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 101 章

    昨日戚长夜来镇上时并未遇到步大当家, 听阿茂说是去外面谈事情了,他们这地方虽然只是个小小的镇,但却因为地理位置和周边环境丝毫不逊色于最近的县城, 否则步大当家最终也不会选择把镖局的位置定在这里。

    步大当家昨日去出门谈议的便是他们来到镇上以后的第一桩押镖生意, 但因着他们初来乍到周边商户对其不甚了解,这单生意并不算很大,但总归是个好的开始, 步大当家自己倒是一点都不着急。

    ——为什么他们初来乍到地就要和本地的城西混混产生摩擦?还不是为了踩着这些混混的名头给自己的镖局扬名立威吗?

    他愿意帮吴四……说不定也是有着吴四家里的缘故呢。

    戚长夜心里想着这些,抬腿跨入镖局院门,经过了昨日的一下午相处后镖局的汉子们对他可谓是个个都心悦诚服的,见他过来纷纷凑了上来, 七嘴八舌地叫着他哥。

    戚长夜点头逐一应了, 又有个汉子凑了过来:“哥,步大哥说有事寻你, 等你来了让我喊你过去。”

    “好。”戚长夜隐约能猜到对方找自己是为了什么。

    果不其然,他这边才刚刚进入屋子就闻到了股虾酱的味道, 这东西的味道本来就冲, 有些人喜欢的不成样子,有些人却根本就闻不了分毫,现在看着步大当家的样子应该是挺能接受的。

    步大当家见他过来连忙伸手朝他招了招:“戚兄弟,你来了。”

    戚长夜朝他抱了抱拳:“大哥, 有什么事情吗?”

    就听到步大当家出声问道:“兄弟, 我记得你说过这虾酱是你自己做的?”

    戚长夜轻轻笑了一声:“是,自己做的。”

    步大当家眼睛都亮了。

    戚家明明有着那么多东西可以送,要论珍贵空间里的珍贵玩意儿多了去了,为什么戚长夜偏偏就选了一瓶自家做的虾酱?还不是因为步大当家的镖师身份!

    镖局海运都是赚钱的营生,是农家汉子快速获得财富的重要渠道之一, 可这活也是出了名的苦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稍有不慎就会丢了性命,就像赵岁岁那个早就已经没了什么印象的小叔那般。

    平时呆在镖局里面还好,一旦某日押镖上路了便吃不好睡不好的,时时刻刻都要紧绷着精神提心吊胆,要是押送了某些重要物品甚至连酒楼客栈都住不消停,路上也只敢吃自己带来的食物干粮。

    这才是戚长夜给他送虾酱的根本原因。

    盐分足放得久,舀了一勺炒上点东西能吃上好一顿,带着上路也不占地方,找个空隙就能塞进去一小瓶子,够一大群人吃上好几天的时间。

    歩大当家既然见着了这东西的好,又怎么可能不想买上一些?

    最终,虾酱以每小坛三百二十文的价格被预定下来,戚长夜手上没有现货,只能与歩大当家约定了个交货的时间。之前让赵岁岁帮着做的几个地笼也全部都下进了河里,等他回去就能捞出来做上。

    顺便还以此从歩大当家这儿带走了几大袋盐——

    日子一平如水地过去。

    每天早上戚家的人都会聚到院子门前,带着自己的背篓筐子跑到山里拾取板栗,眼见着一筐筐圆滚滚的板栗变成了一枚枚有着清脆响声的铜板,戚家众人脸上俱是笑吟吟的,偶尔在村里遇到了平时不对付的村人都不似往常那般针锋相对阴阳怪气了。

    惹得那些村人私下里都议论连连,直道戚家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好事,便有村人打起了主意——倒也不用他们刻意去盯,稍一打听就知道戚家大院有不少人这段时间都不在家,这种事情根本就瞒不下来,再有村人或早或晚地见着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往山脚去从村尾回……傻子都知道与戚五那边有着关系。

    戚家人的确在刻意避着村里的人,但他们村子人数太多,戚家的队伍又目标太大,被发现了也不是什么令人意外的事情。

    戚长夜早就预料到了这点,短短几日的时间山上的栗子就已经被他收走了大半,毕竟栗子总数有限,戚家人内部自己也是存在着竞争的,正所谓多劳多得多捡一筐是一筐,大头已经被他拿住了,余下的那些也算不得什么。

    他只准备做这一年的栗子生意,以此攒上一笔银钱,余下的便留给杨溪村民,也算是给百姓们留些赚钱的空间。

    于是,在越来越多的人找上了杨溪村长时,戚长夜与戚奶奶主动登了村长的门。

    他非常大方地将栗子的位置给了出来,同样言明村里的人可以直接卖到他这里,价格与他给戚家人的一样,每筐十文没有数量上限。戚奶奶则借此机会让杨溪村长欠下了个人情,村长特意召开大会言说了此事,众人心里如何想的暂且不提,起码在面上都是要谢上戚家人一声的。

    这期间内,戚家的仓房已经被用麻袋堆满了个小小的角落,每袋里约二百斤栗子,门侧还有几个半人高的用竹子编成的装满了散装栗子的竹筐。赵岁岁专门去找了小徐娘子,以每件三至八文不等的价格向她定了好几件竹编用品,这些东西赵岁岁自己倒也能做,但他事情实在太多忙不过来,便只能将其分散出去交给别人帮做。

    收进来的栗子越来越多,出的数量却相当有限,眼见着银子如流水般一日日地花销出去,赵岁岁不免有些为戚长夜着急,只是瞧见戚大哥那副淡然自若的冷静模样……又长长地舒了口气觉得是自己多想。

    远夫郎与渔哥儿仍旧在家里炒栗子做板栗饼,赵岁岁则去忙活起了虾酱,昨日戚大哥带了五个棕褐色的陶土坛子回来,赵岁岁将其一一洗刷干净,仔细擦干了坛里面的水珠,这才将盆里面的发酵好的虾酱一勺勺地往坛子里装。

    戚大哥实在是太厉害了,随便做点什么都有人买,那栗子定然也是能卖出去的,赵岁岁边装边想。

    ……

    九月下旬,戚长夜终于定下了暖房的日子。

    其实这新房早前几日就能住了,奈何日历上一直没个宜搬的日子,加上戚长夜他们前段时间一直忙活着收栗子的事情,还要等着定下的家具,兜兜转转折腾了许久快进了十月才终于抽出空闲将事情办了。

    巧合的是,赵年年与袁童生的婚事刚巧也定在了同一天。

    那事以后戚长夜也依旧没放松对赵家的关注,不仅是他,杨东村里有不少人都盯着看赵家的好戏,那头有一点风吹草动转眼间就能飘到杨溪村里。

    村人实在是忌惮着官府,若非有什么天大的事情轻易不会闹到堂前,戚长夜这一下子直接在十里八乡都扬了名气,大多数人都觉得他小题大做,却也不得不承认……往日村霸名声在前,现有官府事件再后,轻易是不敢有人再得罪戚长夜了。

    否则栗子的事情一出,三叔公早与郑村长一起上门来了。

    戚长夜不知道的是,远在冯家村的冯汉子前几日还盘算着来杨溪村里找戚渔回去呢。

    他那村子本来就贫穷偏远,若非实在困难的人家根本舍不得将自家孩子嫁到那里,起初那冯家汉子压根没将戚渔回家的事情当做回事儿,只以为是哥儿之间闹脾气的气话罢了,他一个已经嫁过了人丢过了孩子的夫郎能回到哪儿去?难不成还能真的像他说的和离一般?

    村子里面时不时地就有几个拿和离威胁说事的夫郎和妇人,汉子压根就没放在心上,再一想到他们戚家那种情况,更是将戚渔的话给当成了笑话。

    戚渔以前可不会用这话来威胁他,现在竟也跟着这帮妇人给学坏了,冯家汉子想着先让他在家里冷静上一段时间,等娘家那边厌烦了他冯汉子再去顺势将人给接回来,正好借着这段时间好好安慰下他们村的那个寡妇。

    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整个村里有几对是真和离成了的啊?带回来后教训几顿就老实了,等他安抚好了家里照顾好了外面的寡妇刚好也到了收税的日子,他本想着按照往年那般准备税钱的,也是直到这个时候……冯家汉子才终于知道,渔哥儿已经从他的户贴里面被划走了。

    冯汉子当场呆愣在原地。

    税银还是他那被气出病来的爹娘出来交的。

    听说那冯汉子着实被气得不轻,他这地方本来就不好娶亲,渔哥儿的事情又传了出去,便更没有好人家的姑娘哥儿愿意嫁进来了,这辈子怕是都很难再娶到媳妇儿了。

    冯汉子气得就想来找戚渔,打听下来才知道渔哥儿这段时间竟然同戚五走的极近,先前的气势顿时就萎靡了三分,还没等他重新鼓足勇气,戚五报官的事情又传了过来,这下是一点心思都不敢起了。

    话说回来,魏桂香与赵家的事情也传扬开来,听说这段时日赵家乱作一团,别说是一个魏桂香了,连赵老汉出门一趟都被人在背后笑话。

    人人都说他赵家不地道,卖出去的哥儿还算计着银子,袁家人更是想借机将这个他们本就看不上眼的病秧子夫郎给赶走作废,这段时间赵年年日日跑到袁家童生面前去哭,袁童生最受不了他这幅模样,也不知是怎么劝赵家人的,到了最后竟然真的硬生生地将婚事给保留下来。

    虽是如此,这婚事也是从月初拖到了现在。

    赵岁岁大抵能猜到袁童生的想法——

    他这人打小被捧着惯着,身边的人全部都小心翼翼地哄着,因此养成了副说一不二的性格,又天生有着股大男子主义,喜欢这种脆弱又美丽的没有一丝攻击性的存在,赵年年心思多嘴又甜,一句接着一句能将他哄到天上去,他会放不下赵年年属实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自官府回来两家就彻底撕破了脸,彼此都没通知对方,赵家人甚至还怕着戚五去赵年年的喜事上闹呢!不过戚长夜根本没工夫理他,先去村里与几户熟悉的人家递了消息,又与镇上的一众人传过了讯,甚至如他那日与赵岁岁说的那般直接去朱屠户那儿定了半头猪来。

    席面当然是由远夫郎备了,还没成婚的小夫夫一同定下了桌上的菜,这次的饭菜太多远夫郎自己忙不过来,赵岁岁又请了渔哥儿和小徐娘子过来帮忙。

    屠户们往往都起得极早,天不亮就要开始起床忙活,在村子里将猪给杀了再趁着清晨将肉给运到镇上,由此开始一整天的忙碌。

    因着戚长夜提前预定过的缘故,朱屠户直接将半头猪给拉到了杨溪村里,这猪才刚杀不过一个时辰,肉还新鲜着还带着股热气儿。朱屠户一家常年在周边村落里收猪劁猪,对这些村子也格外熟悉,压根没用旁人指路,自己赶着一架牛车晃晃悠悠地就寻到了戚五院前。

    朱屠户也瞧见了这高耸着的青砖瓦房,戚家的墙要比村子里的普通人家高出近乎一倍,外墙的砖头也更厚上一层,因着天光还没大亮的缘故大半都隐在黑暗之中,瞧着便显得格外壮观。朱屠户家里住的也是青砖瓦房,这些年来一直觉得自家房子相当不错,可与眼前的新房一比,顿时觉得自家那房子似乎哪儿哪儿都差了点意思。

    他还记得戚长夜带着那个哥儿去镇上卖鱼时的样子,那么多的几大桶鱼,怎么瞧都觉得会砸在手里,没想到这汉子机灵想出了个不单卖的法子,不大一会儿就将鱼给卖了个精光。

    那时候朱屠户就隐隐察觉到对方的不同了。

    更不用说他和褚掌柜似乎也关系不错,后面几次到他的肉摊上时更是几斤几十斤地买……朱屠户只是看着憨厚,实际上却心思灵敏,否则也不能在镇上肉市里位置最好的地方占了这么多年。

    戚五这人他早年并没怎么仔细接触过,但都是在镇里混的,朱屠户多多少少地也曾听人提过一些,瞧见这传说中的戚五似是转了性子多多少少地也有些感慨。

    他不清楚戚长夜的性格,却很了解褚掌柜这人,褚掌柜是整个镇里出了名儿的和善掌柜,无论是对酒楼的小厮还是他们这些供货的商人都相当和善,只要不是触碰了他的底线,平日若是遇到什么事情褚掌柜也愿意尽可能地多帮上一把。

    虽是如此,褚掌柜却并不是多么容易结交的人,否则这些年来早有人利用这点上门占他便宜了,既然褚掌柜愿意同他交往,那便说明戚五到底还是有着很多可交之处的。

    自戚五那日在他摊前买了五十斤肉走后朱屠户便关注起了他,阿福常常来他摊前替他传达一些进肉补肉一类的消息,久而久之两人便也混的不错,朱屠户曾隐晦地打听过戚五的事情,没想到阿福对他竟赞叹连连,显然也同对方的关系很好,朱屠户心里便有了打算。

    天色太黑,戚长夜便没让赵岁岁出门,在院子里点了柴火照明院子,将半扇猪扛进院子称过重后便与他结了猪肉的钱。

    去定猪时朱屠户特意问了他一句要不要下水和其他东西,戚长夜认真想了一会儿最后全部收了下来,又多朝他要了两对猪蹄,想着等过段时间与赵岁岁做个烤猪蹄吃。

    既是荤腥,村人们就绝不会有任何浪费的可能,连下水囊膪都有人囫囵煮了吞进肚里解馋呢,更不用说是带肉的猪蹄子了。不过这东西不像大肉实惠,想煮烂煮透也要浪费不少柴火,村里人更多的是买回来后用刀子将皮肉小心剃下来,这样再做会省事儿上许多。

    因着猪蹄肉少的缘故,这东西通常只卖五六文钱,戚长夜定的这半扇猪可是花了好几两银子,朱屠户很少在年节以外能接到这样的大单,别说是他了,家里的夫郎孩子听了都开心了好几天去,再一想到之前他在自家这里买的五十斤肉,干脆大手一挥毫不犹豫:“下水和猪蹄都是我送你的,以后买肉常来光顾啊!”

    与这几两银子相比,抹去几个铜板的零钱送上几十个铜板的搭头也算不得什么了。

    戚长夜点头:“好。”

    朱屠户的肉的确不错,目前他也确实没想着去别人家买。

    朱屠户还好心地在院子里面帮他将这半扇猪给一刀刀解开,免得戚长夜他们收拾着麻烦,弄好一切才告辞离开。

    因着要准备席面的缘故,远夫郎提前一日就开始忙活了,戚长夜要邀请的人着实不少,单是歩氏镖局那边就要摆上两张桌子,更不用算村里的人了。

    戚长夜提前与人说好借了不少桌椅碗筷过来,雇了几个帮工的夫郎,除了他们几人以外又从戚家叫了郑绣和小徐娘子,免得做的事情太多家里的人忙不过来。

    朱屠户才刚刚离开,远夫郎他们便一齐赶了过来,几人都知道远夫郎的腿脚不好,怕他走夜路出事专门上门去接的他。

    因着这一群人中都是妇人和夫郎的缘故,戚三与徐大郎都跟了过来护送他们,一路将人送到门口才一同离开。

    摆宴的事情着实太多,等天稍稍亮了一些赵岁岁便也出来一起跟着忙活,桐哥儿和红丫头的年龄太小,便坐在一旁帮着洗菜,借来的碗瓢盆子也要提前清洗上一遍,也是一件不小的工程。

    戚长夜也想出去帮忙,可这院里总共只他一个汉子,他一出去除了赵岁岁与桐哥儿外的所有人都不太自在,想了想干脆打了声招呼带了条狗去了山里。

    他这一走,院里的气氛顿时松懈了不少。

    帮工的妇人夫郎都有银钱可拿不说,席面上剩的那些菜肴也能挑着带回去不少,算是公认的可遇而不可求的难得活计,只有与主家关系不错的妇人夫郎才能被请来。

    一群人脸上都带着笑意,赵岁岁与远夫郎渔哥儿他们本就很熟,郑绣也是个性子伶俐落落大方的,加上一个本就对他们很有好感的小徐娘子,不大一会儿就混熟了不少纷纷开始闲聊起来。

    “哎呀,我们岁哥儿可真有福气,我活了这么多年,除了在河边洗衣服外就没舍得这样用过水。”郑绣在竹笕下面清洗着菜叶,伸手将一片枯黄的叶子摘走,又止不住伸出手来在竹笕下面接了捧水。

    “确实,咱们怎么就想不到用竹子引水的法子呢。”小徐娘子也感慨起来。

    不怪她们这样羡慕,毕竟家家户户的水都是靠着扁担水桶一担一担地挑回来的,除非家门口就在河边井边,否则哪个没遭过挑水担柴的罪?像是戚家这样的“大户人家”每日用水量更是大到惊人,日日都要好几个汉子轮番挑水,打一盆水都要给数个人轮流洗过,用过的水也不一定舍得直接倒了,指不定就被再次用到了什么地方。

    连洗个澡都要精打细算呢。

    “咱们就算是想到也没有用啊,毕竟离河实在太远了。”有人轻轻感慨了一声。

    提到了竹笕,便又提到了新打出的那一口井,抛去其余一切不提,单是只凭着这一口井都有不少人愿意嫁给戚五,毕竟井和土地一样都是能祖辈流传福泽子孙的东西,有一口井日后生活不知要省去多少事儿去,这也是戚长夜这个用惯了自来水的人宁愿花费大量时间精力去忙活这些的原因所在。

    一群人手里忙活着东西,嘴上也嘻嘻哈哈说个不停。

    先是聊了聊山上的栗子已经被捡的差不多了,现在一上午都未必能捡到一筐,又提起了雨婶子的儿子进了镇后就几乎与家里断了联系,雨婶子心里急的要命,昨日带了一大包东西去镇里寻他,说了一会儿又转到了一会儿要备的席面上去,说戚家这饭菜着实实惠,鸡猪鱼肉样样都有,今日能来的可真是走了大运。

    总之话题都以戚家和赵岁岁居多,聊上几句就又能扯到他这个“主家”的身上。

    虽说戚长夜只将要和赵岁岁成亲的事情告诉了戚奶奶一个,不过在其他村人的眼中他们两个早就已经绑定在了一起,无论是郑绣还是戚渔都已将赵岁岁给看成了戚家的夫郎,聊着聊着郑绣突然随口打趣了句:“哎,你们的暖房宴要办了,喜宴什么时候办啊?”

    赵岁岁闻言抬起头来,朝她露出个明媚的笑:“等明年开春吧,我全都听戚大哥的。”

    第102章 第 102 章 。

    无人对此感到意外, 毕竟他们的关系早就是整个村里都公开默认人尽皆知的了,众人只为他们高兴,一个个的纷纷提前恭喜起来。

    赵岁岁是想着能越快越好的, 不过他与戚长夜合计了下, 冬天成亲多少有些折磨人了,毕竟这地方的冬日着实是冷,届时路上再覆上些积雪, 旁人过来也不方便。

    何况到时摆酒上菜也是桩麻烦事,大冷天的总不能让人在户外吃席吧?没吃两口就连盘子带菜都冻成一坨了,到屋里吃吧里面也没这么大地方,戚家新院虽然面积不小, 但也没大到能一次摆进去七八桌的程度, 种种原因累加在一起还不如等到春暖花开时再说。

    赵岁岁比戚长夜更清楚这些,当然也没对他的想法提出任何意见。

    因着家里的青菜数量不够的缘故, 赵岁岁在村里又买了一批,鸡鱼都是戚大哥自己在山里抓的, 圈在鸡圈里面单独喂养了一段时间。院里的几人分工明确, 渔哥儿杀鸡小徐娘子杀鱼,一根根柴火被填入了灶膛,不大一会儿就有白烟从烟囱顶部冒了出来。

    又过了将近半个时辰,戚长夜才从山上赶了回来, 这次倒是两手空空的什么都没拿。一大群人各自忙活着手里的事情, 支起桌子摆好东西,随着日头逐渐升起,陆陆续续地也开始有人赶了过来。

    村子里人随份子大多简单,几乎没多少人会拿银钱随礼,多是一些家里本就有的吃食, 几个鸡蛋几斤粮食,穷的便送上几把青菜,更多的是图个吉利彩头。

    大家都知道戚家今日摆暖房酒,却没几个敢冒昧过来的,要是换做其他村人说不定他们就直接去现场硬吃一顿了,毕竟这是大喜的日子,主家不可能将人往外面赶,但办事的人变成了戚五……到底还是没有那个胆子的。

    也是因此,来的都是戚长夜和赵岁岁专门提前打过招呼的人。

    最先来的是戚奶奶和几个戚家的人,因着戚家人数实在是多的缘故,戚奶奶没让他们全部过来,村子里面一家通常只会出一两个人出席这种场合,否则家家都有十几张甚至几十张嘴,累死也不够他们忙活的。

    戚奶奶一来就要洗手帮着忙活,连忙被戚长夜和郑绣给劝了下来,倒是戚大戚二家的也开始撸起袖子帮着干了起来,后面又是那些帮着他家盖房的汉子。

    大部分人都是自己来的,偶有几个将自家的媳妇孩子也一并带了过来,满满当当地占了三大张桌子,一大群人热热闹闹地聊了起来。

    这地方倒也有着分桌的传统,不过那仅限于未出嫁的姑娘哥儿,成了亲的可以直接坐在自家汉子身边,新房的门前已经挂好了红纸炮竹,只等着人到齐了放炮开宴。

    人一多了,说话的声音便开始大了,大家都是一个村里的,聚在一起也不缺话题,各自凑到一起闲聊了些话,后面又纷纷对着戚家这座新起的院子羡慕起来。

    不过他们没羡慕太久,远方的道路上又隐隐传来牛马的声响,村人们朝着来的方向望了过去,顿时惊讶地睁大眼睛。

    ——来的是一列行进着的牛车车队,上面坐了二十几个汉子,因着牛车马车上的位置不够两侧还有好几个汉子在下面走路,这群汉子一个个都身材壮硕肌肉紧实的,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惹的人。

    车队后面还远远地坠着一群看热闹的村人。

    戚长夜从院里出来瞧了一眼,扬声朝人叫了一句:“步大哥。”

    步大当家从马车上下来:“好兄弟,一听说你要乔迁新居大家全都没心思了,我寻思着干脆让大家休息上一日,全都到你这儿凑凑热闹!”

