭进去!

    戚长夜又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直到将那捆蒲草全部编完, 他才终于下定了决心。他跟在了赵岁岁的身后将那捆已经编完的草帘子给抱进了屋中, 这才重新站起身子:“我还得去镇上一趟,或许这几日都会稍稍忙碌上一些,等忙过了这些日子就基本都待在家里了。”

    “又要去了?”赵岁岁闻言站在原地,从头到脚都写满了不舍。

    戚长夜轻轻抱了他一下:“办完了事情就回来了,过段时间我们一起去县里面玩, 上次去县城太匆忙了,什么事都没来得及做便急匆匆地赶回来了。”

    赵岁岁并不想去县城里面,他只想呆在戚大哥的身边,不过赵岁岁也很清楚戚大哥肯定是有要事要做,故而最后也没拦他。

    接下来的两日,戚长夜都没再回村。

    一直到了第三日的时间,村长终于带着雨婶子到县里报了官。

    雨婶子仍旧抵触着将事情闹到官府那里,奈何村长和杨溪村的一众村人却不想再陪着她继续折腾,村长去寻了一位老童生来写了文书,又将族里的牛车给调了过来,几个汉子同雨婶子一起浩浩荡荡地进了县城。

    按理来说,同一府衙下辖的百姓出入村镇并不需要时时刻刻携带着路引,像是村长他们进县城时就没被要求提供身份文书,这种情况通常只发生于两府之间的交汇处,那群汉子若是没有外来的路引文书,那么便只有一种可能——他们本就是这座府衙下的某个地方的居民百姓,这更验证了前几日时戚长夜的那番猜测。

    上次姜大人留在县里是因为他初来乍到对下面的情况不太了解,需要在下属的几个县衙停留一段时间了解民情,顺便给自己营造声望巩固民心,今日却“恰恰好好”地也出现在了县衙里面……这就有些让人不解了。

    以他的身份通常都会待在府衙当中处理政务,又不是什么清闲的活计,哪有这么多时间精力跑县衙里面随意呆着啊?

    戚长夜则坐在县衙堂后,听着姜家的小厮上前禀告前堂刚刚发生的事情。

    姜大人会出现在这里,正是因为提前得了戚长夜日前传来的消息。

    他在堂后停留了一会儿,便起了身去看堂前的事儿了。

    郑村长并不知晓姜大人的身份,虽说清楚姜大人肯定不是一个普通的税官,但也没想到他的身份会这样高,区区一个村长,连县官都不是时常能见着的呢就更不用说是传说中的府衙大人了,甚至于时至今日郑村长都不太能确定姜大人的真实身份。

    他恭恭敬敬地跪在堂前,仔仔细细地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叙说了一遍,雨婶子和其他的几个村人同样跪在他的身侧——雨婶子甚至还不如魏桂香呢,魏桂香起码敢在官老爷面前争辩上几句,雨婶子却只知道瑟瑟发抖连头都不敢抬起来见人,一点儿也看不出平日在村里同人争辩时的伶牙俐齿无论得不得理都不饶人的蛮横模样。

    姜大人的面色尤为难看:“距那郑家宝失踪有多久了?”

    雨婶子不敢答话,郑村长被她气得脸色铁青,连忙在背后碰了她几下:“你干什么呢!大人问你话呢!快回答啊!”

    雨婶子这才慌里慌张地回过神来,说话的音调都在颤抖。

    姜大人狠狠拍了下桌子:“胡闹!这么多日了怎么今日才来?!”

    雨婶子险些被吓得直接坐倒在了地上。

    事情既已报到了官府这里,姜大人是绝不可能视而不见的,更不用说他已经在戚长夜的暗示下知道了些矿石的事情,当即便宣令散堂将一部分人给留了下来,仔细询问事情经过,同时着令人手调查。

    偌大的一座镇子里面不可能只有郑家宝一人受骗,否则孙二又怎么解释?既然是要开采矿石要耗费的人力物力远非常人能够想象,这可不是随便在外面骗上三五个人忙上几日就能干完的活计,失了下落的肯定不止郑家宝一人。

    任职期间发现矿藏,说不定在他几年后的政绩考核上都能够被添上一笔,可这东西同样是把双刃剑,若是一不小心操作不当也可能成了他被其他政敌攻击的把柄,搞不好就会彻底影响到他的仕途!

