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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1章 把他带回来(幻境副本开启)

    “百里若?”

    重复了一遍邬铃儿口中的这个名字,鲜梵若有所思地垂了下眼睫。

    不过,他的沉思,并没有持续太久,就抬起头来,用那双干净到有些幽深的墨瞳,毫无任何表情地望着邬铃儿,当他眼中不带任何情绪的时候,看上去,还真像尧疆之中,那些可怕冰冷的蛊虫。

    “圣女姐姐,你该不会是想拿我做刀,去帮你处理了这个和你抢少司官表哥的人吧?我看起来,很傻吗?”

    不解地眨了下眼睛,鲜梵摇了摇头,又自己弯了下眼尾,露出纯良的微笑,他握起神桐木傀儡的手,从腰间的百毒囊中取出一堆雕刻着衔尾骨蛇的银镯子,戴在了傀儡的手腕上。

    “姐姐若是不喜欢那个人,自己处理了便是,我才不想在这些麻烦事上,浪费时间。”

    邬铃儿不置可否,她也只是随口一说,如果鲜梵真的因为她的几句话,就去针对百里若的话,她反而还会怀疑一下,鲜梵是不是脑子不好使。

    现在嘛……挺好使的,至少还知道她是故意的。

    哼了一声,邬铃儿看着鲜梵给傀儡戴上手镯,有种不好的预感:“这是什么?”

    “镯子呀,”百里若用怀疑嫌弃的目光,扫了邬铃儿一眼,似乎是在思考,她怎么蠢到连镯子都看不出来了,“这是我特意为少司官表哥带的礼物,我本来还以为这次出峒,可以和少司官表哥抵足而眠,彻夜长谈呢……没想到,只是一具什么都没有的傀儡,哼。”

    抵足而眠?彻夜长谈?

    呵,你也真是想的挺美。

    在心底默默吐槽着,邬铃儿并没有因为鲜梵的解释,而对镯子放下心来:“哪有人见面,是送镯子的?镯子在族内代表什么,你不知道?而且你这镯子,还刻着我族图腾,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怎么,我对我少司官表哥献殷勤,你羡慕啊?就不给你,就不给你!我知道又怎么样,我就是要送镯子!这可是我花了几年时间,用灵力一点一点刻出来的,能在关键时刻,帮少司官表哥挡下致命一击呢!”

    鲜梵双手叉腰,扬着下巴,语气骄傲自豪道。

    在尧疆,镯子一般都是送给心上人的定情礼物,意味着——

    我将心甘情愿被困于枷锁,将此生与卿牢牢相铐。

    他虽然在十二峒长大,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没有离开过那枯燥烦闷的峒山,可是,他却是一直听着前山少司官表哥的故事长大的。

    在他的心里,少司官是他见过除了玹尊外,最厉害的人!

    他很敬佩自己这位从来没有见过面的表哥,也一直在有意识地去模仿表哥的行为打扮。

    可以说,鲜梵几乎一直是作为亓官殊的影子长大的。他所接受的教育,几乎和少司官无差。

    鲜梵心境纯澈,是一张真正的白纸,他不懂情理,却依然想送一对镯子给亓官殊。

    不是因为他想和亓官殊在一起,而是他把亓官殊,当成了自己最重要的那个人。

    心上人,心上之人,为什么一定要是爱侣,而不能是家人呢?

    他知道自己永远都不可以离开十二峒,但是他还是每天都盼望着,要是有朝一日,他能够亲自去到前山,见一次少司官表哥就好了。

    直到骨玉侍卫找到他,对他说,他有资格去往前山,去和少司官表哥共同争取大祭司资格时,鲜梵简直觉得自己的春天来临了。

    在得知这个消息后,鲜梵高兴的好几天都没有睡好觉,在通过了十二峒内山长老院的考核后,鲜梵终于获得了出峒的机会,跟着骨玉侍卫,一同来到前山。

    他想都没想,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少司官表哥。

    他满心欢喜,都在心里、梦里、脑海里演示了好几万遍见到表哥后的场景,却没想到,他找到亓官殊的落脚地点后,看到的,却只是一具空有亓官殊外貌的神桐木傀儡。

    虽然有些小失落,但鲜梵还是很开心,他十分细心快乐地为傀儡整理了一下衣服:“圣女姐姐,你还没有告诉我,阿殊表哥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傀儡确实也能够让他看到敬佩已久的表哥,但鲜梵还是更想见到鲜活的,真正的,有灵魂的亓官殊。

    “我不知道。”

    一提到这件事,邬铃儿也有些烦躁,以前亓官殊有什么事情,都是会告诉她,和她一起商量的。

    可自从哥哥离开尧疆后,他所经历的每一件事,全都变成了邬铃儿只能从他人口中听见结果的模样。

    亓官殊有了自己的小秘密,他再也不会如同从前一样,把什么事,都告诉邬铃儿了。

    包括这一次的京航失踪案,亓官殊完全没有和邬铃儿提起过一次。

    她也不知道亓官殊在打着什么主意,她只知道,她也不清楚亓官殊回什么还厚回来。

    “你问这个干什么?”

    就算鲜梵现在是大祭司的第二候选人,那距离大祭司的继任时间,还有半月有余,至少要等这次大祭过后。

    怎么看,时间都还算充裕,为什么要这么着急让亓官殊回来呢?

    半月的时间,亓官殊应该可以完成自己的任务吧……

    点了下头,鲜梵表示自己知道了。他低下头去,在自己的百毒囊里翻找着什么,不一会,就掏出了一个牙签盒大小的小木盒。

    鲜梵双手捧着小木盒,闭着眼睛非常虔诚地在手中晃了几下,嘴里还小声念念有词,只可惜声音有些太小,邬铃儿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邬铃儿好奇,这动作看上去也不像是要施蛊,也不像是要抽出什么武器:“你在干什么?”

    鲜梵:“求签!”

    两个字让自认为已经见过大世面,没什么事是解决不了的圣女,沉默了。

    求……签?

    不是,作为一个尧疆人,为什么会有求签这种方式的存在啊?

    就算是要占卜,那作为一个玄门人,难道不应该是掐算或者掷卦吗?

    继续闭着眼睛,沉浸在求签的过程中,鲜梵就差找个蒲团,跪在上面,开始叩首问签了。

    终于,鲜梵从他自制的小盒子中,甩出来了一根木签。

    出于好奇,邬铃儿也凑过去看了一眼签上写了什么,她倒要看看,是怎么个求签法。

    可是,让邬铃儿失望了。

    鲜梵摇出来的木签上,一个字都没有,只是一些奇奇怪怪的线条和图案,用简单的话来解释,那就是鬼画符。

    也不知道这种奇怪的东西,到底是怎么看出来信息的。

    偏偏鲜梵看懂了,他认真点了下头,又把木签收了回去,整理好小盒子,重新放回百毒囊中,鲜梵又从随身携带的小布袋中,取出了一对银护臂。

    鲜梵的衣服,是小宽袖的常服,他仔细把袖子叠起来,用刻着五毒和草药的银护臂固定住,直到袖子不会到处乱动后,才去整理另一侧的袖子。

    两边的袖子全都整理好,鲜梵走到神桐木傀儡身边,弯下腰去,准备将傀儡抱起。

    “?!”

    这又是要干什么?!

    邬铃儿眼皮一跳,下意识就准备开口训斥,从鲜梵手中,将哥哥的傀儡抢回来。

    鲜梵不动声色,一手搂着傀儡的肩膀,一手从百毒囊的表面拂过,拈指一笑,对着邬铃儿打了一个响指。

    响指声音清脆,音落指开,邬铃儿只感觉有一阵轻细的香风吹过,鼻尖嗅到些许草药的芳香。

    尽管邬铃儿在第一时间内就反应过来,不应该去闻,但她的动作,也已经慢了。

    不但慢了,还根本没有给她反应过来的机会。

    从香起,到吸入,这整个过程所花费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

    又或者说,哪怕邬铃儿反应了过来,她也没有办法阻止香气的摄入了。

    “你要对哥哥做什么?”

    心跳一滞,邬铃儿着急起来,她努力想要靠自己的能力,去冲破禁锢,让自己动起来。

    但她惊讶的发现,不管自己怎么努力,她都没有办法改变一分。

    鲜梵的这道香,邬铃儿居然一点都不了解。陌生的香,陌生的控制方法,让邬铃儿既慌张又惊愕。

    早就听闻十二峒的实力不同寻凡,可她这还是第一次实质的感觉到,十二峒能力的可怕——

    可以在不知不觉间,让另一个人丧失反抗的能力,不管放在哪里,都是十分令人惊讶的。

    好在,鲜梵只是想控制住邬铃儿,并不打算对邬铃儿做些什么。

    他一手护住傀儡的肩膀,一手绕过傀儡的膝弯,将失去操控而闭眼倒下的“亓官殊”,抱入怀中。

    鲜梵年纪不大,看上去似乎还未成年,可是他已经有接近一米七八的身高了。

    虽然比起亓官殊来说,还是稍微矮了一些,但他将傀儡抱起来的时候,却一点都不吃力。

    “不好意思呀,圣女姐姐,我要带少司官哥哥离开一下,不过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伤害表哥的。”

    和其他那种达到目的,便直接离开的贼子不同,鲜梵礼貌极了。

    他不但好心地对邬铃儿解释了一下,自己接下来要去做什么,还补充道:“花不了太多时间的,是有关大祭司选拔的事。

    我不会和少司官哥哥抢这个位置的,相反,我非常希望表哥可以成功继任。不过,在此之前,我必须先让哥哥回来。只是一具傀儡,是绝对不可能通过祭司试炼的。”

    解释完毕,鲜梵又看向了邬铃儿之前想要拿过去补上的引魂烛,他抿了下唇,开口:“这些魂烛,常年感受来自玹尊的力量和信仰,或许早就开了灵智,说不定,还有机会化形呢,不过……它们要是化形的话,那尧疆的规则,估计都要乱套了吧。”

    他的这段话,似乎只是心血来潮的自言自语。

    说完后,很快就忘记了,抱紧怀中的“亓官殊”,提气朝着门外离开。

    只剩下邬铃儿一个人站在原地,浑身上下,只有眼珠子可以移动,一直目视鲜梵带着“哥哥”离开,完全看不到身影后,才愤恨收回视线。

    咬牙在心底狠狠骂了一句鲜梵,邬铃儿的脑海中,又回想起来刚才鲜梵说的那些话。

    这些魂烛……有机会化形么……

    ……

    鲜梵一路抱着“亓官殊”绕过峒楼的祭司殿,来到后山的一处山门前。

    他并没有将“亓官殊”放下,而是眯起眼睛,看了一眼日头的高度。

    担心太阳会晒到“亓官殊”,哪怕“亓官殊”现在是闭着眼睛的一具傀儡,但鲜梵还是非常贴心地帮“亓官殊”遮了一下光。

    看了好一会的太阳,鲜梵才重新搂紧“亓官殊”,朝着一棵大树走去。

    并没有想像之中的撞上去,大树的表面,就如同水面一般,在接触到鲜梵和“亓官殊”的那一刻,自动扩散开波纹,将鲜梵二人融了进去。

    没几秒钟,鲜梵就带着“亓官殊”消失在了树林之中。

    一面丛林,一面宫殿。

    波纹再次散开,抱着“亓官殊”傀儡的鲜梵,从空间信道中走出,他脸上带着激动的笑意,手中抱着的动作,却一点都不含糊。

    宫殿的布局,和峒楼的祭司殿格外相似。

    要说唯一不同的点,大概就是这处宫殿看上去,比峒楼的那处,更加古老,只看一眼,就从心底感受到压抑不过来的沉重和威严。

    不过这样的威严,显然没有对鲜梵造成什么影响,他踩着沉稳的步子,一直抱着“亓官殊”,来到了宫殿处的一处潭水前。

    这处水域的布局,和峒楼祭司殿摆放玹尊金身的那处一模一样。

    只不过,在这里,并没有玹尊的雕像,正片水域幽静冰冷。

    水面上,也没有用法华莲花承着的魂烛。

    不过,倒是开着许多朵灵力虚幻缥缈而成的巨大莲花。

    每一朵莲花,几乎都可以躺下一个人。

    鲜梵小心将“亓官殊”在水池边放下,随后跪在旁边,双手撑在水池旁的玉石台边,低下头去,看照射出自己模样的水面。

    “我把哥哥带来了,然后呢?我要怎么做,才可以见到哥哥?”

    小少年对着水面做着鬼脸,他对水池好奇极了,不过,他一直控制着自己,不去伸手碰水面。

    鲜梵看了好一会水面,觉得无趣,又坐直身子,双手乖巧放在膝盖上,跪坐在“亓官殊”的身边,仰起头来,去看一点点出现在水池边上的高大男人。

    男人的出现十分突然,他的身形如同烟雾一般,渐渐显示出来,却一点都不突兀。

    站在那里,就好像他本来就一直待在这里一样。

    他身上穿着贴身干练的黑色尧族服装,双手环臂站在水池边上,身上没有任何配饰,但是并不会有人会怀疑,他不是尧疆人。

    他的黑色服装上,用银色的暗纹绣着衔尾蝶翅骨蛇,隐约间,还可以看见些许七瓣的金色枫叶图腾。

    男人扎着一个简单的高马尾,脸上戴着贴合骨骼的骨玉面具。

    如果邬铃儿现在在这里的话,她一定可以认出来,这个家夥,就是之前叫她去长老院开会的祭司部曲首席!

    部曲首席身形的显现期间,鸦羽一般乌黑的长发,一寸一寸褪色,逐渐变为与亓官殊相差无几的银白色。

    他垂眸扫了“亓官殊”一眼,伸出一只手来,翻转手腕,拈指之间,一朵灵力凝成的七瓣金枫浮现在首席的指尖。

    部曲首席拈着七瓣金枫,随意弹指松开,金枫失去手指的支撑,随着风意,轻飘飘地从空中落下。

    鲜梵的视线一直盯着这朵金枫,跟着金枫的飘落路线,一直看到它落在了“亓官殊”的唇瓣上。

    金光乍过,金枫如同霜花一般,在触碰到东西的一瞬间,融化开来,散做无数飘起的金色小星子,有规则地盘旋在“亓官殊”的身体上方。

    “带着神桐木,跳下去,”部曲首席轻轻启唇,从那张如同抹了一层羊脂的唇中,清冷飘出一句话,“好孩子,去将他带回来。”

    部曲首席的声音,似乎和之前在长老院的时候,有些不太一样了。

    在长老院中的时候,部曲首席的声音固然没有什么感情,但也是宛如寒风刀刃的冷。

    可现在的他,说出来的声音,却好像自带了一层空灵滤镜,清冷之余杂着一种贵气的风雅,又有一种不自觉的蛊惑漠然。

    让人耳根在听到这道声音后,不自觉漫上红晕,忍不住想要继续听下去。

    部曲首席的视线,透过白骨面具,落在神桐木的傀儡身上,他的那双眼睛藏在阴影之下,根本看不清他到底是什么神色。

    可是,却不难感觉到,他似乎有些不开心。

    或许,不应该说是不开心,应该是——嫌弃和愤怒?

    鲜梵分不清,但是他很听部曲首席的话。

    哦了一声,从跪坐的姿势爬了起来,认真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这里实在是太干净了,地面上根本没有半点灰尘。

    干净到,不像一个凡间该有的地方。

    小少年重新将敬佩的表哥搂入怀里,站到了水池边上,转头问了一句:“只要我跳下去了,就可以把阿殊表哥带回来了吗?”

    他的眼底干净纯澈,并不疑惑自己为什么要跳下去,也一点都不好奇部曲首席让他这么做的原因,他的眼中,从始至终,都充满着对亓官殊的喜爱,以及可以带回哥哥的期待。

    部曲首席微微颔首,伸出右手,用拇指,轻轻在食指上划了一下。

    浓郁到几乎是深金的一滴血液,从部曲首席的食指间凝出。

    他随意挥动了一下食指,用灵力控制着金色血液落入水池之中。

    霎时间,整片水池都沸腾了起来,只在瞬息之间,就变成了一片金海!

    包括原本漂浮在水池上的灵力大莲花,也在水面变色的那一瞬间,唰地绽开,又一朵朵沉入水池之中,让水池的沸腾程度,更加大。

    “记住,一定要让他自己说出自己的名字,直到他记起自己是谁后,才能将他带出来。”

    “知道啦!我一定会将阿殊表哥,平安带回来的!”

    再次将这个强调了好多遍的要求记下后,鲜梵上前一步,带着神桐木直接跳入了沸腾的水面之中。

    水面因为鲜梵的跳入,逐渐平静下来,一直到恢复成最初的模样后,颜色褪去。

    金色消散,不过原本的灵力莲花,却并没有重新浮现出来。

    部曲首席站在水池边,望了安静下去的水面好一会后,才收回视线。

    他意味深长地抬起头来,在宫殿夜明珠的照明下,部曲首席面具下的那双眼睛,终于看得清晰了起来。

    那是一双颜色极淡的雾色瞳,哪怕看不清眼型如何,却依旧可以从那眼波的流转中,看出他的冷傲风流。

    风流,和冰冷,两个截然不同的词,却能够同时从他的眼中看见。

    极致反差的冲突交杂下,让他的这双眼睛,充满了蛊惑人心的魅力。

    部曲首席动作轻缓的眨眼,一举一动之下,全是高位在上的慵懒和贵气。

    他唇角轻扯,似乎从他的唇中溢出了一道冷笑,可惜声音太轻,没有听清。

    雾瞳幽暗一瞬,部曲首席唇瓣相碰,冰冷隐忍:“淩霄……”

    不带任何感情的念出这两个字,部曲首席身上的服饰,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变换着。

    他的语气有些古怪,他似乎并不怕这位被所有神明都讳莫如深的淩霄,甚至是有些生气。

    他不惧淩霄,并且也并不打算尊重。

    不到两三息,部曲首席的衣服,就从简单干练的黑色劲装,变成了复杂繁琐的华袍。

    他摘下脸上的白骨面具,随意扔进水池之中。

    面具在触碰到水池的那一瞬间,就彷佛是接触到了什么腐蚀性极高的液体一般,片刻融化。

    “希望你不要让本尊失望,少司官。”

    部曲首席的身影如同他出现时一般,化作烟雾一般,又消失在了宫殿之中。

    一句饱含深意的话,也跟着呗碾碎在了风中。

    ……

    “仔细搜,必须把这异族人找出来处理掉,不然打扰了大祭司计画,我们都要死。”

    完全听不懂是在说什么,这些声音,和中原的话,完全不一样!

    这些,都是异乡人!

    捂住嘴,一位身上衣服有些破烂,部分裂开的布条,都死死跟着干掉的血液,黏在皮肉中的小男生,躲在用来装菜的编笼里,听着外边那群人的说话声,连抖动的弧度都不敢做大。

    脚步声和银饰相撞的铃铃声交杂在一起,看似热闹,但在小家夥的耳里却如催命符一般。

    他是被拐卖过来,听卖他们的那群人说,他们这群人从中原送到这里来,是专门要送去祭山神的。

    其实也就是去送死的。

    小家夥还在笼子里的时候,就一直在计算着逃跑的事情了。

    可惜,他一个人谁也不认识,周围的这些孩子们,也都胆小极了,根本不敢和他说话,一天天的,就知道哭。

    真是烦死他了。

    呵,哭?

    哭有什么用,难道哭,就可以不死了吗?

    颈部松松垮垮围着几圈黑色布带的少年,低下头去,将眼底的神色,全部都掩藏下来。

    他其实不怕死,可是,他也并不像就这样啥都不是的死去。

    祭品?山神?

    他凭什么要成为祭品,去供奉那些,他根本就不信,也完全不护佑自己的神?

    所有的神明,都是愚蠢的人,自己安慰自己而幻想出来的谎言罢了!

    少年一直都安安分分地待在笼子里,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其实在盘算着离开。

    一路而来,看守的人员几乎寸步不离,就怕他们逃跑。

    严格的看守,让少年也没有办法找到机会离开。

    随着距离中原越来越远,周围的环境越来越偏,少年的心情,也越来越低落。

    看这样子,他们是要被送去很远的地方了,也不知道到时候,他要花多久的时间,才能够逃回去。

    又或许,他可以在逃跑后,天大地大,随便去哪里游玩?

    少年在心里构思着,终于让他逮到了逃跑的机会。

    趁卖家和买家双方交接之际,直接抽了最近一个看守人的刀,仗着身体的瘦弱,在混乱之际,从中缩骨钻了出来,少年头也不回地就开始逃跑。

    本来也不止他一个人溜出来,但其他人跑的实在是太慢,来了已经被杀害了。

    少年不知道这是哪里,所有人说着听不懂的话。

    穿着也比中原开放多了,银饰铃铛什么的,佩戴得到处都是。

    衣服上,屋檐上,柱子上……也不知道,这个地方的人,到底是有多喜欢铃铛和银饰?

    甚至还有一些人头发是卷的,瞳色是异样的,和他们的黑色瞳孔,完全不一样!

    怪人,怪地。

    这里到处都透露着古怪。

    少年像是误入狼群的小羊羔,他在完全陌生的环境中,毫无头绪地乱躲藏着,他之前构思的那些逃生方案,全都在看清陌生环境后,消失得一干二净。

    少年很茫然,他只知道,这群人很凶残,只要捉到了叛徒或者奴隶,都直接现场处死。

    他现在也属于叛逃的奴隶,他不能被捉回去,否则,就死了。

    少年跑的还算快,事实上,他对逃跑的功夫,简直不要太在行,

    从前在中原的时候,他就经常会被人当做沙包殴打,为了活下去,他只能不停地奔跑。

    久而久之,他也就练就了一番逃跑,以及在跑路过程中,快速分析周围环境,选择最保险的路线的本领。

    很快,少年就发现,这群人虽然在一家家的搜查,却从来不会往北方的那处房子搜。

    他想,那里或许是什么贵族的所在地,只要偷偷溜进去,应该可以暂时躲过一劫。

    小心掀开笼子,就往最北边的那栋华丽建筑冲。

    少年本来躲藏的很好,也没有人发现他,可是他掀开笼子的这个动作,还是有些太莽撞了。

    这地方饰品太多了,哪怕少年已经极力控制自己的动作和力度了,也还是不可避免地碰到了一旁的铃铛,暴露了身形。

    “他在这!”

    少年虽然听不懂,但却可以从这些异乡人的语气中知道,他们在兴奋——

    所以,他头也不回的就往宫殿的方向冲。

    他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死。

    其实在中原的那么久时间里,他早就觉得生活没意思,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什么值得他活下去的理由了。

    但是,很奇怪。

    就好像有一道声音,一直在提醒他一样,他还没有遇见一个人,他还没有找到一个宝物,他还有遗憾。

    少年不知道自己的遗憾是什么,可是,每当他准备自戕死一死的时候,总是会感觉到心脏的一阵酸疼。

    他的大脑告诉他,他不想活了。

    可他的心却在反驳,他还要一个遗憾。

    为了弄清楚这个遗憾,少年只能继续赖着活下去,他不管不顾,要死就死,可他又别捏地想活下去。

    随便吧,或许,就这样死去也行。

    奔跑了一段路,他的身后很快就聚集了异服的人,他们举着火把朝着这个大胆的少年追去。

    “等一下,他去的那个地方是?”

