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 炸鱼段。
赵岁岁很快回了家里。
桐哥儿快步跑了出来:“阿岁哥哥?”
他将桐哥儿抱了起来, 将戚长夜进镇的事情简单同他说了几句,戚桐惊讶地睁大眼睛,过了半天才反应了过来。
戚长夜不在, 赵岁岁也没了精心准备晚饭的兴致, 他对着那块牛肉看了一会儿,转身去一旁拿了野菜。
要是家里只有他自己他甚至都不会点火,直接用水泡着饼子随意地凑合一顿, 可屋里还有戚桐这个小孩……赵岁岁只舍得苛待自己,取了枚鸡蛋过来佐着野菜一起炒了,金黄的鸡蛋搭配墨绿的野菜,端到桌上又是村里人难得能享受的一顿。
从村尾回来后, 赵岁岁就一直有些心不在焉。
生火的时候险些被火苗撩到、往桶里舀水的时候一大瓢水都手滑泼到了地上、洗过的衣服差点又被泡进盆里……桐哥儿连着叫了他好几声才回过神来。
院子里的小木凳一直没收, 用过了饭赵岁岁便又坐在门口编起了竹背篓,每编几下便抬起头来朝着门口瞧上几眼, 可一直到天色彻底暗淡下来,桐哥儿不知第多少次叫他进屋, 赵岁岁等的人也依旧没有回来。
如他和戚大哥预计的那般, 戚长夜根本就赶不回来——
戚长夜他们刚到镇上时天色就已经开始暗淡了,马车没去同福酒楼,而是直接赶到了褚掌柜的家里,这时候正是酒楼待客的黄金时间, 酒楼的后厨忙忙碌碌人来人往的, 显然不适合商议菜方的事情。
褚掌柜的宅子地段还算不错,并不是镇上地皮最贵的那几条巷子,但却只与同福酒楼隔了三条街,半柱香的时间就能走到。
宅子的面积不小,因为家里是开酒楼的缘故更是有着比寻常百姓家还要大上两三倍的灶房, “同福酒楼也承接些大户人家的宴席,有时候酒楼忙活不开,就会分一部分人到这边准备。”褚掌柜解释道。
他与戚长夜一起到了会客用的正厅,阿福非常有眼力见地给他们端上了两盏茶,而后阿福便走了出去到门外候着,褚掌柜捋了捋胡须迫不及待地看向了戚长夜:“戚小侄,昨日你说的鱼菜可还算数?”
生意人本不应该这样直接干脆地表明自己的来意,这和买东西是一个道理,若你明确地表达出了想买某件物品的念头,再想和摊位上的小贩讲价可就难了,褚掌柜自然明白这些,可他根本就没什么周转的必要——毕竟戚长夜早就看出了他酒楼现在面临的困境,否则根本就不会主动给他水晶脍的方子告诉他自己那儿有鱼菜的做法。
戚长夜敢一文钱不收直接将纯净透明的水晶脍的方子白白送他,已经能从中看出究竟是谁在这场交易中占据主导地位了。
所以褚掌柜基本没怎么废话,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当然作数。”戚长夜点头。
褚掌柜强行按捺住心里的情绪。
说来也是,已经做了大半辈子的生意了,还以为自己早就习惯心如止水了,偏偏却在这时开始莫名其妙激动起来。
尽管他与戚长夜接触不多,却知道面前的汉子绝不是什么空口说大话的人,恰恰相反,戚长夜虽看着年轻,做的每一件事却都相当有成算,从树莓到卖鱼到水晶脍的方子,只要是他曾开口说过的就没有一件出了岔子。
褚掌柜这人向来笃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他莫名地有种预感——戚长夜将要拿出的方子价值绝对不低。
戚长夜也没多耽误时间,简单与人说了几句后就与褚掌柜一起往褚家的灶房走。
他心里一直记挂着家里,虽说戚渔肯定是会过去报信的,却还是有些后悔走的太过突然,应当亲自回去与赵岁岁和桐哥儿知会一声才是。
褚家灶房里的东西不少,各种调料应有尽有,戚长夜仔细观察了一番——有些调料他没能在药坊里寻到,还以为是架空朝代所以没有呢,看来是他找的方法不对,也可能是朝代不同导致的名字差异。
褚掌柜早就备了好几条鱼,临时放在了个近乎一人多高的大水缸里养着,戚长夜过去看了一眼,思索片刻挽起袖子开始忙活。
因着他要开始做菜的缘故,褚掌柜便出了灶房,阿福帮戚长夜打着下手。他的动作相当麻利,几下就将缸里的鱼给捞了出来杀鱼刮鳞,戚长夜有些意外于他的动作,阿福朝他露出个笑来:“我以前是在后厨帮工的,后来才被掌柜的看中跟着他忙活起前面的事情。”
戚长夜点头。
因着只是试菜的缘故,戚长夜倒没做上太多,取过一条阿福已经处理好了的鱼去掉头尾洗净切块。阿福只做了最基础的准备,弄完该做的事情就随着褚掌柜一起出了屋门,毕竟他们不好真的站在一旁看着人家的过程和配料。
褚掌柜安安静静地坐在院里,仰脸看着天边的流云,这几日同福酒楼的客人增长不少——这也正常,对面那家酒楼在价格上和味道上都没与他们相差太多,除了几道特色菜肴外其他东西他们酒楼也都能吃到。
先是树莓再是水晶脍、再是马上就要推出的真正如冰晶般晶透澄澈的透明水晶脍,不得不说用戚长夜给的方子熬煮出的皮冻才真的配得上“水晶”二字,这道改进后的水晶脍还没来得及推出,褚掌柜正想着怎样操作才能将利益最大化。
譬如在上面雕刻些东西、又或者像树莓冰饮那样送到一些大户人家的宅院当中。
戚长夜并不清楚他在纠结些什么,他也根本不在意这些,对戚长夜来说只要东西卖出去了后续怎样处理就全然与他无关了。他正有条不紊地在灶房里忙碌着,鱼肉需要提前腌制,戚长夜便拿了个盆子调了些腌料出来,又切了些葱段姜丝放到盆里。
这也就是褚掌柜此刻不在房中,他要是看见戚长夜切出来的东西肯定会更加满意,虽说戚长夜做菜的手艺多多少少地受到了些老式土灶台的影响,但刀功却是不会消失的,戚长夜单这一手就已经丝毫不逊色于同福酒楼里的已经干了大半辈子的老厨子了。
等待腌制的时间里戚长夜也没有闲着,阿福处理的另一条鱼也被他给拿了过来,先是将鱼皮鱼刺全部去掉,而后用刀背开始剁泥。鱼肉泥倒是要比猪肉好剁上不少,菜刀一下下地落在案板上面,一声一声极有节奏,戚长夜看着面前的鱼肉,无端想到了没穿越前的某个大年三十。
戚长夜独居,通常过年都只会有他自己一个,他如往年那般准备给自己简单弄些吃的,刚进厨房就听到了邻居家传来的剁肉声响。
只不过仅响了一会儿,眼前的画面又突然变成了赵岁岁坐在院里劈柴,那天他将院子彻底收拾了一遍,整理完了时间仍早着,赵岁岁又不敢让自己空闲下来,在院子里转了好几圈才想起了他顺手从山上带回来的两根木头,认认真真地拖到院里劈了起来。
尽管他家一点都不缺柴火。
赵岁岁总是将自己弄的特别忙碌,完完全全符合黑心资本家对手下牛马的每一条要求,戚长夜最开始只是想让赵岁岁在他出门时帮着注意点家里的琐事,赵岁岁却做了太多太多。
想到这里,戚长夜便更想回去了,他有些担心赵岁岁晚上吃了什么,虽然有着桐哥儿在他应当不会随便糊弄……但恐怕也舍不得做些特别好的东西。
并不是说他苛待桐哥儿,而是在赵岁岁这样的哥儿的观念里,最好的东西是必须要留给家里的劳动力和顶梁柱的。
还有那块牛肉,放上一晚不会坏了吧?早知道就收进空间里面了……
戚长夜虽在出神,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不大一会儿就将鱼肉泥给剁了出来,他取了些调料搅拌均匀,又拿过了一个鸡蛋开始打发蛋清。
他做的量少,一个鸡蛋完全够用,这朝代又没有那些高科技技术,纯靠人力着实是有些累人,好在戚长夜有的是力气和手段,这点活对他来说也算不得什么。
戚五的身体素质在这个朝代已经算是相当难得的了,不过比起他自己的身体倒是还要逊色上一些,这段时间戚长夜也在有意锻炼这具身体,只是这到底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总要过段时间才能见到成效。
等他将这头的东西弄完,差不多也到了腌制的时间,戚长夜将鱼肉段裹上面糊,起锅烧油开始油炸,“滋滋”声响透过门板传到屋外,油炸的香气也逐渐弥漫开来,鱼段总共要炸上两遍,第一遍只是简单定形,过后还要再复炸上一次,戚长夜瞧着油锅里沸腾起的漂亮油花,突然又有些好奇赵岁岁看到要用这么多油时的表情。
家里人还没吃过这些,待他回去后也给家里做上一份,剩的油也浪费不了,正好用来炸些素丸子和蘑菇。
戚长夜就这样做出了决定。
第62章 第 62 章 戚长夜不在,他什么事都……
褚掌柜耐心等了许久, 油炸的香气一阵阵地透过门窗飘进他的鼻中,尽管褚掌柜下午已经用过了饭食,但那股子香味儿却还是勾起了他腹中的馋虫, 引得他迫不及待地就想推开大门看看究竟是些什么东西。
复炸捞出沥去残油、炒香底料倒入鱼段, 一勺勺调味料被他洒入锅里,最后佐上装饰用的葱花香菜——戚长夜甚至还专门摆了个盘,反正鱼段数量本就不多, 调整一下摆放的角度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鱼豆花入口细腻滑嫩,并不适合单独做菜,通常被用来充当涮品,譬如放入拨霞供中。戚长夜在灶房里面巡视了一圈儿, 用屋里面有的食材炖了道偏重口些的汤, 等汤滚沸再一勺勺地将鱼豆花给舀入锅里,这东西好熟, 和毛肚一样只需烫上一会儿就能食用了。
做完这些,戚长夜才终于拉开了门。
褚掌柜的眼睛都快长在门上面了。
这两道菜共用了他半个多时辰, 天色果然如他所料般暗淡下来, 赵岁岁一直等到了镇门关闭,但他仍旧没有进屋,仍不死心地在心里估算着回来的路程和时间,生怕万一戚长夜真的回来了自己却没听到声音。
已经过了这么多日, 原本漏雨生潮的房间也干燥的差不多了, 按理来说赵岁岁现在应当要和戚桐一起回到本属于他们的房间里面,上午在山里挖野菜时赵岁岁心里还想着这事儿呢,却没想到变动来的这么突然,这下倒是又能在戚大哥的房间里面多住上一晚了。
桐哥儿年纪小,并不清楚自己的房间能睡人了, 到了往日休息的时间便还似前几日那般直接躺到了戚长夜的床上,赵岁岁借着朦胧的月色洗漱了下,小心摸索着回到了屋里,坐在床上对着角落里的一处发呆。
那是戚大哥前几日打铺盖的位置。
桐哥儿显然早就习惯了兄长不在家的夜晚,先前他不知道被戚五给独自丢下了多少回,小家伙沾床以后没过多久就睡过去了,赵岁岁则单手撑着下巴盯着那处看了很久很久,他的眼睛什么都看不清楚,却也盯了好半天的时间,朦朦胧胧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才睡过去的。
隐隐约约间他脑子里倒是冒出了一个念头。
——在哪间屋里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屋子里都有什么人。
他想留在这间屋里,是因为屋子的那个主人——
次日清晨,赵岁岁是被戚桐起床的声音给扰醒的,他有些迷茫地揉了揉眼睛,桐哥儿正站在一旁穿着衣服。
赵岁岁撑着木床坐了起来,脑子还昏昏沉沉的不甚清醒呢,手就已经落在了桐哥儿的小褂上面一枚枚地替他系起扣子了。秋日寒凉,晨起时的温度更是要低上不少,赵岁岁刚掀开被子就被寒气激得一个激灵,连忙去木箱子里找了件小夹袄来套在桐哥儿的身上:“早上冷,多穿一件。”
小哥儿乖乖巧巧地任他动作,圆溜溜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看。
赵岁岁被他盯了半天,有些疑惑地问他:“看什么呢?”