    ——采矿这事向来是件危险的活计,当务之急是要立刻查出究竟有没有人因着这事儿失去了性命,否则后果不堪想象,姜大人对郑村长等隐瞒消息的人的脸色自然也算不得好。

    再怎么说官府能够调动查阅的东西也远比戚长夜这个寻常百姓多上太多,加之戚长夜已经提前给了他们一部分辅助信息,查的过程远比郑村长和雨婶子预想中的还快上几倍,当日下午便有几个毫不起眼的做寻常打扮的人悄无声息地进了镇子。

    戚长夜与隐瞒了身份的姜大人一同进了歩氏镖局,先是同歩大当家商量了些事情,也是刚巧这几日没有押镖的任务,大多数时间歩大当家都待在院中。

    姜大人手上并没有多少得力的人手——倒不是说那些衙役护卫不听他的,而是一个个地都大腹便便脑满肠肥,尽管这段时间他已经在将自己带来的人手逐步渗透进去了,但这到底需要一段缓慢的过程,总不可能初来乍到就大刀阔斧地将原有的人给全部砍掉,那反倒就不利于他后续的操作与行动了。

    官府里面原有的衙役实在是不值得让他托付信任,姜大人上任至今已经有了一段时间,早就将这帮人给了解的明明白白,若不是在收税的时候有他亲自跟着指不定后面会乱成什么样子,前任知府也不知是怎么管辖的,留了一大摊烂账给他,调任过来的这段时间里姜大人不知在多少个寂静的夜晚里痛骂对方。

    否则他也不会再三开口想要戚长夜了。

    他已经在下面的几个县衙里都走了一圈,这么多地方就没一个衙役是脑子清醒顶得住事儿的,他倒是也勉勉强强地挑中了几个,但多多少少都在某些方面存在着些缺陷,比如那个姓周的衙役,为人倒是相当正直,可正直的却有些古板陈腐了,麻木刻板不懂变通,很多暗示都听不明白。

    临水县里也有一个身手相当不错的衙役,奈何这人身手虽好性子却莽,一点儿都沉不下心来,稍稍一激就容易上头,好大喜功极其容易惹出祸事。

    蔚宁县里有个汉子则是刚好与他相反,偏偏又是太谨慎了,整个人都优柔寡断的,平日带在身边还好,若是将其派出去做事绝对绝对会出问题。

    总之姜大人在这附近看了一圈儿,硬是找不出一个能代替戚长夜在他心里位置的人。

    一想到这事,姜大人就止不住地叹气。

    他快速地将寥寥几个能用的人手安插了下去,甚至从镖局那边借了些人手,歩大当家本来就是跟着他一起从皇都那边来到这儿的,二人之间熟络极了,镖局留在这的一部分人手说白了也是存着给他临时应急用的心思。

    姜大人做出了一系列安排,因着戚长夜的存在至关重要的缘故他这一日又没能回家,连带着村长他们也被留了下来,直到姜大人派出去的人频频将消息传递回来——虽然他手下的人都不太能用,但姜大人自己到底还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很快便将一切都捋了清楚,也作出了一系列针对其的行动计划。

    当日傍晚,他们便在镇子里面蹲守起来。

    山上住了一些汉子,日日都是要准备吃穿的,镇子里的那几个人便专门用来给他们搜集准备一些日常物资,银矿的事情至关重要,姜大人手下又没几个靠谱的存在,只得亲力亲为在镇外蹲守,亲眼见着陈衙役给那几个汉子开了大门。

    也是这帮人运气太差,他们并不是每天都往镇子外头运送东西的,偏偏这段时间赶上了温度转凉,山林里头远比外界要更加寒冷,虽说获取柴火等物资倒是要比镇里人更方便上许多,可衣服吃食总是要从镇子里面一点点地往山里运去的,每次都不敢弄得太大,生怕声势浩荡惹得其他镇民怀疑,再者陈衙役也不是每天晚上都要值夜的……总之乱七八糟的诸多巧合撞在一起,偏偏就赶上了姜大人在的这个日子被瞧了个正着。

    姜大人并未打草惊蛇。

    夜里行动并不方便,他们又在山林里边,万一借着深沉夜色逃窜出去几个可就糟了,硬生生地按捺到了第二日白日才开始行动。

    一众人马共分三路,以周衙役为首的一部分人直接去将本县县官原地扣下,陈衙役当然也不能放过。姜大人早就想找理由收拾这些本地官员了,上次趁着坐堂审案的机会清理了几个,不过本县的县官老头倒是圆滑的很,姜大人几次都没抓到他的把柄。