    “是祭司住处。他倒是找死。”

    “那我们还追吗?”

    “算了,他敢去哪里,活不了了。祭司不会希望我们打扰的,撤吧。”

    “……”

    那些异乡人在看清楚少年逃亡的方向后,都诡异地扭曲了一下表情。

    他们的神色复杂极了,似乎是在嘲讽,又似乎是在可怜。

    不管他们有什么心情,至少,他们都停下了追杀的脚步,停了下来,任由少年自己跳入更深的地狱之中。

    少年也不知道身后那群人还追没追过来,他根本没有时间回头去看,他满脑子只剩下了一个字——跑。

    非常奇怪,他明明是往一个宫殿处跑,却莫名其妙地跑进了一片毒林。

    为什么楼房之间,还会存在毒林?

    毒林非常安静,一点声音都没有。

    安静得有些诡异。

    少年感觉有些不对,他心生退意,可是一想到身后还有一群追杀他的异乡人后,又咬了下牙,坚定地往毒林中走去。

    罢了,就算是死在毒林中,也好比死在那群异乡人手中好。

    …

    “嗯?混进来了一条小鱼。可惜了,离了水注定活不长。”

    宫殿之中,似乎是在一处温泉之内。

    温热的薄雾缓缓蒸腾而起,将整个房间中,都弥漫上了湿润。

    看上去,还有几分仙气缥缈的桃源之意。

    “哗啦。”

    恍若仙境的房间中,有一阵水声响起。

    撑着头坐在温泉边上闭目养神的这人,耳尖一动,梁上悬挂的素铃摇晃,明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可这人却好像真的听见了铃声。

    被热气蒸得有些泛红,弥漫着水雾的唇角微扬,面若谪仙的男人缓慢抬眼,露出淡如烟雾的浅金竖眸。

    侧首看了眼水镜中白发的自己,男人伸舌轻舔上牙,隐约可见他两颗略长的獠牙。

    一点点坐直身子,白发男人抬手解下腕部冰绡,动作随意地遮住双眼,把冰绡系好,遮住了那双漂亮的金瞳。

    他似乎并不在意闯进来的那个小孩,会对他造成什么伤害,左右他也不觉得,这个孩子能够闯出那片毒林。

    就像是心血来潮的换了个姿势一般,白发男人在感知了一眼小孩儿的方位后,就收回了视线,继续泡自己的温泉。

    宫殿之内,一位仙人模样的贵人,正在悠哉享受着温泉。

    宫殿之外,一位破烂乞丐模样的小孩儿,正在艰难求生,努力活下去。

    少年也不知道这林子是什么做的,到处都是机关。

    并且,这些机关,还完全没有规律!

    他虽然很会逃跑,可惜,他也只是会跑。

    不一会,他就被这些毒林中的机关,伤得已经满身伤痕,将本来就破烂不堪的衣服,染得更加难看。

    少年虽然身处不利,但眼中却满是兴奋。

    这样的机关,让他想起了幼时被当靶子的时候。他其实很喜欢这种将生死系于一线的紧张感,要不然也不会胆大到逃跑。

    还好,少年的方向感很好。

    他似乎有一种特殊的天赋,可以堪破奇门,居然还真让他误打误撞找到了生门。

    找到生门,入眼居然并不是从外面看到的异乡建筑模样,反而是一处中原特色的竹屋。

    少年迟疑了一会,还是选择进去。

    不破不立,但求一线生机。

    小家夥撕了自己的衣服,给自己进行了简单包扎,活像个乞丐。

    他小心进入屋子中,在屋子里一点点搜索,希望能找到出口,也想顺便混一些吃食和药物。

    他已经太久没有吃过东西了。

    搜索屋子的时间越久,少年心中的惊愕感,就越大。

    他完全没有想到,从外面看上去,只是一个简小的竹屋,进来后,却那么大。

    大到少年都要以为,自己是误入了什么话本上的仙宫。

    一点都不简陋,贵气极了。

    因为不识字,看不懂那些门上写的名字,少年只能到处逛。

    说来也奇怪,这么大个宫殿似的屋子,居然一个人都没有。

    用力推开一扇门,少年就被里面富丽堂皇的装饰给惊呆了,到底还是孩子,一时间居然忘了自己是外来者,好奇地东摸摸西摸摸,看着钉在柱子上的宝石,还想掰下来几颗。

    他不但这么想了,还真的这么做了。

    搜刮了好一会,少年抱着一怀宝石玉铃,走进内室。

    也许真的是仙境吧,屋里奇燃着冷香,烟雾弥漫,配上垂挂的薄纱晶石,少年发誓,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地方。

    尤其这香闻着,居然还感觉不到身体上的疼痛了。

    只是,这屋子里面似乎有些过于热了。

    绕过画着山水的屏风,少年眼神中带着好奇,缓慢走到里面——哦,难怪会热,原来里面是一处温泉,非常大,还很漂亮,你看这温泉多白,腹肌多好看…嗯?

    什么东西?

    少年一愣,呆呆看着撑头靠在边上似乎是睡着了的白发美人,直接震惊。

    被那么多人追杀,甚至在毒林中,被那些机关威胁到快要死亡,都怎么变过脸色的少年,在看到白发男人的那一刻,眼睛下意识瞪大,半张着嘴,只听一声清晰地喉结滚动声……

    是他太久没有喝水了吗?为什么会这么突然,觉得有些渴了?

    少年完全忘记了自己是一个被追杀,在逃亡中的祭品。

    他毫不掩饰地站在原地,目光灼灼地盯着温泉中的那位美人。

    他看见美人舒展了身子,看见美人眼上的冰绡被浸湿得透明紧贴脸部,隐约可以看到浓密的鸦睫。

    他看见美人微卷的白发,因为蒸腾起的雾气,和水珠,而紧贴着胸膛。

    他看见美人耳上的红耳钉,被雾气蒸得透水,连带着整个耳垂,看上去都渡上了一层脂膏,可口极了,光滑极了。

    他看见美人的锁骨,连带着颈部线条优美修长,线条标准到,连水滴滑过,都是一道风景。

    他的视力实在是太好了,哪怕隔着那么些距离,他也可以看见——美人锁骨处,似乎有一颗鲜艳的红痣,艳丽糜。糜……

    少年自上而下,像是巡视领地的猫儿,一点点观察着,根本就不知道廉耻和脸面怎么写。

    好吧,他也确实不知道怎么写。

    脸,颈部,胸膛……

    还有美人的腰真细……美人的背好滑……美人的蝴蝶骨……美人的臀……

    嗯?

    好像看到了一些不应该看的东西?

    少年猛的反应过来,自己居然一眼不眨地看着美人出浴。

    尤其是水声流动间,衬得他的心思,阴暗不堪。

    少年瞬间羞得脸色通红,连忙背过身去,只觉鼻头一热,抱着一怀的宝物,轻轻伸手一模,很好,他居然看一个出浴,看上火了……

    真是不要脸啊!

    真该死啊!

    “中原人,我好看吗?”

    略带沙哑的清冷声音,打断了少年自责的思路,这声音传入少年耳中,他的身体比大脑诚实,还没有反应过来说的是什么,就先点了点头。

    等少年反应过来时,更加羞愤。

    更丢脸了!

    “仙…仙人,无意冒犯…我只是…第一次见到神仙,就…对不起!”

    少年毕竟还小,不懂什么弯弯绕绕,只知道把自己想说的都说出来。

    他原本以为,这个世界上,是没有神仙的。

    可是,这些愚蠢的认知,在他见到了眼前这位白发男人后,都自动推翻了。

    他实在是想不出来,有什么词,可以比“仙人”,更加适合形容眼前的人。

    “你真有趣。”

    白发男人似乎笑了一声,他从温泉中起来,随意从衣架上,取下了件外袍披上。

    随意披着一件衣服,衣服很快又被身上的水汽湿润,牢牢贴在身上,看上去似乎更不得体了。

    不过,虽然男人穿的十分放肆,但他给人感觉出来的气质,却高贵极了。

    一点龌龊的意思都没有。

    甚至要是生出了一丝贪念,都会觉得是自己该死。

    赤着脚,一步一步走进少年,白发男人伸手点在少年手臂上。

    一瞬间金光四起,数多金蝶顺着白发男人的手指围绕住少年身体。

    金蝶触上少年伤口,如烟花般炸开,散做星子流沙浸入伤口。

    不一会儿,少年身上的伤口的就都被治愈。

    真,真的是神仙吗?

    少年被白发男人的这一手法术震惊,他猛的抬起头来,惊喜看向男人。

    他真的遇见神仙了?

    少年心底莫名浮现出一丝喜悦,但他的这份快乐,并没有持续太久。

    很快,有一个和他差不多大小的少年,也从屏风后走了进来。

    少年一身异乡服饰,身上佩戴着精致的银饰,他和男人一样,在眼睛上都蒙着一条缎带。

    不过,少年的眼睛上,蒙着的却是一条玄黑的冰绡,与男人的白色,正好相反。

    黑色,将少年精致的脸,衬得更加艳丽,他轻扯嘴角露出一丝温笑。语调轻缓,直白又执着,带着清晰可见的讨好爱慕,笑容乖巧,停顿好久,千言万语只化做一句轻柔的——

    “师尊,我回来了。”

    第162章 他是我师尊

    进来的这位少年,尽管穿着打扮,都和白发男人有些区别,可是,却总有一种他们如出一辙的熟悉感。

    小乞丐看了一眼光鲜亮丽的少年,又看了一眼同样蒙住双眼的白发男人。

    他们……好像啊……

    没由来的,小乞丐在心中浮现出这种想法的同一刻,也浮现出了一抹不可忽略的嫉妒。

    不过,比起少年,他还是更喜欢帮他治疗伤口的仙人哥哥。

    小乞丐看向白发男人的视线,实在是有些不懂得收敛,不但引起了大祭司似笑非笑地打量,也收获了蒙眼少年寒如利刃的凝视。

    哪里来的蠢东西,居然敢用这样的眼神,看他的师尊?

    百里若心下翻涌起不可言说的恶意,他的眼睛明明已经被锦缎遮住,可那一层暗纹华贵的锦缎,却并不能遮住任何心思阴暗的想法。

    一层锦缎,遮不住百里若想要刀人的心。

    他的指尖微蜷一瞬,深深望了小乞丐一眼,小乞丐的视线,依旧停留在亓官殊的身上,根本没有注意到旁边有一位,和他相差无几,却恨不得将他的脖子直接撕咬破碎的百里若,拳头已经越握越紧。

    亓官殊将眼前的这一幕尽收眼底,觉得有趣极了。

    小乞丐心思纯净,想到什么就直接这样做了。

    可他的这位乖徒儿,居然也有这么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时候,还真是有些奇怪了。

    百里若成为他的弟子已经有十余年,这十余年间,他早就学会了如何管理控制自己的情绪,这么多年来,他也做的一直很好。

    可是今天……

    意味深长地从唇角中溢出一道轻笑,亓官殊踩在地板上,朝内室走去。

    百里若见亓官殊离开,目光立马跟随了过去。他似乎早就习惯了在人群中,第一眼锁定自己师尊的身影。

    不论发生任何事情,都一定不会认错。

    阴暗冷冽的目光,在顷刻之间便转化成为了温柔乖顺的模样,百里若唇角扬起笑容,一蹦一跳地绕过小乞丐,跟在亓官殊的身边,仰起头,语气亲昵道:

    “师尊,师尊,我今天的任务已经全部完成啦!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哦,师尊,你不夸夸我吗?”

    少年的心性永远如此热切又纯粹,如果不去听他口中的话语,只怕还会以为,这是一位光风霁月的小修士,正在向师尊讨好。

    可这位明朗如星的少年,口中说出的话,却那样恶寒可怕。

    小乞丐也想跟上去,他迟疑地看了一眼手中的“宝贝”们,在思考了两秒钟后,果断将它们都放下,整齐堆在了地面上。

    又难得讲究地将手往自己的衣服上擦了几下,等自己的双手干净了一些后,才朝着亓官殊二人离开的方向跑去。

    他听不太懂这些语言,异乡的话,和中原的话,实在相差太大了。

    但是,他猜测他们在聊很开心的事情。

    那个少年笑得那么开心,语调那么乖巧,应该是在朝神仙哥哥寻求表扬吧?

    而神仙哥哥看上去心情也十分不错,估计是这个少年说了什么事情,让他高兴了吧?

    百里若讨好的话说到一半,突然转过头去,将身后尾随的小乞丐吓了一跳。

    他的脸色似乎僵硬了些许,还有些扭曲。

    百里若咬了下牙,还没有开始宣泄自己的恶意,就察觉到一道考究的目光,从自己头顶望来。

    体内的血液冰冻一瞬,百里若在瞬息之间,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

    他重新转过头,对着亓官殊露出一道阳光灿烂的微笑,孩子气般扯了扯亓官殊的衣袖:“师尊,我已经长大了,按理说,也该拥有一位属于自己的药人了,师尊,你可不可以把这个家夥给我呀?”

    “……你想要他?”

    亓官殊彷佛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他扬了一下唇角,却没有立刻答应下来。

    反而是意味深长的开口问道:“本尊记得,关于祭祀一事,你也负责其中些许,可今日,似乎祭品那边,出了一些问题啊?”

    作为大祭司的弟子,百里若在尧疆的地位并不低,许多有关祭祀的事情,也都是由百里若负责的。

    这么多年,他还从来没有出过任何差错,唯独在这一次,他临时接了另外一个任务,帮祭司殿处理一家不听话的杂碎们,才忽略了祭品的看守。

    正是最重要的主事人不在,反而一个不留意,让小乞丐带着人捣了乱。

    百里若不清楚小乞丐是谁,可是,在尧疆之中,非我族类,还非中原贵族、修士,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性了——那就是——被尧民买回来的祭品。

    看小乞丐的模样,就知道他不会是什么贵族,如此粗鄙肮脏之辈,除了祭品,也没有别的可能了 。

    朝着小乞丐的方向冷笑一声,百里若点了点头:“知道,此事是弟子失误,不过祭品一事,弟子早已另有他法,师尊放心,不会耽误祭祀。”

    说罢,百里若又低下头去,装出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如果他有耳朵的话,怕是已经耷拉了下来,他低着声音祈求道:“好师尊,他只是一个祭品,什么都不是,论能力论才情,论长相论心性,你有我就够了,所以……把他送给弟子,好不好?”

    也不知道百里若是怎么把一句正常的话,说成这样暧昧不清的。

    亓官殊从百里若的手中,抽出自己的袖子,末了,还略带嫌弃地用灵力,将刚才百里若触碰到的地方,全都用火焰灼烧干净。

    眼看百里若的表情木了一下,亓官殊才开口说道:“不值钱的玩意儿,你拿去就是,玩死了记得扔远点,别脏了本尊的地方。”

    至于会不会影响到祭司殿的名声,他才不在意呢。

    尧疆大祭司喜怒无常,性格冷漠,视万物生命如草芥,残暴不仁。

    这些只要稍微打听一下,三岁小孩都能给你背出来。

    反正都已经如此不堪了,害怕什么多一条人命吗?

    得到了新玩具的百里若高兴极了,他非常享受这种被师尊“关怀”的感觉。

    哪怕亓官殊说的,是不要弄脏这里,可是在百里若的耳中,就是亓官殊在说:随便你玩,凡事有本尊罩着。

    “多谢师尊!”

    百里若没有再继续跟上去,他知道,师尊这是要去休息了。

    他不会在这种时候,犯蠢上去打扰亓官殊。

    固然他是亓官殊的弟子,但亓官殊可并不会因为这层身份,对他有多少特殊。

    百里若是站住了,可小乞丐不知道啊,他还疑惑为什么这个人要突然停下来,不跟上去了。

    挠了下头,小乞丐小心翼翼地走到百里若身边,试探问道:“再不跟上去,神仙哥哥就要找不到了……”

    “……”

    啧,差点忘了这还有个讨人厌的东西。

    送走师尊的喜悦消失,百里若的唇角抿起,缓慢转过身,退开了几步,似乎是在嫌弃小乞丐身上的味道。

    他的动作做的并不隐蔽,又或者说,他完全是故意让小乞丐看清楚他的态度。

    用手捂住口鼻,百里若冷笑一声,用中原的话说道:“本来我应该让你跟上去,好好感受一下师尊的手段,但我不想让你见我的师尊,也不想脏了我家师尊的手,所以……你最好不要抱有什么天真的心思,意图接近师尊。”

    尧疆的大祭司固然性格乖张,可他长了一副好容貌,尤其他还总是端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清冷模样。

    即便再多女子明白大祭司手上沾满的血,比她们的年龄都多,却还是会大胆到前来偷看大祭司,亦或是想要爬上大祭司的床。

    所有人都想着一步登天,大祭司在尧疆的地位,可比几个皇族还高上太多了。

    只要能一举成为祭司夫人,可谓是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有这种想法,也不只有女子,不少自诩身若薄柳,面若潘安的男子,也动过这样的心思。

    可惜,他们有这样的想法,却并没有这个命去享受。

    在大祭司还没有收徒之前,所有意图爬床和偷看的人,无一例外,全都被大祭司剜去了双眼,亦或是砍断了手足,毁去五感,扔入了万蛇窟。

    直到他收了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徒弟,自那之后,这些对大祭司抱有不轨心思的人,全都变成了徒弟的练习对象。

    用百里若自己的话来说——

    杀人的本领,自然是杀人时学的。

    而这些“人”,除了尧疆历来的囚徒,祭司殿偶尔接到的刺杀任务,便是这些脑子不太清醒的蠢货了。

    尧族确实十分自护,每一位族人都会当做亲人一般对待。

    但“我族之人”的里面,对于百里若而言,可不包括这些觊觎他师尊夫人之位的渣滓们。

    按照百里若一贯的作风,在小乞丐提出想要继续跟上亓官殊的时候,他就应该抽出刀,将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废物给宰了。

    可百里若也觉得很奇怪,他在亓官殊手下教导了这么多年,除了亓官殊,他早就不在意任何人了才对,

    但他居然完全没有想要杀了小乞丐的心思,又或者说,他对小乞丐起了杀心,却在要动手的时候,杀心诡异的消失了。

    烦死了。

    百里若分不清这是什么感情,从小到大,他从亓官殊这里学到的,全是如何杀人,如何服师尊的命令。

    他从来没有学过其他的感觉,不知道何为不舍,何为本自同根生的悸动。

    他只知道,自己这样的心情,十分不对。

    百里若想弄明白为什么,也真心实意想让这个家夥,离自家师尊远一点。

    郁闷了一会后,少年啧了一声,语气压抑着不悦道:“你,跟我走,别脏了祭司殿。”

    百里若的语气充满了恶意,但在小乞丐的耳中,却自动理解成了另外的意思。

    小乞丐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脏乱不堪的衣服,认真的点了下头:“嗯!”

    他现在确实有些太脏了,他要好好把自己收拾一番,至少,要把身上的这些脏衣服都换掉,在把身上的血迹和泥土都洗干净,不能把神仙哥哥的地方弄脏啦!

    虽然不知道小乞丐是想到了什么,不过百里若却能够大致猜到,他现在一定是在自我脑补。

    嗤。

    说不清是嘲讽还是好笑,亦或是怜悯,百里若意味深长地扫了小乞丐一眼。

    又是一个被师尊表象迷惑到的蠢货,和曾经的他一样。

    天真的以为,自己以后会和一位神仙哥哥永远住在一起,会得到神仙哥哥的关照,会被神仙哥哥亲自教导……

    可实际上呢……

    尧疆的大祭司——就是个神经病。

    扯了下唇角,百里若收回这空浮一瞬的思绪。

    被一个神经病教导出来的人,他现在,也是一个小神经病。

    他最离谱的事情,就是明知道亓官殊是在利用自己,他只把自己当成一把趁手的武器,却还是在对上师尊那双眼睛,以及听到师尊的声音时,情不自禁地沉沦下去。

    明知是泥潭,却心甘情愿深陷其中。

    他确实疯了。

    但这全是师尊的错。

    他可以疯,也可以接受师尊的神经病,但他绝对不允许还有另外一个人,想要来和他抢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师尊。

    百里若从小乞丐的身上收回视线,转身朝外走去。他要好好想一想,该怎么“玩玩”这个师尊送给他的玩具了。

    小乞丐见百里若离开,连忙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这个哥哥刚才说了,接下来要跟紧他,他可不能跟丢了。

    百里若对这个一来就吸引了师尊视线的小乞丐,完全没有半点好脸色。

    他在前面带着路,走的速度,却忍不住越来越快。

    身后的小乞丐在尧民的追杀中跑了那么久,又在毒林中躲过了那样多的陷阱暗器,早就耗空了体力。

    可他现在,却依旧在咬牙坚持着跟上百里若的速度,坚持又可笑。

    让百里若更加烦躁。

    就这样一个在前面不挺加快,一个在后面不断追赶,终于到了百里若的住处后。

    这场算不上光彩的“针对”,才终于停了下来。

    到了屋内,百里若没有去管小乞丐,直接在椅子旁边坐了下来,自顾自地到了一杯茶,悠悠品着。

    小乞丐紧张又好奇,他为了追赶上百里若的脚步,已经跑得有些喘不过气。

    可他对上百里若那冷淡到和神仙哥哥几乎一致的模样时,又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不敢大声喘息。

    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怕是就是这般情况吧。

    小乞丐把又想呼吸新鲜空气,又不敢大声喘息,把自己憋了一个面红耳赤,还要故作镇定地开始眼神乱飘,打量周围的环境。

    殊不知,他的这一切举动,落在百里若的眼中,又扎眼又无语。

    眼看小乞丐就快要把自己憋死了,百里若像是看到了什么好笑的东西一般,弯了一下唇角,笑道:“你是想把自己憋死,碰瓷我,好让师尊心疼你吗?”

    中原人可真是恶心,就会这些不入流的弯弯绕绕,诡计多端,就会碰瓷!

    “没有,没有!我没有要害你的意思!”

    担心百里若误会,小乞丐连忙挥舞着双手,开始解释。

    他在中原时,也不算什么过的轻松自在的人,在不断的被针对,以及被当成贵族们的玩具中,他的心性早就远比同龄人还要成熟了。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在祭品车中的时候,就计画着要逃走了。

    可是,他的这份成熟,在听到百里若提到了神仙哥哥后,全都化为了烟雾,轻轻一挥,便全都消失不见。

    他迫切地想要解释自己没有恶意,担心神仙哥哥生气,也担心……这位和神仙哥哥很像的小仙人生气。

    百里若锦缎下的眉尾轻佻,他把玩着手中的茶杯,缓缓转动着茶杯,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点在杯壁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在一片安静的房间中,手指敲打杯壁的声音,属实有些突出。

    小乞丐在中原时很会察言观色,眼下看不清百里若的眼神,却也能从百里若的肢体动作中,感觉到他的不开心。

    沉默一会儿,小乞丐诚恳开口询问:“哥哥,你怎么了?”