桐哥儿歪着脑袋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过了片刻才突然道:“阿岁哥哥,你好像我娘亲呀。”
赵岁岁正绑自己的头发呢,听他这话手上一抖,差点扯下好几根来。
赵岁岁:“啊?”
小哥儿想了想:“大家都说我娘亲是个很温柔的人。”
赵岁岁沉默片刻,摸了摸他的脑袋。
桐哥儿年纪太小,家里的很多事情都记不太清,对爹爹的印象倒还勉勉强强地有上一些,至于他娘……记忆里就只剩下了个模糊的影子了。
被戚奶奶接回村里面住后他也曾问过几次关于他娘的事情,不过大院里的人大多与她也不是很熟,戚父戚母分家太早,山脚戚家又太过偏远,几乎只有逢年过节时才能见上一面,那些后嫁进戚家的哥儿姑娘自然更不熟悉她了。
不过再怎么说戚家也是能找出几个同她接触过的人的,包括戚奶奶在内的每一个人都说她性格温柔脾气极好,桐哥儿趴在戚奶奶的腿上听她讲了半天,脑海中的那个模糊的影子似乎也清晰了许多。
她应该就是阿岁哥哥这样的吧?
不对,应该是阿岁哥哥好像娘亲。
桐哥儿想。
阿兄与娘接触的时间要比他多上太多太多,那阿兄会喜欢这样的人吗?
阿兄会娶这样的夫郎吗?
桐哥儿皱着眉头努力思考着。
戚桐没想太久,站了一会儿就去和赵岁岁一起收拾起了房间,被褥都被整齐叠好放到其应在的位置上,赵岁岁见他已经穿戴整齐便将窗子推开一角开始通风散气,桐哥儿小跑到了院子里面:“阿岁哥哥,阿兄他什么时候回来呀?”
赵岁岁:“……”。
赵岁岁也不知道。
他心不在焉地又忙了起来,如往常的每一日般烧水做饭开始一天的活计,这段时间家里陆陆续续地晾晒了些山货,诸如山蘑菇山木耳或竹笋干等,除了笋干外其他的数量都不是很多,但全放在一起也堆出了一小麻袋。
家里时不时地就会多出一些东西,赵岁岁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倘若戚大哥对其中的某样东西有着安排……他是一定会提前知会赵岁岁的,比如柴房里的那截他准备用来做成弓的木头。
至于那些平白出现在灶房或者柴房里的东西,既然没说就意味着赵岁岁拥有随便处置存放的权力,这已经成为了他们两个之间的小小的默契。
眼下虽然才刚到秋日,戚长夜与赵岁岁却已经不约而同地盘算起了储备过冬物资的事情,他家没地,家里的粮食都要花银子买,冬日里的粮食炭火价格都会涨上一些,趁着秋收囤上一些是最实惠的选择。
戚大哥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近期往家里搬的竹子木头减少了不少,取而代之的则是些能久放的食物,比如前几日的几个竹笋。
竹笋可是好东西,村里人隔三差五就去竹林里寻找上一圈,眼下又不是竹笋大量生长的季节,也不知道戚大哥是怎么找到的。
赵岁岁将晾干的山蘑收进袋子,又将空置出的簸箕上面铺满了切好的竹笋,等日头升起后将簸箕放到太阳下晒着。他想了想,进到屋里拿了杆称来,调了砝码将那一小袋子的干货挂上秤杆。
——近三十斤!赵岁岁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这才囤了几日啊就攒了这么多出来!
不过转念一想倒也正常,毕竟这里面也包含了袋子的重量,按这个速度没等入冬就能攒出一大袋来,到时抓上一把丢进锅里简简单单又是道难得的美味。
手里有粮心里不慌,赵岁岁心满意足地将山货袋子收好,认认真真地清点了遍家里剩余的粮食后才去院门口的小木凳上等戚长夜,他本以为戚长夜在上午就能回来的,奈何等过了一个又一个时辰,等到日头越来越高太阳高悬于头顶,门前也依旧没传来任何声音。
赵岁岁这下有些急了,强行冷静下来安慰自己“说不定戚大哥只是太忙耽误了时间呢”,他耐着性子陪着戚桐吃了午饭,虽然食不下咽却也还是硬着头皮往嘴里扒了几口。
赵岁岁从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这样期待一个人回家。
这与在赵家时截然不同。
在赵家时他最期待的就是每天早上爹爹叔伯扛着锄头走出大门,运气好的话再过上几个时辰娘和奶奶也会外出,不是去村口闲聊就是去挖野菜割猪草,他们都不在家的时刻是赵岁岁难得的放松时间。
赵岁岁期盼过不少次他们能晚些回来,却还是第一次盼着人回来。
他手里的动作越来越慢,神情不属地编着背篓,指尖蓦地传来阵疼痛,低下头才发现是竹篾上的一处没处理干净的毛刺一不小心扎进了肉里。
赵岁岁盯着手指上的竹刺,毫不犹豫地将其给拔了出来,指腹上立时冒出了个鲜红的血点,一滴血珠坠落在了地上。
赵岁岁没动,安安静静地坐在原处,盯着手上的那个血点发呆。
他想戚长夜了。
赵岁岁向来是个听话懂事又自觉的哥儿,就算没人盯着也会尽职尽责地把手里的活计认真干好,但他捏着那根细小的仍旧沾染着血迹的竹刺,第一次有了想松懈下来的心思——
他的精力不在这里。
戚长夜不在,他什么事都做不下去了。
他在原地坐了半天,一直在凳子上坐到了下午,直到门外终于隐隐传来些响动,似乎是车轮滚动的声音和驱赶动物的吆喝。赵岁岁有些僵硬地抬起了头,仔仔细细地辨认了起来,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大,逐渐靠近戚家的大门,最终在门前的不远处停下。
赵岁岁急忙站起身子,扔下编到了一半的竹背篓几步跑到门前,他已经能隔着那道厚厚的木门听到戚长夜的声音,对方似乎在与人交流着什么,最后几步走到了门前:“岁哥儿,我回来了。”
赵岁岁动作飞快地将门栓拉开。
明明只有一天没见,赵岁岁却像是与他分别了好几年,戚长夜的视线也落在了他的身上。
两人互相对视了一会儿,戚长夜才暗自松了口气,他没进院,而是朝着赵岁岁招了招手:“来,帮我一起把东西拿进去。”
赵岁岁这才看向了他的身后。
与他见过一面的同福酒楼的小厮正从牛车上跳下,身后的板车上大包小包地堆满了东西。
第63章 第 63 章 一百五十两。
昨夜忙完天色已晚, 官衙也已经落灯休憩,褚掌柜睁着眼睛在床上辗转了大半个晚上,今天早上掐着官府开门的时间拉着戚长夜去签了契书。
香酥鱼、鱼豆花, 还有之前就已经写给了褚掌柜的高透水晶脍的方子, 三张方子总共卖出了一百五十两银,几乎可以说是周边的村民穷极一生都攒不出的天文数字。
戚长夜对这个价格非常满意。
他不是没想过自己去卖,但这么多钱不是小数, 哪怕一盘子鱼卖出五百文的价格呢想攒出一百五十两银子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一百五十两,要卖出足足三百盘菜,这还没算成本人工等各项开支,更不用说他一个寻常百姓根本就卖不出这么贵的东西。
同福酒楼是有着牌子和名气加成, 放到外面摆摊去卖一盘五十文钱都未必会有人买。
戚长夜算的相当清楚。
这次的契书要比上次正式上太多, 详细查阅了双方的户籍和现在住址,单是给录事文书的润笔费就花了他们近二两银子, 好在褚掌柜大方出了这一笔银钱,两张书写的格外详尽的方子换来了张钱庄银票、并着几个拳头大的银锭子和满满一大袋碎银。
这是戚长夜自己要求的。
褚掌柜本担心他带着这么多银子回去会遭人惦记, 想着给他全换成银票, 反倒是戚长夜自己似乎并不在意这些,褚掌柜劝了两句后便没再多话,殊不知戚长夜在拿到银钱后就借着袋子遮掩直接往空间里面转移了一大部分。
他想让阿福驾着马车送戚长夜回去,身材高大的汉子却阻止了他, 来都来了, 不如顺便买些东西带着。戚长夜先去了一趟镇上当铺,还没来得及捂热乎的银子倏地便又减去了不少,出来以后又去其他铺子购置了些东西,零零散散地又搞出了一大车来。
马车有车厢不方便运送这些,戚长夜便让阿福换了一辆, 这才成了赵岁岁现在看见的牛车。
戚长夜一唤,赵岁岁连忙上前搭手,他习惯性地用背篓或筐子将自己买的东西给严严实实地罩住,以至于路过的人只知道他带回来了不少东西,却看不出里面究竟是些什么。
阿福在一旁帮着卸货,赵岁岁连忙接过了个大大的包袱,有风吹过吹起包袱一角,赵岁岁才发觉里面是几匹质地极好的布料。
戚长夜又买了不少米面,不过这次以粗粮居多,镇上粮店有统一的布袋包装,一袋正好三十斤整,戚长夜粗米粗面各要了四袋,合计便是二百四十斤重,另外还有精米精面各五十斤、两小袋子的其他粗粮。
他没让赵岁岁去拿这些东西,只靠自己来回两趟轻轻松松地将它们给提进了灶房里面。
“阿福兄弟,进来喝口水吧。”待到戚长夜与阿福将东西搬完,赵岁岁恰好从灶房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两个竹筒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戚长夜的目光也转向阿福:“麻烦你了,进来歇歇吧。”
阿福连连摆手:“五哥这说的是什么话,赶一赶车有什么好累的?至于进屋就算了……五哥你也清楚,这几日酒楼实在是忙,那边实在是走不开人,我得快点儿回去。”
戚长夜作势叹了一声,接过赵岁岁手里的竹筒递了个给他:“那喝点水润润喉咙,我去屋里给你拿蛇。”