    余下的一部分则同他一起顺着戚长夜给出的路线图悄悄上山,姜大人还是第一次知道戚长夜竟然有这样的能力,绘画出的路线图纸清晰明了,只要顺着他给出的这张地图、只要不在山林里面随意乱跑,这群汉子是一定不会迷失方向的。

    甚至于戚长夜对路线熟稔的他都怀疑对方到底是不是第二次进入这片山林了。

    别的不提,单是这份绘制地形图纸的能力放到军中就足以让无数将领抢破头了。

    至于最后一路人马则分别是戚长夜和阿茂两个,阿茂虽然年纪不大但身形却相当灵巧,心思也要比不少人都活络上一些,除了是个武痴以外也没什么不好,若不是他与步大当家有着亲戚关系姜大人不好直接挖人,这人早就被他给揽入麾下了。

    戚长夜带着阿茂进了山林,没走几步又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叮嘱了句:“东西都带齐全了吧?”

    阿茂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哥,你就放心吧,刚出门前我又检查了一遍,所有东西全带着呢,保准不会有一件落下。”

    阿茂年纪小,做起事来却很是细心,否则戚长夜也不会将他给叫到山上了,两人在山林里面快速行进着,阿茂对此很是惊讶:“哥,你是怎么记住这样复杂的路线的……我在镇子里都时不时地会迷失方向呢。”

    路痴的人很难理解为什么有人走到哪里都能分得清方向,不路痴的人同样也无法想象怎么有人会这样难以分辨出东南西北,总之这两人在面对对方时都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赞叹和无力。

    他们两个走了一会儿,很快便寻到了戚长夜先前见着过的破旧山寨,孤零零地矗立在大山里面,冷不丁瞧着竟让人觉得说不出的破旧和荒凉。

    因着这次来的时候正是在大多数人都忙碌着的白天的缘故,山寨周边没有一点人声,戚长夜与阿茂小心潜了进去。山寨的面积其实不小,但绝大多数地方都已经破破烂烂没法住人了,便是那些戚长夜觉得一下就能将其踹踏的墙都是被人专门修缮过的,其他地方可想而知。

    这毕竟是一处早在几十年前就被官府给清扫过的匪寨,有不少地方还残留着当年战斗留下的痕迹,凌乱破烂脏污不堪的,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到已经腐烂了大半的木头,这群人竟就这样住在这里,也不说要清理打扫上一下。

    院里只有一个汉子窝在那里打着呵欠,还没待他反应过来就被戚长夜一个手刀给劈晕在地,阿茂眼睁睁地见着他不知从哪儿摸出了根绳子出来,三下五除二地将那倒地的汉子给捆绑得结结实实,连嘴里面也塞上了块东西免得他不小心发出声音。

    戚长夜这一切都做的格外流畅自然,压根没给阿茂一点发挥的空间,他一脸不可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看了看站在一旁整理袖子的戚长夜,再看了看连状况都没搞清楚呢就已经倒在了地上的汉子,过了半响才回过神来。

    虽说匪寨的面积不小,但排除掉那些已经不能住人的地方,余下可供搜查的空间便也不是特别大了。戚长夜与阿茂分头行动,阿茂去了一间被用链子缠绕着大门的看似像是柴房的房间,大门锁得严严实实里面什么都看不清楚。

    阿茂虽然不会撬锁但这根本难不倒他,左右打量了下后直接翻身翻到了屋子上面,掀开顶上盖着的茅草便要去翘上面的木板,本来这房子就很是破旧了,里边有不少木板都坑坑洼洼的,阿茂折腾起来倒也没费上多少心力,很快就在那儿忙活起来。

    戚长夜很想说这孩子是真的一点儿都不怕寨里有人被发现啊。

    他则去了灶房里面,根据房子顶上的烟囱就能辨认出究竟哪间才是灶房,这间屋子倒是没有被落上锁,戚长夜毫无阻拦地走了进去。

    进门直奔人家的米面粮油锅碗瓢盆,从碗筷的数量上面便能判断出寨子里面究竟有多少汉子居住,戚长夜快速巡视一番,有些讶异地发现居然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少上不少。