    百里若:“……”

    像是被踩了一脚尾巴的猫,百里若猛的抬起头来,即便被遮住了半张脸,也还是愤怒地瞪了小乞丐一眼,把茶杯“啪”地扔到桌子上,站起身来,大声道:

    “谁是你哥哥!你叫谁哥哥!不要脸的中原人,你看上去比我还大吧!”

    小乞丐被突然发火的百里若吓了一跳,他往后退了一步,慌乱眨了下眼,小声改口:“那……弟弟?”

    “滚!”

    百里若更加生气了,他随手抄起桌面上的一个空茶杯,朝着小乞丐的头狠狠扔去。

    小乞丐下意识往旁边一躲,却还是被弹到墙壁上,炸开的碎片划破了皮肤,在脸上留下了一道小口子。

    有些无措的用手背擦了下血迹,小乞丐双目茫然又可怜,满是信赖地望着百里若,却不敢再开口说一句话了。

    他不说话了,但百里若却看着小乞丐脸上的那道口子,心底升起了一阵痛快。

    果然,除了师尊,还是只有鲜血,才能让他最安心。

    心情好上了不少,百里若走进房内,随便抽了一件自己不要的,拿来垫桌脚的衣服出来,扔到小乞丐的身上,趾高气昂道:“后院有池塘,你自己打水,把自己洗干净,别把池塘弄脏了,你赔不起。”

    玩具归玩具,百里若还不至于让小乞丐一直这么臭烘烘的。

    这件衣服并不精致,灰扑扑的颜色,衣服边缘处甚至还磨出了丝。

    绝对算不上一件好衣服,最多也就只有蔽体的作用,能不能保暖,都还有另说。

    可小乞丐并不在意这些,百里若看来还无用处的废品衣服,在小乞丐眼中,却是求之不得的新衣服!

    他珍惜地用双手碰住百里若不要的旧衣服,感激地对着百里若鞠了一躬:“谢谢哥……你!我这就去把自己收拾干净!”

    兴冲冲地道完谢,兴冲冲地抱着衣服跑出去。

    他从头到尾看上去,都像一个偶得恩惠的小傻子,看得百里若心情又纠结又无语。

    什么东西啊!

    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垃圾,他难道看不出来,自己是在故意折辱他吗?

    他居然还很高兴?

    有病。

    这个词刚从百里若的心中浮现出来,他的嘴角就立刻收敛了回来,脸色阴沉了下去。

    师尊最喜欢这种脑子不太清楚,又好控制的蠢货了。

    尤其是这个家夥,还一心一意地对师尊好,满眼都是师尊,只要稍微培养一下,就一定会绝对忠诚。

    他还一个人从那么多族人的追捕中逃出来,闯过毒林,进入祭司殿……

    忠、蠢、能力出众,还只要稍微给点恩惠,就全心全意地感激……

    几乎每一点,都完全踩在了亓官殊的喜好上。

    不行,他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人继续存在。

    如果再让这家夥出现在亓官殊面前,亓官殊一定会把他也收为“徒弟”的。

    不可以!

    绝对不行!

    他不允许任何人出来和他抢他的师尊!

    脑海中的思绪转的又快又多,等百里若停下思考时,他的视线,已经落到了一旁正在继续燃烧的茶炉之上。

    小炉子安静地烧着,火焰打在茶壶的底部,将壶内的茶水煮沸,自上升起浓白的水雾。

    百里若望着煮沸的茶水,眼前的景像似乎也逐渐湿润模糊起来,他的双拳逐渐握紧,在水雾的蒸腾之下,脑海中只剩下了一道想法——

    绝对不能让小乞丐,再有任何可以接近亓官殊的机会。

    他的唇角再次扬了起来,配上他那少年正好的朝气和阳光,以及他本就昳丽的容貌,这个微笑简直充满了攻击性。

    他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开始忍不住的沸腾起来,每一寸血液,都在叫嚣着杀戮和摧毁,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

    接近癫狂的笑意,已经让他的脸不再好看,反而有些可怕起来。

    喉结滚动,百里若下意识从唇间无声念出了一个名字——

    “阿殊……”

    你能是我一个人的。

    ……

    南疆外城的一间客栈内。

    身长玉立,一头墨发都用一根藏蓝色的发带束起,扎成一个少年气十足的高马尾。

    并在发间编了一个夹着银扣的小辫子,还从发髻两侧垂下两条银蓝色的流苏。

    身着藏蓝色的复杂华袍,袖口处用皮质护臂束起的少年,正一手正在窗边,另一只手拈着一块糕点,一边打量着窗外的景象,一边吃着。

    少年长相俊秀,一看就是正直向上,心地阳光的好少年。

    他眉眼间尽是朝气和良善,唇角也时常带着和善亲近的微笑。

    咬了一口甜度适中的花糕,少年舔了一下唇角,望着与中原完全不同的大街,以及街上行走,打扮古怪的行人,感叹道:“原来南疆人,都是这般奇怪的打扮?他们在身上带这么多配饰,也不怕硌着自己吗?”

    在屋内桌子上研究地图的少年,听到窗边少年的说话声,忍不住噗嗤一笑,无奈摇了下头,将视线从地图上移出来,落到了窗边少年身上:“阿乐,入乡随俗,我们要尊重他人的习俗。嘉怡和欢哥已经去购置南疆服饰了,你还是先多观察观察如何穿戴,可别到时候穿错了。”

    另一位也在研究地图的少年,也抬起头来,忍不住对着两个人翻了个白眼:“呵,陈炎,你觉得以池星乐那个蠢货的脑子,他能看得懂这些吗?”

    窗边吃糕点的池星乐动作一顿,抽了一下眼角,唰地转过头来,瞪向说话的方毅凡,扬了一下手中没吃完的糕点,刚想扔出去,但想到不可以浪费食物后,又停下来,一口吃完后,拍了下手掌,朝着方毅凡走过去,举起拳头就要落下: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方毅凡才不怕池星乐,他做着鬼脸,又装作一副自己很害怕的模样,阴阳怪气道:“哎呦呦呦,要打我呀——我好怕怕呀——”

    陈炎:“……”

    两位同学都是戏精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揉了一下开始发疼的额角,陈炎开口打断两人的幼稚行为:“好了好了,你们不要打了,别忘了我们这次来南疆的任务。”

    提到任务,池星乐的方毅凡的脸色,也严肃了不少,他们收起打闹的心情,在桌子旁边坐好。

    池星乐甚至还特意去到了窗边,将窗户关上,免得有人偷听。

    重新坐会座位上,陈炎用手指敲了敲地图上的一处山脉,又指了下山脉旁边的一处城镇:“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就是南疆最大的城池,八方。

    八方城禁止动武,且收纳各地的人,这里不受任何国家管辖,且有个人独有的管理制度。

    所以,我们最近在城中探访的时候,一定要多加小心,不要触碰到了八方城的秩序。

    另外,这份地图是最全面的南疆地图,可我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传说中的尧疆入口。如果找不到尧疆,那么这些年来,不断从中原消失的百姓人口消息,就要彻底断了。”

    顺着陈炎的手指,将一览无遗的地图都看了一遍,方毅凡皱起了眉头:“可是我们之前捉到的那些贩卖人口的贩子,他们全都一口咬定,从中原拐走的人口,全都是卖给了尧疆。

    他们不太像是提前对好口供的样子,那不出意外的话,应该真的存在这个地方才对。”

    “或许,我们可以在八方城中问问?”

    池星乐也提出自己的看法。

    他们是来自中原,上修界排名第一的修仙宗门,天淩宗的弟子。

    中原已经连续好几年都出现了规模不大,还分散的人口失踪案件。

    如果这些失踪的人口,是哪些达官贵人,亦或是有什么权利身份在身上的人,那么绝对不会放任这么久还存在。

    只可惜,失踪的全都是那些无父无母的孤儿乞丐,亦或是几乎完全没有在户籍上有记录的流民黑户。

    没有官员会愿意为了这样一群人,浪费自己的时间和精力,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一来二去,反而放任了这些人口贩卖的风气,让中原失踪人口的次数和人数,越来越多。

    既然凡间官府不管,就只能上报到上修界的修士仙门了。

    百姓们倒也不是真的担心这些被拐走的人下场,他们只是担心这样下去,会不会有朝一日,自己的孩子也会成为那个被拐走的人。

    失踪的人口数量,积年累月下来,居然也达到了千数有余!

    这样大的数字,已经不是简单的人口拐卖那样简单了。

    所以,等消息穿到了上修界的第一时间,天淩宗就派下了查询任务。

    天淩宗的寻踪手段,是所有宗门中最出色的,他们的消息整理能力,以及探索能力,可以说在上修界中,无人能敌。

    陈炎、池星乐他们这一次,就是作为先遣部队,前来进行消息的收集,如果在可控范围的话,可以自行动手进行解救。

    可如果对方与自己的差距过于悬殊,他们就需要继续上申,请求宗门的支持。

    在出来之前,陈炎等人都以为,这会是一次非常简单的搜集信息任务。

    只是一个小小的人口拐卖,能离谱到什么地方去?

    估计就是因为官府人员怕事,不想管罢了。

    但,等他们根据那些人贩子的话,到达了南疆这个地方后,他们才发现,或许一开始,真的是他们想的太简单了。

    南疆在神都属于一个特殊的地方,它的地方虽然不大,可其中的蛊术异士,却格外令人头疼。

    ——因为他们不属于修士,却又拥有远超常人的能力手段。

    尤其是那些防不胜防的蛊虫,在人们的口口相传中,早就神乎其神了。

    更不要说,南疆的入口,就是神都独立无人管的八方城。

    八方城中凶徒、犯人、精怪、修士、妖魔混杂,随便在大街上找一个小摊贩子,估计曾经都是什么祸乱一方的大凶大恶之辈。

    但不管他么曾经多么厉害,到了八方城后,都只能乖巧当个小摊贩。

    可想而知,八方城的城主,到底有多么可怕了。

    这也就算了,陈炎来到南疆后,根本找不到任何有关人口贩卖的地方和消息。

    甚至在他们打听的时候,还被南疆人用听不懂的方言骂了一通。

    南疆一片和谐,没有任何违法犯罪的事情出现。

    这特么就离谱!

    那那些被拐卖走的人口,是直接消失不见了不成?!

    在方毅凡三人为此思考得头脑发昏之际,客栈的房门,也被人推了开来。

    人还未见到,娇纵却并不蛮横的声音,便从门外穿了进来,女子的声音清脆却并不刺耳,语气中似乎还有些愤怒:

    “真是太过分了!南疆的商贩们,都是这么黑心的吗?就这么几件衣服,就花了本小姐十几两银子!十几两啊!

    怎么着,他们南疆的衣服,是什么锦衣玉罗吗?卖这么贵!

    他明明可以直接抢钱,却还送了我几套衣服!我可真是太高兴了啊!”

    和女声同时传来的,还有一道温润之余带着些许活泼的男声:“哈哈哈,哎呀,我说淩大小姐,十几两银子对于大小姐你来说,难道不是随手一扔的小数目吗?

    再说了,他们南疆喜戴配饰,这里的配饰都有好几斤重了,你怎么着也不亏啊!”

    “洛唯欢!不是你家的钱,你是一点都不在意啊!就算如此,那我也不喜欢!不喜欢!”

    淩嘉怡踹开房门,和洛唯欢一起把大包小包的东西直接扔到了桌子上,接着拖出来的一张椅子,坐在一旁生闷气去了。

    方毅凡和池星乐下意识后仰了些许,两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最后还是方毅凡开口问道:“淩大小姐这是怎么了?”

    坐下来的洛唯欢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抱着肚子噗嗤一笑,一点都不避讳房间内还有淩嘉怡的存在:“她呀,花钱了,生气了呗。”

    “哎呀,不用管她,她就是气这一下,等会就好了。”

    洛唯欢打开包裹,一件一件地开始整理衣服和配饰,全都分好后,才继续坐回位置上:“衣服分好了,等会直接换了就行,对了,地图研究的怎么样了?”

    他们这才是来到南疆的第一天,虽然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搜集消息,不过,为了保证那些被拐卖人口的安全,还是越早探清楚越好。

    提到正事,淩嘉怡的也不耍小脾气了,把椅子搬回来后,一起参与了讨论之中:“是啊,那个人贩子说,他们卖过来的人口,每次都在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后,就再也没有见过。

    就连他们进入尧疆,都是蒙着眼睛,被带进去,在蒙着眼睛,被带出来的。

    我们不能保证他们买下这些人,是为了做什么。如果只是单纯的缺人,购买奴仆,也就罢了。

    就怕……”

    说到这,淩嘉怡的语气慢了下来,最后也没有说出就怕什么。

    池星乐幽幽接上淩嘉怡的话:“就怕他们是拿这些无辜百姓做实验,亦或是……屠杀。”

    在上修界中,尚且有邪魔外道的存在,南疆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不可能真的就这样良善无暇。

    没有一个真正良善的人,可以掌控一个满是恶人,还能让所有人都乖乖听话,不受任何国家威胁、管辖的八方城。

    八方创建在南疆附近,足以说明,南疆也绝不是什么等闲之地。

    一想到这些百姓们可能已经生命垂危,更可能已经死亡,这些天淩的小弟子们,都沉默了下去。

    池星乐有些烦躁地挠了一下头:“那我们还在这里等什么?换完衣服后,直接去城内询问消息吧?总不能这么大一个地方,一个人都不知道尧疆在哪里吧?”

    此言说的有理,既然那么多人贩子都提到了“尧疆”这个词,那么就说明,这个地方——一定是存在的。

    既然存在,就没有理由没有人知道怎么找到。

    如果没有人知道的话,那这些人贩子们,又是怎么联系到买家的呢?

    淩嘉怡思考了一会,她突然用手拍了一下桌子,将其他人的视线,全都吸引了过去:“等一下!如果尧疆联系这些人的共同点,是因为他们属于人贩子的话,那么……

    我们可不可以假装成人贩子,对尧疆贩卖人口呢?”

    陈炎等人:“……”

    洛唯欢:“刑。太刑了。”

    想不到啊,淩嘉怡一个小姑娘,平日里看着光明磊落,背后里居然有这么大胆的想法啊!

    都是一起长大的夥伴,不需要对上眼神,只需听一下语气,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淩嘉怡没好气地踹了洛唯欢一脚:“你想什么呢!我说的是,我们假扮被拐卖的人,被人贩子带进去!”

    如果只有人贩子可以联系到尧疆的人,那么他们一定有什么特殊的联系方式。

    与其假扮人贩子,逼问出联系方式混进去,有暴露的危险,还不如直接假扮成被拐卖的人。

    正好他们来自上修界,这是第一次下界,在凡间没有入过户籍,尧疆那边的人,就算要查,也没有办法查到。

    有一个“熟人卖家”的担保,他们混进去的概率,可比直接假扮卖家的概率大得多了。

    只要能够混进去,一来他们可以趁机收集信息,二来他们还能够知道,这群人到底是在拿“买下来的人”做什么。

    淩嘉怡的提议,获得了在场人的认可,不过方毅凡还是先提议,在八方城中探听下消息。

    “这个提议只能成为我们的下下策,我们是来探消息的,可不能随意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地。如今我们对尧疆的消息一概不知,万一我们冒然进去,无法进行反抗,该怎么办?”

    他们并不是什么厉害的修士,充其量,也就是天淩宗一位还没有毕业的小弟子。

    还没有任何老师的旁在护法,他们就这样直接把自己送入未知的地方那个的话,只怕他们老师听见了,都要直接从天淩宗冲过来,给他们一个一个大巴掌。

    淩嘉怡看向方毅凡:“我知道,而且我们才得罪了那些人贩子,现在要寻求他们帮忙,指不定他们还会在背后,给我们捅一刀,在迫不得已之前,我们还是不要有这么打算。”

    商量的结果出来了,大家都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先换上淩嘉怡和洛唯欢买回来的衣服。

    南疆的服饰实在有些难穿,衣服倒是还好,就是这些铃铃琅琅的配饰,简直让人头疼。

    废了好些力气,才把这些配饰全都佩戴上去,淩嘉怡有专门花钱,请了客栈老板娘和她的女儿、儿子,帮他们整理了衣服,挽上南疆的发型,配上了发饰。

    前后大约花费了小半个时辰,才终于从一位地地道道的中原人,变成了……中原人长相的南疆人。

    池星乐好奇地摸了摸身上的银饰,脑海中似乎闪过了一道捉摸不清的影子。

    嘶,怎么回事?

    他怎么总感觉,他好像在哪里见过这种服饰一样?

    不对啊,他来南疆也有一段时间了,怎么之前没有这种奇怪的感觉呢?

    想法飘得太快,根本没有办法捉住,池星乐再想沿着这个思路去回想的时候,却怎么都再也想不起来。

    就好像刚才的那段古怪念头,只是他心血来潮的一段幻想罢了。

    算了,那就不想了。

    方毅凡想要用手去环臂,可是这样一来,他的手臂一定会硌到胸前的银饰上。

    他撑着手臂,在胸前交叠了两三下后,无奈放了下来:“我们就算换上了南疆的服饰,可南疆的话,我们并不会说啊,不还是会被人认出来我们不是南疆人吗?”

    怎么装都不像样子,那他们为什么还要花那么长的时间,专门换上一套衣服呢?

    客栈老板娘最后把一根坠着小铃铛的银簪子,插入了淩嘉怡的发间,正好听到了方毅凡的这句话,笑着回答:“阿郎放心,我们呀,平时也是会说中原话的,不用担心听不懂,只有你主动说苗语时,我们才会用苗语回答的。”

    自从八方城创建起来后,中原各国和南疆的往来,全都频繁了起来。

    一来二去,南疆的人,也都学会了中原的话,和中原进行贸易。

    有的时候,南疆的少年们还会对中原的女子心动。

    与外界通婚的事情,并不在少数,若是单凭语言和长相来区分是不是南疆人的话,还真是有些难度。

    有老板娘的这句话在,方毅凡等人倒是安心了不少。

    他们虽然没有什么恶意,到说到底还是在假装南疆人,只要是假的,他就真的不了。

    要是被发现了,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说不定,还会被南疆的百姓,当做敌国细作捉起来呢。

    可别,他们好歹也是天淩宗此界排行前几的弟子,要是在这种上面丢了面子,那可真是笑掉大牙了。

    传回去,他们都没脸继续待在宗内了。

    谢过老板娘,淩嘉怡又从南疆服饰中特有的小背包中,取出了几张银票和碎银子,分到到几位师兄弟们手中。

    淩家在上修界家大业大,之前买衣服的那十几两银子,对于淩家而言,确实不值一提。

    豪气十足地分完银两,淩嘉怡又从口袋中取出了几张压了箓的通信符,折好后每人都递了一份:“遇到任何事情,通信联系,记住,我们是来探听消息的,不要把自己陷入陷阱。”

    “是。”

    收好银两和通信符,池星乐等人纷纷做出一个特殊的行礼手势,随后分散进入八方城中。

    淩嘉怡也吐了一口气,打起精神,进入城中,开始探听。

    淩嘉怡等人才离开没有多久,一位打扮富贵精致,双目纯澈的少年,带着一位全身都罩在黑色斗篷中的人,走进了客栈。

    操着一口流利标准的苗语,少年抛了抛手中的小银子,微笑露出若隐若现的虎牙:“老板——住店——”

    老板娘正在算账,听到有人吆喝,连忙从柜台后走了出来,在看到来人的模样后,忍不住微微瞪大了双眼,惊讶地抽了一口气。

    这个少年,长得可真称头(好看)啊 !比她之前见过的所有人,都要称头!

    而且看着打扮,估计是什么大贵族里的小公子,或许还是什么王子殿下?

    好一位金枝玉叶的贵人!

    至于跟在少年身后的那位,看不清摸样,估计是少年的护卫吧?

    南疆的王族世家中,少爷小姐们,确实都会跟上好几位实力强悍的大人。

    稍微一想,老板娘脸上的笑容就越发浓郁了几分,不敢有任何迟疑,走上前去问道:“小少爷这是要开几间房?现在客栈内,还剩下三间上等房,五间……”

    还没有说完,少年的银子就朝着老板娘扔了过去,打断了她的话:“就上等房一间,顺便再将你这最好的酒菜,都来一份,对了,再准备一桶热水送来,速度快点。”

    打断别人说话,是一件非常不礼貌的事情。

    但如果是用钱打断,那没事了,祝您打断得愉快呢——

    老板娘脸上笑得都快要看不清眼睛了,招呼着儿子赶紧带少年和他的护卫上去,又立马转身去厨房,吆喝厨子快点做菜,最后,还叫自家那口子快些烧上一桶热水去。

    少年百无聊赖地哼了一声,转过头,目光柔和下来,伸手去牵黑袍人的手。

    一直牵着黑袍人上楼,到了房间后,少年挥手让老板娘的儿子离开。

    领着黑袍人在床边坐下,少年将窗户开了一道小口子,让风可以吹进来。

    随后,又走到床边,小心将黑袍人头上的斗篷帽子摘下,仔细理了一下黑袍人的头发:“表哥,你再等我一下下哦,我马上就可以带你回家啦!好期待和表哥正式见面的时候啊~”

    搬了一个凳子坐在黑袍人身边,少年神色尊敬地为一直闭着眼睛的男人梳理头发。

    黑袍人在摘下了遮住大半张脸的斗篷帽子后,也露出了他那张恍若天人的脸。

    哪怕只是垂着眼睫闭眸,也能从这张脸上,看到霜雪一般的清贵和纯净。

    尤其是配上他银白的发丝,更显得他超脱世俗的仙气。

    只可惜他现在悄无声息的坐在那里,反而给这份气质,多了几分诡异的幽美空灵。

    少年贴心地拆开男人的头发,认真梳理着发丝,又仔细将红线和小铜钱编织入理,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虔诚和敬慕。

    如果现在小乞丐或者百里若在的话,一定可以认出来,这个没有任何生机的男人,居然长得和祭司殿中那位大祭司——

    一模一样!

    鲜梵帮亓官殊重新梳理好了头发,撑着下巴坐在旁边,满眼依赖地望着他。

    虽然这只是一个具和亓官殊长得一样的傀儡,但并不妨碍鲜梵喜欢看着他。

    “表哥长得真好看……”

    鲜梵不自觉望着神桐木傀儡,呢喃出这样一句话。

    没过一会,房门被敲响,是他点的饭菜以及热水到了。

    鲜梵脸上的笑容瞬间收回,站起身来,将帽子重新为神桐木戴上,确认不会有任何人看到神桐木的模样后,才过去开门。

    让送餐的人,把饭菜放在桌上,又让他们提着热水,送到屏风后面后,才让他们离开。

    一直到所有人都离开,鲜梵还有些不放心地在门口处撒了一层看不见的蛊虫帘。

    只要有人敢闯入,就会立刻被这些蛊虫吸取血液,成为干尸。

    拍了拍手掌,鲜梵一蹦一跳走回床边,双手撑着膝盖,弯下腰来,对着双目禁闭的神桐木问道:“表哥,一路过来,让你难受了,先去洗洗吧?”