全镇的人都清楚同福酒楼长年累月收着野味,这条大胖蛇能炖出一大盆子的蛇肉羹来,市面上的活蛇价格在每斤三十五文左右,死蛇则要低上一些,大胖蛇是他们昨日在山里捕到的,因着已经在院子里放了一夜的缘故戚长夜便按三十文钱算了价格。
戚长夜转身进了院子,阿福则低头抿了口竹筒里的水,出乎他的意料,这水并不是凉的,里面甚至还化开了些白糖,甜丝丝暖洋洋地掠过舌尖一路向下流入腹中。
阿福惊讶地看了一眼,拿起竹筒一饮而尽。
胖蛇共有五斤多重,总共卖出了一百六十七文,戚长夜又一并取回来了酒楼借的那个食盒,赵岁岁早就将其洗刷干净了,阿福将蛇与食盒各自放好,与戚长夜简单交谈了两句后也没再久待,道别过后便直接转身离去了。
戚长夜在门前看了一会儿,回了院子掩好大门。
这次他带回来的东西着实不少,赵岁岁还没来得及一一打开查看,戚长夜给了他几个包裹让他拿进屋子里面,余下的粮食也分门别类地单独放好。
戚家并没有单独用来储粮储物的粮仓地窖,东西也都是在柴房灶房里面放着,戚长夜准备等扩建房子时顺手弄了,不过现在姑且只能凑合一下。
他看着赵岁岁去整理物品,自己则进了戚家父母的房间。
戚父戚母的屋子同他的那间差不多大,土泥墙木头床,墙角立着个大大的柜子,那是多年以前戚父亲手打造出的。
戚父并不是木匠,甚至与木匠搭不上一点关系,柜子的做工也多有瑕疵,据说是当年戚父给戚母的聘礼之一,戚家太穷出不起什么娶媳妇儿的银钱,戚父就自己上山砍了木头做了东西。
原本是一套的,除了柜子以外还有装衣服的木箱和桌椅等等,不过那些好搬动的都被原主给低价卖了,卖不掉的就劈了砍了充作了冬日的柴火,总之到现在也没剩下来什么东西。
戚家父母仅有的那点卖不出去的物品都被戚长夜给收进了柜子里面,免得在外面摆着落灰。
虽说他常常进这屋里打扫一番,但或许是因为没有人居住的缘故屋里仍旧有些清冷,桐哥儿一直对进入这间屋子极为抵触,这是他年纪太小落的心病,戚长夜也不会强迫他去做些什么。
他在屋里安静地站了一会儿,过了许久才从胸口摸出了个小小的布包,动作小心地将其打了开来。
布包里的是一个细细的金镯子、一对颇有些老旧的耳坠、还有一根银质发簪。
——正是戚长夜穿过来前被戚五在床底下翻出的戚母遗物。
戚五用其当出了八两银子,在镇上吃喝买醉花了不少,回村的路上又被癞子瞧见,一石头下去直接将里面的人给砸换了芯子。
戚长夜刚穿过来时整个戚家都空空荡荡的,还是靠着从癞子那里要回来的银钱才买了粮食,他心里一直记挂着这事儿,如今可算是有了银子,与褚掌柜签完契书当即便去了当铺将戚母的首饰给赎了回来。
金银首饰在日光之下折射出莹润的光泽,戚长夜盯着它们看了许久,最后才长长地叹了一声,将首饰重新包进帕子里面,又将裹着东西的帕子塞进了个小陶土坛里,仔仔细细地重新埋回了当初戚五挖出它们的位置。
戚父的病并不严重,当初要是卖了这些首饰及时抓药后面也不会拖成那个样子,可他直到生生病死也没去动这些东西……
戚长夜又叹了声气。
他自己在现代就亲缘淡薄,亲眼“见到”甚至体会到这些事时总有些难以描述的感觉,不过这是戚父戚母留给他们孩子的东西,戚长夜并不想动,暂且就先埋在这里,等桐哥儿长大些了再交给他。
连带着山脚这座宅子一起。
戚长夜已经占了戚五的身体了,并不想再多拿原主一家的东西。
他将房间里的东西全部恢复回原样,静默片刻后才出了屋子。
午后阳光正好,暖融融地照射进了院子当中,石桌上的簸箕里整齐地放着晾晒中的笋干,大汪正趴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甩动着尾巴。
戚长夜进了灶房,赵岁岁正将那几袋子米面往缸里面放,戚长夜上去接了过来:“方子卖出去了,我想着把家里的房子修缮一下,免得等入冬以后受寒。”
赵岁岁点头:“嗯,是应该修的。”
戚长夜与他相隔不远,赵岁岁耳根也隐隐泛红。
“等大伯家把房子盖完就张罗这事儿,到时候直接在村里招工,戚家招几个,村子里面也寻上几个。”
赵岁岁点头:“好。”
“我不太想将房子推翻重盖,打算将老宅破损的地方都修上一遍,再贴着西侧的那扇外墙另起几间房子。到时将西侧的外墙打通出扇小门,就像现在的前院后院那样方便通行。”
赵岁岁想了想:“好。”
毕竟是戚家的老宅,戚长夜总觉得若真的全部推翻了……就像是在这世上抹去了什么东西一样。
还不如在旁边重起几间,这是他一开始就有的念头。
那些粮食也是买来给村里的帮工们的,这工程量可不算小,不像戚大伯给戚渔盖的那间能住人就行的小茅草房,没个十天半个月的可未必能弄完。戚长夜还想借着这次动工直接将井给打了,到时工人的吃住就又是一笔花销。
虽然家里已经有了竹笕,但戚长夜还是觉得有备无患。
还有家里的那些粮食……几百斤粮食看着不少,但一群汉子要真的敞开了肚皮吃也下得飞快。
何况戚长夜还时不时地往自己的空间里面“偷渡”一些。
他一句句地同赵岁岁说着自己的想法,等赵岁岁提出一些自己的意见,听了半天却也只有赵岁岁的附和与点头,不禁疑惑地看向了他。
赵岁岁表情同样不解:“怎么了吗?”
戚长夜沉默了瞬,“对此你有什么想法吗?”
赵岁岁愣了下,随后似是明白了什么,蓦地笑了起来摇了摇头,抬眼专注地看向了他:“没有。”
“我什么都听戚大哥的。”
第64章 第 64 章 番茄炖牛肉。
赵岁岁坐在屋子里面, 将戚长夜带回来的布料整理了一番。
上午他还在想要准备些过冬用的棉被衣物呢,却没想到转眼间戚大哥就带了这么多回来,这些布料足够他做出三四床厚被, 余下的也能给家里的每个人都置办两身过冬的棉衣。
赵岁岁轻轻地摩挲着手里的布料。
几匹布料全部算上恐怕得有三两多的银子, 十里八乡这么多村落就没听过敢这样花钱的,哪家的衣服床被不都是从大到小一代传一代的啊?戚大哥这实在是……
赵岁岁有些担忧,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是自己想得太多, 戚大哥可不是那样没有成算的人,估计他心里早就将这些事情给规划清楚了。
他很快就放松了下来,拿了划粉片思索起该怎么裁剪这些布料。
这期间戚长夜往山里跑了一趟,去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回了家里, 身后的背篓里也多了几个红彤彤的果子, 这是他从系统商城里购买来的,准备拿来和家里的牛肉一起炖了。
番茄炖牛肉, 在现代可是道大名鼎鼎的美食,戚长夜在看到肉市的牛的瞬间就想到了这道菜, 其实他更想亲自卤锅酱牛肉出来, 奈何每人能购买的斤数有限,一斤牛肉卤过以后约能剩出六七两的成品,为这么点数量折腾上一回不太值当,想来想去也只能作罢。
牛肉已经泡过血水, 戚长夜将其切成了大块, 先是用冷水下锅加姜片料酒煮过一回,捞出洗净后再放到一旁备用。
他在现代常做这菜,这其中的步骤早就已经熟稔于心了,赵岁岁有些冬衣的事情想要问他,出了屋门到了灶房旁边, 敢要开口却蓦地没了声息。
——戚长夜刚将锅里的配料爆香,一大盘牛肉被他直接倒了进去翻炒,赵岁岁安安静静地站在灶台前看着他忙碌,目光专注又格外温柔。
很难想象令十里八乡都闻风丧胆的村霸会有这样一面,若是有人说了出去怕是整个村子都没人会相信,甚至就连最疼爱戚五的戚奶奶也是如此,不得不说,戚大哥只是受名声拖累,村里人被流言给蒙蔽了双眼,倘若他们能看到戚大哥十分之一甚至百分之一的好来……提亲的媒人都会踏破戚家的门槛。
而现在,赵岁岁看到了。
且只有他自己看到。
赵岁岁垂眼盯着面前的地面,虽然常年生火淘灰,灶房的地面却也仍旧相当干净,戚大哥时不时地就会收拾上一回,赵岁岁便也学着他的样子保留了这个习惯。
待到赵岁岁回过神时戚长夜正往锅里洒着调料,戚家的调味品多放在灰褐色的陶土坛子里,一小部分则单独装进了竹筒里面,身材高大面色冷峻的冷面汉子拿着个小小的竹勺依次往锅里洒着东西,这段时间他家没少做肉,戚五留下的那坛子酒也用去了近半坛子。
“岁哥儿,去帮我打些水。”戚长夜叫他。
赵岁岁连忙点头:“好!”
“要屋里的,不要竹笕下的。”戚长夜又补充了句。
牛肉这东西想炖烂炖透需要不少时间,最少也得半个时辰,村里的土灶可不像现代的煤气灶电磁炉那样省事,灶台旁边离不了人,得时刻有人注意着火,以便临时添柴抽柴控制火势。
戚长夜虽然已经能够熟练地使用土灶做饭了,但对于火势的控制到底还不是特别得心应手,故而干脆在灶台前方坐了下来,取了还没来得及处理的那截用来制作竹弓的木头忙了起来。
赵岁岁也不想冬衣的事情了,径自去将院子里的那张小木凳子搬了过来放在戚长夜的身边,坐在戚长夜不远处编起了马上就能收尾的竹篮。
两人之间的距离并不算远,但也没到特别近的程度,相隔了约有一臂的距离,戚长夜若是平抬起手臂指尖刚好能隐约够到赵岁岁的衣服。
赵岁岁脸上没什么表情,看起来似乎相当自然,却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他的心跳究竟有多剧烈。他面不改色地摆弄着手里的东西,注意力却全部都放在了一侧的戚长夜身上,仿佛对方只要随随便便地动上一下就能原地弹起来般。
戚长夜侧头看了他一眼。
赵岁岁正紧绷着身体,紧张的气氛连他都能感受的到。
——隔了这么久,竟然还是这么怕他吗?