    算上镇子里的那些给他们供应粮食和物资的,满打满算也不过就二十来个,甚至还没有老何头的那间专门给人干活的工队的汉子的人数多,仅凭这么点人就想单独吃下一座银矿实在是有些天方夜谭,不过戚长夜也能理解——从他带回去的那几块矿石来看这座银矿的品质应该算是相当的好,挖矿这活再怎么辛苦也是要比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一锄头一锄头地在土里刨食要强上太多太多。

    毕竟挖出来的矿石都是他们自己去分,那是货真价实地能直接到达手里的银钱。

    因着在这儿的汉子太少开采量太小的缘故,也不担心突然有银子流入市场会引来官府的注意,说难听些他们这帮人忙活好几个月采出来的那点东西还不够褚掌柜酒楼一个月的生意利润呢,毕竟只是普通村民,能发展出这样的规模也已经算是相当难得了。

    戚长夜在灶房里面转了一圈,刚巧与从房间里走出来的阿茂对了个正着,阿茂小跑着凑到他的身边:“哥,那屋里头都是石头。”

    戚长夜点头,余光又瞥见地上的一处小门,瞧着似是一处地窖,便走上了前去缓缓将门给拉了开来。

    这地窖要比戚家的那个更大更深,从外面瞧着底下一片漆黑,且从门里隐隐透出一股混杂着血腥味儿的难闻的恶臭气息,闻起来几乎直冲天灵盖,阿茂在瞬间就捂住了鼻子,转过头去险些直接干哕出来。

    戚长夜有些熟悉这样的味道,他毕竟是常常要去山里打猎的,通常每隔三五天才会去一趟固定好的陷阱,偶尔也不是没遇到过已经腐烂了的死去的猎物,那股味道同这其实也差不太多。

    他在地窖前面犹豫了片刻,从腰间的赵岁岁绣的香囊里面摸出了个火折子,示意阿茂在上面等着消息帮他警戒下周围,又取了条帕子出来折了几下掩住口鼻,深吸一口气后便踩住梯子缓缓走了下去。

    那味道应该并不是死尸,死人的味道远比这还要深刻难忘,否则戚长夜也不会这样轻易地进到地窖里面,万一不小心沾染上什么尸毒就不好了……但肯定是有什么东西烂在下面了,只有肉类腐烂才会产生这样的味道,戚长夜顺着梯子向下,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止直接将火折子给燃了起来。

    火光微弱,但也能够勉强视物,只不过是看到的东西多少有些模糊不清,微薄的光线从入口处照射下来,这似乎是山寨里面的类似于囚牢一类的地方,地窖下面划分开了好几个隔间,最角落的一间里面隐隐传来人的呼吸声响。

    非常粗重,嘶哑难听。

    戚长夜活动了下自己的手腕,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了过去。

    地窖本来就不如户外那般通风,越往里走味道越重,周边地上零零散散地扔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譬如带着血迹的麻绳,血迹暴露在外面太久会逐渐地改变颜色,那截麻绳都被染得棕黑。

    戚长夜面不改色地走进了最里面的隔间。

    更加剧烈的恶臭气息猛地袭来,戚长夜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巴掌大的房间里面用着麻绳捆了三个汉子,分别将他们拴在墙壁床脚,其中一人面部朝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生死不知,腰部以下被血迹浸染的看不出衣料原本的颜色,浑身上下都是令人作呕的难闻气息。

    戚长夜朝着他的脑袋看了一眼,又抬起眼看向紧靠着墙的两个汉子,其中一个他不认识,另外一个……

    那人似是畏惧极了,抱着脑袋就要往墙角里缩,看那架势恨不得要将自己整个人都挤进墙缝里面,戚长夜一时间根本看不清对方的脸。

    他一动弹就扯到了身上的某些伤处,顿时又撕心裂肺地哭嚎起来,支支吾吾地也听不清在喊些什么,戚长夜终于借着朦胧的火光瞧见了对方的脸。

    是雨婶子那个失踪了小半个月的儿子。

    第120章 第 120 章 ……

    郑家宝听见有人进来, 不管不顾地大叫起来,声音嘶哑嗓门凌厉,远远听着格外渗人, 连正蹲在地窖口盯着昏迷着的汉子发呆的阿茂都被吓得一个激灵, “豁——”地一下站起身来,扬声朝着地窖里面喊了起来:“戚哥?你没事儿吧?”