    戚长夜点头:“承蒙大家照顾了。”

    阿茂也蹦到了他的身边,笑嘻嘻地同他打着招呼,还顺口叫了赵岁岁一声嫂嫂。

    戚长夜哭笑不得地轻轻照着他的胸口锤了一下。

    歩大当家让开身子,戚长夜这才发觉有一辆牛车上面压根就没有坐人,而是满满当当地堆了不少东西,歩大当家朝他笑笑:“这都是我和兄弟们给你备的东西,祝贺你乔迁之喜的。”

    戚长夜惊讶地看他:“这也太多了。”

    歩大当家摇头:“多什么,兄弟们的心意你便收着,你给大家的东西可比这要珍贵上太多了。”

    镖局的汉子都不算穷,歩大当家更不是个吝啬的,这些汉子多是跟着他们从皇都一路赶过来的,个个手里都不缺银子。

    除了那些基本的应敌战斗的招式以外戚长夜还教给了他们一套平日用来练习的拳法,歩大当家专门找随行的老郎中问过,就算是普通人打久了都能强身健体呢,更不用说他们这些习武的汉子了,这样的东西说教就教,歩大当家便更觉得戚长夜这人品性可贵。

    带来的东西断然没有再让他们给拉回去的道理,戚长夜便收了下来,每件物品上都标记了名字,也不担心会将其弄混,正说着话便见着吴四也从后面走了过来,比起先前的几次见面吴四要更瘦削上一些,但是脸上却多了笑容,眼中也泛起了些许光彩。

    戚长夜知道他生意做的不错,吴家的杂货铺子每日都能卖出去不少,但仅靠着杂货铺这一条渠道是远远不够的,更不用说赚到的银钱还要和吴家的人分,于是吴四自己也在外面开辟起了销路。

    起初的几日碰了好几次壁,到了后面也逐渐熟练起来,心里对卖东西的时间和地点也有了盘算,确定了推销对象以后基本上十次能卖了八次出去。

    他甚至还无师自通地想到了试吃和满赠等销售手段,虽然自己搭了几斤东西进去,但卖的数量多了,这点开支便也全部填补回来了。

    再过段时间就是入冬以前的规模最大的一场大集,价格便宜卖的东西数量也多,百姓们会在这场大集上购入不少过冬的物品,吴四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事实上,无论是他还是吴四都等着靠这场集会赚上一笔呢。

    又过了将近一刻钟的时间,同福酒楼的马车也赶了过来,褚掌柜与老何头的工队汉子们是前后脚到的,一下车便拉着戚长夜说个不停,戚长夜知道褚掌柜这段时间忙碌的厉害,本以为他只会派阿福过来打个招呼呢,没想到褚掌柜竟然亲自过来了。

    褚掌柜脸色仍旧不好,但神情不似上次在楼里见到时的那样时刻紧绷了,栗子鸡的确缓解了一些上菜的压力,褚掌柜对此感激不已。

    老何头则给他送了一套黄花梨木打成的家具,大大小小一共五件,同样是用牛车拉来,遥遥看着格外拉风。

    戚长夜一见便知老何头应当是借着火炕赚了不少银子,所以才会在这时给他随了重礼,戚长夜收的毫不手软,道过了谢后就直接拉到了院子后面与其他东西放在了一起。

    村长与几个郑家的族老并不清楚褚掌柜的身份,但观其衣着看其马车也知道对方是个人物,转过头去往院外一看,光是附近停着的牛车马车就有十几架之多,便是镇上的车马行也才勉强能达到这样的规模!

    村长几度想走上前去与褚掌柜搭话,只是褚掌柜却坐在了步当家的身边,他们那桌都是从镇上过来的人,镖局的汉子里有好几个都长了副不好招惹的凶横模样,瞧着就一副不好接近的样子。

    村长再三权衡半天,好不容易才鼓足了勇气站起了身子……刚要动作就被人打断。

    ——戚长夜见人都来的差不多了,也不再继续耽误时间了。

    起初众人的精力还都放在了戚家收着的这些东西上面,等菜上了便什么都顾不得了。之前汉子们在这儿干活的时候考虑到不想太过惹眼戚长夜没准备太过出格的饭菜,如今到了暖房的席宴,戚家的东西虽远远比不得同福酒楼,但也量大分足色香味俱全,足够来的这些汉子们都放开了肚子吃个饱了。

    这便已经足够了。

    起先褚掌柜对这些饭菜并没有提起什么兴趣,毕竟他自己家里就是开酒楼的,镇上县里甚至府城里的各种美食都吃过不少,对于普通的农家席面实在是没抱有什么特别期待。

    但这只是他心里的想法,与步当家碰过杯后便提起筷子随便夹了口面前的菜,甫一入口他便有些惊讶地眨了眨眼,随即又试了试其他的菜。

    “阿茂,来尝尝这个。”与此同时,褚掌柜又听到了坐在他身侧的歩大当家的声音。

    阿茂往嘴里塞了一块,随即满足地眯起了眼:“好吃!”

    褚掌柜也看向了不远处的阿福。

    阿福即刻明白了过来。

    这一顿饭吃了将近三个时辰,场面热闹宾主尽欢,走出几步还能听到他们谈论戚家这席面摆的多好的议论声音,各个都兴高采烈心满意足的,唯独村长和几个郑家的族老时不时地朝着前面的某桌飘去视线,一个个都心不在焉。

    可他们到最后也没找到机会。

    这边才刚刚散场,那边褚掌柜便找上了戚长夜说有些事情要同他谈,戚长夜便将人给迎进了院子里面,看那样子一时半会儿地是出不来了。

    他们做的菜多,虽说村里人都吃得干净但席面到底也剩了一点,戚长夜不想往灶房里留这些东西,干脆让渔哥儿他们全都带走。

    这些来帮工的夫郎妇人们自然是高兴极了,里边有好几道荤腥肉菜,带回去后也能给家里的人解解馋。

    赵岁岁又带着他们将桌上的盘碗筷子都收拾起来放到流水下冲洗,等收拾完这些再将它们各自还给原有的主人,如此这般今日的事情便算是彻底结了。

    一行人在旧院忙个不停,戚长夜则在新房子里同褚掌柜说话,他给褚掌柜和自己各泡了盏茶,有些不解地看向他:“褚叔找我是什么事情?”

    褚掌柜轻轻咳嗽一声,面上似是有些为难:“这话问的不太地道,但我还是想问你一声……咱这的席面是谁做的?”

    戚长夜眨了下眼睛,当即想到了他酒楼里被挖走的那个大厨,自然也明白了褚掌柜的目的,他也不卖关子,直截了当地回答起来:“是村里的一位寡夫郎,村里面有不少人家都会请他来做席面。”

    听说是位夫郎做的,褚掌柜不由得叹了一声,脸上神情也变得犹豫起来。

    他那后厨人来人往的,来来回回地都是些汉子往返进出,多位夫郎着实是不太方便。褚掌柜倒不是怕外面的风言风语,他见过不少厨艺优秀手艺精湛的夫郎,出门做生意靠的是你自己的本事,只要东西做的够好就一定会有人买单,他更怕的是夫郎自己不会同意。

    想也知道,在这样的村子里面一位寡夫郎天天混在汉子堆中与他们一起做活……村里的言语会传的多么难听了。

    第103章 第 103 章

    “此刻他就在隔壁院里, 褚叔若是需要,我可以去问问他的想法。”

    褚掌柜心中一动,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不过这事情也不是说成就能成的, 酒楼大菜和席面菜多多少少地也存在着些差别, 远夫郎的手艺究竟如何还是要再做上一桌菜验证一下,戚长夜倒是很看好他,也乐得见到远夫郎日后能有个长久的营生。

    褚掌柜为人亲和待人和善, 在他手底下做活想必待遇差不到哪儿去,两院之间的墙壁早被人打通,通过一扇小门隔离开来。戚长夜让褚掌柜在新院里面稍等片刻,自己则去一旁找了赵岁岁交代了几句, 倒不是他不愿意自己去叫远夫郎, 对方一见到他就战战兢兢瑟瑟发抖的,戚长夜也不想去吓唬他。

    远夫郎一听这话就呆愣住了, 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直到赵岁岁又给他重复了一遍才反应过来。

    “镇、镇子上的酒楼掌柜想要我去做饭?”远夫郎喃喃道, 不可置信地又问了一遍。

    赵岁岁点头:“是的,可不是简单的做饭,是做他们酒楼的掌勺大厨呢!”

    远夫郎根本就不敢相信,还以为是岁哥儿在同他开玩笑, 但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远夫郎与他也算是接触过了好几次, 对赵岁岁的性格也有所了解,他并不是一个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人——或者说赵岁岁本身就不是一个会开玩笑的人。

    赵岁岁这人沉默又温顺,没有一点坏人的心思,是个相当踏实能干的人,做什么事情都格外认真。

    赵岁岁又道:“这事儿还是要远叔你自己拿主意, 那位掌柜我和戚大哥都见过,听戚大哥说是一个非常靠谱的人,戚大哥有时候在山上猎到猎物也是卖给这位掌柜开的酒楼的。”

    远夫郎又怎么可能不心动?

    褚掌柜并没有说具体的月钱,这种事情须得在他们两个见过面后在他展示过自己的手艺后再详细商定,但既然是镇上的活计,怎么着也得有个几百文吧?远夫郎有时候在村里忙上一桌席面才能赚到几十文钱,村里人仗着他没个后台庇护依靠,给他的价格也是一压再压。

    汉子们去镇上做工一日才能赚到十几文钱,一月足足有三十天去,每月百文对远夫郎来说已经是个相当相当高的数字了,他做梦都不敢想自己有朝一日能赚到这样多的工钱!

    别说对方是镇上的酒楼了,就算是个寻常农户每日拿上几文钱来雇佣他做事,他也是会心甘情愿地答应的。

    可偏偏就是镇上的大人物……仿佛是被天大的馅饼给砸中了脑袋,惊喜之余远夫郎又不敢相信,这样的好事竟会落到自己的身上。

    远夫郎的拳头死死攥着,那一瞬间似乎想到了很多东西,有他那个早死的赌鬼夫君、有他汉子还没下葬时就来上门讨要钱财的几门亲戚……想到最后脑中逐渐浮现出了红丫头那苍白的脸和瘦削的身子,想到小姑娘日日早出晚归地跑到外面去挖一些能够果腹的野菜给他充饥,回来时脸上身上全部都是肮脏的泥土,有时候甚至还会带着些泛着血丝的伤痕。

    他的拳头上甚至隐隐有青筋浮现,一双唇开开合合嗫嚅了半天,最后才艰难地吐出了几个字:“可我、可我是个哥儿……还是个死过汉子的哥儿……”。

    “我还是个瘸了腿的残废……”。

    赵岁岁叹了声气,上前一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戚大哥肯定是与对方知会过这事的,对方清楚这些,却还是让戚大哥过来问了,想来是没有你想的这般在意这些。”

    远夫郎明明比赵岁岁要高上一头,却因为这些年的贫苦生活伛偻了身子,又因为瘸了一条腿的缘故颓靡了不少,如今瞧着竟是赵岁岁比他还要高上许多。

    远夫郎深吸口气,认真地点了点头:“我这就过去试试,岁哥儿,谢谢你……也替我谢谢你家夫君。”

    赵岁岁猛地咳嗦了一声:“……嗯。”

    戚长夜去那头告知了褚掌柜,褚掌柜自然格外欣喜,因着往返镇里一趟费时费力路途遥远的缘故,戚长夜索性主动借了间灶房出来让远夫郎“面试”,反正他两边院子里的灶房全都能用,还非常大度地将旧院里剩的那些食材都拿了过来。

    远夫郎自然满心感激,褚掌柜也不太好意思。

    镇子里头一担柴火就要好几文钱,这些食材也不便宜,戚小侄是个大方的汉子,他也不能白白占了人家的便宜。

    再怎么说远夫郎也是一个哥儿,不好与褚掌柜同处于一室,赵岁岁将红丫头和桐哥儿一起叫了过来让他们帮远夫郎打着下手,褚掌柜则坐在了旧院里的石桌旁边,慢条斯理地喝着茶水。

    阿福极有眼力地帮着戚长夜干起了活,先是同他一起将外面的那些桌子搬了进来,又帮着他将一部分东西收进仓房里面,他以前在同福酒楼里做了好几年的打杂活计,这些事情熟的不能更熟,做起事来利落又周到,褚掌柜在一旁看着,心里也是格外满意。

    戚长夜与赵岁岁压根就没怀疑过远夫郎会通不过褚掌柜的考核。

    他们两个又不是没吃过同福酒楼里的东西,虽不清楚上次点的那四道菜是哪位厨子做出来的,但很确定和远夫郎做的压根就没法相比,二者之间的差别只要是个味觉正常的人就能分辨出来,褚掌柜很难再找到如远夫郎这般合他心意的大厨了。

    做一桌菜也要用上不短的时间,戚长夜也没在这儿等着,将赵岁岁留在了家里,自己则与戚二戚三他们将洗干净的借来的碗筷桌椅逐家还了回去。这一折腾又用去了好些时辰,回来以后赵岁岁与帮工的众人结过了银钱,一行人便兴高采烈地拿着银钱带着饭菜回家去了。

    戚长夜又与赵岁岁将院子里面收拾了一遍,毕竟总有一些地方是帮工的人接触不到的,等着两人都忙完了,远夫郎那边也熄了火,他们没去管褚掌柜那边的惊讶与赞赏,而是并肩坐在了院门前面,可算是得到了一时半会的休息时间。

    小夫夫今日都起了个大早,前前后后忙里忙外的,岁哥儿在灶台前面站了好几个时辰,戚长夜虽然碍于家里有不少夫郎媳妇没怎么往院子里进,但在外面折腾一天也是相当耗费心力的事情。

    赵岁岁见周边无人,悄悄朝着戚长夜的方向挪近了几步,随后才放松身体将头搭在了他的肩膀之上,挨在他的身边一语不发。

    戚长夜并不喜欢有人靠近他的肩膀,但对方是赵岁岁……这一切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只要忍过了最初的不适,后面的亲近似乎也不再是什么负担。他慢慢地舒出口气来,微偏过头看向一侧的赵岁岁:“累了?”

    赵岁岁点了点头,闷闷地“嗯”了一声。

    戚长夜又有些想笑,不过他自己也说不明白到底是哪里让他感觉到了欢喜,只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头:“一会儿烧上两大锅水,我们都好好地泡上一泡,下午也别再忙活了,好好休息睡上一觉,有什么事情等醒了再说。”

    赵岁岁继续点头。

    他整个人都懒洋洋的,一点都不像上午安排人做事时的能干样子,像是一只倦怠的在暖融融的阳光下晒太阳的小绵羊羔,温软无害看了能让人心里软成一团。戚长夜看着他在午后的阳光下慢慢悠悠地打了个呵欠,一时间竟有一种想将他抱起来抱到榻上让他好好休息的冲动,他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不过手才刚刚抬起就听到了另一个院子里的褚掌柜的爽朗笑声。

    “哈哈哈哈好!好啊!你放心,我所说的全都是真的,明日一早我便派车来村里接你,我们一同到镇上签订聘用文书,有着官府文书作保,你总不至于再担心了吧!”

    戚长夜动作一顿,将那只伸向赵岁岁的手放了下来,不过还没等那只手落到身侧就又猛地抬了起来轻轻捂住了赵岁岁的耳朵,只听褚掌柜继续笑道:“算了,要不然你现在就同我去吧,趁着今儿个时间尚早现在就把文书给定下,这样等到明天早上你直接就能来酒楼里上工。”

    远夫郎似是有些犹豫,早上一天工就能早拿一天的银钱,他自然也是格外想去的。红丫头从出生到现在没穿过一件新的衣服没过过一天寻常的孩子该过的日子,他一想这事儿就难受的厉害,熬了这么多年可算是给日子熬出了些盼头,他心里边又怎能不期待呢?

    褚掌柜又想了想:“你们村子离镇上实在是太遥远了,你又有着腿疾不太方便,我们酒楼就属傍晚生意最好,时不时地就会误了晚上镇门关闭的时间……”,远夫郎脸色霎时变得格外难看,还以为褚掌柜要以此为借口推了他的这门差事,又听褚掌柜继续说道:“我可以先预支给你二两银子,你拿着这钱到镇子上面租一间房,我夫人的娘家侄子就是在镇上做牙行生意的,应该能给你找个合适的位置,就看你愿不愿意搬到镇上来了。”

    远夫郎闻言瞪大了眼睛,是真的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村里面的多少人做梦都想搬到镇子上去呢,这样的、这样的好事竟能落到他的身上?

    他终于是不再犹豫,格外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签,我们现在就去签契书。”远夫郎喑哑着声音。

    事到如今,他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

    ……

    后面的事情就与戚长夜无关了,褚掌柜将远夫郎带去了镇上,红丫头也一直跟着,又承诺在天黑之前会派人将他送回家里,这件事情便算暂且搁置下来。

    戚长夜将睡得迷迷糊糊的赵岁岁给抱到了床上,又将同样有些困顿的桐哥儿给塞进了他的被窝,一大一小安安静静地睡在一起,戚长夜盯着他们的睡颜瞧了一会儿,倒是没有一点困意,陪着他们直到二人睡熟才站起身子去外面忙活去了。

    这段时间家里的东西已经多被搬去了新院,留下的都是要用到的和不便移动的,新院那边的家具也陆陆续续地送了过来。

    因着家里只有他们三个人的缘故,家具的数量也不是很多,只备了几件日常生活中的必用物品,其余东西倒可以留着以后慢慢添置。

    老何头送的一套家具也被他给搬了进来,准备将其分别放在桐哥儿和赵岁岁的房间里面,喜欢哪个由他们自己去挑——是的,自从新房建成以后,赵岁岁就有自己的房间了!再不用和桐哥儿挤在一间屋子里了!

    岁哥儿对此格外兴奋,倒不是他对桐哥儿有什么意见,而是从不敢想有朝一日会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独立空间,他被赶去柴房里睡时常常做着这样的美梦,一朝转眼美梦成真,总觉得一切都不太真实。

    不过他刚刚实在是太困了,戚长夜就没把他抱到新房里面,他自己则去了隔壁的院子将几个房间又重新清理打扫了一番。屋子早就被赵岁岁给收拾过了,此刻也没有什么要收拾的地方,戚长夜不过是习惯性地本能般地再清理一遍,很快就提着扫帚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床铺被褥也都被提前放好,可以说他们随时都可以直接搬进来住,甚至连新院这边都搭了两个小小的狗窝,新旧两边又各自有着前院后院两个院子,四条小狗分散着放,也不担心院里会遇到什么危险。

    新打出的井边也被围上了一层高高的护栏,先前为了防止出现意外一直拘束着桐哥儿靠近,现在倒是全部完工了,也没有什么好怕的了。戚长夜站在院子门口安安静静地思考了一会儿,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关于房子的所有事情,将所有环节全部确定一番后才终于彻底放下心来。

    因着赵岁岁有夜盲症的缘故,墙壁上面每隔几步就留出了块凹槽,空隙不算很大,但却可以很轻松地将火把插进里面固定,戚长夜甚至还预留出了用来放置火盆的区域,他很巧妙地在里面放了一些干枯的稻草,若是遇到了什么特殊情况只要轻轻碰一下火石就能将稻草引燃,虽说稻草秸秆并不经烧,但在那短暂片刻间出现的火光也足够让赵岁岁将火把或火盆给生上了。

    戚长夜甚至还动过在院子里面栽一棵果树的心思,以前他还没穿越时路过一些老旧城区就见着过那些躺在树下纳凉的老人,晃着蒲扇躺在摇椅上吱吱呀呀地哼着不知名的曲子,偶尔旁边还会多一只模样老旧的鸟笼。

    不过那也就是想想罢了,他家院子里可不好种什么东西,毕竟下面就是地窖,刚种的几年倒是还好,万一时间久了树根把地窖给碰了就遭了。

    前段时间戚长夜使用他的系统空间往里面装了一块极大的石头,利用空间将其给带下了山,花了三十五文的铜板找了一位老匠人将其给打磨成了张石做的桌子,如此这般新旧两个院子里面都有了张不怕风吹雨淋的石桌。

    新院的桌子要比以前的那张大上足足两倍,旧的那张只够他们三个人一起坐在桌边吃饭,新的这张却够坐下十几个人,往后赵岁岁要是想在这边弄上些东西也不用再怕忙活不开。

    总之,这院里的方方面面全是按照戚长夜的心意来的,满意的不能更满意了。

    剩菜剩饭都被前来帮忙的夫郎和妇人们给带走了,没动的食材却还好好地留在那里,早上送来的半扇猪还剩下了一大块肉,戚长夜挑了些不要的下水和边角料走到屋外丢给那几条小狗,余下的那些则按照他先前计划好的那般一块块地做成了熏肉和腊肠。

    人一专心时间总会变得格外迅速,他仿照着现代的晾衣架的样子选了几块又粗又圆的木头打了几个架子出来,架子底端被牢牢固定,上面则横挂了几根被剖开的长竹,简简单单地在上面打了几个绳结便将新鲜做好的熏肉腊肠都挂了上去晾晒。

    于是等赵岁岁睡醒推开小门时,先一步映入他眼中的便是挂了一大排的肉制品。

    他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又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随机才似是反应过来了什么一般猛地抬头瞧了瞧天色,过了半晌才懊恼地一拍自己的脑门——怎么就睡到了这个时候?