戚长夜忍不住思考。
他完全没往另一个方面想,眼前倒是浮现出了赵岁岁刚来戚家时的样子,像是一只掉入了水里全身羽毛都被打湿了的瑟瑟发抖的鹌鹑,随便一句话或一个不经意间的动作都能惊得他瑟瑟发抖。
戚长夜还以为都过了这么长的时间赵岁岁已经没这么怕他了呢。
戚长夜在心里叹了一声。
赵岁岁耐心等了一会儿,也没见着戚长夜有什么反应,这才终于悄悄地松了口气。他指尖拨弄着几根细长的竹篾,这段时间虽也忙碌,却能吃饱睡好不像以前那样每天都做些超出负荷的重活累活不用伺候一大家子人,手上的皲裂伤口也愈合了不少,不像最开始那样粗糙磨人了。
虽然这双手上仍旧有着不少老茧,关节粗大不说,还带着些斑驳的陈旧疤痕,全部都是常年干活留下的痕迹,一点都不像哥儿的手。
赵岁岁很少会想这些事情,村里的哥儿哪个不下地干活啊?整个村子也找不出几个能像赵年年这般常年在屋里待着床上躺着的,大家的手都好看不到哪儿去,但此刻赵岁岁却悄悄朝着戚长夜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正专心地用一把赵岁岁没见过的小铲子磨着木头的一角——戚大哥的手要比他的好看上太多太多,骨节分明五指修长,与村人不同的是他的掌心干干净净的,手心里面并没有常年握着农具留下来的老茧,反而是右手手背的指关节处有着一条白色的疤,赵岁岁猜测那是以前握拳打人时留下的伤痕。
不对。
赵岁岁暗暗摇了摇头。
只是现在还没有老茧而已,以后可能……
赵岁岁还记得他刚来时戚大哥除院外的荒草,掌心被镰刀磨的通红一片,尽管戚长夜学的很快,但究竟是不是常干活的老把式他一眼就能瞧得出来,那时候他们又没住在同一间房里,赵岁岁也没来得及去看他的掌心。
却是这样的一双手,拳拳见血把癞子和孙二打的连连哀叫跪地求饶。
赵岁岁安静地坐了一会儿,除了细微的呼吸声外没再发出一点声音,他无心去弄手上的东西,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念头——想与他离的更近一些。
戚大哥没对他的靠近表示拒绝。
赵岁岁想。
可还没等他想好该做些什么,便见着戚长夜蓦地站起了身子,他心跳不由得又加速了几分,却看戚长夜掀开锅盖瞧了一眼,拿了铲子搅动了几下后又蹲了下来挑了根柴火填进灶膛里面。
赵岁岁:“……”。
赵岁岁说不出自己的心情。
他直勾勾地盯着戚长夜看,戚长夜还以为他是饿了,这香味的确相当馋人,别说是从没吃过的赵岁岁了,就连他闻到都有些迫不及待。
可惜他只在商城里面购买了番茄,应该再买根胡萝卜买两个土豆,胡萝卜不用太多,一小截就足矣,都切成小块等牛肉快熟时一股脑地倒入锅里炖的软烂。
土豆最好是那种粉糯的沙面土豆,炖到用筷子轻轻一碰就能彻底捅进去、用勺子按压几下就能怼出土豆泥的那种,汤汁也要多收上一段时间,这种时候最是关键,千万别一个疏忽就把锅底熬干了把美味烧糊了,戚长夜喜欢那种浓稠又略带些绵密的汤汁,用来沾馒头饼子最合适不过,要是伴着压碎的土豆泥一起浇在米饭上拌开……他一顿能吃好几碗去。
可惜了,刚刚他忘记买了,现在总不能当着赵岁岁的面凭空变些食材出来。
戚长夜又在心里叹了声气。
他干脆站在了灶台前面,背对着赵岁岁盯着面前的锅,反正心爱的木弓随时都能打磨,锅要是糊了就真的得不偿失了。牛肉是那么精贵的东西,不像现代随吃随买,想吃一次恨不得凑齐了天时地利人和,要是真煮坏了戚长夜能直接悔到明年过年去。
不对。
戚长夜想。
牛肉的确难买,但这个朝代的番茄似乎也不是很常见。
这地方有柿子,只不过品种和后世存在着些差别,并不是常用来做番茄牛腩的那个品种,减弱了番茄的酸味不说,吃起来也要更涩口一些,甚至还隐隐带着些苦味,说实话口感不是很好。
戚长夜皱起了眉头。
他正在这儿思考着番茄,后头的赵岁岁却看着他的背影发呆。
“戚大哥……”,赵岁岁深吸口气,咬了咬牙捏紧了拳头,下定了决心想要说些什么。
“我……”。
他的声音不是很大,在番茄炖牛肉的咕嘟咕嘟声响中并不明显。
但戚长夜听到了。
戚长夜回过了头:“别急,再过上一刻钟左右就能出锅了,你想吃饭还是想吃饼子馒头?”
赵岁岁:“??”
赵岁岁:“啊?”
“沾饼子馒头好吃,饼子有点硬,可以放到汤里泡软再吃。米饭也不错,要是吃米饭就做我今天带回来的那袋精米,那袋米好,上锅一蒸满屋飘香……”。
赵岁岁:“……”。
戚大哥这时候话怎么这么多?!!
戚长夜等了一会儿也没等来赵岁岁的回应,他也没怎么在意,在面前的系统光屏上按下了确认键。
【系统提示:购买成功!获得物品“番茄秧苗”5株,已存放至系统空间。本次购买消耗积分275点,详情请查看积分明细……”。】
戚长夜露出了个发自肺腑的真心笑容。
第65章 第 65 章 耀祖是戚长夜给起的名字……
令戚长夜心心念念多日的番茄牛肉果真好吃, 菜端上桌的那刻桐哥儿就已经被那扑鼻的香气彻底征服,年幼的小哥儿比平时多吃了一倍的分量,肚皮都被撑的滚圆, 一连打了一串儿的饱嗝。
赵岁岁也喜欢这个味道, 虽然喜欢却仍有些心不在焉,戚长夜不解地问了他几句,却没问出什么东西。岁哥儿不想说也总不能逼着他说, 戚长夜只能暂且将这事情搁置下来,他自己多留份心多观察上一番。
这一顿几人都吃的发撑,食物总是能给人带来莫大的幸福感,桐哥儿想去收拾碗筷, 却被戚长夜给制止下来。小朋友不偷懒懂得干活是好事, 但戚长夜也不至于让个还不及他腰高的小哥儿洗碗端盆伺候自己。
灶房里也有个水桶,不过容量不是很大, 洗刷点东西根本就不够用,赵岁岁去竹笕下面又接了一桶, 两人并排靠在一起, 很快就将灶房打理的干干净净。
“这段时间房子附近可能会热闹一些,你们安心在家呆着,要是有什么不长眼的找上门来也不用搭理,如果我不在家也别随意开门。”戚长夜道。
赵岁岁“嗯?”了一声。
戚长夜便给他解释了句:“我没想到褚掌柜会直接派马车过来, 太招摇了。”
赵岁岁顿时恍然。
杨溪村昨儿可出了件大事, 发酵了近一天的时间几乎传遍了整个村子,戚五本就是周边村落的热门人物村子里外的重点话题对象,那辆马车行过村口到了村尾、浩浩荡荡地直接穿过了大半个村子,又因为赶车的阿福不清楚戚长夜家的具体地址中途停下来问了好几次路,一夜之间镇上有大老爷来找戚五的消息飞一般地传遍了整个村子。
“我说呢, 前几日他就推着满满一板车的东西回了村子,当时我就在想他是从哪儿来的银钱,可惜那些东西都被仔细盖着,也不知道都是些什么。”
“不用说前几日,今儿他回来时你没瞧见吗?明明还是昨天那个赶车的小兄弟,今儿个却换了架牛车回来,上面依旧满满当当的,估计是去哪儿发大财了吧!”
“我还真没瞧见,我那时候去地里了,回来时才听到的消息。”说话的人叹了声气。
牛车赶回来时村里可有不少的人都看见了,要不是碍于戚五的名声有些人甚至想一道跟着好好瞧瞧热闹,不少人都好奇戚五和镇上那位大老爷的关系,雨婶子瞧着旁边几个妇人脸上的艳羡神色连着翻了好几个白眼——呸!兴许是老天没开眼让戚家那个泼皮无赖给撞了大运遇见了贵人,指不定哪天就本性暴露惹了贵人不满得罪了人呢!
“呵,带回来了这么多东西,也没见着他去孝顺一下戚老太太啊!”雨婶子冷哼道。
小徐娘子也在妇人堆中,闻言转头看了她一眼,突然就笑了一声:“我听说他前几日就给戚家大院那边送了块牛肉过去,戚家人可念叨了好几天呢,说那牛肉可好吃了,比猪肉鸡肉都香!不知道雨婶婶吃没吃过这好东西……能不能和我们说说究竟是什么味道啊?”
雨婶子一句话直接噎回了嗓子里面。
她哪儿吃过这东西啊?别说她能不能碰到卖牛肉的,就算碰到也舍不得买啊!听说那玩意儿一斤就要三十几铜,这牛肉莫不是拿金子做的吗?!