    傀儡是不能给出任何回答的,可是鲜梵却在问完过后,对着神桐木打了一道响指。

    “啪。”

    指音落下,垂眸安详的大美人,睁开了他那双耀如骄阳的金瞳。

    金瞳璀璨,只可惜其中没有任何流光。

    毫无光彩的金瞳,缓慢抬起头来,看了鲜梵一眼,乖巧点了下头。

    神桐木站起身来,伸出那双葱白修长的手,去解开身上的斗篷和衣服。

    鲜梵眼神一颤,吓到一般地站直身子,走到窗边,将窗户牢牢锁住。

    关好窗后,鲜梵也不敢回头,就这样保持着姿势,站在床边,喉结不自觉滚动一瞬,听着身后传来的衣服摩挲声,声音有些颤抖到:

    “表,表哥,你自己去洗吧,我,我等会把衣服放凳子上,给你送进去。

    你放心!我一定不会瞎看的!我已经闭好眼睛啦!但是请原谅,我不能封上听力,要不然,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情,我可就是大罪人啦……”

    身后的衣服摩挲声,似乎停了下来,哪怕鲜梵没有可以去听,但在这样安静的情况下,所有的声音,都会自动放出好几倍的声响。

    似乎是赤脚踩在地毯上的声音,没过一会,又是一阵轻细的入水声。

    直到听到了水声后,鲜梵才敢转过身来,鼓着脸,开始用手在脸旁搧风。

    呼——好害羞呀,居然和最喜欢的少司官表哥住在一起啦!

    坐到桌子旁,倒了几杯凉茶给自己降温,鲜梵一手撑着脸,脸上露出憨傻的笑容。

    嘿嘿,阿殊表哥不愧是被尧族千万年以来,最接近玹尊大人的少司官!

    长得好看,实力还高。

    阿殊表哥以后一定会是除了玹尊外,最出色的祭司大人!

    稍微幻想一下亓官殊穿上祭司装扮的模样,鲜梵便忍不住觉得鼻头一热,等他反应过来时,他的鼻血,已经滴落到了桌子上。

    掩耳盗铃一般用袖子擦去桌面上的血迹,鲜梵闭上眼睛,默念了好几遍尧族特有的静心口诀。

    念了几遍口诀后,鲜梵果然觉得心头的燥热散去了不少。

    双手用力揉搓了一下脸颊,鲜梵自言自语:“不可以对少司官表哥不敬哦!不可以哦——”

    自己教训了自己好一会,鲜梵才想起来,要给神桐木送衣服去。

    从手指上的小戒指中,取出了他专门去邬铃儿那里搜集到了,为亓官殊准备的新衣服后,鲜梵一件一件叠好,摆在了凳子上后,闭着眼睛推了进去。

    “阿殊表哥,你洗好了吗?洗好了就换衣服咯?”

    回应他的,又是一阵水声。

    水声稀稀落落,紧接着就是打在地面上的声音,鲜梵估计着这是神桐木出来了,连忙转身从屏风后退了出去。

    像个乖宝宝一般坐回桌子旁,鲜梵双手搭在膝盖上,等待着神桐木换好衣服出来。

    稍微等了一会,神桐木终于穿好了衣服,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赤着脚从地板上,踩到靠近桌子这边的地毯上,一脚一脚的落下,地毯上打湿了一个个深色的水印。

    直接在鲜梵的对面坐下,神桐木学着鲜梵的模样,双手搭在膝盖上,安静坐着。

    鲜梵弯眸微笑,拿起筷子,指了下桌面上的大餐,愉快开口:“表哥!吃饭吧,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我就都点了一份,你要是不喜欢吃,我们就出去吃?”

    从十二峒中养出来的圣子阁下,心性也格外的纯良。

    他固然有时候会有些小脾气,却从来不会牵连带他人的身上。

    饭菜做的不好吃,那就不吃,换别家的吃。

    这是正常人的想法,并不是正常尧疆贵族的想法。

    但凡换成百里若,要是饭菜不好吃,他已经提着刀把这些人都宰了。

    什么档次的东西,居然也敢冒犯他的少司官?

    可惜,现在请“少司官”吃饭的,是鲜梵。

    看不到他大开杀戒的一面。

    神桐木点了下头,有些僵硬地拿起筷子,目光在大菜、小菜、零嘴堆满了的桌面上扫视了一圈后,朝着一碗凉面的位置,伸去了筷子。

    一直在注意神桐木举动的鲜梵,在看到神桐木的倾向后,将凉面端了起来,方便神桐木夹。

    神桐木似乎停顿了一下,他伸着筷子歪了下头,似乎在思考这是什么意思。

    他停了多久,鲜梵就举了多久,一点怨言都没有。

    直到神桐木还是下定决心夹起一筷子凉面后,鲜梵才若有所思地看向手中的面:“峒楼已经穷到这种地步了吗?居然给少司官吃这种东西?……看来回去后,要多带表哥吃点好东西……要是峒楼养不起的话,我来养表哥……”

    真是太冒昧了,怎么可以只给少司官吃凉面呢!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鲜梵愤愤想着,越发心疼起自己的少司官表哥起来,不但把凉面移到了神桐木的面前,还不停地为神桐木布菜,意图让神桐木吃点好的,好忘记这简陋的凉面。

    幸好这具傀儡是神桐木,能够吃东西,若非如此,鲜梵也不会点这么多菜,用继承了亓官殊喜好的神桐木,来试探一下亓官殊喜欢吃什么。

    不过现在嘛……

    试探出来了,但是让他很失望。

    峒楼真是没品的东西!

    再一次骂了一遍峒楼,鲜梵继续投入了投喂表哥的快乐事情中。

    神桐木很乖,鲜梵给他什么,他就吃什么,一点都不挑食,当然,如果非要让她自己夹菜的话,他依旧只会专一地去夹凉面。

    气的鲜梵差点要掀桌子:都别吃了!吃什么凉面!吃什么吃!你是少司官!你能不能有点身份的自觉!你这身份,是吃凉面的吗!

    不过,气也只能是心里气,鲜梵带着假笑,继续给神桐木夹菜,争取让他没有时间去自己夹菜。

    一顿饭又吃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将神桐木喂饱后,鲜梵才牵着神桐木来到了床边,让他坐好,自己去处理这些残羹剩饭。

    神桐木没有灵魂,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被鲜梵安置在床边后,他也一直保持着坐好的姿势,低着头发呆。

    耳边是鲜梵收拾房间的声音,神桐木的金瞳盯着自己的脚丫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好一会,他突然抬起头来,目光朝着窗外望去,那双毫无光彩的金瞳中,似乎也滑过了一丝流光。

    神桐木猛的站起身来,朝着窗边走去,在鲜梵惊讶疑惑的目光中,推开了窗户,双手撑在窗边,就准备跨腿上去跳楼。

    鲜梵:“?!”

    鲜梵:“表哥!你不要想不开啊!”

    着急忙慌地冲上前抱住神桐木的腰,小少年急到声音都带上了哭音,他双眼通红,眼泪蓄满了整个眼眶,只要稍微一激,就会落下。

    鲜梵搂着神桐木,在慌张的同时,居然还有心情在心底感慨一句:表哥的腰也好细!真好摸,呜呜呜……

    与此同时,正在祭司殿中休息的大祭司,猛的睁开了自己的金瞳,他坐起身来,一向冷静淡然的双眼中,现下满是茫然和呆滞。

    大祭司眨了一下自己的眼睛,金瞳中满是疑惑,完全是被吓醒的大祭司有些迟疑,又有些慌乱地低下头去,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腰间。

    他怎么……

    他怎么好像,在刚才感觉到了有人在抱他?!

    第163章 你,配吗?

    哪里来的大胆家夥?居然如此不识好歹,敢对他动手动脚?

    尧疆之内,不会有人的实力超过他。

    且亓官殊也可以确定,在此之前,他没有感受到任何第二个“人”的存在。

    那这个被人抱住腰的感受,又是怎么回事?

    再次摸了一下自己的腰间,亓官殊若有所思地扬了下眉尾。

    有趣,看来这一次轮回,多了许多有意思的小虾米。

    意识到了这一点,亓官殊也没有继续休息的想法了,他掀开薄被,赤着脚下床,路过寝室小桌的时候,顺手用手指勾住桌面上的酒壶。

    脚步慵懒地走到窗边,亓官殊挥袖施展灵力推开窗后,靠着窗檐坐了上去。

    年轻的大祭司微虚金瞳,目光望着天空,以及偶尔会出现在天空上飞舞的鸟雀。

    恍惚间,似乎从这位尧疆地位最尊贵的人眼中,看到了一丝落寞和难过。

    可这样的变化,实在是太少,又太快了。

    还没来得及捉住这抹变化,亓官殊已经收拾好了心情,眼中恢复成以往的淡然和冷漠,晃着酒壶,却一口没喝,全部沿着窗边倒下。

    “天上燕雀比翼飞,殿中牢锁无可为……”

    他语调又轻又嘲讽,偏生他眼底没有一丝感情的波动,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心血来潮的感叹,还是真的在嘲弄自己无可厚非的“枷锁”。

    无色的清酒沿着酒壶倾下,等到壶中的酒液,已经完全没有后,他还保持着倾倒的姿势,坐在窗边,双目无神地发呆。

    约莫过了好一会,大祭司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提着酒壶的姿势,实在是有些太过憨傻。

    于是他手指微抬,直接将精巧的酒壶从手中脱落,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亓官殊心情愉悦地眯了眯眼睛,他似乎非常享受这种听闻玉碎的感觉。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这一向是亓官殊成为大祭司后,一直贯彻的原则。

    他就算不好过,那对方,也休想从他这里讨得任何好处。

    靠在窗边上,亓官殊有些悠闲地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膝盖。

    才刚点两下,他因为惬意而缓慢闭上的双眼,猛的再次睁开。

    亓官殊:“!”

    什么东西!

    这次他不但感觉到了有人在抱他的腰,他甚至感觉这个人的手,已经有些不太规矩地开始上移,在他身上胡乱作为了!

    当然,尽管他能够感觉得到,或许对方并没有想要轻薄于他的意思,可这种犹如亲临地被冒犯感,还是太过……太过……放肆了!

    “混蛋!到底是谁在冒犯本尊!”

    年轻的大祭司气急败坏,很少能从他这位几乎与感情彻底话请了关系的人身上,看到这样明显的情绪波动。

    亓官殊气得真的不轻,他的双眼甚至因为过于愤怒,于眼尾处,还漫上了不少薄红。

    包括他的呼吸,也在不断的加快,胸腔起伏速度变快,周身灵力都开始有些不受控制起来,隐隐有暴动的迹象。

    “嘭——”

    一道带着杀意的灵气冲向窗外,打在庭院之中的一棵树上。

    瞬息过后,烟雾升起散去,原本应该有一棵树的地方,已经只剩下了一块空地。

    亓官殊咬了咬牙,从窗边翻身跃下,他白金色的尧疆宽袖服饰,在跳下的过程中,来回翻飞,犹如蝴蝶交舞一般,卷着他银白的长发一同缠绵。

    衬得他更仿若仙人。

    整一幕下来,都好似一副精心勾勒过的画卷,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平稳落在地上,亓官殊的眉头微微一皱,他出来的时候没有穿鞋,尽管他的祭司殿外院中,也铺满了草地,可光脚才上去的时候,还是有些让他不适。

    啧,气糊涂了,都忘了,以前这种穿鞋袜的小事,都是他那只狼崽子帮他整理好的。

    自从狼崽子帮他穿过一次鞋袜后,他就彷佛是喜欢上了这种小人事一般,顶掉了其他的婢女小厮,把这些下人们做的事,全包圆了。

    一天两天他还没太注意,这会突然没穿鞋袜,亓官殊才忽然反应过来,原来他已经早就习惯了,把这些小事都交给狼崽子打理了吗?

    无所谓地扯了下唇角,亓官殊踩着草地,朝着祭司殿主殿处走去。

    狼崽子不在,这会倒是没有人来对他“指手画脚”了。

    虽然狼崽子对他的“指手画脚”,也都是基于他给狼崽子的机会,不过,他就算哪天想把这个特权收回来,狼崽子也不能对他说什么。

    一路走到主殿,亓官殊刚踏进殿门,就有好几位带着白骨面具,穿着穿黑色尧疆特色劲装的人,悄无声息地出现。

    其中一位黑衣男人,直接跪在亓官殊面前,头低得几乎快要与颈部折成九十度,十分恭敬地用上手捧着一双鞋袜,戴上特质的丝质手套,动作虔诚地将亓官殊的脚抬起,让其踩在自己肩膀上后,仔细为其穿鞋。

    在一位骨玉侍卫为亓官殊穿鞋的过程中,另外两位骨玉侍卫,则呈上了最新尧疆的探闻以及公文。

    文件递上,骨玉侍卫垂着双眼,不敢去看大祭司的模样,用没有任何感情波动的语气,机械一般地汇报道:“禀尊上,最近八方城中,多了几位外来修士,他们似乎在探听尧疆的消息,应该是调查祭品的事而来。”

    “修士?”

    意味古怪地念了一遍这两个词,亓官殊踩在骨玉侍卫肩膀的力度,不由得加重几许。

    那位骨玉侍卫的脸上,没有任何怨言,反而更加恭敬地弯了下腰,方便亓官殊的踩踏。

    亓官殊没有下一步指示,他也不敢继续为亓官殊穿鞋,就这样跪在原地,安静当一个人肉脚垫。

    唇角把修士两个字滚动了好一会,亓官殊才继续说道:“尧疆离上修界甚远,以那些上修界修士的性子,定是瞧不起凡间才对……可探听清楚,此次前来查探的修士,出自何宗门?”

    骨玉侍卫又呈上了一锭银元,这个银元的底部,有一个特殊的小标志,若是不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它被刻在银元的边缘处,是一个只有几根头发丝粗细大小的图案——七瓣枫叶。

    “眼下守灵红朱砂 ,青衣白冠悬玉卦,那是天淩宗的弟子。听闻天淩主峰有七子,逢乱必出安太平,一人一剑守一山门,那可是一群世仙呀——”

    世人对上修界天淩宗的评价,大多都是如此。天淩作为上修界的第一宗门,不只在修为上远超其他宗门,就连修士品性上,也都是数一数二的天之骄子。

    从前如此,自从天淩主峰有了七位修仙天才后,就更加名声鼎盛。

    ——天淩有七子,乱世安太平。

    曾经的凡间,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地狱无间”,是天淩七子带领上修界修士下界,进行济世救人,将百姓,带回人间。

    天淩的红枫,是上修界第一的美景。

    尤其是七子在红枫之下舞剑论道的英姿,更是上修界出了名的传说。

    也因为这样,从那以后,天淩多了一个特殊的标志——那就是七瓣的金色枫叶。

    握住银元的手,在指腹抚过七瓣枫叶图案的时候,明显温柔停滞了些许,亓官殊静静望了手中的银元好一会。

    蓦的从喉间溢出一声轻笑:“也只有天淩那群傻子,才会趟这趟浑水……罢了,随他们查吧,不要伤到任何天淩弟子,若真产生了冲突……那便打晕关起来。”

    说罢,亓官殊将银元直接收了起来,并没有要还给骨玉侍卫的意思,似乎又想起来什么,补充道:“是好吃好喝关押,不可怠慢。”

    大祭司对上修界的天淩宗一向十分特殊,这一点,是所有骨玉侍卫都知道的。

    因此,在亓官殊说完后,骨玉侍卫没有任何迟疑,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亓官殊吩咐完,拿起另外一宗下拉条差看起来,同时点了点脚,示意骨玉侍卫继续穿鞋。

    等他的一双鞋袜全都穿好后,亓官殊才把下拉条扔到了地面上,冷眼扫了一眼被扔得散开的文件:“愚不可及,既然禤远峤这么想死,那就让他死好了。今晚,本尊希望可以看到尧疆土司王族点亮丧灯的场景。”

    “是。”

    尧疆的王族,只有亓官殊愿意做个面子,他才是贵族。

    若是大祭司不愿意演这出戏了,那这个王族,也没有必要存在了。

    几百年前,自从把禤家捧上王族土司的位置后,谁见了亓官殊不都是恭恭敬敬的,以他为尊?

    可如今这位禤家的年轻王,似乎并没有这种眼力见啊。

    不但想要废除尧疆以祭司为尊的规则,废除祭司殿的存在,甚至还想……还想胆子大到要将大祭司纳入后宫,简直——

    找死。

    提到了杀人的事,亓官殊才想起来他那位特意培养出来的狼崽子。

    随便一想,他也就随口一问:“对了,少司官在做什么?”

    “少司官似乎在…… 调教他的药人。”

    沉默了一会,骨玉侍卫还是选择把看到的消息说出来。

    他确实没有说错,他迟疑的原因,其实也只是因为——

    少司官调教人的方式,实在是有些——

    令人恶寒。

    哪怕他已经在祭司殿工作了这么久,也早就知道大祭司养出来的这位少司官,脑子不太正常。

    但疯到这种地步,每次他看一眼,也还是会觉得可怕。

    听出来骨玉侍卫语气中的畏惧,亓官殊来了点兴趣。

    他这位狼崽子平日里乖巧得很,这次算是他难得一次求自己要些什么。

    左右是一个有点意思的祭品,亓官殊给他疗伤,也不过看到他居然能一个人通过毒林而已。

    既然狼崽子想要,他给就是了。

    他猜得出狼崽子对小祭品不会很好,但能让骨玉侍卫都怕到的程度,那得是有多不好啊?

    “是吗?他如何调教的?”

    此话刚问出来,祭司殿门口就传来了属于百里若特有的张扬又乖顺的少年声音:

    “师尊想知道,直接问阿若便是,何必假借他人之口?”

    带着天真的笑容踏入殿内,百里若隔着黑绡的视线,落到亓官殊穿好的鞋袜上时,停顿了一下。

    如果细看的话,还可以看出他嘴角的笑容也扭曲了一瞬。

    不过百里若也只是顿了一下,便抬起手,对着几位骨玉侍卫挥了挥手指:“滚。”

    骨玉侍卫只听大祭司的话,百里若让他们滚,他们自然不会在意。

    但亓官殊很想知道自己的狼崽子接下来打算对他说些什么,饶有兴致地走到主位上坐下,对着骨玉侍卫挥了下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开。

    主人发令,骨玉侍卫没有片刻停留,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

    百里若一步一步走向主位上的,只属于他的神明,每一步都充满了侵略性和占有欲。

    带着银饰的小鹿靴直接踩过扔在地面上的奏摺,百里若双手负后,却一脸委屈地问道:“师尊不喜欢阿若了吗?为何穿鞋袜的事情,不交给阿若去做?”

    亓官殊又好笑又好气,他静静望了百里若一会,笑了。

    不苟言笑的神明,偶得心喜,愿意对虔诚的信徒展露笑容,可比直接低头朝拜,暗生情愫还要刺激得多了。

    百里若被这笑容打的措手不及,愣在原地好一会没有动作,他喉结微微滚动,看向亓官殊的眼神,更加灼热了几分,简直快要将这一层黑绡融化。

    “你…… 配吗?”

    第164章 你去,你会死

    亓官殊也不是第一次对他这种态度,百里若早就学会了装作没听见,自顾自地转移话题。

    他带着一如既往乖巧的笑容,走到亓官殊的身前单膝跪下,不容拒绝地抬起亓官殊的脚,让他踩在自己的腿上,随后慢悠悠将上面的鞋袜拖去。

    …… 行,狼崽子又发病了。

    亓官殊无奈,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用另一只还没有脱下鞋子的脚,踩在了百里若肩膀上,阻止他继续动作:“你是打算让本尊赤脚走回去吗?”

    百里若表情无辜,如果他有耳朵的话,只怕是已经委屈到耷拉下来了。

    只可惜,亓官殊坐在大祭司的位置上多年,什么样的心机没有见过?

    哪怕百里若面上无辜,只怕身后的狼尾巴已经摇的欢快起来了。

    “我哪里舍得让师尊走回去,自然是抱师尊回去呀——”

    “幼稚。”

    没好气地踹开百里若,他对于这只已经被他练得皮糙肉厚的狼崽子,一向没有多大的同情心。

    将脱去鞋袜的那只脚翘在另一只腿上,半靠在铺着松软野兽皮毛的位子上,随意撑着一只手,搭着自己头。

    没有束起的银发,如瀑一般倾斜滑下。

    亓官殊微微晃动着二郎腿,整一副松懒自在的模样,他没有穿鞋袜的那只脚,就这样露在空气之中,颜色居然比月光还要耀眼,一下下晃入百里若的眼中。

    “那个小祭品,你把他怎么了?”

    亓官殊救的人不少,可同样,他杀的人也不少。

    且他在大祭司的位置上待了几百年,折磨人的方法更是数不胜数,这些不当人的手段,他在收养百里若的时候,也没少用在百里若身上过。

    因此,他很好奇,由他亲自教出来的小疯子,会用什么样的手段,“调教”一个身份卑贱的祭品呢?

    百里若很享受这种和亓官殊单独在一起的时间,不管亓官殊是不是对他有好脸色,只要是他和他就行。

    可这样美好的时间里,百里若一点都不想听到某些倒人胃口的名字。

    他和亓官殊之间,绝对不能容下第三个人。

    哪怕只是提一嘴,也不行。

    “既然是师尊送我的礼物,阿若自然有好、好、对、待啊,师尊…… 你可不可以不要在你我二人独处的时候,提到第三个人,阿若会嫉妒的…… ”

    狼崽子的野心路人皆知,同样,狼崽子的态度也从不遮掩。

    他不会掩饰自己,也不会委屈自己。

    他的好师尊都已经是无情道的大能了,他要是再不把这些心思挑明,只怕他的好师尊,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他对他抱有什么样的感情了。

    百里若不奢求亓官殊回应,他只是想告诉亓官殊,自己真的很在乎他。

    双膝跪地,百里若一步步挪回亓官殊身边,大胆地将自己的头,朝着亓官殊的膝盖靠了过去。

    亓官殊没有拒绝他,讥讽地扯了下嘴角,任由狼崽子更加大胆地用双臂搂住了他的双腿。

    百里若靠着亓官殊,心里满足极了,这样近的距离,属于亓官殊特有的冷香,无孔不入地侵入百里若的全部,在他身边形成一道特有的保护层。

    让他有一种,全身心都属于亓官殊的感觉。

    “师尊,阿若听说因为祭品的事情,上修界派了天淩宗的修士下来…… 需要弟子把他们引走吗?”