    他居然就这样安安心心地在屋里睡了!留戚大哥自己在外面忙活了这么半天做了这么多事情!

    赵岁岁脸色不太好看,急急忙忙地朝他跑了过来,戚长夜抬头笑望了他一眼:“急什么?我和院子都不会跑。”

    赵岁岁闻言脚步微顿。

    他已经养成了要时刻干活的习惯,这辈子就是个摆脱不掉的劳碌命,自己睡着别人干活是他仅有的近二十年的人生里从没发生过的事情,心头总蒙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和不安感。

    但这样是不对的,哪有人能总是把自己逼得这样紧呢?时时刻刻都强迫着自己保持着这样的状态,总有一天会把自己给逼疯的。

    戚长夜叹了声气,朝他招了招手:“来,帮我提提意见。”

    赵岁岁不解地走了过去,便见着他的面前摆了几十根粗长的木头,戚长夜刚刚正是对着这些木头发呆。

    “之前和你说过的,准备做个遮阳庇荫的回廊,但还没想好该从哪儿开始。”

    戚长夜伸出手来比划了一段距离:“是贴着墙……还是放在院子中间呢?”

    赵岁岁立时被转移了注意力,站在一旁认真思考起来。

    性子单纯也有单纯的好,很容易便被转移了思维,他盯着那些木头看了半天,最后才有些不确定道:“放中间吧。”

    他伸出手,略略在空中比划了下,划出了一道长长的距离。

    戚长夜点头:“好。”

    就是这段距离他的木头可能不太够用,不过这也不算什么问题,毕竟他家紧挨着山脚,随时都能准备出来。

    戚长夜用在步氏镖局教功夫的银子置办了一套木匠工具,比不得专业木匠的全面,但也足够应付绝大多数场合了,做起这些也丝毫不觉生疏。

    这里面的木头都是他自己备的,提前刷过了防腐的油漆,戚长夜按着赵岁岁的指引先在地上定出点来。

    回廊的一端恰好对接地上的那条石子小路,每根支柱用的木头都是他精挑细选仔细筛出来的,比起传统的古代回廊更像是公园里的休憩场所。

    他家院子虽然不小,但若是做那种传统的回廊到底还是有些局限了。

    左右两端是两排随时可以坐躺的长椅,每隔几步便有一根粗大的立柱,至于顶端则用竹条一段段盖住。他们并没有将整条回廊全部封死,每两根竹条间留了约有三至五厘米左右的空隙,这样方便阳光更好地照射下来,也更方便植物的攀爬与生长。

    当然,长廊里面肯定是有彻底封死的部分的,否则夏日人们坐在哪里?戚长夜没有使用瓦片,而是将先前从旧房子上拆下来的茅草顶给铺了上去,等到明年春暖花开万物复苏,一根根爬藤便会顺着立柱攀到廊顶之上绽出成片的小花了。

    赵岁岁安静地坐在一旁剖起了竹子,戚长夜则开始挖坑埋那些立柱,等到长廊搭建完毕戚长夜还准备将院里的地面也修整上一番。但这并不是一件轻松的工程,就算是几个汉子合力也要折腾上几天的时间呢,戚长夜却只准备亲力亲为全部由他自己忙活。

    赵岁岁试图劝他几句,戚长夜却没有同意,赵岁岁便也不再说了,只想着要帮他一起弄这些。

    忙碌的间隙里,戚长夜同他说了许多。

    讲到了垂着暗紫色葡萄的葡萄架、孕育着好几条小生命的燕子窝、在花丛中翩翩舞动的七彩蝴蝶……赵岁岁很快就沉浸在了戚长夜给他描述出的美好画面里,与他一起期待起了春天的到来。

    第104章 第 104 章

    搬新房换新屋, 他们很快就适应了这些。

    桐哥儿与赵岁岁各有了一间全新的属于自己的房间,不过桐哥儿却依旧黏着他,时不时地就要悄悄跑到他的房间里同赵岁岁一起睡, 岁哥儿本就很喜欢他从没拒绝过他的请求, 偶尔会给戚长夜一种他们还在旧院子里的恍惚错觉。

    他们的生活倒是相当平静,戚长夜与赵岁岁忙碌了近两天的时间,很顺利地将院里的长廊给搭了出来, 因着是秋日的缘故现在还是光秃秃的,不过戚长夜已经看中了好几种葡萄秧苗,只等着日期一到就购买下来栽种下去。

    平静的日子里面的唯一一件不平静的事情大抵就是……远夫郎昨夜来了一趟。

    他是带着红丫头一起来的,敲门的时候是一个刚刚下过雨的午后, 地上的泥土仍湿润着, 戚长夜将赵岁岁做的小泥炉子拿了出来,装了几块木炭坐在廊下慢慢悠悠地煮着茶水。

    今天早上的签到礼物又是一小瓶茶叶, 不过却不同于上次的绿茶,而是一小瓶玫瑰花茶, 戚长夜似乎没在这个世界里找到有关于玫瑰花的记忆, 这东西不好往外面拿,戚长夜便准备留着自家慢慢喝了。

    赵岁岁还没怎么喝过茶呢,小心翼翼地捧起杯子抿了一口,盯着茶盏底部逐渐舒展开来的花瓣看了半天, 脸上也多了些感慨之色, 不过还没等他说什么话,门就被人给叩响了。

    戚长夜去开了大门,远夫郎牵着红丫头就站在门前,两人身上都裹了蓑衣但在雨里走了这么半天也都淋了不少雨水。远夫郎进院就要给他下跪,拉着红丫头结结实实地给他们磕了三个响头, 吓得赵岁岁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连戚长夜都懵了一瞬。

    不过他听到了远夫郎的嘴里喃喃着的感谢话,瞬间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您对我和我家丫头有大恩大德,要不是有您,我们不可能过上这样的日子……”。远夫郎捂住自己的眼睛,这么一会儿脸上已经满是泪水,红丫头也在一旁无声地哭泣起来。

    戚长夜不好过去扶他,朝着赵岁岁看了一眼,赵岁岁连忙走了过去小心将他搀了起来,桐哥儿也来拉起了一边的红丫头。

    他们找了个地方坐下,远夫郎一直都止不住泪水,过了好半晌才终于冷静下来,满脸都是不好意思。

    “那日我和褚掌柜一起离开了,当天就去官府那边签了契书,刚一出门褚掌柜就给我拿了三两银子说是预支给我的工钱。”本来说的是二两银,但褚掌柜考虑到他们一大一小初来乍到多有不便,临时起意又多支了一两银子。

    那之后他又带着远夫郎他们去同福酒楼走了一趟,其实是应该先去酒楼再去官衙的,但褚掌柜迫不及待地想赶紧将人给定下来。他观远夫郎只是个乡下哥儿战战兢兢,便直接将人给带到了签订契书的地方,远夫郎虽不识大字,但有了一纸盖了官印和他手印的文书契约,到底还是放心了不少。

    更别提等他亲自见着了同福酒楼的壮观规模拿到褚掌柜预支给他的几两银子了,农家哥儿心思单纯,轻而易举地就交付出了信任,不过也是,若是褚掌柜不是个靠谱的人戚长夜也不会邀请对方来自己的暖房宴不会想法子与对方深交了。

    “那日我们办完了这些已经近申时了,褚掌柜又去叫了褚夫人过来。”

    褚娘子家在镇上也算是户大户人家,单是名下的铺面房产就有十几套,有了她和她那个在牙行做生意的侄子的帮助,很快就找到了间合适的小院租赁下来。

    小院子的面积极小,对村里人来说实在是拘束的不成样子,但镇上地皮寸土寸金,那么一处地方要是换成别人来租少说每月也得要上二三两银子。面积虽小却距离同福酒楼相当之近,事实上那本就是褚娘子的房产之一,考虑到远夫郎的腿脚不好的缘故特意将这家租给了他,说是租赁,实际上那点租金和白住也没什么区别了。

    至于后面他们又忙了不少事情,譬如去镇上的医馆把过脉啊、提前熟悉一下环境和同福酒楼的饭菜啊,那些价值几十两的珍贵方子自然是不能在第一时间就交给他的,但却可以让他上手尝试一些常见的菜式,远夫郎在做饭这一方面的确极有天赋,寥寥几日的时间就开始熟络起来,想必在这之后用不了多久就能正式接过离开的吕大厨的所有活计了。

    褚掌柜的脸上也可算是又重新见着了几抹笑意。

    虽说老字号招牌换厨子一定会对酒楼生意造成影响,但到底要比他预料中的小上一些,要知道这过程一旦操作不好连酒楼都会彻底倒闭的。百年老字号听着是块金字招牌,若是被伤了根基也是说倒就倒说塌就塌,这段时间酒楼的确损失了不少生意,但总归是稳定下来了,褚掌柜终于能松了口气。

    眼见着酒楼已经度过了最危难的时候,褚掌柜也终于有心情精力去处理最近发生的事情了。褚掌柜的确品行端正不屑于做些阴谋诡计害人的事情,但到底在商场里面浸淫了这么多年,很多事情不做不代表他不懂不会,该反击的时候也是会毫不留情地反击回去的。

    他不过是年纪大了想着安稳度日不再折腾了,年轻时也是个能作能闹的主,对家酒楼屡次三番找他麻烦,以前褚掌柜还总想着一把年纪息事宁人,现在若还忍让下去……那就真的一点骨气都没有了。

    褚掌柜深吸口气,在专属于他的包厢里很快制定出了一条条计划,让远夫郎尽快搬到镇上来也是计划之一,免得对家酒楼狗急跳墙对远夫郎这个腿脚不好的做出什么事情。他甚至还专门派了阿福带着牛车回来帮远夫郎搬家,远夫郎不放心红丫头自己待在陌生的镇上,褚掌柜便也在酒楼里面给小丫头找了个她能做的活计,每月也有几十个铜板可拿。

    远夫郎今日是特意过来感谢戚长夜和赵岁岁的。

    若非他们帮着牵线给了自己这个机会,他和红丫头现在还是那个吃着上顿没下顿整日忧愁着明日该怎么办的可怜人,哪像现在去了镇上有了整个村里人人都羡慕的稳定活计、每月最少有三四两的工钱可拿?

    远夫郎心里实在是感激,可他又是个嘴笨不会说话的,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到最后却只能将谢谢两个字来回重复,戚长夜无奈地叹了一声:“我和岁哥儿也没做什么,归根结底还是要感谢你自己,是你做的东西实在是好引起了褚掌柜的注意。”

    远夫郎险些又哭了起来。

    戚长夜又叹了口气:“我和褚掌柜接触过不止一次,他是个相当不错的人,远叔,你在他那边好好做活,日子只会越来越好的。”

    远夫郎用力点了点头。

    他只在院里坐了一会儿,就又要起身准备离开,远夫郎只请了半日的假,下午还要回酒楼里忙活,因着他腿脚不算便利戚长夜便取了把油纸伞来将他们两个送了回去,一来一回又折腾了半个多时辰的时间,回到家时赵岁岁已经在准备午饭了。

    远夫郎上门肯定不是空手来的,提过来了一小筐鸡蛋还有两只下蛋的母鸡,这都是他家自己养的,他家马上就要搬到镇上,镇里那间小院的面积也不足以够他们养这样的家禽,又实在是舍不得杀了卖了,想来想去干脆作为礼物送给了戚长夜他们。

    戚长夜将鸡蛋放入灶房,两只母鸡扔进鸡圈里面,同之前抓来的几只野鸡关在一处。

    赵岁岁切了一条肉下来,摘了两根瓜洗净切片同肉一起炒了,听见他的声音从灶房窗口露出头来:“戚大哥,快进屋,饭菜马上就好。”

    戚长夜点头,却没往着卧房里进,而是直接走向了灶房的方向。收了雨伞立在檐下慢慢控着伞上的水珠,又拍了拍自己身上被淋到的些许雨水:“这天可真是越来越冷了。”

    赵岁岁正往灶膛里添柴,闻言不免应了一声:“再上山时把我昨日给你的那套衣服穿在里面,那件衣服厚重避风,穿上以后能好上不少。”

    戚长夜似是嗯了一声,赵岁岁没有听清。

    ……

    搬进新房后的几日,戚长夜又开始忙碌起来。

    先是往镇上跑了好几趟,找吴四谈了不少事情,吴四这小子也是个相当机灵的,靠着戚长夜免费借给他的那些栗子赚了点铜钱尝到了甜头后便开始琢磨起来,竟找到了戚长夜和他商量着仿照着货郎游走叫卖的方式雇佣几个汉子到周边村落里卖,刚巧戚长夜也早有此意,两人直接一拍即合。

    吴四这个镇里人的身份还是相当糊弄人的,戚长夜没说栗子是他家的,只说吴四才是背后的东家他也在给吴四干活,在村子里寻了几个性子机灵嘴皮子麻利的村人带到了吴四面前,各自划分好了游走的村落范围后就每人扛着一筐栗子去定好的村子里叫卖。

    戚长夜总共只拉了几个人,除了给吴四供货以外其他事情一概不管,村里人见状纷纷了然——难怪那戚家的汉子能拿出那么多银子去收栗子呢,原来是受镇上的老爷的指使啊。

    戚长夜也乐得见得如此,毕竟他在村里收栗子是按十文钱一筐来收的,糖炒栗子却是十几文一斤,有心人算算难免会眼红,虽说糖和柴火也算成本,但有些村人可不会想那么多,人性本就是难以估量的东西,知道戚长夜赚钱和知道镇上的老爷赚钱完完全全是两码事情。

    大燕朝的糖价不低,去掉所有的支出以后戚长夜也就能每斤赚上一文左右,吴四曾悄悄计算过他的成本,得出的结果不免啧舌——他一斤还能赚上两三文呢!戚长夜这利润未免也太低了点了!

    他曾悄悄地问过戚长夜,戚长夜只坦然笑笑:“我的利润虽低,却也更加省事,只要把控住东西的品质和质量,不像是你们还要操心销售等环节,你们多赚些是应该的。”

    吴四闻言大为感动,热泪盈眶地盯着他看了好半天。

    这段时间吴四初涉生意场,见识了不少形形色色的人,只见过拼命往自己手里争夺利益的,没见着戚长夜这样主动往外让的,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的感慨极了,抬头盯着戚长夜的脸,好半天都没有说话。

    “五哥,你放心,我一定不让那些乱七八糟的琐事来打扰你的。”吴四认真道。

    戚长夜挑了挑眉,点头笑笑:“好。”

    殊不知……换做这朝代的任何一个人来算,戚长夜几乎都赚不了多少银子甚至有其他可能会导致亏本,而戚长夜的利润却远超出他们的想象。

    ——因为他的原材料成本大头,也就是糖,几乎都是从系统商城里购买的。

    戚长夜早就发现了一件事情。

    系统商城的物品中,基础物资和生活必需用品的价格其实并不算高,比如说盐和糖,可能是参考了后世的盐价,除非遇到了社会动荡的战争年代,否则这些物品的价格一向都非常平稳。

    反倒是一些劳动价值时间价值高的物品往往能在商城里面售卖出天价,这些物品通常也能够回收出个更高的价格,所以……戚长夜由此想了个法子。

    比如说栗壳,一麻袋的栗子壳才能回收出一两个积分,一个编了三五个时辰的篮子、一枚雕了花的纯手工磨出的木簪却能回收出二三十个甚至上百个积分!具体的积分多少要由物品的精细程度来确定,却给戚长夜提供了一条思路。

    以往他都是通过数量来硬生生地堆满每日一百个积分回收上限,每次都得收进去好几空间的东西,没时间去外面寻找回收的物品时就拿柴房里的木炭顶上,现下他却学聪明了不少。

    比如让赵岁岁在村里找些手艺精湛的妇人哥儿编制些竹篮竹筐,每个东西给他们几文钱的收购价格。

    这些东西人人都会,送到镇里也卖不出几个铜板,村里几乎没人会买这些东西,一个个的都高兴极了,将赵岁岁当做散财童子般敬着。

    戚长夜收了东西回收给系统提交成积分,村里的人也得了铜板多了收益,两个竹篮就能换来一块猪肉,两方互利皆大欢喜,一个个地都高兴极了。

    系统商城里提供的糖的甜度和精细度本身就与这个朝代存在着千差万别,用量更是要比吴四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少上许多,按照本世界的糖价来计算他的确是赚不了多少银子,可若是换一种计算方式……戚长夜的成本便几乎是算不得什么了。

    按照第二种计算方法,他能获得的利润远比所有人想象的还要多上许多。

    但戚长夜向来低调,任谁都无法猜测出真正的金额。

    吴四兴致冲冲地带着一大车栗子制品走了,戚长夜只在最开始的几日让他免费将东西拿走让他“先卖后付”,后面的日子里想要拿货都是要现场付过银钱的。这次吴四共带走了五百斤糖炒栗子与一百八十块板栗饼,自从他们将生意扩展到了周边的数个村落县镇中后,吴四每次带走的货物数量也越来越多。

    五百斤糖炒栗子看着不少,七个汉子平均分一下每人也就七十斤出头,更不用说这里面还有一部分是要留在吴家杂货铺里售卖的。汉子们带着几十斤栗子往不同的村子里赶,折腾一大天到晚上回来基本也都剩不下几斤。

    戚长夜掂了掂手里的银子,合计七两余三百六十文钱,对普通的农户来说是一笔相当大额的数目了。

    戚长夜直接进了屋子,在床头角落取出了个小盒子来,动作随意地将那七两银子抛了进去,银锭子与盒子里的东西碰撞发出数声清脆声响。

    他的银钱因着盖房子与收栗子的事情花了个七七八八,险些就要成了个穷光蛋了,不过好在在步氏镖局那儿做武教头的工钱很快就被结了下来,戚长夜没等穷上两天就又开始富裕起来。

    到了后面吴四的生意也开始步入正轨,步大当家那儿的虾酱也被一坛坛地送去,褚掌柜那儿的栗子糕虽然要的不多但因着价高的缘故每次也都能赚上几百文钱,看似都不怎么起眼,一点点地累积下来戚长夜的银钱却越攒越多,按照现在的势头发展下去用不了多久他的身家就能超越盖房以前了。

    戚长夜也不贪心,对这个攒钱速度非常满意。

    毕竟他家花销也大啊。

    戚长夜在家过了几日极为规律的日常生活。

    先是早上起床签到上山,一直在山里忙到未时末才慢慢悠悠地赶回院里,总共也没多久的时间大头的体型却又大了一大圈,虽说都是一窝长大的但狗里面也要分个领头的存在,显然大头就是那只领头的狗。

    这小家伙对于捕猎撕咬等方面都极有天赋,戚长夜只训练了几次就确定了这家伙是个天生的猎手,大吃和大毛则要略略逊色上一些,但就表现而言也可以说是挺不错的,最让戚长夜头疼的是大汪……白长了个那么嘹亮的嗓门,一叫起来隔着八百里远都能听见,偏偏胆子小的和个鹌鹑似的。那日戚家大院杀了只鸡,戚长夜将剁下来的鸡头丢给了它,大汪被吓得一蹦三尺高一嗓子直接划破了天际,吓得在屋里剁鸡的赵岁岁险些一刀直接砍在了案板上面。

    这狗胆儿小不惊吓,遇到事情反应还大,根本没法带去山上,自那日起就注定了只能留在院子里看家护院了。

    戚长夜每日都带着一条不同的狗进山,也是为了帮助他们熟悉地形,这段时间他又围着野猪曾经出现过的地方观察研究了许久,具体在研究什么或许只有他自己清楚。

    赵岁岁曾见着过一次他捧着张软木板刻刻画画,戚大哥盯着那张木板看的格外专注认真,木板上有好几个位置都被用炭笔单独标注了出来,赵岁岁试图问过一次,戚长夜说那是山上的地形图,从他们现在所住的院子一直到戚长夜走过的所有地方,每一处地点都被他单独标记出来。

    赵岁岁不懂,赵岁岁只觉得他格外厉害。

    他每次都不吝啬于用最真诚的言语和表情去夸赞他,于是戚长夜也笑了起来,拉他坐在长廊下面指着木板上的每一个标记一处处地给他讲解。有一些地方赵岁岁曾经跟他去过,比如山上捕鱼的那处,又比如他们捡栗子的那片山坡,图案上的线路与他曾经走过的道路一点点地重合,于是赵岁岁对着大山的恐惧似乎也随之减淡了许多。

    戚长夜通常会在申时初到家,回家以后他这一天几乎就不怎么会再出院子了,他会在院子里边忙碌一些泥瓦木工活计,赵岁岁总觉得他似乎什么都会,就算一开始能看出明显的生疏可只要等他研究上几日就能顺利动手操作。

    先是用盖房剩下的砖头在院子里搭了一个封闭式的小窑出来,刚搭好的那日就用其烤了一只野鸡,只可惜火候掌握的不是太好,野鸡微微有些焦糊,戚长夜只能将烤糊的地方撕了下去喂那几只小狗,余下的和赵岁岁一人一半分着吃了。

    桐哥儿那日吃了别的肚子撑的滚溜圆,就算想吃也有心无力。

    后面他又截了几根木头在灶房里搭了一面墙的架子,这样灶房里的那些坛坛罐罐就有了分门别类摆放的地方,他又仿着现代的样式做了一套橱柜出来,要不是那两口老式大锅实在是太过引人注目,只看这个房间内的摆设恐怕还会以为是哪个仿古爱好者的刻意为之呢。

    戚长夜也开始逐渐往外拿上一些签到来的东西,比如一套精致的瓷器,有些像是现代的旅游景点随处可见的工艺纪念品,赵岁岁喜欢的不成样子,用了半辈子陶土坛子的人见着瓷器欢喜的根本说不出话来。

    其实之前步氏镖局的汉子们给他送的礼物里面也有着成套的瓷器,戚长夜想着这东西放在仓房里面也是留着吃灰,不如直接拿到外面来用。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摆件,反正目前家里也没什么家具,想到什么就添置什么,日子就这样一点点地过去,院子和房间的人气也越来越足。

    某次渔哥儿来他家做客,看到屋里的摆设环境被惊了一跳,战战兢兢地不敢落脚,还以为到了镇上的某个大户人家呢。

    戚长夜就这样在家呆了好几日的时间,做了几张相当结实的大网,又连着削了几十只锐利的竹箭,刻着山林里的地形图的板子堆了厚厚一沓,直到将一切都准备就绪,戚长夜才告诉了赵岁岁准备进山的消息。

    第105章 第 105 章

    这次进山不同于以往, 以前都是当天去当天回,这次戚长夜却准备在山里面过夜,甚至要在深山里面待上好几日的时间。

    赵岁岁难免有些担心, 但见戚长夜准备充分也算是稍稍放松了些, 戚长夜已经踩点确定了夜里可以休息的地方,空间里存放了不少东西,武器物资生活用品一应俱全, 他很注重自己的安全。

    正如戚长夜以前曾对赵岁岁说过的那般,他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去山里冒险。

    戚长夜一直有进深山打猎的打算,却一直都没确定下来具体的日子,之所以突然转了念头……还是因为昨天早上的签到礼物。

    ——昨日恰好是戚长夜签到满六十日整, 系统又赠送了他一次大转盘抽奖的机会, 戚长夜倒是对此没什么期待,他在抽奖这方面的手气向来不是很好, 却没想到……本想着只是随意一抽,竟在里面抽出了支麻醉枪来!