    他这一喊,郑家宝顿时叫的更疯狂了。

    戚长夜也察觉到了些许不对。

    他试探性地朝着郑家宝的方向靠近了几步, 抬手在人面前摆了几下,没等说话就见着郑家宝发疯一般锤打起面前的东西,连带着另一个戚长夜不认识的汉子都被吓得颤抖起身子。

    郑家宝是认识他的,却对他的到来没有一点反应, 行为动作里都是说不出的恐惧, 看向他的目光也不太正常。

    ——别是被吓得脑子出了什么问题吧?

    戚长夜心里这样想着,倒是也没伸手动他, 而是将视线重新落回到了倒在地上的那个汉子身上。

    方才他只是略略瞧了一眼,却觉得这人似乎有些眼熟, 因着这人倒在地上的缘故刚刚倒是没能看清他的样貌, 戚长夜想了想,朝着他的方向走了几步,伸手扣住这人的肩头微微调整了下他的姿势,执着火折子的那只手也靠得更近了些。

    戚长夜的疑惑没维持太久, 凑近细看方才发觉, 果然又是一个他的熟人。

    ……是杨东村的癞子。

    戚长夜只知晓他和孙二都失踪了,却不知道这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不过想到似乎已经顺利地与那些汉子融入到了一处的孙二……具体经过应当也并不是多么难以想象。

    戚长夜确定了两人身份就没再动他,转身便要先回到地上给外面传讯,他这边才刚有动作就听到背后传来扑通一声巨响, 转头才发现是那个他不认识的汉子猛地跪在了地上:“这位、这位爷……求求你救救我吧……我是被骗来的!求求您救我出去吧!”

    汉子脸上糊满了泪水,眼底青黑下巴上也长满了青茬,也不知晓这段时间在这受了多大的折磨,戚长夜微微叹了声气:“问你些事情。”

    汉子连连点头:“您问!您问!我保证什么都说!”

    戚长夜想了想:“他们都是些什么人?总共有多少人?你们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汉子的手被绑着擦不了泪,只得狼狈地偏过头去在肩膀上蹭了几下:“他们都是之前这山寨里的山匪后代,当年朝廷下令剿匪,只斩首了几个罪大恶极的匪徒,余下的那些罪行不是特别严重的多被直接放回了乡里,这群人就是那些山匪的子孙。”

    那些年的动乱实在是太严重了,以戚五的年纪对于这事毫无印象,却也曾经听人提过不少次那段时间有多绝望,几乎可以说是三步一贼五步一匪,村镇县里就没一个地方是绝对安全的。

    一个村子里才多少人啊?几个山寨加在一起人数甚至比村落还多,全部杀了实在是不太现实,不杀吧官府大牢里也塞不下这么多人,最后只得划了几道量刑的界限,罪大恶极者杀,其余人等分别按照所犯罪行处以几年不同的劳役,待到他们劳役期满便就直接放回原籍回去种地了。

    当年官府并没有发现这处银矿的存在,这处山寨里的山匪数量本就不多,又有不少人直接死在了剿匪的过程当中,活下来的几个人便悄悄在暗中达成了协议将这件事给瞒了下来,这才导致朝廷对于银矿的事毫不知情。

    起初这些山匪的后代们也是踏踏实实地做了几年事情种了几年田地,不过种一年地才能赚到多少银子啊?有一个人无意间从父辈那里得知了这事,越想心里便越是激动,尽管他很想将这件事情给瞒了下来自己一人将矿给独吞,奈何开矿不是一个人就能完成的活计,最终只得重新联系了其余那些山匪后代,又在周边拉了些人进来,这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他们以着做工的名义骗了不少人来,有人听说是这种掉脑袋的活计当场就想反悔不干,结果……结果……结果就被活活打死了!尸体就埋在西边那侧的院墙下面!”

    “他们招人前都会提前打听下对方的家庭,最好是那种没什么亲戚的或者失踪以后没人去找的,再不就是骗人说是商队要去外面远行、又或者是县里或者其他镇上的活计一去就是好几个月的……”,汉子在旁喃喃自语,戚长夜却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赵岁岁的那个说是要去与人跑商结果却被打死在了外面的小叔。

    “他们手上沾了人命?死的人多吗?”戚长夜问。

    汉子摇了摇头:“不多……大部分人都加入了他们,只要加入他们就能分上一笔挖矿的银钱,这可比种地要赚太多了……我是被前几日从山上掉下来的矿石给砸坏了手……我成废人干不了活了……他们就把我给关在了这里……他们怕是要杀了我的!求求您、求求你救救我吧!”