    百里若知道天淩宗对于亓官殊来说意味着什么,如果这些修士一定要查,那必然会查到亓官殊的头上。

    可是以亓官殊的性子,他一定舍不得对天淩弟子动手,到时候,只怕会更加麻烦。

    与其这样,还不如在一开始,就将这群弟子带走,避免他们直接接触到亓官殊。

    亓官殊不置可否,他确实不想对天淩的弟子动手,却也不想这些弟子,坏了他的计画。

    漫不经心点了点头,亓官殊开口同意了百里若的提议。

    除了骨玉侍卫,他最信任的,也就只有百里若这只狼崽子了。

    “对了,禤家现任的那位土司,你若喜欢,也拿去当个药人玩吧。”

    亓官殊只要一想到禤远峤想要把他纳入后宫的那些密卷,就忍不住浑身恶心。

    让他直接死去,简直有些太便宜他了,倒不如送给狼崽子做个药人。

    比起死,还是在百里若手中受折磨,更加痛苦一些。

    禤家是亓官殊一手送上王位的,如今亓官殊不想让他们继续享福了,自然也就没有必要继续留着这些垃圾了。

    百里若跟了亓官殊这么多年,早就摸清了自家师尊的办事习惯。

    如果不是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一般而言,亓官殊都不会在意那些王族之间的[小打小闹]。

    如今亓官殊选择将在任的土司,送给他当药人,足以看出来亓官殊对这位土司,有多么的不待见。

    思绪变换了些许,百里若问道:“这家夥冒犯师尊了?师尊放心,阿若知道该怎么做。”

    用最天真的语气,说着最阴狠的话,百里若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灿烂。

    真好。

    他的师尊,果然还是对他最不一般。

    他在师尊眼里,就是最特殊的!

    贪婪地吸了一口亓官殊身上的冷香,百里若恋恋不舍地从亓官殊腿上起来,恭敬退后两步,对着亓官殊行了一礼后,淡道:“那弟子就先去办事了,晚上再回来陪师尊用餐。”

    在这些日常的细枝末节上,百里若有些疯魔一般的执着,他能够接受自己外出任务,很长时间不能陪在亓官殊身边。

    却不能忍受亓官殊没有等他,独自用膳。

    他神经质地认定,能够陪亓官殊一起用膳,是一件非常亲密的举动。

    只有这样,他才能说服自己,自己在亓官殊的心中,是最与众不同的那一个。

    根本不给亓官殊拒绝,即便亓官殊不同意,等百里若回来后,他也会一根筋地带着双人份的晚膳,来到亓官殊的房中,和他一起用餐。

    如果亓官殊不吃,他就会一个人吃完两份饭,还会在吃饭的过程中,不停扮演“师徒和睦”的儿童剧,简直幼稚又可笑。

    亓官殊知道自己的狼崽子脑子不正常,但能够不正常到这种地步,也是挺别具一格的。

    “准。”

    反正也只是一顿饭的事情,这点小恩小惠,亓官殊还是会给予狼崽子的。

    得到亓官殊的肯定,百里若脸上的笑容,明显真诚了不少,他扬起笑容,齿间的小虎牙若隐若现,看上去充满了属于少年的稚嫩和纯粹。

    “多谢师尊!”

    高高兴兴应下,百里若没有忘记回过来,从自己的储蓄戒中取出一双新的鞋袜,重新帮亓官殊光着的那只脚换上。

    又仗着亓官殊的许可,把另一只鞋,也换了一遍,最后还直接带走了骨玉侍卫换下的那套鞋袜,退出祭司殿后,用掌心焰焚烧干净。

    拍了拍双手,百里若冷眼“望”向祭司殿空无一人的地方,语气寒道:“我知道你们不听我的话,可是,我再说一次,别动我师尊的东西,那是我的。”

    他像是独自演了一出没人观看的戏,自顾自地说完后,也没有任何回音。

    百里若威胁完骨玉侍卫,头也不回地朝着殿外走去。

    现在就去把禤远峤解决了,速度快的话,说不定,还能赶回来亲自为亓官殊做一顿丰盛的晚餐呢!

    一想到晚上可以和亓官殊一起用餐,百里若脸上的寒意,也消散了不少,如凛冬过去,暖阳乍来。

    ……

    祭司殿中,少司官的住处。

    装横几乎和亓官殊一模一样的大堂之中,躺着一位浑身是血迹的人。

    他身上的衣服体贴整齐,却在胸口前的那一处位置,有些淩乱,似乎是被谁用手狠狠揪起领子过。

    衣服的前胸处,更是被鲜血浸湿了一大块,看上去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

    仔细看的话,似乎这个人的四肢,都有些骨头错位的别扭,像是被用蛮力,直接打断了一般,却用让他可以勉强使用四肢。

    他应该是还没有完全死,挣扎着,在地上匍匐爬着,鲜血在地上拖出了长长一条红痕,既不规则,也不好看。

    他努力想要爬出房门,可是,他每次快要爬到门口的时候,都会在他眼前闪出一道白光,又将他带回最开始的位置。

    不管他怎么努力,他都爬不出这扇敞开的门。

    身下的血还没有止住,可他又没有办法昏死过去,他的神智清晰得有些可怕。

    尤其是他的喉咙处,多了一条可怕的刀口,他努力想要说些什么,却只能从被恶意破坏的喉间,咕出破风箱一般的杂声——他已经完全不能够说话了。

    强迫性地不断重复爬行的动作,他眼中的光越来越黯淡。

    一开始,他还会尝试用喉咙发出一些声音,直到确认并不会有人关注到他喉,他连一句声音都懒得发出了。

    除了因为爬行的动作,而拉上颈部的刀口,溢出鲜血,传来刺骨的疼痛时,他会稍微呜咽一下,他居然再也没有想要寻求帮助的意思。

    装修淡漠清冷的大堂中,桌子上的水壶已经打开,旁边歪斜着一杯没有水的茶杯。

    地上也打碎了好几个茶杯,碎片稀稀拉拉地散落,温着茶水的小炉还在燃烧。

    地上还有一颗染着深红的血液,表面上黏着些许肉质的小铁球。

    这一切,包括正在不断爬行的少年,都和房间给人的淡然,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看上去,居然有几分可怕。

    负责观察少司官住区的骨玉侍卫眨着眼睛,眼睁睁看着这少年再一次回到原地,语气没有任何波澜起伏地对身旁的队友问道:“你说他到底是用什么,支撑他活下来的?”

    多少次了?

    应该也有快百来次了吧,他们都以为这家夥要么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要么会因为受不了打击,失去求生意志而死。

    但谁也没想到,他居然还活着。

    不但活着,还依旧在努力爬出来。

    另一位骨玉侍卫也不理解,他思考了一会,才慢慢开口:“是不是少司官又研究出来的什么新法子,可以让人不死,却不断重复这种濒临死亡的痛苦?”

    嘶,说的很有道理。

    非常有少司官百里若的风格。

    提到新法子,最开始说话的那位骨玉侍卫,有些后怕地抖了一下身子:“自从祭司大人放权给少司官后,他真的越来越疯魔了。这个小乞丐,应该也没有惹到少司官吧?人家换衣服的时候,都还想着怎么好好感谢少司官呢?

    结果少司官倒好,直接一壶滚烫的开水,从小乞丐的喉咙里灌下去,末了,还烧红了一颗铁珠子,塞人家喉咙里去……

    嘶,想想就可怕。”

    虽然他们身为下属,这样背后编排少司官,确实不好。

    但他们天天都在这里盯着少司官,实在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啊。

    还不如聊聊八卦呢。

    骨玉侍卫二号点了点头:“确实够狠,有咱们祭司大人当年的风范。”

    “诶,不不不!”骨玉侍卫一号立刻反驳,一向没有什么表情变化的眼中,浮现出了一丝不赞同和嫌弃,“祭司大人是祭司大人,哪里是少司官可以比拟的?哪怕模仿得再像,他也比不上祭司大人一根头发!这叫登月碰瓷,你知道吗?”

    所有的骨玉侍卫,都是尧疆大祭司的死忠粉丝,不管大祭司做的事情,是好是坏,在他人看来,是不是过分狠辣恶毒。

    在骨玉侍卫眼中,全都自动打上了百八十层滤镜,就一句话——大祭司,你——是我们的神!

    ……

    小乞丐再一次努力朝着门口的方向爬去,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坚持着什么。

    在那位和神仙哥哥很像的少司官给他衣服时,他都以为自己这辈子最幸运的事,一定就是遇见神仙哥哥和少司官。

    可是……原来一切都只是他想多了。

    当他按照少司官的要求,把自己清洗干净,又换上了少司官递过来的衣服后,他都想着,要怎么好好报答少司官和神仙哥哥了。

    他的世界从前都没有光,直到被拐卖到这个异乡来,小乞丐都觉得自己可能就要死在这里了。

    但他在这里,遇见了他的光。

    这道光不大,却足以照亮他的身子,让他感受到温暖。

    他听不懂异乡人的话,但少司官会说中原话,之前在神仙哥哥的神仙宫殿时,少司官曾经说过一句什么词语,似乎是师尊?

    小乞丐听说过这个词,传说在上修界,那里有很多仙人,而那些仙人的弟子,就会唤收养他们,教他们修行的人为师尊。

    师尊,应该就是等于亲人的意思吧?

    他也想要一位师尊。

    他曾经偷偷溜进酒楼中,听过几则话本,知道如果一个师尊会收很多个徒弟的话,那么这些徒弟之间,就会互称师兄师弟。

    他们会兄友弟恭,全都是一家人。

    他愿意和神仙哥哥,和少司官当家人,认少司官为师兄,认神仙哥哥为师尊。

    但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当他对少司官说出“我可以让神仙哥哥也当我师尊吗”后,少司官就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不但面目凶狠了起来,还朝着他灌下沸水,用烧红的铁珠子烧灼喉咙,还用银丝毁了他的声带喉咙。

    他真的很痛,太疼了……

    他突然好像见到神仙哥哥,想对神仙哥哥述说自己的疼痛,可是他连这扇小小的门,都爬不出去……

    少司官不管他,神仙哥哥……也不要他了……

    小乞丐的光,似乎在一瞬间熄灭了,他努力想要捉住这抹光,可是这道光,却被另一位和他差不多大小的少年,用不容拒绝的强势抢走了。

    他不肯分他一点点光。

    一点点,都不可以。

    手指停在门框前,这一次,小乞丐怎么样都没有伸出最后一步手。

    他彷佛是突然想明白,又彷佛是彻底放弃了,他干脆原地躺下,目光湿润地望着远方,却缓缓收紧了手指,闭上了双眼。

    一滴眼泪,从小乞丐的眼角滑落。

    追光者,主动放弃了逐光的最后一步。

    骨玉侍卫看到小乞丐终于停了下来,一动不动地躺在了原地,还以为他已经死去,无所谓地耸了下肩膀。

    从空间中悄无声息浮现,骨玉侍卫拎东西一样,从地上拎起了没有任何动作的小乞丐,朝着乱葬岗的位置瞬移过去。

    少司官在离开前特意吩咐了,如果这家夥死了,直接扔去乱葬岗喂蛇。

    虽然他也挺不忍心的,不过少司官毕竟是少司官,身份摆在那里,他还是要听一下的。

    ……

    “嘶,你这嗓子怎么充血这么严重,炎症很重啊,你等会再去拍个CT,看看有没有感染到呼吸道和肺部,好吧?CT…… ”

    有些年纪的医生在计算机上敲敲打打,没一会就打印出一张病例单来,交给了一位戴着口罩的男人。

    男人还没有说话,跟在他身边的一位穿着公主裙的小姑娘,就先接过了病例单,微笑着,用甜糯的语气对医生说道:“谢谢医生爷爷!”

    医生对年幼乖巧的小姑娘,完全没有抵抗力。他听到小姑娘的问好,也忍不住跟着弯了弯眉眼,语气温和了些许:“诶——小姑娘真乖。”

    说着,他又用羡慕的目光看了一眼已经准备牵小姑娘手的男人:“年轻人,你可真有福气,有这么乖的一个女儿,瞧瞧,多听话。”

    男人戴着口罩,却依旧在医生夸赞小姑娘的时候,弯了一下眉眼,温和点了点头,认同了医生的话。

    虽然他很想谢谢医生,但他现在确实没办法开口说一句话。

    好在医生也明白男人的难处,挥了挥手后,就开始叫下一位病人。

    离开诊疗室,瞿小七一手牵着便宜爹爹的手,一手握着医生爷爷开的单子,表情很是疑惑。

    她抬起头来,扯了扯便宜爹爹的手,有些不开心道:“爹爹呀,为什么你的嗓子会在一夜之间,就坏了呀?小七没有感觉到任何怪物存在的气息呀?”

    拜托,她可是天行院的守门人。

    高危怪物好不好!

    怎么可能会有她都感觉不到的怪物气息?!

    这一点都不怪物学!

    瞿镜也很奇怪,他在自己家里睡得好好的呢,突然感觉喉咙一阵灼热疼痛,用力咳了好一会,咳出血后,他突然发现自己开不了一点口了。

    在那一刻,他其实真的很想叫一声“宝娟”,问一句“我的嗓子怎么了”。

    咳嗽和鲜血的味道,吵醒了熟睡的小七女儿,她踩着小拖鞋,蹦跶蹦跶地跑来瞿镜房间,踮起脚来开灯后,就看到了要死不活,脸色苍白,唇角还挂着一丝血迹的病美人爹爹。

    神职的鲜血,对于一只小怪物来说,简直就是大补品。

    不过,瞿小七可不敢对自己的便宜爹爹动什么异样的心情,她眨了下眼睛,又啪嗒啪嗒跑出去,倒了一杯凝魂茶水后,小跑回来,递到瞿镜嘴前:“爹爹,喝!”

    瞿镜:“…… ”

    不愧是我的好女儿。

    真是我的贴心小棉袄啊。

    有些感动地接过瞿小七递过来的茶水,下一秒,瞿镜愣在了原地。

    手指在瞬间被烫红,瞿镜用强大的肌肉控制力,以及灵力的熟练度,运转灵力护住了自己手指,端稳了这辈小棉袄递过来的凝魂茶。

    嗯,棉袄是好棉袄,就是有些太烫了。

    一百度的水,是打算给他本就脆弱不堪的喉咙,来一场水煮吗?

    这份关爱太“灼热”,他有些承受不住。

    一直到了第二天,瞿镜赶着最早的一班车,带着瞿小七来了上京医院。

    一个晚上的时间,瞿镜用凝魂茶和灵力温养自己的喉咙,却始终没有任何好转。

    这让瞿镜心中的异样,更加明显。

    瞿小七的问话,也将瞿镜的思绪拉回现实,他默了一会,有一个猜测,已经在他的心里浮现。

    如果连凝魂茶和灵力都没有办法改变伤口,那没有猜错的话,这一次的受伤,八成是和此界太平那个家夥有关。

    他,是在异海之中遇到了什么事情吗?

    为什么还会伤到喉咙啊??!

    此界太平确实在舌根处有一纹禁制,导致他无法言语,可是,那也是禁制而已!不代表他真的不能说话啊!

    再加上他其中一半的魂魄,回归了瞿镜的本体,也就是说,只要瞿镜作为主体的时候,此界太平是能够说话的。

    可现在,可现在——

    他怎么把自己弄成了一个真哑巴了?!

    以此界太平的实力,没有理由会有什么人能够伤害到他才对呀!

    异海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才会让此界太平变成这副模样?

    瞿镜疑惑极了,却有没有办法知道此界太平那边发生的情况。

    除非……

    除非他主动出魂,进入导游的状态,倒是有可能卡入此界太平的视角那边。

    但眼下,上京这边并不适合瞿镜离开,有太多的事情,需要瞿镜去做。

    冒然出魂,并不是一件好事。

    思考着,一道熟悉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打断了瞿镜的想法:“君上?你怎么在这?”

    顺着声音的位置望过去,瞿小七在看清了说话的人是谁后,立马双眼一亮,挥着手中的病例单,对着这人打招呼:“洛哥哥好呀!”

    “小七小姐好呀~”

    洛淮清哈哈一笑,双手撑着膝盖,半弯下腰来,对着瞿小七打了声招呼。

    瞿小七在整个冥府成员之中,除了便宜爹爹和小八哥哥外,最喜欢的就是这位洛哥哥了。

    至于那个说她是怪物的商陆,哼,她才不要理他呢!

    洛淮清正好出来拿秦子清今天需要打的点滴药单,正好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背影。

    没有用鬼神度假的洛淮清,没有办法在人群众多的情况下,感觉出神明的气息。

    能认出来瞿镜,一切全靠他对瞿镜的背影熟悉度。

    走的近了,他也能够感觉得到瞿镜身上的冥府罗酆气息,这才敢开口唤道。

    不过,洛淮清还是有些疑惑,瞿镜怎么会出现在医院之中呢?

    他虽然身体也不太好,但那些都是修行和灵魂方面的问题。

    以人间的这些技术和医疗手段,根本没用的啊。

    瞿镜摇了摇头,他暂时说不了话,倒是瞿小七充当了一下转音筒的作用,她原地举起手,在洛淮清的面前蹦蹦跳跳。

    一双编好的麻花辫,都因为瞿小七的这个跳跃动作,甩的一上一下。

    “我知道,我知道!”

    瞿小七蹦跶着,将手中的病例单递给了洛淮清,一边递过去,还一边皱着眉头抱怨道:“也不知道是谁这么缺德,把爹爹的嗓子给伤坏啦!爹爹现在都说不了话啦,可惨可惨呢!”

    洛淮清听着瞿小七的话,忍不住微微瞪大了双眼,一目三行地扫过病例单上的初诊,他也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目光复杂地望了一眼瞿镜。

    两人的目光相撞,互相都从彼此的眼中,读出了一点都心知肚明的消息。

    洛淮清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咂了一下舌,语气干涩道:“要是没记错的话,瞿君您有一魂,是不是就是封的口戒?”

    高层之间不少人是知道此界太平和瞿镜的关系的,当然,这些高层之中,并不包括谢必安和范无咎。

    此界太平作为被瞿镜主动分出去历劫,用来快速获得修行和灵魂力的三魂之一,它被天道封印的,就是口。

    三魂各自代表了一道戒律,胎光天魂损命道,所以瞿镜寿命极短。

    爽灵地魂封双瞳,所以作为影子的百里若生来不可睁眼。

    幽精人魂禁口言,故作为情之所向的此界太平无法开口说话。

    他们各有所缺,但只要回归一位的话,又会全部恢复。

    瞿镜现在的情况,看上去实在是太像受到此界太平影响了。

    但他们作为冥府帝君的三魂,按理说,实力也都不能差到哪里去才对。

    尤其是作为婴鬼出身的此界太平,鬼体强悍,实力几乎都要超过瞿镜本人。

    到底是什么东西,可以伤到此界太平啊?

    洛淮清啧啧称奇,好一会,他又突然眼神一变,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推测:“瞿君,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把此界太平折腾成这个样子的,是您那位——还没有找到踪迹过的地魂?”

    毕竟,那位地魂,代表的可是作为冥府帝君的一切阴暗面,以及不可言说的负面性格。

    如偏执,如病娇,如疯狂……

    更不要说,本体都喜欢的人,地魂见到了,只会更喜欢才对。

    那按照地魂阴暗的性格来看,他还真的有可能会把一切觊觎自己所有物的家夥,全都折腾死啊!

    这虽然不瞿镜,但真的很帝君啊!。

    听着洛淮清有模有样的分析,瞿镜诡异地沉默了下来。

    没有什么事情,是比听到自己的两个魂,为了自己心上人打起来的这种事情,更加令人尴尬的。

    本来瞿镜就有这方面的猜测了,现在洛淮清也往这方面猜,让瞿镜更加反驳不了。

    尤其是在洛淮清说完之后,他对出魂进入导游状态,和此界太平融魂的想法,就更加浓郁了。

    他还真想看看,这个把此界太平弄成这么狼狈的,疑似“地魂”的家夥,到底是何方神圣。

    要是没记错的话,上一次他去黄泉,找孟婆想借生死簿的时候,也从孟婆那里听到了疑似“地魂”的消息。

    有实力,和亓官殊有关系,而且……似乎还于亓官殊的那个神秘家族有关系。

    不管是哪个条件,都太让瞿镜好奇了。

    自诩冥府察言观色第一人的洛淮清,只看一眼,就分析出了瞿镜现在心里的想法。

    怎么说他也是曾经天淩的代理掌门,整个上修界的第一符阵天才,连大师兄那只千年的九尾狐心思,他都能揣测一二,更不要说瞿镜这位做人年龄还没他大的小上司了。

    意味深长地扬了下嘴角,洛淮清双手负后,弯着双眼,笑眯眯道:“君上既然有了想法,大胆去做便是。冥府有商君和属下在,暂时还倒不了。”

    还有什么事情,是比追他们冥府未来的君后更加重要的呢?

    去吧去吧,早点把君后拐回来,我们冥府,也好早点恢复实力啊!

    拜托,那可是裁决人诶!

    能有一个裁决人作为君后,这真的是一件超级酷的事好嘛!

    瞿镜很想说话,他微微拧了一下眉头,从口袋中取出手机,点开备忘录,在上面打字道:

    【你确定商陆不会骂死你?】

    他之前因为调查亓官殊的事情,已经丢了一大堆冥府的事务给了商陆。

    商陆嘴上骂骂咧咧,私底下更是恨不得把瞿镜按在工位上处理公务。

    现在他好不容易回来工作,从商陆那里分了一堆事务出来,让已经快到爆炸边缘的师弟,安抚回去。

    再抛下公务去找亓官殊,只怕商陆会直接发疯的吧?

    洛淮清无所畏惧,他嘻嘻一笑,狐狸耳朵和狐狸尾巴简直都要藏不住:“没事,我相信君上,只要您回来了,一定会罩着我的,对吧?”

    我可是为了让你快点追到未来君后,主动放弃自己的生命安全,和商君对着干了。

    君上要是再不罩着一点,这也就真的不礼貌了。

    瞿镜:“……”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呢。

    尽管说是这么说,可让瞿镜抛下现实的公务,去异海之中弄清此界太平的事情,以及找到亓官殊的情况,他还是有些迟疑的。

    他并非不想救亓官殊,可他很清楚,亓官殊现在应该并不想见到他。

    尤其是亓官殊对自己的感情,只不过是他恢复身份前,所以的玩玩而已。

    他瞿镜又不是什么下贱的人,人家都这么摆明要撇清关系了,还上赶着跪舔。

    实在是太没必要了。

    可瞿小七却在瞿镜准备拒绝的时候,再次扯了一下他的手。

    小姑娘仰着头,有些脖子不太舒服,于是她挥了挥手,奶声奶气道:“爹爹,你可不可以蹲下来一点,我这么说话不太方便。”

    瞿镜垂眸,看了一眼自家乖巧可爱的女儿,混乱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他弯腰抱起瞿小七,用视线询问瞿小七怎么了。

    被瞿镜抱起来的同时,双手顺势搂住便宜爹爹的颈部,瞿小七目光认真,脸上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思,安静望着瞿镜,一字一顿道:“爹爹,你不去,父亲会死。”

    “?!”

    什么?!

    亓官殊会死?!

    怎么可能!他可是裁决人啊!

    他实力那么强,怎么会因为一个小小的考试,就死去呢?!