    一支麻醉枪五颗麻醉弹, 戚长夜试了下型号威力, 足够他在目前为止探索过的区域里面随意行动了。

    他准备在深山里面待上二至三日的时间,若是遇到什么特殊情况也可能会在里面拖延上一日,总之最晚不会超过第五日的白天,有了一个准确的数字, 赵岁岁心里也能安稳上不少。

    岁哥儿给他备了不少干粮, 新做出来的腊肠熏肉也都各自装了一根,因着山里寒冷的缘故他甚至想给他带上一张厚重的毯子,只是苦于实在没有多余的空间最终只能无奈作罢。

    戚长夜要进山的事情没有告诉任何村人,反正他本来就神出鬼没早出晚归的,也就这几日在家里呆着时间稍稍稳定了些, 他甚至连狗都没带——小狗虽是长大了一圈,但到底还是年纪尚小,在山的外围还能跟着他猎猎野鸡兔子,进了深山遇到什么大型猎物只有被撞飞出去的份。

    再怎么说都是自己精心养的,还没到需要它们出力的时候。

    不如留着帮他看顾下家里。

    天色尚未明,戚长夜便已经起床洗漱完毕,赵岁岁也同他一起醒了过来,安安静静地坐在屋里帮他整理着今日上山要带的东西。尽管那些东西已经被他翻来覆去地检查过好几遍了,赵岁岁却还是有些不太放心,桐哥儿也迷迷糊糊地走了出来,眼睛还没彻底睁开呢就念叨着要和岁哥哥一起帮阿兄整理了。

    戚长夜笑了笑,伸手将他抱了过来,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等阿兄回来给你和岁哥哥带好东西。”

    桐哥儿似是清醒了一些,细声细气地对着他道:“我和岁哥哥可以不要好东西,我们都要阿兄平平安安回来。”

    戚长夜又笑了笑,屈起手指照着他的脑门弹了一下:“放心。”

    他到最后才走到了赵岁岁的面前,盯着他的眉眼看了一会儿,声音也不自觉地放松了些,过了片刻才柔声道:“好好吃饭,不要想着随便凑合,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

    赵岁岁点头。

    看着他背着偌大的背篓一点点消失在山林之中。

    他在门前站了许久,随后才轻轻合上了大门,仔仔细细地将门栓栓好,又将那条粗壮的链子一圈圈地绕在门后。做完这些赵岁岁才又回了院里,熄灭了墙侧插着的燃烧着的火把,抱起桐哥儿回了房间。

    桐哥儿被他们养的极好,现在抱起来已经有些沉甸甸的坠手感了,赵岁岁本想着想让他回床上再睡上一会儿,只是戚桐已经彻底清醒过来没有了一点回床睡觉的意思,只眨着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他看:“阿岁哥哥,你担心哥哥吗?”

    他们早就习惯了戚长夜上山,只是那些场景又与现在有所不同,以前上山他们很清楚天色黑了他就一定会回来,现在却是要在山上待上足足好几日的时间。白天黑夜本就有所不同,山里的危险也会加倍,更不用说去的还是整个村里都没人进过的深山老林……桐哥儿只要一想到这些就心慌的睡不着觉。

    他年纪小,很多事情都不懂,但也没少听过村里大人吓唬自家小孩的话,比如什么“再不听话就把你丢到山里让狼给吃了”、“别像谁谁谁那个丧良心的一样让山里的什么给掏了”等等等等,桐哥儿也是因此第一次对“大山”这两个字有了概念。

    不过说来也是,几年以前这番言论又换了套说法,从不听话就丢进山里面变成了“不听话就被戚五带走”了。

    虽说他瞧着是不想睡了,赵岁岁却仍旧将桐哥儿给抱到了床上,他坐在一旁整理着东西,边整理边认真地思考起来。

    “不担心。”赵岁岁认真回答。

    “啊?”桐哥儿一脸不可置信。

    赵岁岁将一件衣服叠好:“你哥哥不是莽撞的人,他做事一直很有成算,既然已经下了决定……他心里一定有着我们不知道的成算。”

    赵岁岁的眼睛在跳动的烛光下格外温柔明亮:“他很相信自己的能力,所以我们也要相信他。”

    ……

    戚长夜出门的时候天色还黯淡着,走上一段距离以后也开始蒙蒙地亮了起来,尽管他非常讨厌在肩膀上面坠着东西,但因着要带的东西太多的缘故也只能统一装进背篓里面。走出一段距离以后他就直接将背篓给拿了下来随手收进空间,身边只留了弓箭匕首及一把户外套装里的多功能工兵铲。

    距离深山还有一段遥远的距离,这一段路他已经走过了几十次之多,闭着眼睛都能将这附近的地形植被给描画出来,除了毒蛇毒虫以外也不担心会遇到什么致命的危险。

    戚长夜这次上山的原因非常简单。

    一是想拓展一下自己的探索地图,了解一下深山环境和存在的动物;二则是趁着入冬之前多囤积一些猎物换取些银两,下雪以后想再猎些东西就没这么简单了,一夜过后指不定连陷阱都能给你冻上;至于最后一点……戚长夜想给赵岁岁和桐哥儿各做一身毛皮衣服。

    这朝代的人御寒多用棉衣皮草,现今镇里还没有棉花可买,需得再等上一段时日等着商队将棉花带到这边,倒是有些二手的甚至不知道经过了几手的旧棉花售卖,不过数量不是很多,因着价格比新棉花便宜不少的缘故往往刚出现在市面上不久就会被人给匆匆买走。

    戚长夜已经让布坊小二帮他留意新棉的事了,他先前几次进入布坊每次都买了不少布走,小二早就记得了他,毕竟戚长夜相貌好事儿也少,买起东西干脆利落,次次都能买走不少,小二甚至悄悄攒了好几块花色好的漂亮布头,每次都当做搭头赠送给他。

    这也是他们留客的手段之一。

    不过这朝代的棉衣格外笨重,穿起来人能圆润上一大圈儿,走路行动都不方便,戚长夜倒是想过弄些羽绒服出来,但他打听了圈杨溪村和周边村落的村民们的鸡鸭鹅养殖量……只得无奈地打消这个念头。

    或许能做,但不是现在的他能做的事情。

    不如多去猎上几只兔子,给家里的哥儿一人做双兔毛手套和兔毛耳包。

    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猎到狐狸。

    这才是他上山的根本原因。

    进山第一日的整个上午他基本都在前往以前布置的陷阱路上,先是将陷阱逐一检查了一番,有猎物的就收进空间,没有猎物的就检查下周边环境维修下陷阱设施,最后再重新布置上诱饵。

    由于每个陷阱之间的距离都不算近的缘故,等他全部检查过后已经快到下午时分了,戚长夜到了早就确定好的休息区域简简单单地吃了顿饭,待到重新恢复体力便又开始继续往山里面行走。他需要在太阳落山之前到达早就踩好点的地方将帐篷和各式安全措施提前备下,否则一旦错过了时间夜里恐怕会相当难熬。

    当他在山里忙碌的时候,赵岁岁也没有闲着。

    待天亮了,渔哥儿和小徐娘子便结伴走了过来,渔哥儿现在住的新房本就与小徐娘子夫家紧挨着,徐汉子和徐大郎不方便常与渔哥儿接触,有什么事情便叫徐母和小徐娘子来,徐汉子是同戚大伯一起长大的,两人的关系自不用说,他也不是个抠门的人,有时候家里做了什么东西也会让小徐娘子去给渔哥儿送上一碗。

    一来二去地,这两个人就熟了起来,前段时间戚家暖房宴上会请小徐娘子来帮工也是渔哥儿给提的建议。

    戚长夜也不介意她来,一没有与他结过什么仇怨,二来也是个办事认真干净利索的,只要符合了这两点要求谁来做事都无所谓。

    甚至于戚长夜会在招人的时候更偏向于姑娘哥儿,他们活在这世上并不容易,就似赵岁岁一般,魏桂香之所以会这么欺负他很重要的一条就是他的哥儿身份。戚奶奶虽然是杨溪村里相当开明的存在,但骨子里也多多少少地存在着些偏心观念,只是戚奶奶不会剥夺别人的生路,毕竟戚家的每一个孩子都是她的子孙。

    经济基础决定一切,手里有了银钱说话的底气才能更足,在家里的待遇也能水涨船高地提上一些。

    就像赵岁岁找小徐娘子和渔哥儿编的那些竹篮簸箕,系统空间又不是只回收这一种东西,竹篮能够回收成积分,木雕发簪陶土瓦罐等也都同样能回收成积分,山上的栗子谁都能捡,除了必要的需要在山里护卫村人安全的汉子以外其余的人戚长夜都尽可能地选择了哥儿和妇人,尽可能地给他们提供一些活计由他们来赚到这些银钱。

    不过戚长夜目前能力有限,所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些。

    但起码也是在力所能及地做出改变了。

    小徐娘子与渔哥儿是来叫赵岁岁去村里碾谷的,这是他们前几日就定下的事情,村里人通常不会在第一时间就将所有粮食全部处理,通常是弄上一点吃上一点,这样才更方便粮食的保存。

    戚长夜家里没有田地,吃的所有粮食都是在镇上村里购买来的,他买的倒都是经过提前处理脱壳过的,本来这一步骤与他家无关,但前段时间暖房宴上收到了一些未脱壳的粮食,赵岁岁便盘算着将它们一次收拾出来。

    他们家里可没有工具,村子里有公用的碾子和石磨任由村人过去使用,忙碌的时节需要提前去村长那边打好招呼排好队一家一家安排去用,但现在并不是大多数人用这东西的时间,所以他们现场拿着粮食过去就行。

    渔哥儿那也有些粮食要碾,一次闲聊时无意提起了此事,赵岁岁恰好就在旁边,这才有了今日的约定。

    自从新房盖好以后戚长夜便不再拘着赵岁岁的外出了,其实他以前也没怎么管过,赵岁岁本来就性子腼腆不爱出门——也不能说是不爱出门,是他天生就是个劳碌命,看什么东西都能找出一堆活干,坐下来歇息上一时半刻的都能内疚到天上去,戚长夜一瞧见他那副样子就对赵家人生出满腔怒火,恨不得哪天再跑到杨东村里套个麻袋将赵家人给再打一顿。

    在赵岁岁的观念里面,出门访友闲聊都等于偷懒,等于浪费时间耽误事情,便更不会主动出去寻找别人了。

    起初戚长夜不让他出门是怕周边偏僻遇到什么事情,不过现在小狗们也逐渐长大,咬一些大型猎物比较困难,咬两个人还是轻轻松松的。尤其是大吃这个家伙,再长下去怕是能长到一百多斤,大吃的毛长本来就仅次于大毛,遥遥看着都不知道到底是猪还是狗。

    近百斤的狼狗混血目光凛冽地盯着人看、从喉咙里发出呜呜吼声的模样还是相当慑人的。

    赵岁岁不可能一辈子都不单独出门,这是戚长夜费了不少心思精心训练出来的猎犬,要是轻轻松松地就被人给抓了套了……那戚长夜也不用混了。

    他提着一小袋装好的谷子,与渔哥儿他们一起往村里面走。

    “我家里又编好了五个竹篮,等攒够了十个就给你送去。”渔哥儿边走边说。

    “我那边也弄完了两个簸箕,到时我和渔哥儿一起。”小徐娘子道。

    小徐娘子在家里有不少事情要忙活,毕竟徐家的菜园啊鸡鸭啊都要她帮着公爹他们照顾,渔哥儿则不同。

    渔哥儿新住的房子也没比戚长夜他们的院子提前盖出来几天,菜园里种的那点东西还都是手指长的绿苗,至于鸡鸭什么的就更不用想了,那院子面积本就不大,比之远夫郎他们在镇子上租的院子也没差上多少,这倒不是因为村里的地皮价格了,而是戚大伯根本拿不出更多的银钱,为了给他盖这间泥巴房戚大伯几乎将自己的棺材本都掏了出来。

    也是因此,渔哥儿的空闲时间要多上许多,编出的东西数量也要比小徐娘子多上不少。

    “好,不急的,你们有空就弄上一些,要的时候我会提前过来通知你们。”赵岁岁不明白戚大哥为什么要这么多竹编制品,还说什么都不让他做,但他向来听话懂事,戚长夜不愿多说他便也不再多问,反正戚大哥肯定有他自己的理由。

    ——殊不知戚长夜只是舍不得将他辛辛苦苦几个时辰做出来的东西回收给系统罢了,就像他不想看赵岁岁绣上几天几夜做出的发带被卖到镇上一样。

    至于其他人做的……他又不是没付报酬没给他们铜板银钱,东西在付出银子钱货两讫的那刻所有权便已经归属于买主了。

    碾子石磨在村子的中心广场上,上面搭了一排避雨的棚子,赵岁岁一行走到村中路上偶遇了不少村人。前段时间他在村里买了不少东西,例如鸭蛋豆子玉米蔬菜,以至于现在这些与他并不熟悉的村人在见到他时也都会尽可能地露出个好脸来,期盼着能混个面熟下次有什么东西要买时能率先想到自己家里。

    赵岁岁远比戚长夜更适合擅长处理这些事情,他很清楚村里人的态度之所以这么好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他背后的戚长夜,要是个普普通通的毫无背景的人家说不定就会被堵在门口强买强卖了。赵岁岁心里想了一堆,也没与他们太过亲近,点了下头说了一两句话就算是打过了招呼,与渔哥儿他们继续往前。

    碾子石磨在村子中心的广场上,村长家恰好也住在村中心的位置,赵岁岁他们才刚刚走近,忽地听到了一阵刺耳的哭声。大汪不仅嗓门嘹亮,听力也是格外敏感,嗷汪汪汪地就要叫了起来,好在赵岁岁眼疾手快一掌拍上了它的脑门,大汪才甩了甩尾巴停了下来。

    渔哥儿与小徐娘子对视了一眼:“这声音好像有些像雨婶子。”

    渔哥儿可是戚家的人,对雨婶子自然没有什么好感,他刚从冯家村回到这里时雨婶子可没少拿他和离的事情说事儿,不过雨婶子可不会说和离,她只会说渔哥儿做错了什么事情得罪了夫家被赶回来,甚至说他会影响到整个村子的名声,连戚大伯这种老实人都被气的脸色铁青呢,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渔哥儿性子随了他爹,都是习惯了逆来顺受的被欺负惯了的,就算是这样也动了真气,只是还没等戚大伯找上门去戚奶奶就先有了动作,呼呼啦啦地带了戚家的不少人堵在雨婶子家门前骂了一天。

    在村子里面人数多了的确占优势,戚家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闹到后面村长都不得不站了出来。戚奶奶咬死了雨婶子造谣败坏她家孩子名声这是逼她家命苦的孩子去死这一条,戚家手里有着当日的婚书和和离书在,将那两张纸拍的啪啪作响,便是村长也不好说什么。

    据说当时村长刚想说话,戚奶奶便说她没跟着去到冯家村不清楚冯家村的具体情况,她家小五倒是跟着去了,村长和雨婶子要是有什么问题不妨把戚五叫来详细问问。

    这话村长能怎么接?难不成还真的把戚五给叫过来?连雨婶子都没了动静,许是想到了当年被戚五追着赶到了三叔公门前的事情,讪讪闭嘴不吱声了。

    他们谁都不敢去找,戚长夜那时候又忙着别的事情,以至于到现在都不清楚这事儿。

    和离这事在村子里面的确是不太光彩,但只要是个有眼睛的人都知道渔哥儿和冯家汉子之间到底是谁对谁错,若真是因为这件事情就计较起了那所谓的名声,那这户人家本身也没有什么交的必要了。

    渔哥儿的事情被就此揭过,后面他又跟着戚长夜一起出了趟门在村子里面走了一圈,村人都以为他和戚五关系不错,更是不敢在明面上议论什么了。

    不过戚家大房和雨婶子的仇是彻底结下了。

    至于小徐娘子就更不用说了,她和雨婶子倒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但她确实也不太喜欢雨婶子这人,听说她儿子有了出息被镇里的老爷看中后还唏嘘了好几天。

    她没见过雨婶子的小儿子,但看雨婶子的那副样子想也知道会是个怎样的人。

    小徐娘子本就是个好信的人,乍一听到雨婶子的哭声便什么都顾不得了,急忙转头看向身边两人,迫不及待地就想赶过去瞧热闹。

    渔哥儿心里也好奇的紧,于是两人便一同看起了一边的赵岁岁。

    赵岁岁有些无奈:“行。”

    雨婶子正在村长家哭,村长家门前已经围满了不少看热闹的村民,赵岁岁三人带着两条大狗快步赶了过来,勉强找到了一个不错的位置侧着耳朵仔细听了起来。

    “村长、村长啊……你可得帮帮我啊!我家小宝好好一个孩子,怎么就一点消息都寻不见了呢!”雨婶子嚎啕哭道。

    第106章 第 106 章

    村长家门口有着不少人在围观, 赵岁岁他们混在人群之中毫不起眼,毕竟这村子里近千来号人,不是所有的人都认识他的。

    他们大多都听说过他的名字, 却不能在第一时间将人和脸对在一起, 视线余光一扫而光,只以为是哪家新嫁过来的漂亮夫郎。

    与他们几个相比,那两条狗反倒是吸引了更多人的注意力。

    赵岁岁很快就听明白了大概。

    雨婶子的小儿子有出息, 被镇上的大人物看重到镇子里觅了个活计,这是整个村子甚至临近的几个村落都知道的事情,毕竟雨婶子这人藏不住事,一点儿小事都要嚷嚷的人尽皆知, 她巴不得拿这件事情狠狠打了那些平日看不起她宝贝儿子的人的脸, 那段时间恨不得叉腰站在人家院门口,眉飞色舞翻来覆去地讲着她家小宝多有出息。

    但那都是上个月的事情了, 她家小宝去镇里时戚长夜家还没开始盖房子呢,现下戚长夜他们都搬进去了一段日子了。

    雨婶子一直眼巴巴地等着她家小宝的消息, 可……小宝除了在刚进镇子的那段时间出来与她见了一面, 后面就一直没声息了!雨婶子根本就找不到人!