雨婶子冷哼一声:“牛可是种地的宝贝,我可舍不得吃。”
小徐娘子翻了个白眼。
这段时间可算是让她给打听明白了,雨婶子和戚家早就有着不痛快。
这都是陈芝麻烂谷子多少年前的事儿了,起初只是些不起眼的微小摩擦,奈何雨婶子本身就是个见谁咬谁的泼妇性格,一点亏都不肯吃一点事儿都不肯让,久而久之就彼此看不顺眼起来,对分家出去的戚五也没什么好脸色。
不过这其实也算不得什么,雨婶子之所以恨上戚五……自然也有其他的原因。
——就是她的儿子。
雨婶子有着好几个孩子,却格外偏宠最小的那个,仗着自己的生养之恩逼着头几个孩子给小儿子做牛做马,偏心程度比起赵家人偏心赵年年有过之而无不及。她也不太会教育孩子,只知道一味疼着宠着,硬生生地给宠出了个耀祖出来,在杨溪村的地位和杨东村的癞子差不太多。
耀祖是戚长夜给起的名字,戚长夜在遇见吴四后专门抽出时间彻底梳理了遍原主的人际关系,尤其是那些结过仇的,戚长夜未必能记得住每个戚家人的样貌,却一定能能记住这些原主曾经打过的人。
万一哪天人家找上门来寻仇他却连对方是谁都不清楚就糟了。
戚五也不记得耀祖到底叫什么名字,这种货色还入不了戚五的眼,戚长夜便给这人搞了个代称。
要用戚长夜的话来说这位耀祖就是个窝里横的,在家欺负兄长眼睛眨都不眨,在外和村子里的其他几个混子在一起抱团搞了个小帮派出来,没事儿就去人家地里偷几穗玉米揪几把粮食、再不济就是调戏调戏村里的姑娘哥儿吓唬吓唬独居的寡妇,名声甚至比戚五还差。
戚五是无论是谁都敢上拳头招呼,最疯的那段时间一个月打了二十四场架,这人仿佛骨子里就没有“怕”这个字,又凶又狠还带着点儿疯。
戚长夜觉得原主可能是在精神或者心理方面存在些问题——戚五可没少以一敌多,正常人在被多人围攻时多多少少都会带着些惧怕心理,除非是对自己的实力有着绝对的自信,戚五则是骨子里就喜欢这种不要命的惊险刺激的打法,村里人呼朋引伴叫上兄弟叔侄动不动就能找来一大群人,人数越多戚五就越兴奋越激动,他打人不要命,被他打的人也别想要命。
以前他爹娘还在时他还能收敛上一些,等戚家父母走了戚五就彻底没了在意的人和事。
耀祖则是惹了麻烦只敢躲在他娘的身后,有苦主告到了村长那里带着好几个人去他家讨要说法,耀祖全程躲在屋子里面连头都没冒,还是雨婶子叉腰站院子里面好一通骂才把人给请走。
就这一点而言,耀祖拍马都及不上戚五。
戚五早年也没这么偏激,起码在小时候还是个挺懂事的孩子,长大了才越走越歪发起狠来谁都拦不住,耀祖则是从小就被宠坏了,三四岁时就能为了个鸡蛋和爹娘撒谎,眼睁睁地看着亲哥挨了好一顿毒打,最后亲哥饿着肚子在外面干活,他自己则躲在卧房里面吃雨婶子偷偷塞给他的白水煮蛋。
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戚五名声逐渐传扬开来,耀祖等其他几个村痞流氓心里自然不太痛快,偏偏又赶上了杨东杨溪两个村子因为灌溉引水产生摩擦,灌溉可是至关重要的大事,直接决定了一个村子一整年的收成多少,谁都不肯退让一步,杨溪村的村长在家愁了好几天的时间,最后决定带着戚五到杨东村那边走上一趟。
后面的事情都知道了,两边的人打了一架,戚五狠狠杀了杨东村的气势,往常几年都是杨溪村输,这次可算是扬眉吐气了一回,一时间连村里的人都开始夸起了戚五。
这下耀祖几个心理就更不平衡了,只觉得是他们没去才让戚五给占了便宜,早就忘了村长其实先来的是他们这里,毕竟雨婶子家是土生土长的杨溪村人,如果可以村长也不想让自己村的事情求到戚家这种外来的人家头上。
是他自己让雨婶子找了个借口将事情推掉的。
他们几个蹲了几日,终于在某日找到了机会冲了上去找戚五的麻烦,被戚五一拳一个当场放倒在地上。人是未时去找麻烦的,未时一刻就互相搀扶着逃了回去,雨婶子一看宝贝儿子被打成这个样子当即便尖叫起来,气势汹汹地朝着山脚戚家冲了过去。
——然后被戚五拎着锄头一路追打到了三叔公家门口,一屁股坐进三叔公家院子里才躲过了戚五挥过来的锄头,不过三叔公家门口就没这么好运了,门口的石头直接被砸出了好几道裂纹。
村长差点被耀祖气死,虽然他也不太喜欢戚五,但当时戚五可是村里灌溉引水的大功臣,这事儿又是耀祖挑事在先,最后只能轻描淡写地给放过去了。
雨婶子和耀祖在此事过后也不敢再去找戚五的麻烦了,不过背地里仍时不时地说些不中听的,戚五在村里没有朋友,整个村子只有戚奶奶与他走动多些,戚奶奶更不可能在自己的宝贝孙子面前说这些不中听的,以至于戚五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
直到后来戚父病故,一时间村里流言纷起,很大一部分流言都是起源于对他怀恨在心的雨婶子。戚五那时候又疯病加重,总觉得人家在背后议论他家开始满村打人,这更做实了一部分流言,名声直接跌到了谷底。
原主根本没想过这些,不过戚长夜在捋原主的人际关系时早就将这些梳理的明明白白,起初雨婶子还有些忌惮,后来则越说越起劲越说越离谱,终于有一次被原主给听见……原主扯着她的头发差一点点就将她给拖进了河里。
这回梁子便结的更大了。
如今雨婶子可不敢在明面上再说些什么了,但总是会时不时地阴阳怪气上几句,小徐娘子刚嫁过来时还不懂这些,听了不少关于戚五家的流言,现在她将两边的事情都摸清楚了,雨婶子嘴里的那些东西也骗不了她多少了。
一众人只附和了她几句,便又七嘴八舌地猜测起了戚五和镇上那位老爷的关系,雨婶子见这儿实在没有能让她插嘴的地方,叉起腰来冷哼一声,愤愤不平地转身回家找耀祖去了。
第66章 第 66 章 一直劝我过去帮忙。
耀祖全名叫郑家宝, 他的几个哥哥则分别叫大牛大柱,从名字里就能看出雨婶子一家的区别待遇。
耀祖……不对,应该说郑家宝是老来子, 与上头的哥儿兄长相差了足足五岁, 甫一出生就得到了全家的偏宠,连郑家那对苛刻又严肃的爷奶在面对他时都会不由自主地露出笑来。
雨婶子气势汹汹地往家里走,正巧碰见邻居家的夫郎端着个盆子走了出来, 那夫郎一眼便瞧见了她:“呦,这是怎么了?谁把你气成这个样子?”
雨婶子冷着张脸狠狠瞪他一眼,也没理他,推开自家虚掩着的院门大步走了进去。
只留下那中年夫郎站在原地冷哼一声。
夫郎眼珠一转, 快步朝前走了几步, 干脆利落地将盆里的水都泼进了污水沟中,随后转身回了院子随手将盆子往桌上一扔, 整个人都趴在了与雨婶子家相隔的那面墙壁上,不顾形象地偷听了起来。
雨婶子脾气不好且还记仇, 屁大点事儿都能与人吵嚷起来, 和这些住在她家旁边的邻居间自然也有不少摩擦。大多农家白日里都不关院门,纵是关了基本也都是将门虚掩,先前有次夫郎家里养的下蛋母鸡趁人不备偷跑了出去,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竟溜溜达达地顺着敞开的大门跑进了雨婶子家的院子里面。
白日里雨婶子摘了些青菜准备晚上炒了, 临时有事就将那菜放在了院子里面, 谁能想到转身回来就见夫郎家的母鸡正咕咕咕地啄她的青菜!当即火气就涌了上来,怒气冲冲地拎起扫帚照着母鸡就挥了过去,痛打了一顿后又抓着鸡的翅膀去找中年夫郎索要赔偿。
夫郎整日起早贪黑地喂家里的母鸡,每一只鸡都当宝贝似地捧着供着,见自家的鸡被打成了这个样子差点气的倒厥过去——的确是他没看住家里的鸡让鸡跑出去了, 但至于这样下手去打吗?谁家园子里没种上几垄青菜啊?好好过来说上一声他又不是不赔!
他咬着牙去摘了两把青菜匆匆将雨婶子给打发出了门,回了院子就抱着鸡心疼起来,母鸡可能是在雨婶子家受到了惊吓,原本风雨无阻雷打不动每日稳稳下一个蛋,这次以后却再捡不着东西,夫郎为此想了不少方法,看雨婶子也愈发不顺眼了。
这不过是无数小事中的一件,可当无数件都叠加在一起时……天大的不满都该积累出来了。
夫郎现在巴不得看雨婶子吃瘪。
他很清楚雨婶子为什么脸色难看,毕竟整个村里无人不知她和戚五那边的恩怨,现在眼看着戚五扒上了富贵人家,雨婶子心里指不定地有多难受呢!
夫郎悄悄笑了起来。
雨婶子大步进了屋子,猛地一下将房门合上发出一声震天声响,中年夫郎被这声音吓得一个激灵,却也没有放弃偷听,甚至思考了会儿后换了个位置重新贴了上去。
果然,墙后面隐隐传来雨婶子的尖细声音。
“你个只知道吃的贱骨头东西,我说怎么没在院子里面见着你呢,原来是跑这儿躲懒来了!家里明明有那么多活计,睁眼瞎似地装看不见吗?!”
屋里顿时传来了哭声,中年夫郎皱起了眉,想来应该是郑大柱的媳妇。大牛夫郎去山上捡柴了,要是回来得经过他家门口,夫郎在院里呆了一天,到现在也没见着大牛家夫郎回来。
大柱媳妇儿胆子太小,连哭都不敢哭的太过大声,雨婶子最厌恶她这哭哭啼啼的模样,过了半天才听她小声抽噎了句:“是、是小弟让我来给他收拾东西的。”
听到自家宝贝儿子雨婶子果真转移了注意力,也没心思再看眼前的人了,她恶狠狠地瞪了面前人一眼:“缸里的水满上,等大柱夫郎回来你们两个再把柴给劈了,还有家宝的衣服也该洗了,都洗干净点,别像上次那样想着糊弄了事!”
大柱媳妇儿哭着走了出去。
雨婶子进了郑家宝的房间,郑家宝正躺在床上摆弄着几个铜板,见雨婶子进来也没什么反应,眼皮甚至都没抬上一下。
雨婶子也不在意,笑着坐到他的身边,这是整个院里最好的一间房,无论是面积环境还是里面的家具摆设都是郑家所能做到的最好。桌上放着几件衣服,正是他家家宝常穿的几件,雨婶子不解看他:“怎么把这些衣服都拿出来了?还没冷到能穿这些衣服的时候啊。”
郑家宝的衣服是全家最多的,别人家都是一件衣服大的穿完小的穿,她家却是恰恰好好反了过来——一块布料要先可着郑家宝用,郑家宝若是有穿腻了不想要了的旧衣才能裁剪给其他兄弟。
“我有用。”郑家宝懒洋洋地回答。
“什么?”雨婶子还想再问,郑家宝却开始不耐起来:“唉呀娘,你少管我,一天天的怎么这么多废话!”
雨婶子这天本就不太高兴,戚五弄回来了那么多东西、徐氏这个新嫁到他们村里的小娘子居然也敢和她顶嘴……她这人性格本来就不好,即便面前的是她素日最最疼爱的宝贝儿子也难免冒出了些火气。
“我管你?!我是你娘!我不管你谁管你!”
“你看看你,每天就知道在屋子里一躺,吃个饭都要三催四请,长到这么大年纪连锄头都没摸过几次,现在能靠着我和你爹和你哥哥们养,以后你又该怎么办?”
雨婶子越说越气:“你瞧瞧你,你再瞧瞧山脚那个!这段时间也不知道是撞了什么好运结交到了镇上的贵人,一车车的东西往家里面拉!连那老不死的戚老婆子都能吃上牛肉,我这辈子却连你的一根野菜都没吃上过!”
郑家宝猛地坐了起来。
“隔壁家的四材子都去议亲了,八字都合过了就等着下聘礼等吉日,你呢?一听说是给你找婆娘一个个都找各种借口,你什么时候能让我省上点心!”
雨婶子仍在那边滔滔不绝,郑家宝却转过了头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山脚那家怎么了?”
雨婶子话音一顿,被他的目光骇了一跳。
“他、他……”,她这才想起她家阿宝根本就不知道戚家的事情。
她简单地与郑家宝说了几句,郑家宝却蓦地笑了起来:“呵……他命好?他命再好能有我好?”
雨婶子瞪大眼睛:“阿宝?”
郑家宝不屑冷笑:“娘,我只是没同你说,先前我在镇上偶然结识了位兄弟,我们两个一、一什么……”,郑家宝想了想:“哦对!一见如故!”
“他在镇上有家铺子,一直劝我过去帮忙呢!”
雨婶子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停了。
她蓦地伸出手来,死死抓住郑家宝的袖子:“阿宝?阿宝你不会是在骗娘吧?你在镇上结识大人物了?人家还要给你个活计?!”
郑家宝一脸高傲地抬起了头:“可不是吗娘,你看,我这正在收拾东西呢。”
雨婶子眼眶通红,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止不住地连连点头:“好啊、好!”
“他戚五算是什么东西,还是我家阿宝有真本事!好啊!!”
“什么时候去?都要带些什么?阿娘这就帮你备着!”
雨婶子激动极了。
郑家宝要住在镇里,据说那兄弟给他安排了住处,雨婶子对此自然没有任何意见——住镇里面好啊!她家阿宝是有大出息的孩子,说不定还能结识上几个镇子里的姑娘,那可真是彻底翻身了!等她家阿宝搬去了镇上看村子里的那些人看那个戚五还怎么和她们横!