    瞿镜只感觉自己的心口,因为瞿小七的这句话,被狠狠砸了一下。

    情绪动荡,他的耳边传来一阵耳鸣,眼前的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

    他已经没有心情去思考别的事情,满脑子全是瞿小七的这一句——

    亓官殊会死。

    没有给太多瞿镜思考的机会,瞿小七点了点头,她的眼底快速闪过了一抹红光,她靠近瞿镜,贴在瞿镜的耳边,用只有瞿镜和自己能够听到的声音,小声开口:

    “你去了,你会死。”

    “……”

    瞿镜更加沉默了,但这一次,他的视线却逐渐从空白的状态中,清明了起来。

    同时,他的理智,也在缓慢恢复。

    他会死么……

    瞿镜并不怕死,他早就知道自己应该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活了。

    就算他不在这里死,也会在归元日的那天,受到新界的刺杀而死。

    他早就为了自己的死亡做准备,从冥府的事宜,一直到对于亓官殊的相关,瞿镜全都做了计画。

    可他没有想到,自己的死亡,居然来得这样快。

    半垂眼帘,瞿镜没有立刻回答瞿小七,也没有说什么拒绝的话。

    他从洛淮清的手中拿过病例单,对着洛淮清告别后,抱着瞿小七朝着缴费处走去。

    洛淮清沉默在原地,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家小上司离开的背影,眼底浮上了一丝兴趣。

    他没有听见小怪物对小上司说了什么,可是看小上司的表情,似乎是遇见了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

    这可就有意思了。

    在小上司的眼中,除了冥府和未来君后,还有什么事情,是会这么严肃的吗?

    ——或许,是他的生命。

    瞿镜,要死了吗?

    轻轻抬了一下眉尾,洛淮清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关于上司的生命相关,可不是他这种级别的冥府官职可以参与的。

    刚转过身,洛淮清就对上了一位坐在轮椅上的少年。

    啧,怎么又是这家夥啊?

    虽然没有嫌弃,但洛淮清的脸色,也绝对算不上欢喜,他淡淡开口:“淩小朋友,你一天到晚就这么闲,在医院里逛来逛去吗?”

    坐在轮椅上的淩钦慈因为洛淮清的这句话,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不过,他并没有僵硬太久,又再次挂上了温顺的笑容:

    “前辈误会了,我只是有件事想要告诉前辈。

    之前在月河染坊考场的时候,前辈曾经对洛队长十分关怀,我猜测,前辈应该和洛队长关系不一般,那么这件事,便应该告诉前辈。”

    月河染坊考场,是上京打第一起将普通人拉入异海考场的考试,这场考试正好把刚进入此界度假的洛淮清,一并拉入了考场。

    也正是在考场之中,洛淮清认出了自己弟弟洛唯欢,并花费了大量的心思去保护洛唯欢。

    尽管月河染坊考场异常,最终导致考场崩塌,没有评分成绩。

    但洛淮清对洛唯欢的照顾,却是很多人都看在眼里的。

    淩家奉神又是善于看破谎言的孔雀大明王,在不经意之间,淩钦慈得知了洛唯欢和洛淮清有血缘关系。

    虽然洛家此代明明是独生子,从来没听说过有双生子的存在,但淩钦慈还是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

    玄宗磁场产生异常波动,将部分弟子卷入异境之中,明明应该在爆出来的第一瞬间,就召开长老大会,商讨事情的解决。

    可是淩钦慈却发现,不但玄宗没有任何要召开大会的意思,就连对这些“失踪”弟子的安危,都没有谁在意。

    淩钦慈也问过自己的父亲,依旧是得到“不要过问”的回答。

    他不明白为什么,却本能的察觉到了其中的一丝不对劲。

    既然玄宗和家族都不能给他带来帮助,那他能够寻求帮助的,也就只有这位看不清实力的前辈了。

    以洛淮清在异海中对洛唯欢的关注程度,淩钦慈相信,在他一定会和自己站在同一个位置上,去调查事情的。

    “小欢怎么了?”

    果然,在提到洛唯欢的名字后。洛淮清的表情瞬间发生了变化。

    他语气的着急,几乎就差把“这是我的弱点”六个字,直接写在脑门上了。

    淩钦慈心底没由来的觉得有些不太舒服,他皱了下眉头,又说不清自己这是怎么了。

    索性先忽略过去,步入正题:

    “玄宗在不久前产生了一次异常磁场波动,波动过后,连带洛队长在内的数十名玄宗弟子,全都失去了消息,至今下落不明,和之前的京航H9466航班的失踪状态一模一样。”

    “小欢失踪了?!”

    这个消息,直接将洛淮清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他脸上的慌乱并不作假,甚至有些脆弱的可怜。

    在听到洛唯欢失踪的这个消息时,洛淮清的整个大脑中,顿时炸开了一道白光,全部思绪都消失不见。

    千万年失去亲人和弟弟的可怕回忆,再次涌上洛淮清的脑海。

    他的呼吸下意识开始加重起来,隐约有些快要呼吸不过来。

    洛唯欢可是他最后留在世上的亲人,他只剩下这一个弟弟了……

    如果小欢出事了,那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洛淮清用力深呼吸了几口,让自己的大脑能够再次运转起来。

    他尽可能地梳理脑海中的信息,强忍着声音的颤抖,快速问道:“能把事情的经过,全部告诉我吗?谢谢你。”

    淩钦慈心里的不舒服更加浓郁,可是他根本说不出来是为什么,他只是莫名觉得有些烦躁,不想听见洛淮清对自己这么客气,也不想从洛淮清的口中听到这么疏远客气的词。

    “前辈客气了,不用对我说谢谢的。”

    将之前花了一些时间整理出来的信息文档夹递给洛淮清,淩钦慈十分贴心的开口:“前辈,这里并不是说话的好地方,不如去我的病房之中吧?我是个人病房,不用担心有人打扰。”

    点了点头,洛淮清心中担心洛唯欢的安危,难得没有拒绝什么,推着淩钦慈的轮椅,就朝着他说的位置走去。

    等到了淩钦慈的病房后,洛淮清立刻打开了手中的文档夹,开始阅读这些信息,希望能从字里行间,找出任何有关洛唯欢的字句。

    可惜,文件并没有写到这些失踪的弟子们去向,也无法判定他们是否安全。

    这样的认知,让洛淮清更加烦躁。

    淩钦慈抿唇,安静在旁边为洛淮清到了一杯水,等差不多洛淮清看完了文件后,才将水递了过去:“前辈,您先别着急。其实,我在尝试推测的时候,曾经看到了一些东西。”

    “探测?”洛淮清顿了一下,又看到淩钦慈缠着纱布的双眼,“就是因为这个,你伤到了双眼?你看到了什么,居然反噬这么大?”

    妄图窥探天机,本来就是一件伤人伤己的事情。修士本来逆天而行,更不要说去窥伺片刻天机。

    小事也就罢了,一旦涉及到重要的事情,或是能够影响未来发展的东西,就会受到来自天道的反噬。

    洛淮清作为窥天的“小能手”,还没有受过几次反噬,就算有,也都是内伤。

    可淩钦慈这伤到眼睛的,又是怎么回事?

    心下有些好奇,但洛淮清并没有想要追问的意思,这都和他无关。

    他并没有从淩钦慈这里获得任何消息的打算,可是淩钦慈却并不打算这样闭嘴。

    他微笑了一下,双手规矩搭在自己的膝盖上,淡然开口:“我在推测这次玄宗弟子失踪案件的时候,看到了——

    一朵七瓣的金色枫叶。”

    第165章 尧疆的尧

    “七瓣金枫?”

    听到淩钦慈的这句话,洛淮清原本严肃着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古怪起来。淩钦慈想要从洛淮清的表情中,看出来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只可惜洛淮清古怪的表情,只持续了一瞬,就立马恢复了正常。

    尽管如此,淩钦慈还是敏锐地察觉到,洛淮清刚才的紧张和愤怒,在听到七瓣金枫地那一瞬间,弱化了不少。

    不,或许应该说——彻底消失了。

    七瓣金枫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在洛前辈听到了这个名词后,居然立马就不担心洛唯欢了?

    要知道,当时在异海考场中的时候,洛淮清对洛唯欢的关心程度,可是甘愿以自己性命相救的啊!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愿意为了一个刚认识的人,下意识付出自己的性命。

    洛淮清,真的很在意洛唯欢。

    淩钦慈想要追问些什么,可是洛淮清并不打算给淩钦慈询问的机会,他停顿了一会后,在淩钦慈想要开口前,问道:“这件事情,天行知道吗?”

    在玄宗之中,发生弟子查无踪迹的事情,怎么看,天行都不应该什么动作都没有。玄宗对于他的这位四师弟而言意味着什么,洛淮清当然十分清楚。

    也正是因为清楚,他才会有所疑惑——

    没有天行的许可,真的有谁,可以在玄宗之中,悄无声息地将这群弟子带走吗?如果在此之前,天行真的不知情,那他在知道后,却依旧没有任何动作,是因为——

    天行知道带走这些弟子的人,是谁吗?

    “天行大人最近不在玄宗,似乎是外出办公了,至于他知不知道,就不好猜测了。”

    淩钦慈摇了摇头,他和洛淮清一样,都疑惑过为什么天行这一次没有任何动作。

    被当成淩家未来继承人培养那么多年,他当然也感觉到了这其中的一些“不可说”。

    但他不敢,也没有资格去揣测天行的意思。

    “洛前辈,您知道他们在哪,对吗?”

    迟疑了一会,淩钦慈还是问出了这句话,他的妹妹也在这次失踪弟子名单之上,父亲那边给出的回答,是让他不要去管。

    可那到底是他的妹妹,他不可能真的什么都不做,就任由自己的血。肉至亲,在一个未知的地方,生死不明。

    从刚才洛淮清的态度来看,他就算不知道洛唯欢他们去了哪里,也大概有了一个猜测。

    他可以不去追问细节,也可以不思考洛淮清是怎么知道的,可他想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一个,告诉他失踪弟子们一切安好的答案。

    洛淮清并不能够保证失踪弟子们的安好,但他可以确认一点,那就是秦政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弟子,陷入危险之地。

    尤其是淩钦慈还提到了七瓣金枫。

    如果真的是淩钦慈看到的这样,那么不说别的,洛唯欢一定是安全的。而,以洛唯欢的性格,他想要保下这些玄宗弟子们,是必然的。

    如果是在其他的什么异海考场中,洛淮清可能还会担忧一下,可……

    现在嘛,洛淮清有点担心把这群玄宗弟子卷入境域的那个家夥了。

    敢把天淩七子之一,放回天淩,背后这人是嫌自己活的太长了吗?

    不说大师兄会不会教训幕后之人,若这个境域之中,还原了所有七子……

    那巅峰时期的“洛淮清”和转世之前的“张子清”,都够让他们喝一壶了。

    更别说还有上修界第一家族,微生家在。

    谁敢动洛唯欢,那就是在和整个微生家和天淩宗作对。

    这幕后之人是疯了吧,居然想出这种幻境?

    洛淮清唇角的弧度扬起,可他的笑意才刚到一半,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转瞬落了下来。

    “…… ”

    “我不知道他们在哪,但是你放心,他们会很安全的。”

    思虑片刻,洛淮清只能给出这样模棱两可的回答,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淩钦慈一眼,慢道:“还有你,小朋友,没事别窥探天机。你应该感到庆幸,如今淩霄规则极大程度削弱,否则,单凭你这两次窥天的举动来看,不死也要残了。”

    现在的年轻人啊,怎么都仗着自己有点天赋,就随意妄图去揣测天意呢?

    怪哉,怪哉啊。

    还打算继续说些什么,却在这时,洛淮清的手机响了起来。

    洛淮清的手机,是商陆帮他置办的,除了商陆和瞿镜等人,基本没有人知道他的联系方式。

    他本来是打算把联系方式给阿四的,但阿四太忙了,他也就忘记了。

    拿出手机,果然是商陆打过来的电话,洛淮清按下接听键,将手机放到耳边:“喂…… ”

    “淮清,冥府出事了。”

    ……

    一句冥府出事了,直接将洛淮清愣在了原地,他似乎没有听清楚商陆讲的是什么,握着手机的手指,猛的一紧,瞳孔也在那一瞬间突然变化。

    隐约间,似乎有一道神明气息浮现,淩钦慈捕捉到了这一缕气息,有些疑惑地转向洛淮清的位置。

    要是没记错的话,这抹气息,是属于洛前辈的。

    连刚才听到洛唯欢可能出事时,前辈都没有外放神明气息,这是出了什么事,让他情绪波动如此之大了?

    房间中沉默下去,淩钦慈不敢打扰洛淮清的思绪,洛淮清也在缓慢的呼吸之间,压着声音,重新问了一遍:“你刚才说…… 怎么了?”

    “冥府出事了,谢七说,有神职陨落,但他不肯告诉我是谁陨落,只说一定不可以让师兄知道,怕影响他最近的归元日。

    还有,两位大帝留下另外一个锦囊——开了。”

    不管是神职陨落,还是锦囊打开,对于冥府而言,都是一件非常重大的事情。

    现在的冥府太虚弱,没有办法缺少一位神职,也必须依靠着两位大帝留下的锦囊,查找振兴冥府的方法。

    洛淮清想的很多,他的眼尾,在听到那一句“一定不可以告诉瞿镜”时,下意识挑了一下。

    自从大帝失踪,冥府的主事人就换成了瞿镜和商陆,任何与冥府有关的事宜,不论大小,都必须告诉瞿镜。

    但现在,冥府神职陨落这样大的一件事,居然说一定不可以告诉瞿镜?

    思来想去,就只有一种可能了——那就是这个陨落的神职,对瞿镜而言,很重要。

    重要到,可以直接影响到他接下来的归元日,或是其他决策。

    整个冥府中,有这样身份神职,稍微排除一下,也显而易见……

    相信商陆也猜出来了,可他不敢相信,也不愿意去猜。

    电话两头的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也不知道保持这样的沉默有多久了,洛淮清才扯开话题,干涩问道:“第二个锦囊,写了什么?这个可以告诉瞿君吗?”

    就算冥府全部人都去为了瞿镜,演一出盛大的戏,去欺瞒一位即将陨落的神,将他在意的神明死亡消息藏起来。

    那关于冥府存亡的消息呢?

    这总该可以透露吧?

    “可以,”商陆的声音听上去似乎也不太轻松,本来就需要忙着处理一大堆现世和冥府的交接事务,现在冥府又出事了,一连串的打击,让商陆有些处理不过来,“锦囊上只写了一个字,“尧”。具体是什么意思,我也不知道,崔子玉他们正在探讨。”

    “尧?”

    将这个字音,在唇边重复滚动了一遍,洛淮清的脑海中,似乎快速闪过了什么,下意识脱口而出:“尧疆的尧?”

    “…… ?”商陆一愣,没有在第一时间跟上洛淮清的思路,可他仔细回想了一下,确认了洛淮清说的是什么后,也不管洛淮清是不是根本看不见,点了点头,回答道,“对,尧疆的尧。淮清,你的意思是,这个“尧”,是指尧疆?”

    尧疆这个只出现传说中的地方,真的是存在的吗?所有对尧疆的数据,全都仅限于古籍之上,就算是现在直接去理南,随机问一位苗疆人,你知道尧疆吗?

    估计他们都只会回答:“那是我们南疆传说中的地方。”

    这样一个摸不清,捉不住的虚幻之地,会是大帝留下的预言中,能够拯救冥府的地方吗?

    洛淮清其实也不确定,他下意识脱口而出,只不过是因为,他曾经在天淩的时候,小五和小欢为了治疗阿七的病,去过一次南疆,查找传说中的尧地。

    去小五后来所说,他们并没有找到尧地在哪里,可是却见到了他们那里,受所有子民崇拜的大祭司,参观了一场盛大的祭祀大典。

    大祭司心善,给了一株药草,可以压制阿七的病情,却没有办法根治,最终,小五他们无功而返,调侃说,果然传说只是传说。

    可洛淮清却记得,小五当时说,南疆的所有子民,对待大祭司的态度都非常的不一般。

    明明只是一位普通人,子民们的态度,却几乎在信拜神明,并且,还有许多人正在上升信仰,转化为无尽的爱意。

    他可不认为一个简单的普通人,就能够当上大祭司。

    尤其是能够将整个南疆子民,都转化为自己信徒的大祭司。

    洛淮清对尧疆的印象不能说不好,也不能说很好。毕竟他没有亲眼见过那位大祭司,见过大祭司的,除了目前还没有找到转世的小五,就是失去了所有记忆的洛唯欢,以及…… 还不知道在哪里的阿七。

    沉思了一会,洛淮清还是觉得这个“尧”字,极大可能和尧疆有关。

    他对商陆说了句“晚点再打给他”后,来不及和淩钦慈说再见,快步离开了病房,朝着秦子清的病房走去。

    一路赶回秦子清的病房,正好秦子清醒着,洛淮清赶着这个清醒时间,开口问道:“三儿,你知道阿七在哪里吗?”

    秦子清点了点头:“知道,不过,师兄你要现在去看阿七吗?可能会有些麻烦。”

    “他在哪?”

    “……京乔精神病栋。”

    很好,不愧是阿七,他的精神状态,一如既往地稳定呢,都稳进精神病栋了。

    抽了下嘴角,洛淮清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行,我知道了,你先休息,我有事情要去问问阿七。”

    “好,相信阿七知道师兄你来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秦子清弯了弯眉眼,听话躺回病床上,语气虚弱回答。

    帮秦子清掖了掖被角,洛淮清拿出手机,打开地图,开始约去京乔精神病栋的车。

    车辆来的很快,洛淮清一路沉默着去到病栋,下车前,看到了司机一脸复杂的怜悯表情。

    司机叹了口气,意味深长道:“哎,小夥子,往前看吧,过去的都过去了,人嘛,总是要向前走的。”

    说了一通奇怪的话,司机开车离开,留下洛淮清现在冷风中,一脸茫然。

    啥意思啊?司机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啊?

    算了,想不明白,神和人的悲观并不相通。

    按照流程,洛淮清对护士询问阿七的病房号,一听到是来找1007号病人的,护士立马换上了客气的微笑:“您是来看1007号吧?您放心,病人的房间还在老地方,一整层就他一位住户,不会有任何人打扰到他的,有专门的VIP 电梯上去,也不用担心有病人乱串楼层。”

    洛淮清瞭然点了点头,认可了病栋的做法。

    你们很上道,知道把危险分子单独隔离开来。

    进入VIP电梯,来到了属于1007的单独楼层,洛淮清出电梯的第一时间,就开启了鬼神领域,防止自己不小心,被阿七嘎了。

    一只脚刚迈出电梯,一把带着杀意的菜刀,就破空朝着洛淮清的头盖骨飞去。

    洛淮清见怪不怪地从怀中掏出一张压好的符箓,渡入最后一丝灵气,符箓开启,眨眼之间,在洛淮清的面前,形成了一道流动着七瓣金枫的结界。

    “阿七,是我,二师兄。”

    仗着结界的存在,洛淮清慢悠悠踏出电梯,神色轻松地开始在楼层中巡视起来。

    不在,不在,这一间房也不在……

    “我来就是想问问你,你还记得之前,小五小六带着你去南疆看病时,见到的那位大祭司吗?”

    “大…… 祭司?”

    手中握着一把水果刀,头发随意披散开来,面前的刘海甚至直接遮盖住了大半张脸,四肢上都扣住了特殊银制手镯的精神病人,听到洛淮清的问题后,疑惑了一下。

    啊,找到了。

    洛淮清眉眼一松,走到精神病人面前,蹲下来,贴心地将他眼前的刘海拨开,露出刘海下那张妖异万分的脸。

    阿七的大半张右脸上,都爬满了暗金色的符文,眉心中间,更是写了一道“封”字。

    伸手点了点阿七眉心的“封”字,金光拂过,他右脸上的符文逐渐消退,隐入颈部之下。

    洛淮清习惯性摸了摸阿七的脑袋,语气温和道:“好久不见啊,小阿七。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记…… 得,”阿七纯真如幼儿的双瞳中,满是洛淮清的身影,他乖巧点了点头,“你是,二师兄。师兄…… 安。”

    洛淮清:“真乖,那阿七你还记得当时南疆的那个大祭司吗?”

    阿七仔细回想了一下,突然用那张纯真无邪的脸,做出了一抹饱含深意地微笑:“记得,他,在、造、神。”

    第166章 这是?血沙华

    瞿镜拿完医生开的药后,带着瞿小七回到家。

    他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自己关进了房间内,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瞿小七双手抱胸,嘟着嘴站在瞿镜的房门口,她虽然没有透视的能力,却也能通过预言,大概猜到瞿镜现在在做什么。

    她在门口停了好一段时间,瞿镜在这过程中,也一直没有出来。

    “人类的情感真复杂。”

    又站了一会儿,瞿小七从口中喃喃出了这句话。瞿镜并非真正意义上的人类,他是神。但在人间这么久,他早就染上了人类的七情六欲,不再是一位高高在上的神。

    而情感,恰恰是人类和神明之间最大的差别。

    可有的时候,瞿小七又觉得,她这位便宜爹爹,却比任何神都像神。

    神明并非无情,只是他们不容私情。一旦存有私情,便不再公正。

    凡间拥有权势之辈徇私,尚可危害一方。

    更别说拥有无穷法力的神明了。

    瞿镜给瞿小七的感觉,就很奇怪。

    他大爱世人,有爱,也有欲。

    碰巧,瞿镜的爱与欲中,还都有一项排在第二的——亓官殊。

    瞿镜从来不在瞿小七等人面前掩藏自己对亓官殊的感情,他很喜欢亓官殊,这份喜欢究竟到了怎样的地步,没有人可以说得清。

    偏偏亓官殊输给了世人,偏偏瞿镜的欲,输给了爱。

    爱是付出,欲是索取。

    瞿镜愿意为了天下苍生付出,也不愿意对亓官殊进行索取。

    他的这份理智和克制,让他身上的神性,达到了顶峰,甚至远远超过了赵公明和韩固。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神庭的财神和月老,才会对瞿镜如此恭敬敬佩。

    但瞿小七有时候也希望瞿镜可以自私一些,至少在对亓官殊的感情上,自私一些。

    就算瞿小七不愿意承认,不过在天行院中,有一句话,她很认可——

    “对于我们怪物而言,喜欢的东西,就一定要握在自己手中,放不放手是我说的算,我说喜欢,不管对方接受不接受,也是我的事。”

    可这不可能,瞿镜不会这样想的。

    又站了好一会,久到瞿小七都觉得自己的腿有些酸了,干脆直接原地坐下,双手撑着下巴,继续盯着没有打开的房门。

    “爹地啊,我饿了呀——你到底什么时候出来做饭呀——”

    扯着嗓子嚎了两句,没有把瞿镜喊出来,倒是嚎来了敲门声。

    瞿小七耳根一动,看了一眼依旧禁闭的房门,又看了一眼敲响的大门。

    迟疑了一秒钟后,瞿小七果断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路小跑到了大门门口,踮起脚来按下把手。

    她并不担心自己这样做,会引来什么不需要的麻烦。先不说这个歹徒能不能在瞿镜的眼皮底下,对瞿小七做些什么。

    瞿小七作为天行院守门人的称号,可不是吹出来的。

    就算真的有那些不长眼睛的家夥,盯上了瞿镜一家,那也只能由衷地为歹徒“默哀”一分钟了。

    打开门后,瞿小七抬眼望过去,来的这个人,是她不认识的小哥哥。

    不过,这个小哥哥身上的气息,似乎和便宜爹爹如出一辙,浑身鬼气,却并没有祟意。

    就说明来的这个人,并非鬼祟,而是冥府的官职。

    尤其是这个小哥哥的打扮,和范无咎的十分相似,是一身白色的导游服,头顶上还带着一定导游的鸭舌帽,将他的长发,都压在了帽子底下,形成了一个低马尾。

    这个帽子没有见小八哥哥戴过。

    瞿小七打量完来人后的第一想法,就是如此。

    她给小哥哥让出一个位置,友善地对他挥了挥手:“你是来找爹爹的吧,进来吧,他在房间里,还没有出来,你要是有事找他,要和我一起等一等哦。”

    谢必安似乎早就知道了瞿镜收养了一位女儿,在见到瞿小七的时候,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震惊和疑惑。

    他学着瞿小七的模样,也对着瞿小七挥了挥手,随后,从自己的芥子空间中,取出了一件小礼盒:“您就是小七小姐吧?小姐好呀,我是谢必安,是小八的哥哥,他听说我要来人间,特意让我给你带一份礼物。”

    说着,谢必安把包装精美的礼物盒递给了瞿小七,瞿小七一听是范无咎送她的礼物,眼神瞬时亮了不少。

    忍不住雀跃地原地蹦跶了一下,瞿小七双手接过礼物盒,对着谢必安扬起笑容,甜甜道:“谢谢哥哥!小八哥哥现在还好吗?我好久都没有见过他了。”

    把礼物盒放到客厅的茶几上,又拉着谢必安进了屋子,瞿小七关门后,直接小跑到了茶几旁边,兴致勃勃地拆起礼物来。

    谢必安也很好奇范无咎专门在他要来人间时,让他等了一刻钟准备的礼物,到底是什么。

    他还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位向来没有多大感情变化,被冥府成员都戏称死鱼脸的小八,什么时候在人间有了这样一位上心的“朋友”。

    特别是在谢必安听说瞿小七是瞿镜收养的女儿后,谢必安心中的震惊更大了。

    好家夥,看不出来啊,小小年纪,平时不鸣则已,一来就和未来老板千金打好关系了啊!