    直到这时雨婶子才发现她根本就不清楚小宝是在哪家上工,她甚至都不知道小宝到底做的什么活计!她试图在镇子里面找了几日,可镇子那么大,她又人生地不熟的, 晕头转向撞了两天什么消息都没查着。

    雨婶子这下是真的急了, 急急忙忙地回到了村里来寻求村长的帮助了。

    连郑村长都没想到居然会有人这样当娘,一时间甚至都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颤抖的手指着雨婶子怒了好半天,愣是被气到憋不出一个字来。村长家的连忙过去给他拍背顺气,郑村长深吸了两大口气, 过了许久才平复了下来。

    郑村长实在是受够了雨婶子一家了,可他又不能放着不管,再怎么说雨婶子都是他郑家的族人,郑小宝身体里流的是他郑家的血。村长用力按了按自己的额头,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好在这时村长的小儿子急匆匆地从外面跑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拄着拐杖的郑家族老。

    这些族老没一个是自己来的,身边都有几个儿子孙子在旁陪同,一人身边跟着几个,凑在一起成了浩浩荡荡的一大群,门前围观的那些村民纷纷起身给族老们让开位置,本还有些喧闹的环境在霎时间安静下来,连雨婶子都不敢再像刚刚那样扯着嗓子大哭了。

    那群人中有一个人长得格外老态,高高瘦瘦颧骨突起,眼眸狭长眼神凌厉,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招惹的人,渔哥儿悄悄往赵岁岁的身边凑了一步,压低声音对着他道:“那个那个,他就是郑家的那个三叔公。”

    赵岁岁点头。

    赵岁岁他们的位置偏后,一行人并没有看到他们,此时此刻这些人应当也没有心情精力去看周边有哪些围观的村民。三叔公同样不喜欢雨婶子这个后辈,觉得她实在是太能招惹是非,用戚长夜的话讲这人就是个封建传统老古板思想落后的大清遗民,他家的规矩也是整个村里都出了名的多,连自家小辈的媳妇夫郎跑到树下和别人闲聊上几句被他知道了都少不得要一顿训斥。

    偏偏他家在村子里的地位极高,有些爹娘甚至巴不得让自家孩子嫁到他家,戚长夜大致能理解他们的想法,却不赞同这种行为。

    几位族老当然不能在院里面站着,其中一位与杨溪村长简单交谈了两句,一行人便转过身子往屋里面走,雨婶子当然也跟了过去,一同进去了还有她的一个不受宠的孩子,也就是郑小宝的兄长之一。

    他们进屋详谈这事儿了,院外围观的这些村民自然也再听不到什么消息,有一些人却没有离开,而是干脆在门口等着,说不定等他们出来时还能再得到一些八卦。

    赵岁岁可没这个闲心精力在外面等,他会过来很大原因在于身边的两个人想过来围观,他自己对这些事情其实一点都不在意,只要和戚大哥没有关系,他其实都懒得操心。

    广场上的碾子石磨都空置着,这还是赵岁岁来杨溪村后第一次用这些东西,秋收刚过时往往是这里排队最严重的时候,家家户户都有不少粮食要碾磨,再一个就是过段时间天气转凉,等入了冬再出来准备这些就不太方便了,总之赵岁岁他们挑了一个相当不错的时候,广场上面只有零星几个村人。

    碾谷并不是件轻松的活计,往往需要牲口在旁协助,不过他们带的粮食数量不多,两个哥儿一个女子三人合力忙活了一阵,很快就将粮食给收了下来。

    赵岁岁带来的粮食斤重本来就少,去掉那些稻壳杂质余下的就更轻巧了,这几个人都是干活的好手,将场地附近散落的稻壳清理干净后就走在了回去的路上。

    小徐娘子似乎还是有些挂念着村长家的事情,赵岁岁和渔哥儿都很了解她的性子,也不拦着她继续回去凑这个热闹。不过他们两个自己倒是没什么再往下看的想法了,三人自此分成两路,两个哥儿带着大狗去了村里的另一户人家,小徐娘子则转身回了村长家门口继续候着。

    这户人家赵岁岁倒也不算特别陌生,他家里的林姓汉子正是当时来给赵岁岁家盖房子的村人之一,林汉子同他家娘子的感情极好,先前在山脚盖房的时候他娘子没少过来接他,与赵岁岁也说过几句话,不过交流并不算多。

    赵岁岁这次是来他家购买调料的。

    林汉子家种了不少的蒜,不同于旁人家都是种些青菜瓜果,他家光是蒜就几乎种了半个园子。这事说来还有些渗人,他家那地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早年时不时地能在柴火杂物下面看见一两条蛇,村里人说是有蛇在他家做了个窝。

    林老太太格外怕蛇,那段时间被吓得坐立不安的,林老汉光是驱蛇药和雄黄粉就买了好几大包,又听说蒜这东西能够驱蛇鹅这家禽能够叨蛇,连夜在自家院子周边种了一大圈的大蒜,第二日一早又走了几十里山路去了隔壁的一个村子抓了两只大鹅回来。

    到了后面他家的蛇也的确少了,就是不清楚是哪个东西起了作用,不过这习惯倒是留了下来,这么多年也没有改。

    她家也是村里仅有的几户养鹅的人家。

    渔哥儿小时候被鹅撵过,哭着跑了半个村子,以至于现在还不喜欢鹅这种生物,赵岁岁对此倒没什么感觉,便让他站在了自己的身后,他则上前叫门喊起了林家娘子。

    村里人很少在白日里关上大门,林娘子有些疑惑地应了一声:“谁呀?”

    她拿着抹布走出房间,见到二人甚至小小地惊呼了起来,随即脸上露出个笑:“岁哥儿、渔哥儿,你们怎么来了?是来找我家林哥的吗,他……”。

    她的话并没有能够说完,说到后面声音也越来越低,林家汉子是个相当踏实勤恳的性子,一有空闲就张罗着要去外面做些闲散零活赚些铜板添补家用,前脚戚家的活才刚刚完工后脚就去镇上寻摸新事了,林娘子以为戚家是又有了什么事情想雇佣她汉子去做,绞尽脑汁地想着该怎么把事情应承下来。

    她怕赵岁岁一听林汉子不在就去找其他人了。

    现在可不同于戚长夜刚开始找人时那样,整个村子都知道他们戚家的活好,中午吃的好晚上结钱快,戚长夜也不像村子里传的那样可怕,虽说闹出了报官的事情让他的名声又在村里传扬了一波,但没人会和银子过不去,只要戚长夜想在村里招人做事,不知会有多少汉子蜂拥报名。

    林娘子心里又惊又急。

    还没等她想好该怎么说呢,便听赵岁岁笑了起来:“谁都可以,能做主就行。是我想买一些大蒜,跑去镇上太遥远了,过来问问你们家卖不卖。”

    “卖卖卖,当然卖!”林娘子心头一喜,脸上的笑也多了起来。

    大蒜分为新蒜和老蒜,两种价格自然也不同,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其是干燥还是湿润。林娘子家的蒜才刚挖出来没过多久,一头头地还湿润着,本是想着送到镇上去卖了的,既然有人愿意买,那自然是省了他们不少事情是天大的好事。

    农家人似乎天生就在编织这方面存在着天赋,林娘子将他们请进了院中,赵岁岁一眼便见着了一旁的墙上挂着的成串的蒜辫,一串一串整整齐齐,无论是晾晒还是存放摘取都方便极了。

    一串蒜辫上约有三十几个蒜头,赵岁岁心里估量了下,直接要了十辫蒜走。戚家也还剩了些老蒜,暂且还能吃上一段时间,回去以后拿些出来腌成糖蒜,等余下的那些全吃完时后院种的也刚好可以挖了。

    赵岁岁与林家娘子商量了会儿,每条蒜辫卖他十八文钱,十条便是一百八十文整,再添几十文便能凑出一个人明年要交的税赋银钱了。林家娘子激动极了,接银子时甚至有些手足无措,连连在心里感谢上苍感谢赵岁岁感谢财神爷的大驾光临。

    赵岁岁两手各提了五辫,大吃在旁边甩着尾巴,时不时地凑上前来嗅上一下。它似乎是想咬上一口,又似乎是想让赵岁岁将蒜辫放在它的背上,总之在他脚边来来回回晃来晃去的,赵岁岁走路也走不消停。

    回家只有那一条道路,别过了渔哥儿后便只能自己往前,赵岁岁回院开了大门,洗过了手后便开始准备腌制糖蒜。

    这是戚长夜曾经同他说过的,赵岁岁心里一直记着,桐哥儿正在院里拌着鸡食,见他回来朝他露出个大大的笑容,也顾不得面前装着鸡食的盆子了,小心翼翼地捧起个篮子朝他跑了过来:“阿岁哥哥!你看我捡到了什么!”

    赵岁岁顺着他的声音低头,就见篮里装着个圆滚滚的鸡蛋。

    赵岁岁:“啊!”

    “是阿远叔叔给我们的母鸡下的!”岁哥儿欣喜道。

    远夫郎临走前将自家养的两只母鸡送给了他们,赵岁岁便将其给安置在了旧院的鸡舍里面,他们如今住在新院,那边空着也是空着,就准备用来放置些不重要的东西和饲养一些牲畜家禽,这样隔着一间院子味道也很难传到这边,不会影响到他们的日常生活。

    戚大哥其实不太想养太多牲畜,毕竟无论打理的多好也终究是会有些味道,不过要是养在隔壁院里便没有了这个困扰了,桐哥儿格外喜欢这些动物,四条小狗几乎都是他在喂的,戚长夜训练时偶尔也会喂上一些,反倒是赵岁岁其实没怎么管过它们。

    后来戚长夜抓了野鸡野兔,一股脑地丢在隔壁,也都是桐哥儿来回忙活,小哥儿对此乐在其中。

    今天一早戚桐便如往常那般过去看鸡,没想到刚一低头就见着他的脚边卧着个蛋,桐哥儿险些就将那蛋给不小心踩破了,手脚僵硬地将其给捧了起来,兴高采烈地咧嘴笑了一个上午。

    “不过只有一个鸡蛋,还有一只没有下蛋。”

    赵岁岁点头:“嗯,正常,环境改变也有可能会吓到母鸡,等它适应一段时间就也会重新开始下蛋了。”

    桐哥儿又笑了起来,笑眯眯地回去干活了。

    赵岁岁留了三辫蒜辫,余下的那些全部挂上等着晾干,搬了张小凳子过来坐在桐哥儿的身边,一点一点拆起蒜辫。

    编制蒜辫的茎叶还葱翠嫩绿着,这些蒜苗可以切下来炒鸡蛋吃,赵岁岁耐心拆了一会儿,桐哥儿也刚好拌完鸡食,现在还没到喂鸡的时间,他便将鸡食放到附近,洗过了手后转身过来帮赵岁岁的忙。

    赵岁岁实在是喜欢他的贴心,忍不住又笑眯了眼睛。

    糖蒜其实并不难做,第一步就是将蒜扒皮,赵岁岁去拿了把刀来将蒜苗切下,就着切口轻轻一捻,扯住被捻出来的蒜皮用力一扯便将其给拽了下来,剥皮也不用剥的太过干净,目测留下一两层皮就可以,不用非得将蒜瓣全部剥露在外面。

    赵岁岁边剥边回忆着戚长夜曾讲过的做法,是某个他和戚大哥一起忙活着做虾酱的夜晚,虾酱这东西虽然赚钱却也不是长久的买卖,一方面是用的盐多容易引人注目,另一反面也是河里的小虾虽然不少但捞起来着实麻烦,捞上来后还要处理虾须洗净小虾,一不小心就会被其给扎到手。

    戚长夜接连卖了几大坛子,这东西一小瓷瓶就够吃上好几天了,能卖出这么多还是因为歩大当家往其他地方的歩氏镖局也送了一些。

    用戚大哥曾说过的赵岁岁听不懂的话来讲……歩氏镖局其实就是个全国连锁,歩大当家只是本地府衙镇上的镖局总当家,再往上还有更大的领导,不过听说歩大当家在他们镖局里的地位不低,就算是在皇都里面也说得上话。

    这都是戚长夜在教人功夫时从那些镖局汉子口中探听到的,他套起话来很有技巧——倒也不能说是技巧,主要是戚长夜天生就长了张看起来不会主动套话的冷漠脸,谁也想不到这样一个冷面汉子会关心这些,大家根本就不会防他,再说天高皇帝远地皇都离这里足有几千里远,同他说上几句也无所谓。

    而戚长夜又在一些细节方面极其敏锐,就像他能从赵岁岁对周晓蝶的几句描述中联想到原主多年前在镇上吃酒时无意间听到的三言两语一般,只要给戚长夜寥寥几句信息,他能联想猜测到的内容远远超出众人想象。

    不过无论是皇都还是镖局都和戚长夜没什么关系,他打听这些只是想知道利用镖局推广自己的东西以此来赚些银钱的可能性有多高。

    戚长夜实在是不想像个货郎一般挨家挨户地走路推销,他更想做个每日呆在家里给别人供货的出货商,弄批东西赚上一笔一锤子买卖银钱。就像现在他和吴四之间的关系那般,他只负责提供货物,剩下的事情全部懒得搭理由吴四在旁操心忙活。

    虽然自己售卖利润更大,但耗费的心血和精力同样也会多上数倍,付出往往与回报对应,戚长夜忙碌了一辈子,重活一世只想让自己放松上一些。

    赵岁岁手上动作不停,心思却早就不知飞到了何处,连一旁的桐哥儿都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沾着水渍的手轻轻碰了他几下:“阿岁哥哥?”

    “啊……”,赵岁岁猛地回神,“怎么了?”

    桐哥儿凑到他的面前:“阿岁哥哥是在想阿兄吗?”

    赵岁岁:“……”。

    赵岁岁刚要说话,就听到桐哥儿继续说道:“你每次提起阿兄时脸上都是这个表情。”

    赵岁岁:“……”。

    赵岁岁耳尖发烫,沾了几滴水弹向桐哥儿的方向,佯做发怒道:“快点扒!”

    戚桐:“好好好。”

    有的蒜头表面沾了不少泥土,不过目前倒没什么清洗的必要,毕竟表皮都是要扒下去丢掉的。扒下去的几层蒜皮也不需用蛮力扯下,直接用刀将蒜的末端砍下就可,这样手中便多了一个白白净净的圆润蒜头,扒好的蒜直接码在提前备下的坛子里面。

    如今戚家最不缺的就是坛子,灶房里的戚长夜新打出来的一排柜子里大大小小全是坛子,装虾酱的装咸鸭蛋的装腌萝卜装各种东西的,一个挨着一个规规整整摆了一堆,从小饿到大的岁哥儿每次瞧见了这些坛子心里都是说不出的充实,没经受过长久饥饿的人似乎很难理解这种感受,戚大哥曾调侃过他有什么“仓鼠病”,赵岁岁完全听不明白,还以为是老鼠身上的某种病呢,第一次听到时着实被他吓了一跳。

    赵岁岁又想到了戚长夜急忙给他解释时的样子,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戚桐无意间朝着这边瞥了一眼,果不其然又见着了他脸上的熟悉笑容,桐哥儿心中格外无奈——明明就是在想阿兄!还做出副没有的样子!、

    三辫蒜扒出了小半坛子,去掉那些被剥掉的外皮蒜的体积顿时缩水了不少,最重要的一步莫过于熬制糖醋水。

    戚大哥与他说过配比,赵岁岁记得格外清楚,点火烧锅倒水放糖,往里面添了小半碗醋,又加了一勺盐进锅里,煮开以后等待放凉。

    与腌咸鸭蛋的步骤类似,必须等到水彻底凉了才能倒入坛子里面,这东西的腌制时间倒是要比咸鸭蛋还多上许久,最少最少也得腌上一个月的时间。赵岁岁没吃过这个,听戚大哥讲过它酸甜可口开胃解腻,于是便也被勾起了馋虫,与他一起期待起来。

    赵岁岁将锅仔细刷净,又一并将灶房也收拾出来,忙完这些才去了后院挑挑拣拣选了一块大小适中的石头,放到竹笕的流水下面仔仔细细地来回冲洗了四五遍,直到石头彻底干净才将其给拿进了屋子。

    他取了只瓷碗出来,倒扣在了糖蒜坛里将糖蒜压住,又将石头压在碗底确保糖蒜不会漂浮上来,做完这些才将坛口封住小心翼翼地抱到了一旁的柜子里面,与前面的几个腌菜坛子摆在了一起。

    桐哥儿去旧院喂那些鸡了,院里还圈着两只野兔,戚长夜似乎是想研究一下饲养野兔,毕竟这东西出了名的抱窝快下崽多,月前还是两只兔子,一个月过去就能生出一大群来,要是能够将其养活也能省了不少事情。

    赵岁岁又生起了火,倒了蒜苗鸡蛋下去炒出一盘,又在灶上热了两个白面馒头,这便是今天这顿要吃的东西了。

    戚长夜不在,赵岁岁似乎也没了想去院里吃饭的念头,要不是家里还有个孩子说不准就真的如戚长夜猜测的那般随便弄点吃的糊弄上一顿了。

    这些饭菜并不难做,炒上几下就能出锅,桐哥儿那里也不耽误时间,赵岁岁才刚将东西盛了出来那边桐哥儿就拿着盆子走了出来,两人隔着院子对视了一眼,小家伙放下东西洗手进屋,搬了两张椅子过来坐在灶前与赵岁岁吃了起来。

    于是赵岁岁便也明白,戚大哥不在家,桐哥儿似是也没了想在院里吃饭的心思了。

    他给戚桐夹了一筷子鸡蛋,看着桐哥儿几口将其咽了下去,过了许久才感叹了一声:“我想你哥哥了。”

    第107章 第 107 章

    赵岁岁很少思念别人, 在他先前的近二十年的人生里面几乎也没什么人值得他留念,这种感觉格外陌生,让人根本难以忍受, 赵岁岁将吃过的盘碗洗净, 决定用劳动来麻痹自己。

    等他彻底忙碌起来,便没心思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戚家住的偏僻荒远,对村子里的消息一无所知, 好在有渔哥儿等人悄悄给他传递消息,也是因此赵岁岁才知道郑家的几位族老在村子里面叫了些人,与雨婶子结伴去镇里寻找。

    连三叔公家的那个若干年前就已经去镇上做工的儿子都被提前叫回来,他应当是郑家族里对于镇子最熟悉的, 好在现在上工的地方并不忙碌能请下来假, 但也多多少少地惹了些东家掌柜的不满。

    也是因此,最近村里晃荡的汉子们都消失了不少, 生怕被拉去抓了壮丁,有些本想着趁着这段时间出去找些闲散零工的汉子也对雨婶子一家格外不满, 私下里对其都议论纷纷的。

    小徐娘子昨日在村里呆了一天, 将这点事情打听的明明白白,叭叭叭地甚至比当事人还要了解,一会儿的功夫就将村里的现状给讲的明明白白。

    村里的人倒不清楚远夫郎现在已经去了镇上,甚至得到了一份他们梦寐以求的镇上的活计, 远夫郎自己也清楚这种事情不宜外传, 与相熟的人和村长他们说的都是远房亲戚给他找了点事做。

    远夫郎家汉子死时确实来了不少亲戚,都是隔了不知多少辈的连远夫郎自己都未必认识的所谓亲人,来的目的也不是什么心疼啊帮助啊吊唁啊,而是算计着那家暴早死的汉子留下的微薄家产,与原主戚五在世时一样, 家里那些能卖的东西早就被他给卖得干干净净了,除了一间搬不走的房子和几件瘸腿带洞的破旧家具外几乎也没剩下什么,想也知道这帮人做事究竟绝成了什么样子。

    远夫郎家汉子喝了酒就打夫郎的事情人尽皆知,村里却没几个愿意帮忙的,有些汉子只有那点在自己家里对着自家亲人撒泼发怒的章程本事,出了大门怂得和个孙子一般,也就是那时候戚五还没长大还是个奶娃娃呢,要是能活到戚五在村里耀武扬威的年代怕是打个照面都能被戚五给吓得两股颤颤腿间湿润。

    他说跟着亲戚走了,村人大多都是不相信的,却也没人去仔细打听下和哪个亲戚去了哪里,礼节性地寒暄几句就各自分开了,整个村里除了戚长夜一家以外根本没人知道真相。

    戚长夜他们也不是会大张旗鼓宣扬的人,这件事情谁都没说,是以连渔哥儿他们都不清楚。

    “那么大的一个人,平白无故地怎么会失踪呢?他们为什么不报官呢?”赵岁岁满心不解。

    有人失踪也不是什么小事,当朝皇帝勤政亲民,登位以后颁布了不少利国利民的好事,在百姓间的声望不低,新来不久的那位姜大人私下里也为自己的名声做了不少事情,赵岁岁虽不怎么出门,但听得戚大哥的意思也能猜到姜大人在府衙和周边县镇里的名声不错,若是报官官府应当会重视起来派人寻找的,那不比他们这些村人乱找快速上许多吗?

    小徐娘子耸了耸肩:“谁知道呢,可能是要面子怕丢脸吧。”

    她到底也不是郑家的人,有些消息能随便打听到,有的东西却是打听不出来的,只能凭着自己的猜测办事。

    “说起来,你家那位不在家吗?”小徐娘子疑惑道。

    赵岁岁点头:“他一早起来就上山去了。”

    赵岁岁也没有骗人,他只是没说究竟是哪天早上,小徐娘子也没多想:“你看着吧,我都怕这事会找到你家那位的头上。”

    赵岁岁闻言皱起眉头:“不能吧?”