    至于癞子是被蓄意报复的孙二给带进来的,郑家宝则是目睹了那人被活活打死的全程,硬生生地被吓疯了。

    ——甚至郑家宝也参与了那人被打死的过程,一旦手上沾了人命,日后便不敢想着泄密了。

    他们三个也是要被山匪杀死的,不过现在杀他们没什么意义,山匪老大想着等山上面再骗来了新人就当着新人的面将他们杀掉,也算是给新来的汉子一个下马威。

    ……

    戚长夜没回话,只问了下详细的人员数量和为首几人的具体信息,最终才让他在这里安心等着。

    那汉子想跟着他一起出来,奈何身上却被绳子给紧紧缚着,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这点光亮越来越远,最后彻底消失不见了。

    戚长夜熄灭了手里的火折子,几下爬到了地面上去,他同阿茂交待了几句下面的情况,又快速在附近做了几个标记。

    官府的人马远远坠在他们的身后,得了这边传来的消息才能进行下一步行动,阿茂提前占据了处视野优越的位置,戚长夜则去打开了寨门。

    除了地窖里的失去了行动能力的三人以外寨里只有一个已经被他打晕的汉子,姜大人率的一众人马很快便冲了进来在寨子里面搜寻起来。戚长夜将事情说了一遍,即刻有人去了地窖里面将这几人给带了出来,又有人去院墙下面挖掘起尸体,关于后续的审问等事自有专业的官员忙活,余下的人马则直接赶去了山壁那边。

    山壁离这一处的距离不远不近,戚长夜甚至曾怀疑过先前的山匪们是不是就是为了这片山壁才在这里盖的寨子,只是那片山壁的位置可以说是相当隐蔽——若不是戚长夜一路跟着他们赶到了这里,恐怕只有大规模的搜山查找才能发现那个地方。

    就算有人找到了那处地方,很多未曾见识过的恐怕也不会当做回事,不是每个人都能见着块石头就能意识到里面有矿的,戚长夜都是在系统回收积分功能的帮助下才意识到了这点。

    也不怪姜大人瞧着这些官兵头疼,连戚长夜都止不住皱眉,山路本就要比平地更加崎岖难行,枯枝碎石满地都是,官府年年花了大量银子养着的官兵竟然没走几步就开始抱怨起来,虽说声音并不算大,但在听力本就比常人敏锐的戚长夜耳中却仍旧是格外清晰。

    官兵衙役们在进山的时候就已经走了不短的距离,没想到后面还要继续往山里面走,顿时脸色都不太好看。姜大人在听说了他们闹出了人命以后面色就变得格外漆黑,此刻更是阴沉的如锅底一般——这群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爬两步山路就已经累得喘不上气儿了,亏得这次要抓的人不是很多,若是真的货真价实的山匪怕是要直接全部在这里送命!

    连戚长夜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姜大人未来怕是有不少事情要忙碌了。

    他也要比刚刚更加警戒上不少,甚至从某个衙役那里要来了把长刀。

    虽然总共只来了那么寥寥几次,但戚长夜已经将山壁的位置记了下来,连带着周边的几处地域都被他提前踩点踩的明明白白。

    戚长夜分别叫了几人安排了他们应守的位置,提前将几人可能逃窜的路线全部堵死,直到所有人都安排完毕姜大人才终于有了动作。

    “——都别动”,为首的衙役厉声喝了一句。

    与此同时,一只箭矢直直落在山壁前的一个汉子的脚边,周边林子里呼啦啦地一股脑地冒出了上百个衙役,将他们彻底包围在其中。

    戚长夜只安静站在姜大人的身边。

    几个正在采矿的汉子被吓了一跳,有几个人当即便直接愣在了那里,倒是有一个面色凶恶的刀疤脸汉子猛地抬起头来,目光不善地扫视过众人,视线在一个衙役的衣服上停滞片刻,阴狠狠地啐了一声:“朝廷的人?”

    这人应当就是那个组织了这一切的山匪后代了。

    “私自采矿乃是重罪,你们要是肯束手就擒,说不定还能从轻发落。”

    山匪后代和后面被骗到山上的村民实在是很容易被分辨出来,有几个人一听这话面上当即有些意动,那汉子却嗤笑了声:“从轻发落?从轻发落个屁!别忘了院墙下面埋着的人,你们几个人人有份!”

    几个汉子脸色都变了。

    姜大人冷哼一声,没有多言,只简单干脆地下命令道:“都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