    你小子,是懂前途的。

    瞿小七不知道谢必安在想些什么,她满心欢喜地拆开礼物盒,打开后,露出了里面一朵被保存完好,封在灵力水晶球中的曼珠沙华。

    “呦,他去阴阳回灯海了?”谢必安在看到曼珠沙华的那一刻,忍不住上扬了下眉尾,“小八可是最讨厌那些记忆过往的,居然专门去为小七小姐摘了一朵血沙华。”

    瞿小七抬头:“什么是血沙华?阴阳回灯海又是什么地方,很危险吗?”

    谢必安听出瞿小七语气中的担忧,无奈摇了摇头:“不危险,这是所有阴灵,在入阴的途中,见到的第一个景点,是一片非常好看的彼岸花海。只不过,走在这条路上,生前种种的记忆,全都会浮现出来,你所贪恋的、憎恶的、爱恨的……全都会涌入你的大脑。

    如果心智不坚定,很容易沉迷在记忆之中,走错道路,跌入奈何,成为黄泉之中不得超生,永浸痛苦的怨魂。

    小八是黑无常,他不会受到记忆影响,但他似乎很不喜欢去回忆那些痛苦。

    至于血沙华,那是回灯海中,长在中心局域,最靠近奈何,用无数奈何怨魂的心头血,以及黄泉中的所有情绪温养而成,最漂亮,最有意义的冥府阴花。”

    顿了一会后,谢必安又继续说道:“想要采摘到血沙华,必须亲自经历过一次人生中最痛苦,最绝望的记忆回溯,淌过这些悲痛死欲,打捞起一捧黄泉水,浇灌在待开的曼珠沙华花苞上,用痛苦和情绪绽放。

    ……一般是冥府中,用来表达最真挚的感情信物。看来,小八是真心把你当成朋友的。”

    “小八哥哥也是我最好的朋友!”瞿小七听完后,立马举起手来,表达自己的态度。

    她身为怪物,本来就喜欢这些和痛苦、鲜血相关的东西,尤其是这朵看上去就好看的花,还是用那么多绝望温养而出的,瞿小七简直不要太喜欢!

    她小心用双手取出水晶球,捧在手心中仔细看了看,隐约间,她彷佛还透过灵力水晶球,闻到了属于冥府阴花独特的诱人香味。

    “好香呀,这是什么味道?”

    瞿小七好奇。她还从来没有闻到过这么诱人的花香,诱人到……她突然觉得牙齿有些痒,好想……喝血啊……

    谢必安满不在意回答:“用官方一点的话来说,是痛苦和欲。望的味道,它对于每个人的味道都不相同,有些是蛋糕的香甜,有些是乌龙的淡雅,没有固定的味道。但它能够勾起心中最深的执念和贪恋。”

    说罢,谢必安多问了一句:“小七小姐闻到的是什么味道?”

    要是好找的话,直接告诉小八,以后送礼直接定点送,刷好感度更快呢。

    瞿小七摇了摇头,自己也说不出来是什么味道,她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好一会,才瞭然地舒展开眉头,抬头笑道:“我想起来啦!是父亲的味道!那种香香的,闻起来就很好吃的味道!”

    属于规则的,属于淩霄天道的力量味道!

    谢必安:“……”

    哦,这个礼物有点难度,是没办法定点送了,小八还是自己去费脑子思考吧。

    从瞿小七的称呼中,不难听出来,她叫瞿镜为“爹爹”,可她刚才说的,却是“父亲”。

    如果爹爹是瞿镜,那能被称为父亲的,不就只有——未来老板娘,亓官辞了吗?

    回想了一下上次在旧书店看到的,亓官辞一拳把瞿镜揍听话的画面,谢必安忍不住有些感同身受的肋骨疼。

    他嘶了一声,打不过,打不过,这礼物太难了,送不起,送不起。

    果然选择跳过这个话题,谢必安把视线移到了瞿镜还没有打开的房门上:“瞿君进去多久了?”

    瞿小七跟着探头看了一眼禁闭的房门,又看了一眼自己儿童手表上的时间:“从爹爹回来后把自己关进去,已经快四个小时啦!啊,爹爹该不会饿死在里面了吧?”

    谢必安继续沉默。

    嗯,他觉得就算是一个普通人,四个小时不吃不喝,按照科学的角度的来说,应该……也是饿不死的。

    “小七小姐您多虑了,瞿君不会饿死的。”

    这种死法,放在一个神明身上来说,怎么看怎么违和好吧!

    瞿小七耸了耸肩膀,轻轻歪头,做出一个标准的露齿微笑,显得她的两个怪物小獠牙更加明显:“嘻嘻,说不定呢?”

    第167章 你是靠脸勾搭的坏家夥吗?

    没有和瞿小七继续争论瞿镜作为冥府的一位司君,到底会不会因为饿死这个原因驾鹤西去。

    自医院回来后,就一直被瞿镜紧闭的门,终于打开了。

    听到门锁声音转动的那一刻,谢必安和瞿小七全都将目光,朝着瞿镜卧室门口的位置望了过去。

    谢必安刚想上前迎一下瞿镜,却注意到了瞿镜并不算好的脸色。

    也不知道瞿镜在房间之中究竟都做了些什么,他现在整个人看上去都像一具行尸走肉,眼神中没有多少的光亮,脸色更是苍白到有些可怕。

    他看上去彷佛下一秒就会突然死亡,拉开门后,居然还虚弱到用手背挡着唇,费力咳了好几下。

    每一下都让谢必安忍不住跟着一起感觉疼痛。

    瞿镜怎么看上去感觉身体状态更不好了?

    谢必安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可是他还没有思考出要说些什么,一封信,就被一只毫无血色的手递了过来。

    这是?

    疑惑但下意识地接过了瞿镜递过来的信封,信封上没有任何字迹,甚至还带了一层灵力的封层,可以阻止非收信人打开信件。

    看样子,这是一封特定收件人才能看的信件。

    没有过多的好奇,谢必安将信件收了起来,问道:“瞿君,这封信是要转交给哪位司君吗?”

    瞿镜摇了摇头,又拿出了另一封信递给谢必安,谢必安愣了一下,有些不太明白,为什么还要分两次给他。

    但他再次接过信后,就明白了原因——

    这封信,是写给谢必安的。

    信封上用端正的楷体写着【谢七亲启】四个字,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谢必安都已经在这里了,瞿镜还选择用信的方式交代他一些事,但谢必安还是按捺住了自己的疑惑,闭嘴没有多问。

    谢必安拿着信,准备打开,却在即将拆开信封的那一刻,被瞿镜阻止了。

    他用口袋中取出一张卡片大小的白纸,压在了信封之上,上面写着——回去再看。

    谢必安:“……?”

    啥意思啊?瞿君什么时候说话都用写字代替了?

    终于意识到了多少不对劲,谢必安脖颈有些僵硬地抬起头来,眉眼间挂满了问号,小声询问道:“瞿君,您嗓子……坏了?”

    关于这件事,也没有什么好瞒着谢必安的。瞿镜敛眸,轻轻颔首,承认了谢必安的猜测。

    不给谢必安继续开口的机会,瞿镜又拿出一张小卡片,压在上一张纸片的上面:【现在就回】。

    谢必安:“……”

    喉咙哽咽了一瞬,谢必安再次张了张嘴,这一次,他依旧是什么话都没有从喉间挤出来。

    他似乎酝酿了许多“肺腑之言”,可是在看到瞿镜那幅随时都有可能陨落的模样时,又硬生生将这些话,都咽了回去。

    没关系,没关系,问题不大。

    老板特意把自己从冥府叫上来,一句话没说,只给了自己两封信,就让自己回去而已。

    只是需要工作一整周,才可以搜集回来的,足够支撑在人间生存二十四小时的信仰力而已。

    没关系。

    这能有什么关系呢?

    作为冥府优秀的打工人,谢必安在瞬间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勾起嘴角,保持打工人得体的微笑,对着瞿镜点了点头:“好的,瞿君。”

    把给自己的信也收好,谢必安在离开前,也从自己的导游口袋中,掏出了一张摺叠好的白纸,递给了瞿镜。

    谢必安的语气有些严肃,似乎也有些飘忽,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视线完全不敢看向瞿镜,生怕和瞿镜对上。

    他说的又快又稳:“对了,瞿君,大帝留下的第二个锦囊开启了,里面的信息,是一个[尧]字。”

    匆匆说完这条消息,谢必安看到瞿镜的手指接触白纸后,立马就松开了握着白纸的手,朝着门口的位置跑去,没一会就消失在了门口,只留下一句声音渐远的:“属下先回去了!瞿君再见!”

    瞿镜也不知道谢必安为什么突然间就这么着急,谢必安松手松的太快,他差点没有握住白纸,还是瞿小七在下面接了一下纸,才没让它掉在地上。

    从瞿小七的手心中重新拿起白纸,对着乖女儿弯了下眉眼,表示感谢,可瞿镜微笑的表情还没有完全做完,眉头又锁在了一起,被迫咳了起来。

    嗓子本来就受了伤,连续性又急的咳嗽,让瞿镜看上去马上就要断气了。

    瞿小七连忙搀扶着瞿镜到沙发上坐下,贴心地帮瞿镜拍着背部:“爹爹,你还好吗?”

    回应小姑娘的,依旧是一连串听着就难受的咳嗽声。

    隐约间,瞿小七的鼻尖一动,她彷佛在空气中闻到了属于鲜血的味道。

    属于怪物的本性,让瞿小七的双瞳不受控制地变化了一瞬,凶性和杀意瞬间升起,可就在瞿小七眼睛的变化即将变回兽瞳时,小姑娘的脑海中,下意识浮现出来一张带着面具,穿着黑斗篷的男人身影。

    男人温柔地抱着才一两岁的她,小声哼着摇篮曲,带着她巡视着天行院。

    那双对其他怪物都冷冽无情的黄金瞳,却在看她的时候,那样温柔和善。

    “父……亲……”

    瞿小七无声呢喃着,因为亓官殊身影的浮现,她身上的怪物化,也在快速缩退减少,直到重新变回一个普通人类小女孩的模样。

    突然的怪物化,让瞿小七有些茫然,她眨巴了一下眼睛,空气中鲜血的气味,却更加重了几分。

    她寻着鲜血的气味找过去,才发现这些血,都是瞿镜咳出来的。

    “呀!”

    瞿小七不慌不忙地呀了一声,把手中包着盛开血沙华的水晶球,小心放在茶几上后,刹着拖鞋,跑去给瞿镜接温开水。

    难为她了,终于明白人类的嗓子,和怪物们是不一样的了,接的终于不再是开水了。

    捧着温热的水跑回瞿镜身边,瞿小七把水杯递过去,乖巧唤了一句:“爹爹,喝!”

    说着,她直接把水杯塞进瞿镜手中,又扑腾扑腾跑过去关门。

    等关好门后,瞿小七回头一看,瞿镜的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长长了许多,鸦黑色的长发,如绸缎一般披散在身后,更衬得瞿镜的脸色越发病白。

    偏偏经过一连串的咳嗽,让瞿镜的脸色漫上了几分红润,眼尾更是艳得有些动人心魄,双眼水润,一副将要垂泪的模样。

    瞿镜的模样,似乎也发生了一些变化,比起老板时期的温和,长发的他,看上去多了不少攻击性,是那种只要见过一眼,就不会被人忘记,乃至可能会一直铭记于心,惊鸿一瞥的出尘模样。

    瞿小七没有见过这样的瞿镜,她歪了下脑袋,和人类疑惑时歪的幅度不同,瞿小七几乎歪了快九十度,要将脸蛋贴到肩膀上了。

    她保持这样看着就不舒服的姿势,仔细打量了一番瞿镜的新模样。

    怪物之间,也是存在颜控的,怪物的审美有时候比人类的还要严苛。

    所以在天行院中的怪物们,只要是有能力化形的,就没有几个是丑的。

    美得各种各样,也方便怪物们“捕猎”。

    但瞿小七却不得不承认,她见过那么多怪物,也见过父亲的样子,在此之前,她还一直觉得以瞿镜的模样,有些搭不上坏家夥的美貌。

    可是现在……

    “哦,我知道了,”瞿小七右手握拳,一拳拍在了左手掌心中,直起头来,一副我悟了的表情,“所以,爹爹你是靠脸,把坏家夥拐走的吗?”

    瞿小七越说越觉得自己掌握住了事情的真相,她点了点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嗯,那现在就是身体差点了,啧,这可不行啊,身体不行,直接影响到你和父亲以后的□□生活啊!”

    瞿镜努力缓和身体不适的动作一顿,那双恢复本相后,看狗都深情的凤眸中,闪过了一丝茫然和诡异的羞涩,他轻缓抬眼,眼尾的红艳因为羞愤更加妖冶了几分。

    他似乎想要开口说话,可他还没说出口,喉咙处的刺疼,又把他拉回了现实,警告他不要再刺激喉咙。

    下意识用手捂住颈部,瞿镜蹙了下眉头,最终只是用不赞同的眼神扫了瞿小七一眼,便闭上了双眼,盘腿在沙发上开始打坐起来。

    他快没时间了,他感觉得到,此界太平的生命似乎正在开始消散了。

    此界太平在幼时,就回归了瞿镜体内,导致他和此界太平之间,创建起了一种冥冥之中的心灵感应。

    眼下属于他人魂的此界太平都快被打散了,直接让他不受控制地变回本相。

    这意味着他的寿命也正在受到威胁,他要是再犹豫,再不出魂,那此界太平可就要真的消散,他也可能要魂魄缺失,不能继承神位了。

    瞿镜宕机立断,闭眼准备出魂,用自己的天魂,去续人魂的性命。

    只是这样一来,又会有一个不得已地漏洞——那就是此界太平会占据主导地位,所有的行为,他都没有办法知道,也没有办法控制了。

    不过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让此界太平占据主导地位,也好过此界太平彻底消散。

    对于此界太平的心性和理智,瞿镜还是相信的。

    怎么说,他们也算一起长大,此界太平的性格,或多或少都和瞿镜差不多。

    固然可能没有瞿镜那样理智,但放在异海境域之中,也足够用了。

    瞿镜放心出魂,瞿小七也不打扰,耸了一下肩膀后,释放出自己的怪物领域,一点点把整个房子都覆盖起来,免得有不长眼的家夥,前来打扰瞿镜。

    瞿小七一边释放着领域,一边走回沙发旁边,近距离打量起瞿镜的新模样起来。

    她仔细用眼神描摹着瞿镜的眉眼,眼底滑过一抹红光,好一会,瞿小七才皱着眉头站了起来,小声呢喃了一句:

    “奇怪,我怎么……看不到爹爹的未来了……”

    第168章 大师兄?亓官殊?

    从出生开始,嬉命灵就没有遇见过这样奇怪的情况。

    除了院长大人的未来和过去,她一直没有办法看清外,就连坏家夥亓官殊的未来,她都曾经窥测过一二。

    可瞿镜的情况很特殊,明明在不久前,嬉命灵还从他的身上,看出了他会死的“未来”。

    怎么就是一转眼的过程,瞿镜身上的命道,就像是被人为覆盖上了一层迷雾,和院长大人一样——

    所有的过去和未来,都被天道隐藏起来,无法看清一二。

    连亓官殊都没有这样被天道“偏爱”的资格,瞿镜又是因为什么原因呢?

    瞿小七突然对自己的这位便宜爹爹,产生了一丝好奇。

    她能够感觉到瞿镜身份的不一般,但她看不透瞿镜究竟是什么身份。

    她唯一能知道的,就是瞿镜是一位即将陨落的小神官。

    但…… 一位小神官,真的可以有资格和院长大人一样,得到天道规则的“偏爱”,隐藏自己的命道吗?

    瞿小七看不懂,也不想继续思考这些费脑子的复杂问题。

    她又看了瞿镜好一会,确认瞿镜在短时间内,不会睁开眼睛和她有所交互后,便没兴趣地移开视线,打开电视,直接坐在客厅的地毯上,看起动画片来了。

    ……

    京乔精神病栋。

    洛淮清从阿七口中听到【造神】两个字的时候,并没有太大的意外。

    毕竟,当初小五在提起这位大祭司的时候,洛淮清就隐隐对大祭司的举动,有了些许猜测。

    虽然他并不认为,一个在没有任何灵气存在的凡间中的人,可以越过上修界的“屏障”,在凡间成神。

    但大祭司的这份勇气,确实让洛淮清很佩服。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单单从这份心性上,便已经胜过了绝大部分的修士。

    大祭司是不是在造神不重要,他最后有没有成功也不重要,洛淮清现在想知道的,只有一点——大祭司是不是来自传说中的尧疆。

    盘腿在阿七身边坐下,洛淮清依旧没有散去笼在自己周围的结界,倒也不是他不信任自己的这位小师弟。

    只是,小师弟的精神状态,真的太稳定了,稳定的发疯。

    “阿七,”思考了一会,洛淮清突然从自己的口袋中,掏出了一个本子和一支笔,也不知道这么大的一个本子,他之前是藏在哪里的,“你还记得那位大祭司长什么模样吗?”

    阿七,天淩七子中最特别的一位,没有名字,只因排名第七,被叫做阿七,也没有家人,是一次张子清和秦政下界济世时,带回来的一位,被狼养大的小乞丐。

    精神状态非常“美丽”,天生有着控制不住的暴力情绪,是一位堪称天才的修炼奇才,却单纯至极,不会被任何恶意污染——他本身散发出来的凶残,全是属于野兽的,最本能、最纯粹的“天真”。

    只有见到张子清和秦政时,才会稍微理智一些,当然,经过长时间的治疗和控制,阿七对天淩的师兄师姐们,都非常信任了。

    哪怕阿七已经这么奇葩了,却有一点,让洛淮清都不得不赞叹的,就是他那惊人的记忆力,以及凭藉本能而绘的高超画技。

    把本子和笔递给阿七,洛淮清弯了弯眼睛,微笑道:“阿七,可以把大祭司的样子,画给我看看吗?”

    没有太多的迟疑,阿七接过本子,乖巧点了点头,几乎没有花太多时间回想,握着笔,便在本子上画了起来。

    在阿七绘画的过程中,洛淮清也凑到旁边观看,一笔两笔的时候,还没有太多表情变化。

    等白纸上的人像越来越完整,戴着面具,穿着祭祀袍的大祭司,初步浮现在纸面上时,洛淮清的眼睛,也从一开始的随意,一点点瞪大,冷凝了下来。

    不用画完,洛淮清看着画面上那位已经有雏形的大祭司模样,下意识失声脱口而出:“师兄?!”

    这个身影实在是太熟悉了,哪怕他带着面具,哪怕他身上穿着的,是和中原服饰完全两副模样的祭祀袍,可这个身形,以及半边面具中露出来的下半张脸,都和大师兄相差无几!

    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画像的阿七动作停下,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来,他望向洛淮清,但非常坚定地摇了摇头:“他,不是大师兄。”

    一句话直接让洛淮清下意识“呦”出声来,不得了,不得了,阿七居然不用提醒,主动接话了!这可真是一个值得记入《天淩起居注》的大事啊!

    欣慰地点了点头,洛淮清注意到阿七话中的意思。

    其实阿七并没有见过大师兄,当年张子清和秦政把阿七捡回来的时候,大师兄正在闭关,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大师兄也一直没怎么离开过他的净尘峰。

    别说阿七,张子清、秦政等人都不一定能见到大师兄。

    也因为这样,本来应该是大师兄的代理掌门位,也落到了洛淮清身上,只有每三月一次的汇报时,洛淮清才能见到一次大师兄。

    可阿七现在居然能肯定地说,南疆的大祭司不是大师兄,这可真是……

    真是什么还没有想完,洛淮清也因为大祭司和大师兄几乎一样的身形而迟疑,阿七的话又继续传来:“大师兄,身体差,腿瘸,但,大祭司,身体好……健步如飞。”

    洛淮清:“……”

    啧,阿七你这句腿瘸可千万不要在大师兄面前提起呢。

    洛淮清还以为阿七这么笃定的说大祭司不是大师兄,是有什么确切的证据,亦或是他那所谓的野兽直觉。

    却没想到,最后阿七给出来的答案,是这样子的。

    如果单凭身体状态来看的话,那这位大祭司确实又和大师兄截然不同。

    虽然洛淮清没有见过这位大祭司,但是从阿七的绘画中不难看出,他见过的大祭司,是一位身体健康,甚至可以算得上是肌肉匀称,身手矫健的男人,哪怕带了半张面具,却也遮掩不住那双狡黠清贵的双眼。

    可大师兄…… 双目半瞎,常年带着遮目冰绡,双腿更是从幼时就落下疾隐疾,只能居坐在轮椅之上。

    哪怕洛淮清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可他看上去,却也比大师兄健康了不少。

    大师兄药香缠骨,为了能活下去,只能不停的修行闭关,以此来延长自己的寿命,维护身体康健。

    怎么看,都不可能是南疆的大祭司。

    …… 或许,真的只是巧合吧……

    在思考的这段时间,阿七见二师兄不继续说话了,便低下头去完善自己的画作。

    等洛淮清好不容易从思考之中抽出神来,阿七已经将大祭司的画像画完了。

    纸上只有雏形时,匆匆乍一看,大祭司确实和大师兄有些相似。

    但完全的看到大祭司的模样时,洛淮清才发现,自己刚才的猜测有多么的可笑。

    他确实有些地方和大师兄相似,却也确确实实是两个人。

    至少大师兄,永远不会有这样盛气淩人,张扬强势的气质,他永远都是温和淡雅,带着微笑的。

    碰巧此时洛淮清的手机再次响了起来,他在阿七好奇的目光中,从口袋里取出手机。

    是商陆打过来的视频通话。

    怎么回事,这一天天的,尽给他打电话。

    心里嫌弃着,洛淮清还是口嫌身体直地按下了接听键,只是他一时没注意,在手机显示屏上,多点了一下,导致摄像头变成了后置的。

    才刚接通网,正准备开口问一句“又怎么了”,就听到商陆那边似乎打翻了什么东西,咋咋呼呼地传来了一句:“老洛,你没事画师嫂的像做什么?!你该不会是想和师兄抢人吧?!”