    以他对郑家这些人的了解,要是自己能将事情给解决了是绝对绝对不会求到外姓人的身上的,郑家那些老顽固们可低不下这高傲的头颅。要他们承认有事情办不了需要戚五出面帮忙……比杀了他们还要困难。

    否则当年两个村子争水灌溉也不至于拖延那么多天了,那是实在没办法了,灌溉和粮食的重要性已经远远超出他们的面子了。

    “等戚大哥回来,我会和他说一声的。”赵岁岁道。

    说起戚大哥究竟什么时候回来……戚长夜走的第一日,他将家里的粮食碾了,第二日将新旧两个院子的后院给翻整了一番,村里有些汉子已经开始准备起了秋播的事情,将种子撒在地里埋上一个冬天,第二年开春便能万物复苏一起将嫩苗给发芽生长出来。

    第三日一早吴四就来了他家院子,也不知道这人究竟是几点从镇里出发的,也有可能这一晚上压根就没住在镇上,因着家里汉子不在的缘故,赵岁岁没有让他进门,吴四这次带走了足足八百斤栗子,沉甸甸的一袋银钱坠的赵岁岁心头慌乱不安的。

    这钱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戚长夜同他说过自己平时用来放钱的地方,正所谓狡兔三窟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面,戚长夜的银钱也没全部收进了空间里面,空间里放的是他手里的大头,床头的小木盒子又是其中一个位置。

    除了空间里的那些意外,余下的两处戚长夜也没刻意瞒着他,赵岁岁瞧着里面满满登登的银锭子和铜钱,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赵岁岁不会识字也不会写字,他只认识几个非常非常常见的几乎人尽皆知的字,戚大哥倒是想要教他,奈何这两个人白天实在是太忙,晚上又有了夜盲症的影响赵岁岁几乎看不清东西,一来二去地就被这般搁置了下来。

    不过赵岁岁学会了写“正”字,他削了几张薄薄的木板,示意赵岁岁用正字来计数,本身这字就只有五笔,又横平竖直地非常好记,几乎只是提了一次赵岁岁便将其给背了下来。他甚至还无师自通地研究出了套记账方法,虽说要比阿拉伯数字更复杂繁琐上一些吧,但对于一个一直在村子里面长大的哥儿来说这已经是相当难得的事情了。

    赵岁岁又点了一遍银子的数量,单独将其装进了个小布袋子中,这样也方便戚大哥回来确定数目,做完这些他又去地窖里面清点了下剩余的装栗子的竹筐与麻袋,一笔一划地认真将其给刻在了木板之上,随后才重新关上地窖的大门。

    他做起事来实在是细致,有时家里的很多东西连戚长夜都要过来问他。

    戚大哥说了大致在三至五天左右就会回来,现在才是第三天时间,赵岁岁便已经开始期待起来,搬了小凳子在院门口处忙了一天,时不时地就要偏过头去看上趴在脚边的大汪一眼,期待着它能早些听到来自于主人的脚步声。

    桐哥儿更是沉不住气,每隔几分钟就要往门前走走看看,连趴在地上的小狗都被转得发晕。

    因着天际逐渐转冷,地里的蔬菜也长势缓慢,赵岁岁与戚桐去将鸡圈兔窝收拾了一番。他去接了一大桶竹笕的水,一瓢瓢地舀着浇到了菜地之上,那些鸡粪也没有丢下,一并带去沤成肥料,等再过段时间统一埋进菜地里面。

    之前戚长夜就去猎过几只兔子,被送到了同福酒楼一并卖了,不过那些兔皮兔毛倒是没有一起卖出去,而是戚长夜出了些工费在镇上鞣制出来被阿福他们顺手给捎带了回来。

    兔皮的数量不是很多,赵岁岁便想着先可着戚大哥来给他做双护膝护臂,戚大哥毕竟常年进山,衣服鞋子都磨损的极快,赵岁岁时不时地便要给他修补衣服打上补丁,他衣服的几处重要部位也都专门用针线加固缝实了好几次呢。

    皮毛这东西要比寻常布料厚实多了,赵岁岁那根小细银针连着扎了几下都没能扎透,他不得不将之前用来纳鞋底的针给拿了出来,带上顶针连着用力扎了好几次,才终于将针线给穿了进去。

    每块兔皮都不是很大,兔子本身也不是什么能长的特别大的生物,一块兔皮刚好够做一只护膝,他取了划粉片来思考了一番,最后才开始下剪刀裁。

    桐哥儿坐在他的身边,一脸倦怠地打着呵欠,他们面前不远处的地方放着那只泥做的炉子,几块黑炭放在炉底,隐隐可见几丝红色的光芒。

    泥炉上面坐了一个约有两个巴掌大的陶罐,里面正咕嘟咕嘟地往外冒着泡泡,是他们正在烧着的水,有了这个小小的陶罐倒是节约了不少柴火。

    村里人的窗子通常都是用木头木板搭出框架,再用油纸将其糊上,戚长夜却将其给改进了一番,做成了左右两边对称拉开的样式。优点在于这样光线能够更好,更加方便日光照射,缺点同样相当明显,到了冬日门窗开启的地方便会有冷风源源不断地往里面灌。

    是以等着天色再继续寒冷上一些,戚长夜就会用些东西将门窗封实,不过那都是一两个月后才要准备做的事情了,现在提这些还为时尚早,但因着那些剪下来的兔皮兔毛也能够被用来封窗的缘故,赵岁岁将它们都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取了个布口袋将其装好,这样等到用的时候就不用再到处去找,能够省下不少事情。

    哪怕家里现在已经有了不少东西,岁哥儿也从来不会挥霍浪费,各式各样的物品都留了一堆,就怕哪天突然用到自己家里找不出来。

    虽是留了不少东西,但他每一件物品都装得格外规整,不会给人一种随意堆放的混乱感觉,甚至还摆的颇有些赏心悦目,戚家新旧两个院子面积本就不小,反正家里有不少空地,戚长夜也随他去了他想收些什么便留些什么。

    这样开窗光线极好,戚长夜又特意将向阳的那间留给了他,赵岁岁很快便借着天光缝出了一只。护膝另一侧有专门的束带,届时只要将其带上打几个结就能稳稳固定在腿上。

    这一只护膝做着简单,却也消耗了他近一个时辰,赵岁岁的眼睛本就不好,全神贯注了这么长的时间两只眼睛都酸涩的厉害。他伸出手准备揉揉自己的眼睛,却见着桐哥儿朝着他的方向爬了过来,小哥儿的一手轻轻覆在他的眼上,整个人都软绵绵的,就势依偎进他的怀里。

    赵岁岁心软成一片,对桐哥儿喜欢的不得了,仔仔细细地帮他打理了下身上的衣物,又轻轻地摸起了他的脑袋:“等你哥哥的东西做完,就给你也做上几件。”

    桐哥儿摇头:“桐哥儿不要,给阿岁哥哥做。”赵岁岁没忍住笑了起来。

    赵年年也算是他一手带大的,小时候也长了张精致可爱的脸,不过对方可从来没有那么贴心过,偶尔对他撒起娇来也一定有他背后的目的。赵岁岁越看他便越喜欢,抱起了小家伙就舍不得松手,无论这一天多忙多累,只要想到家里面的一大一小,身上的疲惫便也一扫皆空了。

    “等你阿兄回来,让他给你做好吃的。”赵岁岁笑道。

    第四日的岁哥儿将余下的护膝做了出来,又给家里人纳了两双秋冬的棉鞋,他将家里换下的几件衣服都认认真真地清洗了一遍,支起架子挂在院中,之前做好的两床被子也一并被拿了出来,被风吹得在院中直晃。

    这几日的阳光都相当不错,正好用来晒些东西,只可惜家里的蘑菇木耳都已经晒得差不多了,找来找去竟然只有新买回来的几辫大蒜能够晒晒。

    赵岁岁本想着在院子里面晒上一天的,到了下午天色却开始阴沉起来,他有些担忧地抬头看了几眼:“瞧这样子怕是要下雨……你哥哥可还在山里面呢,要是真的下起雨来他就不好回了。”

    桐哥儿也满心担忧,与赵岁岁一起将衣服收起,到了傍晚果真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虽说雨势并不是很大,赵岁岁心头却仍绷的死紧,坐在院里没有丝毫要进屋睡觉的意思,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山上的方向看。

    桐哥儿先后叫了他好几声,赵岁岁都没能听见,小哥儿便跑了出来坐在他的身边:“岁哥哥别担心,哥哥不会有事情的。”

    赵岁岁点头:“我相信他。”

    只是山里过夜本就危险,现下又开始下起了雨,入了夜后更加寒凉,赵岁岁仔细地回忆了下那些给他带走的东西,想到里面有张薄毯才勉勉强强地松了口气。

    自从他们搬到新房以后桐哥儿就去了专门给他准备的房间,这段时间戚长夜不在,他自己在家睡不踏实,干脆又抱着自己的枕头被子跑到了赵岁岁的屋里面住,赵岁岁摸了摸小哥儿的头,正要起身熄了火把回屋,便见着有狗从狗窝里面窜了出来,对着大门吠叫起来。

    天色晚了,他看不清是哪一条狗,不过这也不重要了,余下三条很快就也冒了出来,边叫边冲着大门摇起了尾巴。

    赵岁岁心头一喜,急忙小跑着到了门前,果不其然便听到了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岁哥儿,我回来了,开门。”

    赵岁岁兴致冲冲地迎了上去。

    这还是他们两个第一次分别这么久的时间,这几日赵岁岁一直都觉得自己的心情相当平稳,可他此刻去抽门栓的手却抖个不停,大脑失去了全部的思考功能,只知道自己的心脏跳的几乎要从嗓子里面蹦了出来,所有的感官都在向他大声诉说着激动两个字。

    刚刚回屋的桐哥儿也急急忙忙地跑了出来,跑得太快没看着脚下,左脚拌右脚地“噗”地一下栽在地上摔了一跤,赵岁岁的手抖的厉害,过了半晌才终于将门上的链子拿了下来,他伸出手用力将大门拉开——果不其然,戚长夜正安安静静地站在门前。

    他在山上待了四天,浑身上下都脏得厉害,灰头土脸的身上的泥土雨水和不知名液体混在一起,一身衣服都快要看不出来原本的颜色。

    赵岁岁却丝毫顾不上这些,一把扑进了他的怀里,戚长夜被他的动作惊了一跳,随即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伸出两臂回抱着他。

    他安静地抱了一会儿,心情也是说不出的舒畅,脑子里蓦地冒出了一个念头——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小别胜新婚?

    可怜的桐哥儿刚从地上爬了起来就见着了副这样的场景,小家伙虽然年纪还小,却倏地冒出了种自己现在不应该在这里应该回屋去睡觉的冲动来。

    戚长夜没有抱上太久,他的身上实在是太脏太脏了,这几天在山里都没法洗澡,时不时的还要隐匿身形藏在灌木丛或草堆里面追踪猎物。他自己本身就有着些不是特别严重的小洁癖在,在山里是没有条件和环境,现在终于回了家里,迫不及待地想好好将自己收拾一番。

    就算赵岁岁不嫌弃他,他自己也难受的厉害。

    不过在这之前,他还得将打回来的猎物搬回院里。

    他拍了拍赵岁岁的后背,示意对方松开自己,不过随即脸色就开始尴尬起来——赵岁岁那身白净的衣服上赫然多出了个脏兮兮的手印,因着是在赵岁岁背上的缘故岁哥儿一时间还没有发现,不过下一刻岁哥儿就低头看向了自己的衣服……因着胸口前襟的位置上也多多少少地沾了些泥土。

    戚长夜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破天荒地不想看他。

    赵岁岁却笑了起来:“没事儿,明天我们一起洗。”

    戚长夜去生了火把,四下里才终于明亮了起来,直到这时赵岁岁才发现戚大哥身上竟然还有干涸的血,赵岁岁霎时一个激灵,一把将他的手给攥住,瞪大眼睛在他身上摸索起来。

    戚长夜:“没事,我一点伤都没有受,都是那些猎物的血。”

    赵岁岁却还不踏实,一连摸了好几个地方,探向肩头时稍稍犹豫了瞬,又不着痕迹地将手给抽了回来。

    到最后也没敢去摸他的肩膀。

    这朝代的哥儿姑娘大多保守,就没见着哪个未成亲的会这样对人动手动脚的,就算是成了亲的也不敢在外面这样做啊!更何况现在院门大敞四开的,赵岁岁刚刚只是关心则乱,被那几滩干涸的血迹给吓得大脑一片空白,见他没事才慢慢找回了自己的反应能力,别说是耳朵了,整个人都红成了只熟透的虾子了。

    反正赵岁岁已经被自己弄脏了,戚长夜也不再克制自己的行为,伸手在他的脸上掐了一把,留下一道小花猫般的脏污印记,他没再在院里多呆,回过身去往院子里面搬运起东西,方才他一直挡在门口赵岁岁的注意力都在他的身上,直到这时岁哥儿才终于意识到……戚大哥究竟带回来了多少东西!

    岁哥儿的眼睛本就不好,就算有着火把照明也只能看出个朦胧大概来,他只见着门口的地上卧着一个漆黑的阴影,偌大的一只甚至比先前戚大哥买的半扇猪还大上几倍!

    另一侧则堆着不少东西,雨势逐渐大了起来,最上面的麻袋也被雨水浸湿袋上浮现出圈圈暗沉的水痕。戚长夜将东西搬进门里,赵岁岁便手忙脚乱地扛着麻袋暂且将其放到了避雨的长廊下面,桐哥儿快步跑进屋里端了两个火盆照明,找了个避风避雨的地方将火盆放好,也目瞪口呆地站在赵岁岁的身边盯着院里的东西看。

    ——几只被绑着双脚的野鸡,一窝用竹筐扣着的野兔,一个戚大哥不让他们碰的里面的东西还不停蠕动着的麻袋,据说里面是几条蛇。

    戚长夜重新检查了番袋子封口,这才将其拿进院里小心放着,除此以外还有几袋子他在山里收集来的山货土产,一个袋子比一个鼓,俱是装得满满登登。

    可他带回来的东西还远远不止这些。

    第108章 第 108 章 ……

    赵岁岁眼睁睁地见着他出了院子——过了半晌竟扛进了头大野猪来!

    他可算是知道刚刚那个隐没在黑暗中的庞然大物究竟是什么了!

    这野猪单是靠他目测就得有个三四百来斤重, 身上长满了狰狞锐利的可怕尖刺,倒在地上如同一座小山一般,被戚长夜扔到地面上时仿佛整个院子都跟着震颤了一下。

    连大汪大头这两个一有点事情就叫个不停的都沉默了下来, 大汪夹着尾巴往野猪的身边走了几步, 试探性地伸出爪子碰了碰野猪,随即又“嗷”地一声夹着尾巴跑了开来,显然是被这东西给吓得不轻。

    赵岁岁已经彻底傻了。

    可更让他震撼的事情还在后面, 戚大哥又跑到院子外面呆了一会儿,没过多久竟又扛了一头野猪回来!不过这头野猪则要比刚刚那头小上许多,看着也就一百来斤,应当只是头年龄不大的猪崽。

    赵岁岁和戚桐傻愣愣地站在院里, 连绵绵细雨是什么时候停的都没发觉, 他们两个倒是想着上去帮忙,奈何左右瞧了半天根本没有能够让他们帮忙的地方, 与这两头壮硕的野猪相比,戚长夜最后带进来的几只狐狸几只竹鼠根本就是算不得什么了。

    戚长夜来回倒腾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 才终于将这些东西全部搬了进来, 做完这些他又去拿了根火把下来,走出门去仔仔细细抹去了回来时淋落在院外的血迹,确定不会有什么东西因着这些血腥气息被引下来后才又重新关好大门。

    细雨虽然下的不大,但一连下了这么长的时间空气地面都湿润的厉害, 连赵岁岁的身上都多多少少地沾染了不少潮湿的气息, 潮乎乎地贴在身上,夜风一吹便觉得格外寒凉。

    赵岁岁扛不动那两只野猪,便想着去帮着他收拾野鸡狐狸,只不过才刚走了几步就被戚长夜捏住了手腕:“我来弄吧,你去帮我烧一锅水, 等下好好洗一个澡。你和戚桐身上也沾了雨水,睡前也一起洗一下吧,免得明日染上风寒。”

    赵岁岁忙点头:“对对对,那我再用小锅熬些姜糖水出来,你带着这么多东西冒雨回来,是得好好暖和上一下!”

    话音未落,他便急匆匆地跑进灶房了。

    戚长夜望着他的背影,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带回来的东西着实是太多,这还只是明面上的,空间里还存放了不少。甚至于野猪的数量也不只是两头,不过两头已经够惹眼了,再多一点怕是连戚桐都要怀疑了。

    要是只有他自己戚长夜是绝不可能带着这么多猎物回来的,别的不说,光是在山里猎到了猎物放到哪里都是个问题,他刚进山的第一日就去陷阱里面收了野鸡,难道要他随身带着野鸡在大山里面呆上四天吗?一方面是耽误事情影响他的行动,另一方面怕是没过几天鸡就开始腐烂变质了。

    以及……带着一身血腥气息的野鸡野兔在山里行走,这是生怕那些大型猛兽不过来啊。

    戚长夜每猎到一只猎物就会直接将其收入空间,为此他甚至还特意花了一笔巨款兑换了一立方米的空间面积,好在前几次兑换空间面积所需的价格还在他的承受范围内,否则他怕是在进山的第三日就要打道回府了。

    这些猎物一直被放在他的空间里面,还是到了山脚处时才被他临时拿了出来,否则单是那一头好几百斤的大野猪的搬运都是个问题,真要靠着力气去搬……那戚长夜现在已经直接被累死在了大山里了。

    他空间里放了几块木板,现场在上面装了几个轮子,靠着临时做出来的小车才将野猪给拖了回来,不过山脚道路崎岖不平到处都是碎石枯枝,拉回来也废了他不少的力气。

    但再怎么说也比扛回来省事儿。

    东西不能直接扔在院里放着,戚长夜便临时将它们给搬去了柴房,连车带猪都被一股脑地塞了进去,好好的柴房霎时变得拥挤起来。眼下已是深夜时分,戚长夜也没什么心情去分门别类地收拾它们,只将几麻袋的山货水果单独拿出来放到外面,就出屋去洗漱换衣了。

    这几日在大山里面没能睡过一个好觉,虽说他休息的每个位置都反复确定了周边的安全环境,又做了不少防护措施,但到底不如家里踏实,总是要绷着要留份心思时刻注意着周边环境,时刻不能松懈下来。

    现下可算是回了家里,戚长夜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忍不住地打了个呵欠。

    他的困意是上来了,岁哥儿和戚桐却睡不着了,一大一小燃着火把蹲在柴房盯着野猪发呆。桐哥儿盯着看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伸出了根手指,试探性地去触碰野猪身上的獠牙和尖刺。

    这头野猪似乎才刚刚死去不久,身上的血液还温热着,赵岁岁虽然听人说过不少关于野猪的事情,真真正正亲眼见到却还是有生以来的头一回,村里人杀年猪都要好几个汉子在旁按着呢,赵岁岁实在是无法想象戚大哥自己孤身一人究竟是怎么抓到它的。

    赵岁岁小心在野猪身上摸索了一会儿,在它的脖颈处发现了一道极深的口子,血肉模糊鲜血淋漓的,看得人头皮发麻毛骨悚然,岁哥儿越看心里越怕,生怕戚长夜身上有什么伤口没与他说,还是戚长夜又缓下声音安抚了他几句,这才终于放下心来。

    与此同时他又有些说不出的自豪和骄傲——他家戚大哥果然是最厉害的,这样的东西都能猎到!

    戚长夜仔仔细细地洗漱了许久,脱下来的脏衣服也扔到了一旁的水盆里面,走出门时只觉得自己浑身清爽身心舒畅。他取了块干净的帕子擦拭着自己的头发:“两头野猪,我准备把小的那只送到同福酒楼,至于大的……拿一部分送到镖局那边,剩的直接在村里卖了吧。”

    戚长夜一块肉都没准备给自己家留,野猪这东西只是听起来好听,实际上肉质口感都远远比不得家猪,人们能够吃到的猪都是在小的时候就提前劁过的,没劁猪没放血,猪肉的味道可想而知。

    倒也不是不能全部卖到同福酒楼,不过这两头猪加在一起恐怕得有五百多斤,就算是剥皮去骨后的净肉也不是什么少的分量。虽说这天气倒是还能放上一段时间,但处理起来也不容易,相较起来镇上的那些富贵人家之所以喜欢这种东西……更多的人还是在于吃个新鲜和稀有感带来的虚荣与满足。

    与其留待他们浪费,还不如将其卖到村里造福更多的普通百姓,反正现在的戚长夜也不差这些银钱。

    赵岁岁点头:“好。”

    戚长夜又继续道:“明日一早我就带着野猪进镇,这次不在镇上多待,卖了东西就直接回来,左右也不过两三个时辰,到时正好将剩下的野猪卖了。”

    赵岁岁当然不会拒绝。

    不过这样戚长夜几乎就没有什么睡眠时间了,现在本就已是深夜,至多再过一个多时辰天色就会明亮起来,也就是说刚躺下不久就要起床套车往镇上赶,想到这里赵岁岁顿时格外心疼。

    戚长夜摸了摸他的头发:“没事儿,等我回来再睡也是一样的。”

    赵岁岁连忙将他往屋里面推,生怕他再在外面多说耽误了一时半刻的休息时间,往往在这种时候他的态度都格外强硬,坚定的根本不允许其他人拒绝,戚长夜轻轻笑了一声,放松身体顺着他的力道朝着屋里走了过去。

    为了防止自己不小心睡过了时间,戚长夜甚至用系统给自己设置了个闹钟。

    直到亲眼见着他进了屋子,赵岁岁才松了口气,抱着桐哥儿一起去屋子里面洗了个澡,他自己的确是一点睡意都没有,可转头见着桐哥儿也晶晶亮亮的眼睛……赵岁岁深吸口气,硬压着人与他一起钻进被窝:“小孩子要早睡,这可是你阿兄说过的话,再不睡觉我就去喊你阿兄过来了!”