郑家宝明日就要动身,他要带的东西不少,雨婶子在屋收拾了半天,干脆咬了咬牙拍板决定去王家那里借明日的牛车。
郑家族里也有几户有牛车的人家,但雨婶子和对方家关系不是很好,掏银子给讨厌的人比杀了她还让她难受,想来想去还是选了王家。王家住的同样偏远,离她家有着不短的距离,雨婶子手里捏着铜钱喜滋滋地走着,几乎已经想象到了她家阿宝在镇上扎根、回来接她们去镇里享福的好日子来。
她心里面想着事情,迫不及待地想定了牛车回去找她的宝贝儿子,步伐飞快又心不在焉的,拐过弯时险些就与对面的一人撞了个正着,好在另外一人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扯了过去。震耳的狗叫声猛地响起,雨婶子终于回过神来,刚抬起头就见着戚五正皱着眉头盯着她看。
眼神极冷,雨婶子不由得打了个寒颤,鸡皮疙瘩霎时起了一大片。
赵岁岁就站在他的身边,戚长夜手里还抓着他的衣袖,雨婶子险些就与赵岁岁撞了个正着,大汪站在他们的身边“汪汪汪汪”地吼着,那声音……撕心裂肺震耳欲聋的,也不知道这么点儿的小狗是怎么发出的这样大的声音。
也是巧了,戚长夜今天刚好把大汪给带出来了。
“婶子以后可要看着点路。”戚长夜的声音并不算大,他说起话来基本都是同样的声调同样的语气,大汪却蓦地没了声音,甩了甩尾巴蹲坐在了赵岁岁的脚边。
雨婶子不服气,却又不敢说些什么,两次被戚五追着满村子打的经历给她留下了不少心理阴影,如今只敢在背后悄悄说道上两句,当面见着了便立时觉得头皮开始疼痛起来。
上次要不是大柱大牛死命拦着她就真的被戚五这狼心狗肺的东西给扯着头发丢进河里了!
“是、是婶子没注意……不会有下次了……”雨婶子怯怯道。
倒不是戚长夜欺负人,戚长夜看的清清楚楚,确实是她自己突然撞上来的,不过戚长夜同时也看出来了雨婶子不是故意撞的,她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走路上,提醒一句便也罢了。
戚长夜点了点头,没再应声,拉着赵岁岁继续往前,态度冷漠极了。
赵岁岁跟在他的身边,走了几步又转过头去瞧了一眼,若有所思地回过头来。
第67章 第 67 章 省点是点。
若无要事, 他二人其实很少往村子里来,即便进村也都是往戚家大院的方向走,好端端地怎么突然跑到了这里?
雨婶子将这附近居住的人家都思索了个遍, 也没想出什么人来, 不过在宝贝儿子的面前什么事情都得往后面放,雨婶子纠结了片刻也不多想了,急急忙忙地朝着老王家走。
赵岁岁与戚长夜并肩向前:“家里和她的关系不好吗?”
戚长夜点头:“算是吧。”
“她在背后说家里坏话, 被我听见教训了几次。”
赵岁岁懂了。
每个村里似乎都有几个这样的碎嘴子,赵岁岁在杨东村时就深受其害,他掉水里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一个村子少则几百多则上千个人, 太阳下无新鲜事, 哪个村子没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啊?至于这样大惊小怪吗?
偏偏就是那些碎嘴子的村人可着劲儿地盯着他说,说就说了还要添油加醋意味深长地顺口污蔑上几句, 仿佛他们一个个的都在现场站着亲眼目睹了全程一般,闹到最后传出了七八个版本传的人尽皆知。
赵岁岁也清楚, 事情之所以闹成这样……一方面是有着赵年年在背后推波助澜的缘故,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娘。
魏桂香在他们村里的名声也不太好,和雨婶子一样恨不得每天都找人吵上一架,那些平日里就与魏桂香结过仇怨的人家可不得借着这机会狠狠踩上一脚?
赵岁岁心里什么都明白。
他日后也是要在杨溪村里生活着的,戚长夜大致给他讲过些原主的人际关系, 免得赵岁岁哪日出门碰上连个心理准备都没有。两人白日里吃了不少东西, 坐在院里都撑得厉害,干脆决定离开院子去外面逛上一圈消消食。
正巧赵岁岁想到了戚长夜说过的家里缺些装水的东西,两人简单商量了几句,这才一起来找村里的木匠。
木匠是家里祖传的技术,祖孙三代都是做这行的, 虽是代代相传的手艺质量却是一代差过一代。爷爷的手艺最好,孙子的手艺最差,只能说有的人纵然有着家学传承也终究不是干这行的料子。
戚长夜本来有着一大堆东西想做,到木匠家里逛了一圈后却立时打消了这个念头,思索片刻只定下了两个木桶四个盆子。木桶都是最大号的,容积甚至比他家后院竹笕下的那个水缸还要再大上一些,盆子则是两大两小,戚长夜想着以后要是想折腾什么东西也能有个放置的地方。
六件物品共付给了六十文押金,依旧是赵岁岁付的银钱,戚长夜只站在一旁静静看着,从等待的时间到定金的多少全部都由赵岁岁与人商议,全然一副什么都由赵岁岁来当家做主的态度。
村子里面由媳妇夫郎管家的情况并不算多,年轻些的上面有婆母压着,大多数人家都像戚家大院那般所有的银钱开销都由家里的老一辈掌管,像戚长夜与赵岁岁这样的实在少见,木匠家里并不清楚赵岁岁在戚家付银子的事情,乍一看到满心都是不可置信。
他们要的木桶太大,全弄出来也得要上好几日的时间,年轻的木匠与赵岁岁说定了个大概的日子,等东西做好会直接送到山脚戚家去,倒是省了戚长夜自己搬运回去的这段路程。
村子里面并没有能烧制陶土的人家,坛子罐子这些得去七八十里外的某个村子,过去一趟最少也要一整天的时间,与其跑上这么一趟戚长夜还不如多花上些银钱直接在镇子里买。
他们两个回了戚家,戚长夜又往山里去了一趟,足足过了一个多时辰才终于带着几大截木头赶了回来,赵岁岁忙帮着他将木头拖到院里放在地上。
木头立起约至戚长夜的胸口那么高,每一截都有他的小腿般粗细,赵岁岁见着他又往柴房里面跑了一趟,将家里的锯子刨子都拿了出来。
“要做些什么吗?”赵岁岁问他。
戚长夜点头:“本来想着画个图纸让村里的木匠来做的,只不过刚刚走了一趟,觉得还不如我自己动手试试。”
赵岁岁也点头。
杨东村里也有户木匠人家,赵家的家具都是由那家人做的,有了对比就有了差距,杨溪村里的这家木匠手艺确实被比下去一大截。
戚长夜没有能测量的尺子,不过这压根就难不倒他,他仿照着尺子的形状削了根木条出来,心念一动便召唤出了系统页面,将系统光屏设置成了1x1厘米的显示大小。
而后他挪动了下“尺子”的位置,将光屏投影在尺子之上,拿出匕首在木条上面用力划出两道痕迹。
以此类推,一把按照现代厘米来计量长度单位的尺子便这样产生。
系统:“……”。
省点是点,系统商城里一把木尺子最低也要近百积分呢。
戚长夜想做出个折叠式的架子。
他仔细地测量了下木头的长度,思索了片刻将其纵向剖开,一根根地截成木棍,而后认真磨去了木棍上的毛刺。单单这几步就耗费了他近两个时辰的时间,待他弄完这一切时夕阳也快落下山去,戚长夜盯着一地的木棍思索了一会儿,仿照着现代常用的翼型折叠晾衣架搭建出了个折叠式的木架子出来。
他在院里忙来忙去,赵岁岁也不进屋,搬了他的小凳子来坐在门前不远处的位置忙活起了自己的事情,只时不时地抬起头来看上戚长夜一眼。
赵岁岁与戚长夜都不是多热闹的性格,两人同处一间院中,各忙各的也不觉无趣。手锯划过木头的声响一下下地响彻在赵岁岁的耳畔,正如当日戚长夜在院里磨刀那般极有节奏地一声叠着一声,无端让人心安下来,松懈下了所有的心事安逸享受着落日的暖光。
戚长夜并不算是第一次接触木工活计,只不过严格来说以前做的根本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木工活,刚开始时遇到了不少问题,奈何他人聪明脑子又灵,每次都能在短时间内快速找到解决方案,没过多久这张改造后的折叠式木质晾衣架就有了雏形。
为了防止木架倒塌,戚长夜特意将核心支撑的几根木棍加固了遍,待到天色开始昏暗他才终于停下忙活,拉着赵岁岁一起进了屋子点上蜡烛:“来,看看我弄的东西。”
赵岁岁的眼睛不自觉地瞥向了戚长夜抓着他手腕的那只手上。
原有的蜡烛已经燃尽,戚长夜便将他们上次进镇时新买的蜡烛点了起来,这架子在全部展开时呈“大”字形状,一左一右分别有四个卡槽固定,下方呈三角形来稳定重心,戚长夜伸手将赵岁岁下午编制出的竹篮子给拿了过来,稳稳当当地放在了架子上面。
赵岁岁惊讶地伸手摸了摸。
“不过只是暂时的雏形,等到天亮还要好好改进一下,届时还要再刷上一层防水的漆油,晾晒几日才能投入使用。”
他正说着话,余光瞥见一侧烛台里的蜡烛上倏地冒出了几缕黑烟,这蜡烛的质量似乎并不是很好,烛焰也是忽大忽小的并不稳定,空气中隐隐飘散着股刺鼻的气味,戚长夜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现在还没到最冷的时候,暂且还能打开门窗通风换气,再过段时间等门窗紧闭时难道也要日日使用这种窜黑烟的劣质蜡烛吗?
赵岁岁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戚大哥,蜡烛怎么了?”
戚长夜摇头:“没事,只是觉得这蜡烛不好。”
他挥了挥手将烟雾散开,先前家里用的那几支其实也有类似的毛病,只不过没有这批明显,姑且还在戚长夜的忍受范围之内。
这批他却有些用不下去了。
刺鼻的气味暂且不提,赵岁岁的眼睛不好,冬日里天黑的早,家里的蜡烛肯定是要时刻备着的,总不能让他眯着眼睛在黑暗里摸索,且通风不良容易导致烟雾积聚,到时候房间里面雾气缭绕的,密闭环境下很容易会出现各种问题。
他得想个解决方法。
戚长夜若有所思。
赵岁岁也看向了蜡烛,不过却没戚长夜的这诸多想法,蜡烛灯油都不便宜,农家很少舍得使用,即便是买也都是买最低价的那种,赵岁岁早就习惯了这样的蜡烛。
甚至在他的认知里面,蜡烛就是这样带着味道冒着黑烟的。
戚长夜摇了摇头,将注意力落回到架子上面:“这几天有空我收拾一下,到时候就用它来晾晒东西,要是落雨下雪了也方便挪动位置。”
院里只有一张石桌,桌子的面积也不是很大,放上盘子后再放上几双碗筷就摆的满满当当了,赵岁岁常常在石桌上面晾晒东西,但有的时候他做活时也要用到这块地方,便只能临时将盛了山货的簸箕放到其他地方晾晒。
小木凳的凳板面积太小,很容易让簸箕掉下去甚至倾倒过来,赵岁岁便只能暂且放在地上,下面用个东西垫着。
后来他索性不用石桌子了,自己带着小木凳子到院子里做活。
赵岁岁不知道他是怎么发现的。
第68章 第 68 章 只有戚长夜是个新人。……
次日清晨, 戚长夜早早出了院门,先是绕着山脚戚家跑了一圈,又进山里巡了一趟, 最终背着一大捆柴火回了院子。
他至今仍是不太习惯使用扁担, 总是难掌握好前后的平衡,好在这人天生就有着一股子蛮横力气,大力弥补了不少问题。
晨间寒凉, 山里尤甚,赵岁岁特意赶工出了一件罩在外面的袍子让戚长夜在上山的时候穿在外面,其实他更想给戚长夜做一身皮毛衣服,但家里的兽皮数量实在是少, 想要完完整整地做上一身需要不少料子, 还得攒上好一段时间。
戚长夜才刚刚推开院门,那边赵岁岁就迎了上来, 伸手接过他背上的柴火放到院里,指尖触到一丝湿意, 是戚长夜身上沾染的露水。
赵岁岁心疼他:“家里还有那么多柴火, 你没必要这么辛苦。”
戚长夜点头:“我知道,但我想烧制出些木炭出来。”
赵岁岁惊讶:“戚大哥还会烧木炭?”