    “…… ”

    “你说,这是谁?”

    就知道从这家夥的嘴里听不到什么正经话,洛淮清的白眼都已经准备好翻了,却在听到“师嫂”这个关键词时,猛的收回,立刻追问道。

    商陆又凑近看了一下画像,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认错人了,有些尴尬地笑了两声:“哦,不是亓官啊…… 不好意思,看错了,不过乍一看,真的很亓官啊!你理解我的意思吗?我是说…… 很师嫂…… 就是那个气质…… ”

    虽然商陆并没有见过亓官辞穿这个衣服的样子,但是画上大祭司,给他的第一感觉,就让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当时在旧书店时,一拳把精神暴走状态下的瞿镜揍安静的——长发亓官辞。

    那眼底的漠然和骄傲,简直如出一辙!

    没有去理会商陆的心情有什么变化,洛淮清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睑,轻声呢喃道:“亓官…… 圣古陀婴…… 大祭司…… 尧疆么…… ”

    隐约间,似乎有一条线,将洛淮清脑海中的那些杂乱线索,全都串联了起来。

    现在,就只差一个证明的机会。

    假如他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么,也许不只是洛唯欢等玄宗弟子失踪的事有下落了,连——

    瞿镜的寿命,也有法子了!

    越想越激动,不过洛淮清的脸上,却什么变化都没有展露出来,他直接挂断商陆的电话,一句正事都没有听到。

    在商陆不懈努力地继续拨打电话好几次,被洛淮清直接把手机调成飞行模式后,洛淮清才重新看向眼神中充满着纯真的阿七,语气温和,微笑道:

    “阿七,你想不想——回家?”

    第169章 尧疆来客

    “回…家?”

    阿七的眼神中有些迷茫,他用手指摩挲了一下还握在手中的画笔,似乎正在思考“家”是什么。

    洛淮清点了点头,在这种阿七随时都有可能暴走的时候,他居然选择了解除结界,反而用仅剩没多少的灵力,幻化出了一面水镜。

    水镜之中,属于天淩七子的回忆,正一幕一幕地展现在阿七面前。

    阿七的视线在水镜出现的那一瞬间,就牢牢锁住,准确点说,是锁在了画面中秦政的身影上。

    对于这种情况,洛淮清见怪不怪,毕竟身为“野兽”的阿七,是被秦政捡回来的。

    动物的雏鸟效应下,阿七对秦政的特殊,也能理解。

    洛淮清指了下水镜中的画面,弯着眼眸,眼底却没有多少笑意,反而语气有些像骗小朋友一般轻柔:“对,我们回天淩,去找你四师兄好不好?”

    四师兄,阿四。

    准确从洛淮清的话中提取出关键的三个字,阿七的脑子在面对一切和秦政相关的事情时,都转动得格外快。

    他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在脑海中划出了等式,回家等于回天淩,回天淩等于可以见到阿四!

    眼神亮了几分,阿七唰地扔掉手中的画笔,双手捏住洛淮清的手腕:“可以见阿四?”

    他对师兄们的称呼,一向有自己的想法。哪怕秦政从前教了他很多次,尊卑有序,不可以直接叫“阿四”,要叫“师兄”。

    阿七也总是会在答应下来没多久后,又兴冲冲地叫回阿四。

    “嘶。”

    猝不及防被用力握住手腕,这对于一位在冥府养尊处优久了的司君来说,实在是有些过于疼了。

    洛淮清没忍住嘶出声来,苦笑看了一眼因为用力而发红的手腕,在心底默默吐槽了一句估计会肿起来后,才微笑地点了下头:“当然可以。”

    洛淮清不知道这一切具体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秦政在京航和玄宗弟子失踪的这两件事中,参与了多少,又是否知道。

    但洛淮清可以确定,这两件事没有秦政的许可,是绝对不可能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成功的。

    如果这么大的事情,玄宗都没有任何防范或预测的话,那秦政这个天行,做的也未免太失败了一点。

    当然……

    假使这一切真的有秦政的参与,还秦政不可能不会算到,洛淮清会为了洛唯欢,进入局中。

    那这就有意思。

    秦政早就知道洛唯欢对于洛淮清来说意味着什么,却还是将洛唯欢拉入了局中。

    除了秦政一定知道洛唯欢会没有事外,就只能是他一早就猜到,洛淮清会作为“意外”落子。

    他这位四师弟,博弈之术,可不在他之下。

    可四师弟费这么大的心思,弯弯绕绕把他引入局中,又是为了什么呢?

    洛淮清有些想不通秦政的思路,而且也没有更多的时间让他去思考。

    一旁的阿七已经跃跃欲试地拉着他站起来,要往电梯的方向走了。

    阿七一只手握住洛淮清的手腕,拉着他往外走,嘴里念叨着:“回家……见阿四……回家……”

    “诶诶诶,”洛淮清有些哭笑不得地叫住阿七,用手指了下旁边的一间没人住的病房门,“阿七,用这个。”

    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病房门,没有任何的奇怪之处,上面也没有绘制什么符阵,阿七虽然天真,却不至于愚蠢。

    他看了一眼病房门,又看了一眼电梯,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对洛淮清说道:“师兄,你错了,这个门走不了,要从那个门才可以出去。那些穿白衣服给我吃奇怪东西的人,都是从那个门出去的。”

    阿七指着电梯,语气没有任何的波动,彷佛只是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不过洛淮清却下意识皱了下眉头,心口忍不住抽了一下。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小师弟神智有些问题,可是,不管如何,小师弟始终是自己的小师弟。

    哪怕他知道,却还是在听到小师弟用这样平淡地语气,说自己被关在精神病院中,每天吃着护士、医生送来的精神类药品时,忍不住有些心疼。

    洛淮清哑然了一瞬,喉头有些哽咽,他默了一会,道:“我们今天不从那里走,阿七,现在你只需要想一件事,就是回天淩,回——天淩,去找你的六师兄,只需要想着,推开这扇门,我们就可以去找六师兄。”

    天淩七子每一个人都有各自不同的能力和修行方向,只有小师弟是个例外。

    他似乎……不是人。

    不,又或者说,他是人,但由于他从小是被野兽养大的,导致他已经身上属于“人”的习性,已经微不可见了。

    尽管在后来的教养之中,阿七的行为举止都慢慢被纠正,也能够正常对话了,可他的心底,依旧认为自己是一匹野兽。

    这就导致阿七在修行的过程中,产生了一些特殊的变化——

    只要是他认为的,他就是对的。

    再加上阿七心智天真,往往他的这个能力,都是被动触发。

    比如有的时候,阿七坚信红枫树上可以长出丝瓜,于是那一年的天淩,所有的红枫树上都长满了丝瓜。

    后来还成为了上修界的一大未解之谜之一。

    就是吃了一整年的丝瓜,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他们听到丝瓜这两个字,就想吐。

    也花了很长一段时间,给阿七科普红枫树是不可能长出任何食物的。

    虽然这个能力听上去有些离谱,不过有的时候真的很好用。

    就比如……

    阿七不知道什么是死亡,所以在他的认知中,是没有死亡的,因此,他才能在那场大战中活下来,不死不灭,直到轮回的秦政再次找到他。

    阿七的这个能力也有上限,很多超出淩霄规则的事,是无法成为“正确”的。

    但推开一扇门,偷。渡去异海副本中,还是不在话下的。

    “为什么是六师兄?我想见阿四。”

    可惜阿七有的时候,也没有那么听话,他这个人吧,遇到了不懂得事情,是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

    洛淮清面不改色地瞎扯:“因为六师兄说,我们要给阿四准备一个大礼物,是专门给阿四准备的惊喜,不可以提前告诉阿四哦。”

    哄小朋友的事,洛淮清简直手到擒来。

    好骗的小阿七果然信了,他立马用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嘴,认真用力的点了点头,随后小声承诺道:“好!那我们去找六师兄,给阿四惊喜!”

    “乖。”

    目的达成,洛淮清的眼睛微微眯起,带着阿七走到了病房门口前,眼中的光亮暗下,洛淮清收敛起唇角的笑意,意味深长地盯着门把手,对阿七开口道:“阿七,开门吧,我们……回、家。”

    ……

    “咔哒。”

    门把手转动的声音落下,门口的小风铃因为门框的移动,发出清脆的响铃声。

    邬灵儿下意识抬起头来,疑惑朝着门口望去。

    阿照推门进来,脸色似乎有些古怪,她走到邬灵儿的面前不远处,语气也有些疑惑:“圣女,土司派人传信,说有一位访客,指名道姓要见您,并且说,只要您看到这个,就一定会去。”

    说着,阿照双手捧出一个小铃铛,这个小铃铛十分精巧,唯一的特点,就是没有铃舌。

    铃铛对于南疆人来说,都不算什么特别的东西。

    要说唯一特别的,就是这个铃铛——是属于邬灵儿的。

    又或者说,是邬灵儿曾经赠送给池星乐的。

    看到铃铛的一瞬间,邬灵儿对这个访客的身份就猜测了起来。

    “土司可有说来人是男是女?”

    难道是池星乐来南疆了吗?那也不对啊,她从来没有和池星乐说过自己是圣女的事啊。

    哥哥也不太可能会把这种事情告诉他,可这个铃铛又确实是自己当初送出去的那个。

    奇怪,来人还能是谁呢?

    阿照摇了摇头:“土司没说,那个人没有说过话,全都是把话写在纸上交流的。”

    “哑巴吗?”

    邬灵儿啧了一声,对这个访客的身份更加好奇。

    可她现在还需要忙族内的事情,也还需要准备一下不久后的大祭仪式过程,没空去见什么访客。

    作为邬灵儿身边陪伴多年的贴身侍女,阿照只看一眼,就知道邬灵儿现在的想法。

    按理说,她也应该帮邬灵儿回绝。

    可阿照只是咬了下下唇,再次开口道:“可是圣女,土司还说,这个人找你是有关少司官大人……”

    少司官,尧疆圣女的雷点蹦迪词。

    邬灵儿在听到少司官三个字的那一刻,猛的抬起头来,有些失态地问道:“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和谁有关?”

    “少司官大人。”

    硬着头皮把话重复了一遍,阿照也在心底郁闷极了,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睛的啊,在这种时候来找邬灵儿的不痛快。

    不知道少司官是小妖女最不能触碰的净土吗?

    心底默默吐槽着,阿照将手中的铃铛递给邬灵儿,也没有询问邬灵儿是否要过去,直接将地方说了出来:“对方现在正在土司府中,圣女您现在要过去吗?”

    只要涉及到少司官的事情,基本不用问,邬灵儿是一定会放在第一位的。

    果然,邬灵儿在接过铃铛后,立马提步朝外走去,走了几步后,更是加快脚步,小跑了起来 。

    等走到走廊过道时,邬灵儿抬起右手,将指尖凑到唇边,吹了一个响哨。

    哨声响起,邬灵儿的瞳色变换,重瞳异色,邬灵儿的身边卷起一阵黑色的浓雾。

    雾起雾散,在骤然包裹了邬灵儿后,突然散去,与此同时,一条通体玄黑,眉心处有一道白纹的巨蟒凭空出现。

    邬灵儿站立在巨蟒头上,对着土司府的方向比了一个前进的手势:“走。”

    黑蟒嘶了一声,快速朝着邬灵儿比的方向行去。

    天空之上,一只海东青正沐浴着微风玩耍,它看到地面上快速移动的黑蟒,认出了那是属于邬灵儿的小黑。

    海东青疑惑的“叽”了一声,眨巴了一下眼睛,朝着小黑的位置跟去。

    “呖——”

    圣女出去玩啦!啾啾也要!

    第170章 你不想报仇吗?

    尧疆的乱葬岗,一直以来都是和垃圾堆一样的存在。

    正常的尧民不会去乱葬岗这种地方,脏了自己的眼睛,那些不得不把一些“垃圾”扔去乱葬岗的家夥们,也不会因为这些垃圾,停留多久。

    骨玉侍卫随手将看不清是什么模样,脸上几乎可以算得上是鲜血模糊的小乞丐,随手扔在了乱葬岗的一块地方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小乞丐从侍卫手中落下,又在尸骨纵横之中翻滚了好些许,才停了下来。

    他没有半点生息,甚至在翻滚的过程中,还被这些已经化成骨头的尸体刮破了不少皮肤。

    任谁见了这一幕,都会认为他活不了了。

    包括老天爷。

    按照话本中的发展,这位小乞丐应该还留有一口气,等着一位“有缘人”来救他。

    可惜,在尧疆,并不存在这样好心的人。

    乱葬岗中,只有野兽和蛊虫。

    新来了一块新鲜的肉,蛊虫们都十分兴奋激动,老远便闻到了鲜血的味道,等待扔垃圾的人走后,淅淅索索地从黑暗中爬出来,快速朝着小乞丐的位置爬去。

    要是晚一点,等会可就抢不到肉了。

    蛊虫们爬上小乞丐的身体,摩拳擦掌准备享用自己的美食,更有一些已经等不及的家夥,在接触到了小乞丐后,就张口开动了起来。

    万虫噬肉,这种痛苦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得住的,就算是小乞丐还有一口残留的气,也该被这份疼痛唤醒,起来挣扎些许了。

    可是没有。

    不管这些蛊虫们怎么咬食小乞丐的骨肉,他始终保持着被抛下来的姿势,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没有。

    蛊虫吞噬的速度有些太快了,不到片刻,小乞丐的尸体就被啃食得有些不堪入目了。

    这番令人作呕的景象,不会有人愿意浪费眼神去望一眼。

    事情好像已经成了定局,小乞丐没有得天独厚的运气,也没有人来救他。

    他的结局已经写在了命运的下拉条上,再也没有火花燃起的希望。

    小乞丐唯一算得上好看的手,已经被蛊虫咬掉了一根小指,其他的部分也被啃食得坑坑洼洼。

    多么漂亮的一双手,真是可惜了。

    就在上天都在为这双手感到遗憾时,已经丑陋不堪的手,突然动弹了一下。

    一下的弹动并没有惊扰到蛊虫,鱼死了还会摆尾几下,更别说人了。

    但似乎这一次的情况,和之前的那些“肉”有些不太一样。

    手指动弹了一下后,并没有停下,在停顿了一两秒后,再次抽动了起来。

    不只是手指,小乞丐的呼吸似乎也在一瞬之间回来了。

    他的胸膛开始轻微地起伏,在静默了一会后,那双正在被蛊虫努力啃食得眼皮,猛的掀起,露出一双深琥珀色的双眼,那双眼中,隐约间还滑过了一丝暗红。

    小乞丐像是根本感觉不到自己身体上被蛊虫啃食得疼痛,他用残缺的手撑着地板,努力将自己坐直起来。

    仅仅是一个坐起的动作,就差点要了小乞丐的命。

    他的呼吸加速,断断续续的,彷佛随时都会再次断气。

    奇怪的是,小乞丐坐起来后,就没有了继续的动作。

    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乞丐眼中的清明和暗红在不断变化着,空洞和明晰不断交替,小乞丐的脸上也露出了些许挣扎的痛苦。

    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正在和小乞丐争夺意识,想让他彻底变成没有意识的傀儡。

    如果小乞丐现在还身体安好,应该是可以战胜控制的,可惜,他本来就属于强行唤醒的回光返照了。

    在意识的争夺中失败,小乞丐眼中的清明一点点消失,直到完全变成无神的白瞳。

    小乞丐身体机械地从地上站起来,拖着沉重的步子,一点点朝着乱葬岗的深处走去。

    在起身的那一刻,似乎有一滴眼泪顺着小乞丐的眼角滑落,滴在了他身下的一只蛊虫身上。

    这只小蛊虫没有抢过其他的兄弟们,没吃到一口肉不说,还被其他蛊虫们踩压得奄奄一息。

    等小乞丐离开后,蛊虫们也陆陆续续离开,去查找新的食物,只有这只小蛊虫,残留着一口气停在原地,等待着自己的死亡。

    牵丝傀儡一般的小乞丐,行尸走肉一般在乱葬岗中走着,也不知道他走了多久,他终于停了下来。

    他站在一片荒芜之地上,周围的树木已经高得有些不真实,包括树上攀爬着的毒蛇,一切看上去,都像梦中的幻境一般。

    在原地停顿了好一会,才有一个声音慢悠悠地从空中天上载来:“啧,怎么被咬成了这副模样?真是麻烦。”

    这道声音听上去年纪并不大,也没有半点对于小乞丐的同情,清脆明亮的声音中满是对生命的漠视和恶意。

    话音轻飘飘在风中散开,随着一声嫌麻烦的叹气声后,一道穿着黑紫色苗疆服饰,身上佩戴了不少银饰的男子,从一颗树上跃下。

    衣服和银饰在跃下的过程中摇晃飘浮,配上男子利索干净的动作,看着好似一只写满了“我有毒”的蝴蝶。

    平稳双脚落地,男子双手单手负后,随手将一枚树叶扔到地上,他另一只手扶着自己头上坠满了银铃和铜钱的斗笠。

    层层叠叠的银饰遮住他的面容,无法看清他长什么模样。

    不过,看他的双手,应该还是一位正在步入成年期的青少年。

    青年从喉底哼出一声轻笑,踩着小靴子,一步一步走向没有灵魂,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小乞丐。

    距离小乞丐三米远的地方停下,青年饶有兴致地开口问道:“哎呀呀,看上去你经历一场痛不欲生的折磨呢。如何,被乱葬岗的蛊虫啃食骨肉的滋味不好受吧?”

    也不期待能得到小乞丐的回答,青年自己接上话,帮小乞丐回答:“是不好受,这些蛊虫不比尧民自养的,谁知道都带了些什么毒呢?”

    围着小乞丐转了一圈,仔细将小乞丐现在的身体情况打量了一番,青年的声音中漫上了难办和嫌弃:“真是麻烦,你这身体都被蛊虫啃的面目全非了,要花好多时间和药物才能修复呢。”

    垂下头去摇了下脑袋,斗笠上的铜钱和银饰也因为这个动作撞出铃铃的响声。

    摇完头,青年才继续问道:“哎,我说,你恨不恨这个把你害成这样的家夥啊?就是那个死瞎子百里若,你想不想把今日所受的一切痛苦,全都百倍千倍的还回去?”

    报仇吗?

    小乞丐没有任何光亮的眼睛动了一下,眼睫轻颤,好像真的把青年的话听了进去。

    可是,在青年问他想不想要复仇的时候,小乞丐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在点头的动作都点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停住,变换动作,摇了摇头。

    “你脑子有问题吧?”青年简直要被小乞丐这幅圣父的脑回路惊呆了,他嗤笑出声,“他把你害死了,死后还不放过你的尸骨,你居然不想复仇?”

    大概是真的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方的苦主,青年双手负后,来回走了好几下,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好一会,青年放弃了这个话题,重新问道:“那,你想不想和他交换一下生活?把他的东西,全部抢过来?”

    百里若的……东西?

    他的……生活吗?

    小乞丐可耻地犹豫了,见这话题有戏,青年又立马在旁边搧风:“是哦,把他所有的一切,全都抢过来。包括……他的好、师、尊。”

    师尊。

    神仙哥哥。

    小乞丐没有任何光彩的双眼中,那抹怪异的暗红色越来越深,直到全部吞噬完小乞丐原有的意识。

    将本来那副善良灵动的双眼覆盖,暗红在他的眼眶中来回加深,直到彻底成为凶恶癫狂的恶意。

    小乞丐转动了一下自己的新眼睛,那双眼中的恶意几乎快要凝为实质,在扫过青年的那一刻,青年都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青年哈哈一笑,从腰间的灵宝储物袋中取出一把精巧的,只有两个巴掌大小的蛇骨匕首,递给了小乞丐。

    斗笠上抬,隐约可见青年笑容张扬到有些可怕的弧度,他嘻嘻一笑,按捺住语气中的激动和兴奋,一字一顿道:“你放心,我会帮你把百里若踩到脚下,把他的一切全都给你夺过来,包括……裁决人的性命,嘻嘻……哈哈哈哈哈哈……到时候,你只要把这把刀,刺入裁决人的心脏,嘻嘻嘻……他将永远都是你的了……”

    “哈哈哈哈,被自己最爱的人亲手杀死,这简直是世界上最有艺术的死法!”

    青年的笑声越来越癫狂,他把匕首递给小乞丐后,笑得直不起腰,双手捂住肚子不停大笑,抖得身上的银铃不断发出嘈杂的响声。

    好一会,青年才伸出一只手,对着小乞丐的方向挥了挥,用笑得快岔气的声音道:“去,把你带走,好好修复一下,一定要让他变成本来的模样哦,不然到时候裁决人清醒过来,认不出来杀死自己的凶手是谁,可就没意思了。”

    随着青年的话音落下,黑暗中从影子处出来了好几位全身黑衣的人形怪物,它们走向小乞丐,握住小乞丐的脚腕后,将他拉入了黑暗之中。

    一切都是这样悄无声息,乱葬岗中再次恢复到了安静之中。

    青年将手伸进斗笠之中,用指腹擦去眼角笑出的眼泪,直接将斗笠掀开,露出一张病白的脸。

    青年看上去是那种班级中就非常容易被欺负的柔弱男生,他留着过眼的刘海,靠近左侧耳边的一缕黑发,被染成了血红色。

    他一边缓气,一边将骨节分明的手指插入发间,一点点将刘海上梳,露出一个古金色带流苏的单边镜框。

    青年右眼下面的皮肤上,还有一颗蓝色泪滴形状的纹身。

    他眯起双眼,笑容张狂,张开双手,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天空的方向,朝着后面倒下,丝毫不在意地面上是否会有什么骨头或是石头,会打碎他的头骨。

    “报告队长,异端编号A028,完成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