    桐哥儿可怜兮兮地盯着他看,可赵岁岁不为所动心如磐石,桐哥儿见撒娇没用只得一头扎进了被褥里面,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赵岁岁不由得有些好笑,隔着被子拍了拍他的脑袋:“乖,明天早上睡饱再看。”

    被子下的小家伙动了一下,随即才慢慢点了点头。

    岁哥儿将他给哄睡了,才披着衣服出了院子进灶房忙活了。

    ——戚大哥这几日在山里面都没吃到什么好的东西,赵岁岁总不能让他回家以后还饿着肚子跑到镇上,他努力适应着漆黑的光线,好不容易才升起了火盆,站在灶前飞速忙活起来。

    ……

    戚长夜想赶在镇门开启时就进入镇子,速战速决地将野猪卖掉,没躺下多久就爬了起来,借着熹微的天光快速整理起了要带的东西。

    他起床时岁哥儿的东西才刚好出锅,戚长夜没想到他压根没睡,皱着眉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垂眸见到眼前摆着的热气腾腾的饭菜时……顿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摩挲了下被塞到手中的筷子,过了许久才长叹一声:“下次不要这样做了。”

    赵岁岁笑了笑,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心里。

    简单吃了几口饭菜,戚长夜便开始收拾起东西,板车是势必要推着的,又拿了几只野鸡野兔,一麻袋蛇自然也不会被他放过,至于狐狸……他压根就没准备卖这些狐狸,准备留着鞣制出来给岁哥儿做成衣服,戚长夜又在余下的那只野猪身上割了一大块肉下来,一并将其堆上了板车,这才推着一车的东西与站在门前的赵岁岁告别。

    赵岁岁脸上都是不舍,戚长夜朝他笑笑:“最小的麻袋里面有不少从山上摘来的野果,你和桐哥儿洗着吃了吧,用不了多久我就能回来。”

    赵岁岁“嗯”了一声,站在门前看他离开。

    他倒是想过跟着戚长夜去到镇里,奈何家里还有不少事情要做,夜间的一切都太过仓促,很多东西都只是简简单单地堆在了那里,赵岁岁便想趁着上午的时间将东西给收拾出来。

    否则等着戚大哥回来肯定是要亲自忙活的,赵岁岁早已非常了解他的性子了。

    眼下天色还暗淡着,桐哥儿还在床上睡着,赵岁岁也没出声去打扰他,自己则去将那些麻袋里的东西一件件地倒了出来。

    戚大哥摘了不少他们这边山里独有的野果,赵岁岁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它们都圆溜溜的,表皮青绿吃到嘴里却酸酸甜甜的,长的熟些的甚至一口下去能够爆出汁水来,无论是村里还是镇上都非常喜欢。

    不过这东西不太好摘,就像路边的野菜野果一样,外面的早就被村里的人给摘干净了,也只有在罕有人至的深山老林中才能运气极好地发掘出来。

    他只尝了一个,余下的那些都放在了一旁,又从里面挑了一部分出来舀了水来清洗干净,等着桐哥儿起床分享给他。

    戚大哥给家里留了一只野鸡,赵岁岁准备晚上做了,他将鸡给拔毛洗净,又用木桶装着吊到了井里。

    仅是在打水这方面家里就有两个木桶,其中一个是专门用来打井水的,另一个则只用来放置这些荤腥食物,免得到时候打上来的井水里面也被沾上了生肉的味道。

    赵岁岁不知道戚长夜想怎么做这只鸡,也不在一旁瞎忙活做事,收拾完后又去弄起了那几只狐狸,明明是个长相温柔性子和善的哥儿,做起这些事来却干脆利落毫不犹豫,等桐哥儿走出来时他身边的盆子里面已经放了不少东西,桐哥儿被吓了一跳,本能般地往后退了两步,甚至还有些怀疑自己眼睛看到的东西。

    赵岁岁朝他笑了起来:“快去吃饭。”

    家猪肉通常十几文一斤,野猪肉的价格则要更低上一些,通常会被卖到十文左右,但那是纯粹的已经被切割好的肉,像他带的这头野猪皮毛骨头尖刺都还在身上,这些东西割下来也是不轻的重量。

    戚长夜来的实在太早,褚掌柜甚至还没起床,戚长夜压根没去同福酒楼而是直接带着东西去了褚掌柜的宅子,褚掌柜一听说戚五带了头野猪过来顿时所有的困意都消失不见了,急急忙忙地跑了出来,甚至连衣带都没系连外衫都没穿。

    只着一件里衣见人并不是多么礼貌的事情,但情急之下褚掌柜也实在是顾不得那么多了,同福酒楼对外收购了一年多的野猪,却没有一个猎户能将其拉到他们的面前,上次戚长夜给他带了头鹿已经让他相当不可置信了,他倒是冥冥中有一种直觉——倘若这附近的村里能有人将野猪给他带来,那一定是戚家的这个汉子,褚掌柜对此早有预感,却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迅速。

    要知道上次戚长夜带来的那头小鹿现在还好端端地养在他的宅邸里呢!

    戚长夜带的这头野猪体格较小,但上过秤后也被称出了一百五十多斤重,因着并未被分割过的缘故褚掌柜出了每斤八文的价格向他收购。一百五十斤的野猪共卖出了十二两银子,此外同福酒楼的“捉猪悬赏”又有三两银钱,褚掌柜还为野猪身体里的野猪胆加了一两并五百文钱,也就是说单是这一只小的野猪戚长夜便收获了十六两半的银子!

    也难怪附近村里的每个猎户都想打这野猪的主意,正所谓富贵险中求,哪怕是村里田地面积最多的人家辛辛苦苦种一年地都未必能卖到这么多银子,只可惜野猪这东西实在是危险,否则恐怕早就被村子里的人们给抓光了。

    褚掌柜脸上满是兴奋,对于一个常年做生意的人来说鲜少会有这样大的情绪起伏,不过他在戚长夜的面前情绪失态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戚长夜早就习惯了这点,又将余下的鸡兔和蛇递到他的面前,一共收获了一两多的银子。

    忙完这些,他又朝褚掌柜打听了几句远夫郎的事情,得知对方一切安好便也暂时放下心来。

    褚掌柜待人并不刻薄,远夫郎又是个踏实能干的,这两个人凑在一起应当不会出现什么大的问题,只可惜今日要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过段时间有空带着赵岁岁一起进镇里一趟,毕竟他也算是赵岁岁在杨溪村村里难得的几个朋友之一。

    忙完这些,戚长夜婉拒了褚掌柜想留他坐坐的邀请,这野猪肉不能久放,褚掌柜今日怕是要忙昏了头,不过这些都与戚长夜无关了,他推着板车到了镖局,轻轻叩了几下大门,阿茂便打着呵欠从里面走了出来。

    “唔……谁啊这么早……戚哥!”阿茂欣喜地睁大了眼睛,随后便是一个飞扑,戚长夜朝侧避了一步。他至今还是不太习惯与其他人的亲密接触,转过头来看着阿茂站稳身子,随手一指面前的板车:“这几日往山里跑了一趟,打了一些猎物下来,给镖局的兄弟们带了一些。”

    阿茂伸手挠了挠头,有些随意地回了一声:“哥,你来就来吧,带什么东西啊?有这时间不如看看前几日你教我的那套拳法,我最近可是认认真真地将它练了无数遍。”阿茂说着就要将他往院里拽,戚长夜则反手扣住他的手腕示意他看板车上的东西。

    阿茂先是瞄了一眼,随即惊讶地瞪大眼睛,直接原地跳了起来,过了半晌才从嗓子里憋出了一声惊呼:“娘喂!”

    板车上还落了几根尖刺,这是刚刚卖给褚掌柜的那只野猪身上掉下来的,阿茂抬头看了看尖刺,又转过头看看野猪,最后才如木头人一般浑身坚硬地看了过来,过了半晌才哑着嗓子问了一声:“哥,你还是人吗?”

    戚长夜照着他的脑门弹了一下。

    “快点,岁……你嫂哥儿现在在家里呢,我得早些回去。”阿茂呆呆地点了点头,同手同脚地往院子里跑去。

    昨日歩大当家也歇得挺晚,镖局近来又接了个单子,要往临近的某个府城送些东西。不过他这儿的人手不够,镇上镖局里总共只有三十几人,歩大当家昨日正是在写信件从隔壁府城借人过来。

    歩大当家看见野猪这东西也是惊讶极了,他倒是也曾吃过野猪,甚至亲手猎过野猪,那还是很多年前发生的事情了。

    当时仍是先帝在位,州府各地匪盗流寇盛行,甚至连进京赶考的书生们都曾被人给劫了掠了,匪患的肆虐程度可想而知。

    歩大当家带着镖局的兄弟被匪患劫道,无奈逃入了一座山里,带来的干粮也消耗得极快,最后只能在山里猎食,当时他们就碰到了一头野猪。

    镖局的汉子们虽然都身强体健吧,但到底也不是个个都精于打猎的,手上又没有称手的工具,一群汉子只能靠着蛮力和普通兵器去抓。好几个人都被野猪伤到,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也回去将养了好长一段时间,受伤人数甚至比被拦路劫匪攻击时还要多。

    步大当家是真的惊了。

    殊不知若是没有戚长夜早前大半个月的踩点研究、没有提前布置好一众陷阱和很多戚长夜自制的现代工具,就算是他也很难能够猎到野猪。

    戚长夜只笑了笑:“这些东西留给兄弟们吃,我家哥儿还在家里等着,就不在这儿多留了。”

    歩大当家只得点头:“好,戚兄弟有空来镖局喝酒。”

    戚长夜“嗯”了一声。

    他用最快的速度赶回了村里,彼时赵岁岁正在鞣制兽皮,见戚长夜回来直接迎了上来,院里已经被他收拾的干干净净,除了余下的大半头野猪所在的位置,其他地方已经看不出一丝血迹。

    戚长夜提刀刮去了尖刺,将这头猪分割开来,他并不是专业的屠户,不过也略略了解相关的内容。家猪能够按照不同的部位卖出不同的价格,这样的野猪在村里面却通常都是一口价,只有某些实在难以下咽的地方才会被用低价售卖,所以也不用切的那么精确。

    单是分割这些猪肉就用了他不短的时间,待到将其全部弄完,戚长夜便指着一条猪后腿看赵岁岁:“这一块给奶奶送去吧。”

    赵岁岁自然连连点头,他对戚奶奶也很是尊敬。

    一家三口锁了院门明晃晃地提着一大条猪腿去了村里戚家,一路上可被不少人瞧见,没有比这更好的广告,没等戚长夜从戚家大院里出来,村里人便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讨论了起来。

    第109章 第 109 章 ……

    没有比村子里面传播消息更快的地方, 野猪与家猪间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大到这些路过的村人一眼就能察觉出不同,起初还没几个人敢往野猪那方面想, 但偌大的一个村子里面总归是有些有见识的人的, 戚家那个村霸打了头野猪的事情很快传遍了整个村子。

    别说是这些村里的人了,连戚家人都全部惊住,戚三今日陪着郑绣回了趟娘家——郑绣本来就是郑家的人, 打小就在杨溪村长大,她家离着戚家大院来回也就一盏茶的功夫,就算是已经成亲嫁人了郑绣日常洗衣出门时也时不时地就能和家里的人遇上。

    郑绣一家都和戚老太太的关系相当不错,戚老太太也是将她当做亲生的孙女般疼爱, 戚三偶尔也会和她一起回来帮着家里做些事情, 戚家的人长相都很不错,戚三又随了戚二伯长了张能言善辩的嘴, 别说是在杨溪村里了,就算是在临近的几个村落里面也有着不少熟人朋友。

    否则也不会那样顺利地带着戚长夜买了小狗了。

    郑绣与她娘在屋里说话, 戚三便在院子里面劈起了柴火, 还没等他劈上几下就听到院外有人在叫他:“戚老三!你怎么在这儿呢?”

    郑家没有关上院门,路过的人都能瞧见戚三坐在院里忙活,戚三正全神贯注地干着活儿呢,猝不及防被这一嗓子吓了一跳, 主要也是这汉子的嗓音本就又高又尖, 毫无防备地喊上一声不被吓到才怪,戚三摸了摸自己的脑门,有些抱怨地看向了他:“你喊什么?”

    别说是戚三了,屋里坐着的郑绣和她娘亲、甚至隔壁几户院里的人家也都被这声音给吓出来了。

    那汉子有些惊愕地看他:“你家戚五过来了,你不在戚家大院陪着怎么跑到这里了啊?他真的是从山上下来的吗?那么大的一条野猪腿啊!”

    戚三听得晕头转向的, 与同样不解的郑绣对视了一眼,不过很快就弄懂了一切,站在原地愣了半天。

    郑绣也顾不得与她娘继续说那些没说完的小话了,一听这消息便要往家里面走,郑绣阿娘连忙也跟了上去,路上时不时地能看到几个同样是得了消息往戚家那边赶去凑热闹的村人。

    雨婶子寻子的事情还没过去几天呢,转眼又有了这么一遭,村里人想看热闹都不知道该先去哪家了。

    话说回来,这次戚长夜全家都来了戚家,桐哥儿与戚奶奶相当亲近,对这位阿奶格外喜欢,这小哥儿不爱出门,但每次听说要去阿奶那里都是兴致冲冲的主动极了。

    今日戚家的人倒不是很多,就算是农闲也不能一日日地呆在家里什么也不做啊,戚长夜他们到的时候院里只剩戚六和他的那个媳妇在,戚长夜与这两人都不是很熟,上次与戚六接触还是在去冯家村那边接渔哥儿的时候。

    戚桐怯怯地打了声招呼,随后便往赵岁岁的身后躲,戚六夫妇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却还是挤出个笑来各自应了一声,随后同戚长夜寒暄起来。

    戚长夜垂眸扫了眼桐哥儿,又抬起头来瞧了夫妇一眼,与此同时赵岁岁恰好也抬起头来,视线刚好与戚六对视了个正着。

    戚六有些僵硬地扯出个笑来:“五哥快进屋里面坐,是来找阿奶的吗?阿奶今儿个出门去了,说是找她那些老朋友聊聊,一时半会儿地怕是回不来了,你要是有什么事情可以告诉我,等阿奶回来我和她说。”

    戚长夜提着那条数十斤重的猪腿,也没回答他的那些问题,只说了句:“不用麻烦。”

    “她去哪儿了?我可以去找她,或者在这里等她回来。”

    戚奶奶在村里的朋友不多,大多都是面子关系,毕竟她家困难着时也没见着有几户人家跑过来雪中送炭的,等戚家的日子好过些了又如雨后春笋般冒出了不少亲戚朋友。

    只可惜那样的势头没能维持多长时间,戚家兴旺是由人口多带来的,可家人太多同样也给戚家带来了不小的负担,单是每年要交的赋税都是一笔可怕的数字,更不用说其他的吃穿用度了,往大了说戚家可谓是成也于此败也于此,很多时候其实不是戚老头戚老太不愿意分家,而是戚家的部分子孙自己也清楚——一旦分家,他们的日子只会比现在更差。

    这么大的一个家族,男女哥儿全部算上单是已经成年的劳动力就已经有几十号人,不可能每一个人都像戚大伯那样踏踏实实勤恳本分一有时间就去想方设法地找些活计赚些银钱填补家用的,甚至有不少人在给戚老太太上交银钱时都会隐瞒少报一部分铜板,一个肚子里爬出来的亲兄弟间都会有人藏着心思,更不用说那些年龄差巨大的叔侄堂亲了!

    只要有心,这些年来怎么都能藏些私房钱下来了,村里人的心思可一点都不比镇里人少,像戚大伯这种直肠子老实人旁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傻子到底还是少数。

    戚大伯也不是对此一无所知,只是他总觉得自己是这个家里除了爹娘以外的最大的一个,正所谓那句“长兄如父”,他这个做大哥的多担待多包容多照顾些小辈也是理所应当的。

    戚老太太总是想要尽可能地将水端平,但她自己其实也清楚……自始至终,这碗水就从没有过被端平的时候。

    在这样的环境里面,最老实的那个往往是被剥削的最严重的。

    连戚老太太自己都在暗地里感慨过——多亏老大是她的长子,若是先下来的是后面几个……戚家早就在杨溪村里喝西北风去了。

    戚老太太自觉对他亏欠良多,可很多事情她不好管,也没法去管,一到农闲戚家就有那么多汉子出门找工,难道她还能一个个地跟了过去盯着他们吗?她又不会分身的术法,抓了一个还有那么多个,就算这次教训过了下次他们就一定会改吗?非但没有任何作用只会增加家里的矛盾!

    年轻的时候戚老头和戚老太太不要命般在地里干活,家里面的很多事情都没时间管,等儿子们纷纷长大能帮着家里操持家事了,很多事情也已经潜移默化形成习惯不好管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总之戚家里里外外也有着不少烂账,从内到外都有着一堆无法对外人道的说不出来的破事儿。

    譬如戚大伯在一定时间内能给戚老太太上交一百个铜板,戚家的其他汉子却只能交上七十个甚至五十个,家里面的日常开销和税赋银钱都是戚老太太从这些银钱中支付出的,旁人交的数量不够,那不就是在变相靠着戚大伯等勤劳肯干的人来干活养着吗?这能愿意分家才怪。

    要不是戚奶奶说了拾栗子的银钱她分文不取,栗子林的位置早在他们第一天回来时就人尽皆知了。

    戚家的人越来越多,每日要吃的米面粮油也越来越多,田地的面积是有限的,开荒这词说着简单但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单是开荒这一项工程就要用上不少的时间,刚开出来的土地在前几年也未必能顺利种出什么作物,这朝代种地还依靠着最基本的人力劳力,戚家甚至连头牛车都没有……这其中的难度自然可想而知。

    戚长夜曾在闲暇时间多方面分析过戚家会变成现在这样的种种原因,想到最后都忍不住替戚奶奶头疼,老太太的年龄已然不小,在这样的平均寿命远低于现代的时代已经算是相当难得了,她还要尽可能地保持着理智管着这一大家的人,真是操劳了一辈子的现实写照。

    后面戚家被逐渐拖垮,那些自己冒出来的亲戚又极有默契地装起了不熟,尽管戚老太太在最开始就很清楚这些人都不怀好意,但当事情真的发生时还是止不住地被人性震撼。

    戚老太太在村子里的真正的朋友只有寥寥几个,戚长夜很快在心里过了一遍名字,他确实是想着去外面走走,不过却没想着去真的寻找。刚刚带着猪腿过来可已经被不少人给瞧见了,估摸着消息很快就会传到戚老太太的耳朵里面,阿奶一听说他来这边肯定会往家里面赶,想必是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

    戚长夜倒不是刻意在这儿等着让老太太回来找他的,而是那几户人家住的位置村南村北地到处都有,他们去找人当然可以,但要是不小心走岔路了……那反而就耽误时间了。

    戚六最后只得笑笑:“好。”

    戚长夜本想着将东西送到就走的,不过临时又转了念头,觉得这东西还是亲自送到戚奶奶的手里为好。说句不好听的话,他现在送来的是一条连皮带肉的带骨猪腿,等戚老太太回家里时……这肉还能剩下多少就不好说了。

    戚家的那些汉子夫郎纷纷赶了回来,总有一些不惧戚长夜的冷脸想着上前攀攀关系的,尤其是在盖房和捡栗子的事情过后。

    只是盖房这一件事还能好些,捡栗子时戚长夜在家里叫了不少哥儿媳妇过来,一连与他们接触了些时日,这些人便也觉得自己与他熟络了起来,也不像最开始时的那般惧怕了,有些胆子大的甚至敢与戚长夜主动交谈上几句、甚至与他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出来。

    戚长夜并不反感,只是对这种仿佛过年般七大姑八大姨全部凑过来和你说话的场面格外不适。

    好在赵岁岁明白他的心思,如英雄般挡在了他的面前,替戚长夜接过了所有的话头,落落大方地与戚家的人交谈起来,戚长夜只要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站着就好。

    戚长夜对此格外感动。

    可很快,他就感动不起来了。

    ——因为赵岁岁开始与人吹捧起他了。

    事情的起因在于戚二家的夸了一句“咱家小五可真有本事”,赵岁岁便格外顺口地接了一句“我家戚大哥最厉害了”,戚六媳妇儿又插了一句嘴将话题引到猪腿的事上,赵岁岁便也回了起来。

    戚大哥猎着野猪的事情也没什么好瞒着的,毕竟他们来的目的就是在村子里面把猪卖了,赵岁岁在这方面格外有天赋,一点都不像初来时的那个沉默寡言的哥儿。

    他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堆,句句都是戚大哥有多么多么厉害多么多么聪明,恨不得把这话当成逗号来用,听的站在一旁的戚长夜耳根滚烫恨不得原地找条地缝钻了进去。那几个夫郎和媳妇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故意捧场,非常配合地在赵岁岁的停顿时间里惊呼一声或“哇”上一句,偏偏戚长夜还得强行保持着自己的高冷模样,殊不知他早就想着转身就走带着帐篷躲进人迹罕至的野猪窝里再不出来了。

    当然了,赵岁岁也不是傻子不可能什么事情都往外说,戚长夜无伤猎到野猪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了,更不用说他还一并带回来了那么多东西,赵岁岁也不能说戚大哥早就研究出来了野猪的生活范围,这事儿要是被村里人知道怕是再也得不了安静了,于是赵岁岁自己编了一个故事出来,合理完善不会引起任何人怀疑。

    他口中的戚长夜是一个想去山里采摘野菜却一不小心迷失了方向的可怜村人,孤身一人在山里边乱走,遇到了一系列危险以后发现了一只可怕的野猪,经过一番殊死搏斗后终于勉强获得胜利,又艰难地将野猪给带了回来。

    故事的梗概看似有些离奇,但赵岁岁在叙述的过程中增加了不少个人情感填补了不少细节进去,反复强调了戚大哥的优秀和聪明,完美圆上了每一个会引人怀疑的点——其实就算是他们怀疑了也无所谓,毕竟再离奇也离奇不过事情的真相,赵岁岁又在讲故事这方面格外有天赋,甚至还会适时地在一些重要时刻添加上一些表情进去,仿佛是真的在为戚长夜感到担心和后怕。

    戚长夜一时间觉得或许可以给他支笔让他尝试写写话本子,一时间又想起了他以前还没有和桐哥儿分房睡时常常抱着桐哥儿讲的那些睡前小故事,戚长夜本还以为那都是村子里的民俗传说呢,不过想来想去最终只剩下了一个念头——他到底是为什么要在这里傻站着啊?!他刚刚是怎么想的?为什么非要将猪腿交给戚奶奶啊!去找戚大伯给戚大伯不行吗?!