戚长夜便应了一声:“以前喝酒时听人提过大致的过程,至于具体能不能成还不太清楚。”
烧制木炭又不像是陶土烧瓷,没什么需要隐藏的手艺, 甚至这过程都不用刻意瞒着——农家的土灶火坑里偶尔都能扒拉出几块半成品来, 有心人只要耐着性子试验上几次就能摸清楚个大概,是而赵岁岁也没怀疑什么。
灶台上面正煮着菜粥,咕嘟嘟地冒着热气,赵岁岁没法在院里呆上太久,简简单单与人说上几句便急匆匆地跑回到了灶房里面。
——刚跑进去就又窜了出来, 手里还拿着个竹筒杯子,里面的水还泛着热气。
“戚大哥快坐下歇上一会儿,喝一口水润润嗓子。”赵岁岁将竹筒塞进他的手中,话音未落又急急忙忙地跑回去了。
戚长夜看了看他的背影,又看了看手里的杯子。
昨天吃了顿难得的大肉,今早的菜粥便格外清爽,戚长夜果真煮了一锅鸡蛋,圆滚滚地一个叠着一个堆出了一小盆来,他伸过手拿了两个分别放在赵岁岁和戚桐的面前:“一人一个,补补身子。”
赵岁岁不敢接,桐哥儿看着他的样子也没有动。
“你不吃吗?”他问。
戚长夜点头:“我不爱吃。”
他倒是没有骗赵岁岁,他是真的不怎么吃水煮蛋,煎炸卤蛋他都爱吃,偏偏就是对水煮的不感兴趣,戚长夜知道赵岁岁的心情,紧跟着又补充了一句:“放心吃吧,我是真不喜欢。”
赵岁岁低低“嗯”了一声,盯着那枚蛋看了几眼,小心翼翼地拿了起来。
……
用过了饭,这一家人才真正开始忙活起来。
赵岁岁将戚长夜带回来的那捆木头拆开,因为是刚刚从山上带回来的缘故,木头里面还带着水分,要将它们全部晾干才能收进柴房。
戚长夜则去改进他昨晚弄出的折叠架子,提着他心爱的户外神器露营套装里的小锤将架子仔仔细细地敲打了一遍,彻底测试了稳定性和承重力后又拿了把刷子出来,认认真真地将架子给漆了一遍。
桐哥儿像条小尾巴般跟在赵岁岁的身后,四条奶狗又像四条小尾巴般跟在桐哥儿的身后,赵岁岁就像是老鹰抓小鸡里最前面的那只母鸡,后面稀稀拉拉地坠了一大长串。
戚长夜在刷漆间隙抬头瞧了一眼,险些就被逗笑出声。
刷漆是件精细活计,刚好戚长夜最擅长做这种细致的活,赵岁岁接触过的汉子也不是很多,也不知道其他人都是什么样的,只知道戚长夜格外耐得住性子,做起事来细致又完美,总能将方方面面都考虑周全,很多事情上甚至比他这个哥儿还要敏感细心。
赵岁岁觉得自己不能总和戚大哥呆在同一片空间里,他总是会忍不住地偷偷看他,时不时地就分一点心出一点错,在戚家院里一个月出错的次数甚至比在赵家一年都多。
戚长夜很快就将木架子给漆了一遍,漆是他在系统商城里用积分购买的环保木漆,这东西不能只刷一遍,戚长夜锤了锤胳膊站起身子,等架子晾干还要重新再刷一遍,到时才能投入使用。
他将架子搬到一旁,嘱咐着赵岁岁和戚桐看好家里的四个小家伙,别乱跑乱跳跑到架子那里蹭到一身木漆,这要是沾到毛上可不好打理。
赵岁岁连忙点头。
这漆可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干的,戚长夜回屋将刷子放好,同赵岁岁打了声招呼后又出了院子。这次他没往山里面去,而是去了村尾的方向,戚大伯那儿的房子约莫这几日就能收工,他去看看有没有能帮着搭把手的地方,忙完再去戚家问问关于扩建和修缮房屋的事情。
赵岁岁目送着他一点点走远,回院进到柴房里面选了些柴火。
烧制木炭最好使用枫木桦木等质地偏“硬”的木头,赵岁岁耐心找了半天,终于凑齐了两大筐来。他将筐子拖到院里拿了斧头过来一截截地劈砍成合适的大小,赵岁岁的思想非常简单——只要他能多做上一些,戚大哥便能少干上一点儿了。
他擦了擦额前的汗珠,卯足了劲儿地劈了起来——
戚大伯盖的是最简单基础的泥土房,戚长夜在盖房方面一窍不通,戚大伯说什么他便仔细听着什么,这过程中跟在一旁学了不少。
戚大伯的盖房方法非常简单——先将水土按照一定比例混合、再往里面加入稻草麦秆,据说这样能够增加粘性。房子的地基早就已经打好,调和好的土料一层层地夯实堆积、一点一点地砌出墙来。
听起来造法非常简单,实际上却有着不少问题,这样造出的房子并不稳固,汉子们便又拉来了几车石料和木头。在场的汉子们都是建房的老手,这里面只有戚长夜是个彻彻底底的毫无经验的新人,几乎每日进度都能往前赶上一大截,按这个进度下去明日或者后日就能基本完工。
之所以叫做“基本完工”,是因为盖出的只有房子的基本框架,屋顶门窗等都还没上,墙面地面也依旧是凹凸不平的,需要一定时间抹灰修补夯实平整。
这样的土房不太结实,每年都要仔细维修,到了冬日也不耐寒,但戚大伯的目的是给戚渔建个能安身的地方,时间紧迫也顾不得什么美观舒适,当务之急是先把地方搭建出来让戚渔从大院里面搬出来住,其他的一切都可以等到日后慢慢修整。
要夯土墙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保持干燥,这几日戚大伯日日都提心吊胆的,生怕老天爷再像先前那样兜头降下来一大天的雨,到时候说不定他们这几日的辛劳全都会白费。戚大伯甚至将各路神佛都求了个遍,连戚家老头的牌位前面都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也不知道是老天爷听到了他的心声还是磕的那三个响头起了作用,竟然真的连出了几日的浩瀚晴空。
戚长夜这人虽不说话却很能干,起初戚家大院的人对他还有着些畏惧和偏见,没过多久就改观了不少,连带着村尾的其他几户人家都不约而同地有了些不一样的看法——就比如徐家的徐大郎夫妇。
因着鸭蛋全部都被戚长夜给买走了的缘故,徐大郎免了去镇上折腾的往返时间,徐汉子本就同戚大伯交好,空闲下来也时不时地过来帮戚大伯忙上一会儿,一来二去地也与戚长夜碰了几次面。
戚大伯亲自混合土料,戚长夜便与徐大郎一起夯实土墙,为了增加墙面的稳定性土墙需要错缝搭建,戚长夜虽没真正做过但也见过其他人用砖头砌东西的视频,看了一会儿就明白了过来。
他是新手,徐大郎却不是,两人一组分工合作,一方面能做的快些,另一方面也方便徐大郎帮戚长夜看着有没有错处。
徐大郎也是个心思细腻做事麻利的汉子,两人一起干活的速度竟超出了戚二戚三一大截。
“真没想到,你做起这些竟这么厉害!”起初戚大伯让他来戚长夜这边时徐大郎心里还有些担忧呢,生怕这村霸弄坏了什么地方他不知道该怎么提醒,却没想到戚长夜做的东西可谓是相当完美,徐大郎盯着瞧了半天,根本就没有任何需要他提示的地方。
他甚至怀疑戚家这位根本就不是第一次做,看起来可一点都不像新手。
“都是照猫画虎罢了。”戚长夜并不自满。
“按这个进度怕是根本就不用等到明天,今天晚上就能弄完。”
徐大郎与他一起忙了大半个时辰,起初两人半天才能交流上一句,说的也都是“帮我拿下这个”“帮我递下那个”,忙活了一段时间后二人间交流的内容竟也开始多了起来,虽然彼此仍旧不太热络,但好歹也不至于像刚开始那般寂静无声了。
“爹,大哥二哥,我给你们送了水来,快叫大家都过来歇上一会儿。”
戚大伯抬起头来,就见着戚渔背了个篮子跑了过来。
渔哥儿生性腼腆,住在家里又抬不起头,如今家里的汉子都为了他在外面忙活……渔哥儿心里就更过意不去了。他日日都往这边送水送饭,村尾和戚家的活恨不得都抢着干了,这几日两边来回折腾着,倒是比这些盖房的汉子还要忙碌。
起先戚大伯还试图劝他,劝了两次也没见着他往心里去,后面干脆也不说什么了,戚家的汉子们显然已经习惯了这个时间送来的水,今日却似乎不太一样。
戚长夜放下手里的东西,与徐大郎一起往树荫下走,没走几步就察觉到了股直勾勾的视线。
他顺着视线来源回望过去,才发现渔哥儿不是自己来的,他身侧还有着另外一人。
是一个有些脸熟的哥儿。
第69章 第 69 章 把门开开。
戚长夜认识的人不多, 哥儿这个身份就更加稀少了,因此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似乎是先前在镇上卖菜时遇见的那位。
他也没在意, 继续去做自己的事情。
村中汉子行事不羁, 纷纷凑到渔哥儿的面前去拿他筐里的竹筒,有些人的手上甚至还沾着土泥和汗水,抓过竹筒仰起脖子咕嘟咕嘟地往嘴里面倒, 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筒里的水就喝得干干净净了。
戚三随意地抹了把嘴角,手臂一甩便将水珠洒落在了地上,喝完的竹筒又重新丢回到了筐子里面,与其他汉子们刚刚丢回去的竹筒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
戚三瞄了不远处的郑然一眼, 压低了声音悄悄问他:“渔哥, 这怎么回事?”