    戚长夜深吸口气,已经开始准备找借口离开了。

    好在这时一道蹒跚的脚步拯救了他,戚长夜眸中溢满欣喜,飞一般地走到了正往这边走过来的戚奶奶的面前,都忘了装自己是个受伤的人。

    谢天谢地,戚奶奶可算是回来了,他终于能逃出这个让他备受折磨的地方了。

    一想到这个故事马上就会传遍村里甚至传遍十里八乡……戚长夜是真的有种想把家搬到野猪窝边的冲动了。

    他飞快地与戚奶奶诉说了遍来的目的,言简意赅地总结了个大概,随即又扬声对着外面那些看热闹的村人喊了一句“过会儿在村尾卖野猪肉”,话音未落就扯着赵岁岁的手腕转身离开了,连桐哥儿都没有去管。

    不过就在戚奶奶的眼皮子底下,小桐哥儿呆上一段时间也出不了什么事情。

    ……

    所谓村尾正是戚渔和徐大郎他们住的地方,那周边还有着零零星星的几户人家,山脚戚家距离村子太远,过来一趟都不方便,赵岁岁最终便选择了村尾的位置。

    村尾那地方同样荒凉,除了几户人家以外只长了几棵粗壮的大树,树身比雨婶子家的耀祖的腰肢还粗上一圈,一看就知道已经有了不少年头,除此以外周边便全都是些空旷的荒地,地里到处都是细碎的石头,开不了荒种不了菜,只能在那里一年年地荒着。

    赵岁岁选在了那棵最粗壮的大树下面,那地方最显眼醒目,也不需要去借什么桌子摆放,割开的肉直接被摊放在了板车上面,推着板车过来以后板车就成了张小小的桌台。

    野猪已经被切成块了,也不担心别人会从猪的身上发现什么怀疑他的故事。

    有好信儿的村民已经赶到村尾了,这两个人却一直没来,甚至有村人暗暗在心里嘀咕起来——莫不是被戚家的这小子给糊弄骗了?难不成压根就没有这事儿,而是拿他们逗乐子寻开心呢?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戚五只是爱打人罢了,并不是什么爱捉弄人的性格,就算他想捉弄村人应当也不会把那戚老婆子给骗了进去……难不成是一段时间没见转了性子?别说,戚五这段时间是与以前有着大不同了。

    不像往常那样日日夜夜地在镇里面待了,也变得更顾家懂事了起来。

    这些村人还在心里琢磨着呢,便见着远方遥遥出现了两个黑点,正是他们心心念念的戚长夜和赵岁岁。只是赵岁岁的样子似乎又与刚刚他们见着的那番存在了些不同,明明并不是七八月份的炎热天气了,赵岁岁却从头到脚都红得厉害,眼神飘忽嘴唇红润,走到他们的面前以后又掩饰性地拿起了板车上的竹筒猛地往下灌了一大口水。

    村里人的注意力都在板车上的猪肉上面,没心思去仔细观察赵岁岁的情况,赵岁岁也乐得如此,转过头去刚好与戚长夜对视了个正着,又猛地回头看向板车,目不斜视地哑着声音道:“你别忙活了,找个地方等着就行。”

    戚长夜是想和他一起将这些野猪肉给卖掉的,上百斤的猪肉又切又称的,恐怕得卖上不短的时间,要是只有他自己一个不知道得忙活到什么时候,戚长夜实在是不想看他这样辛苦。

    但赵岁岁却说什么都不肯同意,只说戚长夜连着这么多天都没睡个好觉,这种时候就别耗费心思和精力了,安静在旁等他一会儿,等他忙完一起回家。

    他们两个各有想法,一时间谁都让不下谁,在院子里就没商量出个结果,最后带着一车猪肉来到村尾,没想到才刚刚站到众人面前赵岁岁就说出了这几句话。

    戚长夜肯定不会在这么多人面前下他面子去反驳他,赵岁岁正是清楚这点,戚大哥不会将自己的事情展露在外人面前。不过他虽然没有拒绝,却也不代表赞成赵岁岁的提议,刚好渔哥儿走了出来:“岁岁,我来帮你。”

    戚渔什么都没有想,只是想帮着赵岁岁干活,小徐娘子也走了过来:“算我一个算我一个,我称东西又快又准!”

    赵岁岁笑了起来:“好,麻烦你们了。”

    戚长夜见状只得无奈摇头。

    他左右地环视了一圈,最后竟直接选中了那棵粗壮的大树,后退几步助跑跃起,眨眼间的功夫就已经稳稳落在了树干上面。

    虽说已经近了秋日,但树上的枝叶还没有落得干净,还有不少稀稀疏疏地挂在枝头,枝叶交错地将他的身形遮挡了大半。

    戚长夜的确是有些累了,连着这么多日没睡好觉,是个人都撑不住了,他本想着早些卖完和岁哥儿一起回去补觉的,毕竟赵岁岁昨晚也没怎么休息,可他没想到赵岁岁的态度竟然会这样强硬……一时间还有些不知该拿他如何是好。

    这棵大树足够粗壮,足以承担一个成年汉子的体重,戚长夜格外抵触别人看到自己放松的样子,实在是接受不了他坐在树下被那些排队的村人打量围观,想来想去干脆直接上到了树上。

    他慢慢地闭上眼睛,听着赵岁岁在下面忙活起来。

    村里的猪肉价格更低,每斤按照七文钱卖,对比镇里简直是便宜了足足一倍,就算是过年时的年猪也没有这样的价格!钱数一出立时有不少人都惊呼出声,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数目,反反复复地和身边的人确认起来。

    有个妇人小心翼翼地走了上来,一身衣服都被浆洗的破烂发白,干瘪的手指死死攥着手里的铜钱,声音怯懦地看向了他:“我、我想买一块……”。

    她那样子实在是有些可怜,赵岁岁不由得放轻了声音:“好,你想要哪块?”

    妇人被他的声音吓得瑟缩了一下,犹豫了半晌才伸出手指,赵岁岁极有耐心地等在一旁,看她指向了车上的一块肉。

    “可以。”

    赵岁岁手里握着刀子,干脆利落地划了一道。

    小徐娘子则接了过来,朝着称上瞥了一眼就准确地报出了斤重,她在家时就常常跟着爹娘出门卖东西,在这方面的确相当厉害丝毫没有自吹自擂。

    赵岁岁这一刀也切得极准,与一斤只差了一点点的数目,闻言便从手旁的肉上顺手切了一小块下来,也没有再去称过重量,直接同刚刚的那块一起用叶子包了递给妇人。

    会比一斤多上一点,但也只是一点点而已,不过对这些村人来说已经是相当值得感激的事情了,这一口能让家里的孩子怀念上好长一段时间。

    赵岁岁此刻也有些明白戚大哥为什么想将这头野猪卖到村子里了。

    仅是这么一小条肉,妇人却欣喜若狂地朝他道起谢来,仿佛他给了对方什么天大的恩惠,赵岁岁垂眸将那七枚铜板收进袋子,最后也只能无奈地叹了一声。

    有了妇人的先例在前,其他村人顿时开始振奋起来,在赵岁岁那买东西和在戚长夜那买东西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感受,别的不说光是心理压力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一头猪上最好的位置就那么几块,晚上一步说不定就被人给抢走了,虽说村里人常年不沾荤腥什么都能吃得下去,但要是有好肉能吃……谁又愿意去吃那些一股子怪味儿的下水呢?

    村人们纷纷往前挤去,巴不得能占上最好的位置,村长不在这群人也没什么排队的观念,其中一个甚至一把将前面的人给推了开来将其推出了好几步远。

    被推开的妇人一个趔趄,险些就要坐在地上,缓了几步才站稳身子,转过头就见着那夫郎正继续往前挤着,火气“噌”地冒了上来,挽了挽袖子就要去骂他。

    只不过还没等到她的动作,那夫郎就突然尖叫了一声,妇人被他吓得一个激灵,差点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刚刚那夫郎也不跑了,心有余悸地回头看向地面,只见着一枚圆滚滚的石子正在地面上滚动,骨碌碌地滚了几圈,最后慢慢停了下来。

    他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耳朵。

    身边的其他人也都停了下来。

    有些人尚且还不清楚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随即又有好几枚石子如枪林弹雨般地落了下来,每一枚石子都紧贴着他们的耳侧,并没有对他们造成伤害,却能让他们准确无误地听到石子射来的破空声响。

    那些石子枚枚精准,在场的村人毫不怀疑——只要戚长夜想,那些石头下一刻就能打在他们的头上脸上。

    赵岁岁背后的粗壮大树上簌簌落下了几片秋叶,村人们顺着枝叶摇动的空隙望了进去,视线刚好与拿着弹弓的戚长夜对了个正着。

    戚长夜面色凌厉眸光冰冷,顺手又从腰间的布袋子里摸了几块石子出来,声音里似是也泛着凉意:“都回去排队,一个一个来。”

    夫郎又打了一个寒颤,颤抖着腿朝后走了几步……再也不敢争抢往前了。

    第110章 第 110 章

    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 村尾大树下的猪肉摊子都格外有序,再没有村人敢争吵叫嚷,连说起话都轻声细语的, 生怕哪里不小心再惹来戚家这位村霸的不满。

    场面一度安静极了, 只能听到赵岁岁他们发出的声音,连村长他们赶过来时都格外震惊——他们村里什么时候有过这样安静的模样?向来都是叽叽喳喳吵个不停的,有时候他要告知什么事情都恨不得要将锣鼓敲烂呢!

    村长刚要张口说话, 身边就有人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衣袖,郑村长有些疑惑地转头看去,就见着对方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高处的某个方向。郑村长不解地抬起头来,便见着几片秋叶随风而下, 枝叶摇动间隐约可见一抹垂落下来的藏青色衣摆。

    郑村长心头一跳, 再看这些村人的脸色,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毕竟村子里面可不止雨婶子一个爱占便宜又爱挑事的刺头。

    虽说有了刚刚那一遭后如今没人再敢插队, 但姓郑的毕竟是村长,也没人不会不给他这个面子, 这么一会儿的时间岁哥儿又卖出了不少, 板车上的野猪肉块急剧减少,按这个速度继续下去用不了多久就能卖完。

    赵岁岁抬起头来,眉眼弯弯地同他打了声招呼。

    郑村长咳嗦一声,对他露了个笑容出来:“没事没事, 我就是听说了野猪的事情过来看看。”

    他又再度抬起了头:“戚……我有些话想问戚五。”

    赵岁岁仍是眉眼弯弯的, 戚长夜将他养得极好,岁哥儿自己也开始学着照顾起了自己。眉目精致唇红齿白,又着了一身干净的新做的衣服,衣摆上绣了几片浅绿色的叶子,脑后束了根青绿色的发带, 整个人都清新的如同一颗刚破土发芽不久的茁壮小苗。

    ——就是很难想象他现在正在做割猪卖肉的活计,与他的外貌极为不符。

    不过村长也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这岁哥儿怎么又换了件新衣服穿?村长发现似乎他每次见到的赵岁岁身上的衣着都并不相同,这姓戚的汉子到底给他买了多少衣服?

    要是让戚长夜听到了他心里的想法,肯定会出声来反驳他——哪有很多件衣服啊,他们全家可都做了,村长觉得这是新衣服不过是村长与他们不常见面罢了,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现在可都进了十月了,难不成还要他们穿着之前的衣服来受冻吗?

    赵岁岁不想让他打扰戚长夜,只是继续笑:“戚大哥可能是睡着了,您有什么事情?说不定我能替他回答您呢。”

    他说着话,手上的刀子也递给了一旁的戚渔,渔哥儿非常顺手地接了过去继续忙活,赵岁岁抓了帕子过来往边上挪了挪,让开位置给戚渔活动。

    村长其实也是这样想的,他实在是不太想直接和戚五交谈,几乎都是能避则避,虽然不想承认这件事情,但村长心里比谁都清楚——自打戚五当初把杨东村的那些汉子往他的身上甩的事情发生过后,村长心里其实就已经怵上他了。

    如果能找赵岁岁解决,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村长咳嗦一声:“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关于这头野猪的事情,是在什么地方发现的?野猪有几头?攻击性怎么样?会不会……”。

    再怎么说他都是这一村之长,村里共有千来口人呢,必须得担负起村人的安全,要是发生野猪下山一类的事情必须得提前准备做好防范,免得让野猪进到村里对百姓们造成什么损失。

    赵岁岁也是村里的人,自然也很明白这点,早就已经备好了一套说辞,彻底将郑村长给安抚了下来。

    郑村长确定了自己想要的信息,这才终于松了口气,打了个招呼就转身离开了。没办法,他还有雨婶子的事情要忙,这几天忙得焦头烂额的好不容易才抽出这一点时间。

    赵岁岁自然也给他备了块肉,不过没在这种场合直接给他,而是等着村长媳妇儿过来买肉时放到了她的那块肉里,一并由她带了回去。

    戚长夜一直窝在树上悄无声息的。

    他并没有睡着,他在这样的场合里面根本就无法入睡,不过是闭着眼睛假寐罢了,因为身体太累的缘故也懒得动弹懒得理会旁人,只要不是再发生些什么争吵闹剧推搡等行为,他根本就连眼睛都懒得睁开。

    赵岁岁很快将板车上的猪肉给卖了个七七八八。

    他通常都不会称得太过准确,就如刚刚的那个妇人一般,称少了便目测着从一旁切一小条肉下来补到里面。这村里的人实在太多,赵岁岁趁着这个机会见到了不少,虽说杨溪村的环境条件的确要比杨东村更好上一些吧,但终归还是生活贫瘠的普通百姓占大多数的,一个个地对着赵岁岁千恩万谢的,连脸上都溢满了感激的笑容。

    他的猪肉卖得很快,那些边角料等也没落下,骨头下水都被以个相当低的价格给卖了出去,总共不过一个多时辰的功夫,板车上便空荡起来,上百斤的猪肉都被他们卖了个干净。

    仍有村人姗姗来迟地朝着这方向赶了过来,见着板车的瞬间便苦了脸色,也不是没人见没了猪肉就开始想着找茬闹事儿的,不过戚长夜突然长腿一伸直接从树上跳了下来,刚刚还一脸怒气的人顿时什么都不敢说了,只得讪讪地笑了两句,说了几句都怪自己来的太晚。

    那人没说两句就转过了身子准备离开,走出好远还能听到他抱怨自己身边人的声音,好像在责怪对方为什么不早点告诉自己有这样的好事,不然他怎么会错过时间?

    他不敢在那些比他强的人的面前撒泼,却责怪起了好心将事情告诉给他的人,倒也是件颇为可笑的事情。

    戚长夜没理离开的那几个人,过来跟着收拾起了板车和东西,赵岁岁从板车下面拿了两大块肉出来,态度强硬地将其塞到了小徐娘子和渔哥儿的手里。

    这两个人都是发自内心过来帮忙的,一点都没有想占他便宜的意思,连连拒绝不想收下,赵岁岁便作势沉下脸来:“要不是你们我不知还得忙活上多长的时间,你们要是不肯收下,下次再有什么事情就不找你们了。”

    说话间的功夫戚长夜已经将东西都规整好了,还确认了遍周边没有什么遗落的物品,轻飘飘地投过来了一个眼神,两人顿时接了过来,刚一入手就察觉到了肉的重量,对视一眼又非常不好意思地给赵岁岁道起谢来。

    戚长夜推着板车往前走了两步,赵岁岁也摆了摆手:“我和戚大哥先走了,有空再聊。”

    桐哥儿也跟在他们的身边,脆声脆气地朝着他们说了再见。

    桐哥儿是刚刚戚家的人过来买肉时一同带来的,来了以后就一直坐在板车旁边坐着等着,直到现在才和他们一起回了院里。回去的路上赵岁岁一直试图从戚长夜手里要过板车,戚长夜却没有同意,一路将其推进了家里,刚进院子就被赵岁岁推着去屋里补觉。

    戚长夜满心哭笑不得,这种时候也没再拒绝他了,简简单单洗漱了下,又催着赵岁岁也进屋补觉。

    岁哥儿应得极好,反手就将他给推进了屋里,甚至还快手快脚地当着戚长夜的面给关上了屋门。

    戚长夜无奈地摇了摇头,非常听话地上床睡了——

    他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当日傍晚,起床推门时院内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了,明明在上午的时候院里地上还有着不少猎物的血迹,就连板车都被仔细地清理了一遍。

    板车是纯木头做的,为了防止血迹沾染在上面清不下去赵岁岁特意在板车上面铺了一层隔离的叶子,故而板车还干干净净的,只不过凑近一些还能隐隐闻到些属于血腥和生肉的气息。

    赵岁岁正坐在一旁背对着他拿着个小瓷坛子捣着不知名植物的汁液,准备过会儿淋在院里驱驱院里的血腥气息,戚长夜走到他的身边坐了下来,伸手接过了他手里的东西继续弄了起来。

    岁哥儿抬头看向了他:“我还以为你要睡到明天早上呢。”

    戚长夜“嗯”了一声:“饿醒了。”

    赵岁岁连忙站了起来:“我去弄些东西,想吃什么?”

    戚长夜想了想家里面现在有的食材,经过了他们这段时间的努力积攒,戚家地窖里的囤货数量不可谓不多,甚至于可以说倘若从今天开始他们家再也不往里添任何食物,只靠着地窖和灶房仓房里的这些存货都能够他们吃到过年去。

    这还没算戚长夜的空间里面的那些肉类呢。

    可能是因为刚刚睡醒的缘故还不太精神,他认真地坐在那里低头想了一会儿,赵岁岁只见着他高大的个子安静窝在张小小的凳子上,一时间又觉好笑又是心疼。

    他和戚长夜都不是什么爱睡懒觉的人,赵岁岁已经觉得自己起的足够早了,可戚大哥却往往还能比他再早上一些,很多时候赵岁岁推门走出来时戚长夜都已经将水烧开温在锅里,自己出门巡山去了。

    赵岁岁实在是很少见到他刚睡醒时的模样。

    也不知道他现在到底是醒还是没醒,明明瞧着像是已经清醒过来了,赵岁岁却还是觉得他迷迷糊糊地反应要比平时慢上半拍,赵岁岁试着同他说话,也是半天才能等来一两个字的简短回复。

    看得赵岁岁心动又心痒,忍不住想上手捏他一下摸他一把看看戚大哥此时会有的反应,不过想到他说饿了,便也打消了胡闹的心思。

    关于吃什么的问题他一直都没等到回答,戚长夜正皱着眉头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重要的事情,赵岁岁等了一会儿没等来答案,便想着自己做主去弄些东西,不过他才刚刚站起,就突然被人扯住了衣角,戚长夜似是终于有了想法,抬头坚定地看向了他:“叫花鸡。”

    赵岁岁:“嗯?”

    叫花鸡?那是什么?

    赵岁岁呆愣住了。

    坛里的东西本来就已经被赵岁岁给捣了半天,戚长夜又过来弄了一会儿,这会儿已经彻底捣碎可以使用了,戚长夜便将坛子放了下来,走到竹笕下掬了捧水洗了洗脸,这回终于清醒了不少,转过头来看向了他:“我来做。”

    戚家的院子里面有着一个小型的窑灶,从搭好到现在放了这么长的时间还没正式用过几次,刚好赵岁岁那儿还剩了一些包野猪肉用的叶子,里面刚好有着荷叶,裹一只鸡不成问题。

    赵岁岁已经将鸡毛给去得干净了,这玩意需得拿开水去烫,干活只要找到巧劲很多事情都会变得轻松容易上许多,戚长夜将鸡接了过来将其内脏掏了出去,随手将其丢给了在赵岁岁腿边晃悠的大吃。

    他仔仔细细地将这只鸡给清洗了一番,修掉了指甲去掉了鸡头,往盆子里添加了些盐和料酒,酱油等调料也都倒上了一些。

    倒入葱姜去腥,认认真真搅拌均匀,接下来只需腌制上一段时间就可以了。

    这种时候鸡肚子里最好能再塞上些东西,但戚长夜是真的饿了,也没什么时间和心情去准备些配菜,灶房里有的能塞的东西被他看见了就往里添上一把,没看见的也懒得去费心找了。

    他在灶房里忙活的功夫,赵岁岁也将荷叶给清洗了一遍,到了时间直接将鸡给包裹了起来。

    现代社会通常还会在荷叶上面再多包上几层锡纸,戚长夜弄不出来这个东西,只能尽可能地多在外面包了几层,又取了张油纸过来夹在两片荷叶的内部,免得在烤制的过程中荷叶破了脏到里面。

    最后一步自然是在外面裹上黄泥,赵岁岁眼睁睁地看着他将好好的一只鸡给裹成了个泥球,岁哥儿实在是很难想象这种吃法,但戚大哥总是能弄出一堆他听都没有听说过的东西出来。

    赵岁岁中午也没怎么吃饭,进到仓房拿了几根玉米,与戚长夜的叫花鸡一起全部塞进了土窑里面。

    戚长夜是真的饿了,都忘了从空间里边拿些吃的出来填填肚子,现在虽是反应过来了但当着赵岁岁的面也不好去做这些。

    他现在是一点去做其他事情的心情都没有了,搬了张小凳子坐了过来,直勾勾地看着赵岁岁往土窑里面添着柴火,看那架势竟是想直接坐在这里等出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