戚渔一脸茫然地摇头。
他自己都不太清楚。
今日他如往常那般来给大家送水,没走几步却突然就被郑然叫住, 然哥儿说他去山上挖菜要与他一起走上一段。戚渔虽然也是在村里长大的,与然哥儿却没什么交情, 在这之前两人甚至连话都没说过, 戚渔实在是一头雾水。
但这条路又不是他家里的,村里村外人人能走,戚渔又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走了过来。
因为附近还有别人, 戚渔只简单地与戚三交谈了几句, 郑然却没有继续朝着进山的方向走,而是在原地停了下来。
戚渔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便见着他正立在原地盯着戚长夜看。
戚渔心里“咯噔”一下。
戚长夜与那些汉子不同。
徐大郎去一侧的木桶里面舀了瓢清水,找了个无人的空地缓缓倒下,戚长夜便借着这道水流简简单单地将手上的泥土给冲洗了一番, 等他将手冲干净了才过去拿渔哥儿递过来的那个竹筒,整个人与旁边一众满手脏污的汉子格格不入。
即便是喝水也是斯斯文文的,很难将记忆里的那个打人的村霸与面前的人联系在一起,戚长夜只喝了几口——水是直接从井里打上来的生水,他有些喝不习惯。
戚长夜将竹筒盖好放回原处,一群汉子纷纷各自找地方坐下休息,徐大郎拖过了张长条板凳,与戚长夜一左一右地分别坐在两端。
“然哥儿怎么来了?”戚大伯问道。
在场的都是些成年汉子,郑然一个哥儿杵在这里到底不是很好,让那些汉子过去问话也不太合适,只能由戚大伯出面问他。
郑然一惊,连忙回过神来,余光又瞥了戚长夜一眼后才转过头去回答戚大伯的问题:“我要进山摘些野菜,正好路过。”
戚大伯惊讶地看他一眼,像是没想到今日郑然的态度会这么好。
郑三叔公和戚家的关系实在是不好,在戚老爷子还活着时两方就明里暗里地互相给对方下了不少绊子,两家人都提起对方就恨得牙痒,平时要是在村里见着了都是将头一扭转身离开直接装作没看见的。
来的要是郑家的大人戚大伯现在肯定不会搭理,但郑然毕竟与他差了一辈,比他的渔哥儿还要小上几年,这地方又有这么多戚家的汉子……戚大伯到底还是问了一句。
他还以为郑然会当场转身就走的,万万没想到他居然回了自己的话。
戚大伯点了点头,本想着再顺口礼节性地叮嘱上几句,转念又想到了两家的关系,遂也不再多言了。
郑然又看了戚长夜一眼,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最后什么都没说出口,抓着篮子径自离开了。
他走以后,好几个汉子都盯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戚长夜直觉对方是过来找自己的。
但他与郑家的这个哥儿实在是没什么交情,仅有的一次接触就是先前对方去镇里卖绣品的那次,难不成是原主有什么与他相关的记忆?戚长夜皱着眉头思索起来,又在记忆中寻找起与对方有关的信息。
戚大伯天生在这方面少一根筋,连带着他家的几个孩子也没好到哪儿去,但戚三和徐大郎却都要心细上不少。徐大郎只是面上不显,实际上同他家娘子一样好奇着村里的事情,他本想着问戚长夜几句的,但一想到他和戚五其实也不是很熟……只得悻悻歇了这个念头。
这件事情很快就被略了过去,一群汉子歇了一会儿,没过多久又开始热火朝天地忙了起来,徐老汉上午去了地里忙活,忙完回家放下锄头挽起袖子也参与进了盖房的队伍当中,可能是帮忙的人多也可能是干活的大家心齐,原本预计着明后天才能做完的活计竟在今天就赶出了一大截。
戚大伯无疑是这群人里最开心的那个,只不过开心之余又隐隐地夹杂着些担忧——渔哥儿有了自己的地方当然是好事,可毕竟是为人父亲的,总是担心他一个哥儿独居在外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戚大伯日日都愁着这事儿,也像戚长夜那般去了户养狗的人家预定了只小狗崽来看家护院,不过现在房子还没盖完,故而目前小狗还在那户人家的家里养着。
一行人就这样忙活了一大天的时间——
赵岁岁不知道戚长夜要烧制多少炭火,但看他的意思数量应当是少不了的,赵岁岁便多弄了一些。戚家院里已经有了一个戚长夜专门挖出的用来熏制肉类和鞣制皮毛的土坑,只不过目前还没用过几次,赵岁岁不清楚木炭的具体烧制流程,干脆照着坑的大小劈了满满两大竹筐出来。
做完这些,赵岁岁又进柴房里面扛了几根竹子出来,一点一点将竹子削开、准备将其编成几个大的鸡笼。
他正在院里修着竹子,狗窝里的大汪却骤然“嗷嗷汪汪”地叫了起来,大汪不愧于它的名字,虽然还是一只幼崽犬吠起来却也已经颇有些气势,下一刻其他三只小狗也跟着呜呜嗷嗷地叫做一团。
桐哥儿被这声音惊的跑了出来,赵岁岁也捏紧了手里的刀。
四只小狗有着狼的血统,似乎也多多少少地遗传了些狼的沉稳,小狗们也都各有着各的性格。大吃自不用说,看名字就能知道,大毛平日里则懒洋洋的找个地方就往那儿一卧,它对什么都不感兴趣,戚大哥说它长了一张厌世的脸。
大头则要活泼上不少,整日在院里蹦蹦跳跳的,戚大哥说它身上的凶性和狼性也保留的最多,估摸着日后会是跟着戚大哥一起进山的主力。
除了大汪以外其他三只都不怎么爱叫,与戚渔戚大伯他们接触时也没有过这么大的反应,赵岁岁几乎是在瞬间就想到了戚大哥昨日曾说过的最近有些太招摇了。他屏住呼吸捏着刀子走到门前,深吸口气扬声问了一句:“谁?”
院外的人惊了一跳,似乎是忘了屋子里面还有个人。
为了防止野兽下山侵袭,戚家的院墙特意建的比村里的房子还要再高上一截,墙面也要厚上不少,这房子是戚长夜特意检查过安全性的,赵岁岁心里稍安了一些,还要再问,就听到院外的人问了一声:“你是杨东村的那个哥儿?”
赵岁岁刚来杨溪村时村里可着实热闹了好一段时间,郑然也跟着听了几回,不过那时候他都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思,从镇子里面卖绣品回来后才上了心,专门跑去找人打听了赵岁岁的事情。
打听的结果却让他生了一肚子的气。
碍于原主的村霸名声,没人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戚五什么,至于私下里……大门一关小嘴一张戚五还能长了顺风耳去?
村里虽不像镇上那样注重大防,但赵岁岁与戚五同住了这么久,别说是他们杨溪村了,十里八乡但凡是知道这事儿的都觉得赵岁岁早就成了戚五的人了,名声?这东西早在赵岁岁当年落水的时候就没得一干二净了。
郑三叔公最为宝贝郑然这个孙子,别说戚五是戚家的人了,但凡是一个正常的长辈都不会将自家孩子嫁到这样的人家里去,何况……何况他要是和戚五成亲了,赵岁岁要怎么办呢?学着镇上的那些大户人家娶成侍君吗?郑然怎么可能接受这种事情!
他已经能强迫自己不在意戚五和赵岁岁间的那些破事了。
然哥儿从没想过戚五会拒绝这门婚事,毕竟他家在村里也算是说一不二的响当当的人家,村里不知道有多少汉子喜欢着他,求亲的媒婆都快踏破了他家的门槛。
戚五哥要是知道了这事儿肯定会答应下来的!
就是他爷爷那边不知道要怎么去说……
然哥儿皱着眉头。
除此之外,还有赵岁岁。
然哥儿可以不在乎以前的事,但他和戚五哥成亲以后是绝不允许那种事情再发生的,可……可要是这样将人赶走……这和逼赵岁岁送死有什么区别?
赵岁岁名声都被毁成那个样子了,离了这里他又能去哪儿?
然哥儿在家愁了好几天,又不敢表露出来自己的心思怕被他爷爷察觉,终于实在是忍不下去,找了个理由就跑了出来。
“是我,你是谁?”赵岁岁回答。
“我叫郑然,我爷爷是郑大先,是郑家族里的三叔公,你把门打开,我有话想和你说。”
赵岁岁:“……”。
赵岁岁当然不开,隔着大门对着他道:“这样也能说,你有什么事情吗?”
然哥儿气的直跺脚,戚桐同样捏着根棍子,有些紧张地盯着门看。
然哥儿又劝了赵岁岁几句,赵岁岁却说什么都不肯打开大门,然哥儿气急,终于按捺不住直接问了出来:“你就打算在戚五哥这儿这样住上一辈子吗?”
赵岁岁:“?”
赵岁岁:“!”
第70章 第 70 章 赵岁岁捂住了他的嘴。
赵岁岁的心脏猛地剧烈抽动了下, 但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厉声回问门外的人:“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郑然会找上赵岁岁纯属意外,他今天过来其实只是想找个理由来看看戚五哥, 这段时间他不是第一次往这边跑了, 只是一直都没能遇见。
然哥儿还以为今天自己也要空跑一趟呢,没想到戚五去帮了戚大伯他们盖了房子,郑然有一堆的话想与他说, 但旁边有着那么多汉子……然哥儿虽被宠出了个娇惯蛮横的性格,但到底也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将戚五给叫出去说私事?那他名声还要不要了?
所以他只得装出一副“自己只是恰好路过”的模样,急匆匆地从村尾离开。
但郑家的人都知道他今天上山摘野菜去了, 要是带着个空空荡荡的篮子回去实在是惹眼, 然哥儿只能顺着那条道路继续往前走,边走边想着刚刚在村尾瞧见的场景——在一群随意又狂放的农家汉子里, 干干净净认认真真的戚五实在是太与众不同了。
整个村里都找不出第二个如戚五这般的人,然哥儿怎么想怎么觉得喜欢。
他就这样边走边想, 直到走到了戚家大院的门前, 才被院子的大汪它们听见了脚步。
他很想回答赵岁岁的问题,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最终只能盯着那扇有些破旧的大门模棱两可地回了一句:“现在和我没有关系,以后就不一定了。”
毕竟事关到他的名声, 然哥儿到底不敢说的太过明白。
“戚五哥以后肯定是要成亲的, 你这样住在这里,他连亲事都不好说。”然哥儿道。
赵岁岁没有回话。
院门后面安安静静的,可能是因为赵岁岁已经过来了的缘故,院子里面的狗叫声也停了下来。郑然一时间又有些不忍,快速地补充了句:“我知道你是个苦命的人, 你的身契在戚五哥那里,我可以想办法帮你把身契要过来,到时候你就是自由之身了。”
然哥儿早就想过这件事情,连着说了一大堆话:“我小叔叔在镇上做活,先前过节时还提过一句东家铺子里打算招工,是铺子里的招待小二,可是个难得的正经活计呢!”
然哥儿继续道:“他是想着让我去做的,但我不想离开家里,我可以让他推荐你过去。”
“镇里人不清楚你的事情,你不回村他们也找不到你。”
赵岁岁惊讶地抬起了头。
镇上的活计可不是那么好找的,这周边大大小小十几个村子,哪个村的不扎破了脑袋想往镇里面去啊?可到最后才剩下了几个?
每年农忙刚过村里的汉子们便会扎堆结伴地往镇里面赶,即便能找到也都是些搬运东西的苦力活,拼死累活做上几日换来零星几个铜板,仅是这样便已经足够让汉子全家都高兴上好几天了。
郑然竟要把这个天大的机会让给自己?
赵岁岁一点都不敢相信。
郑然他家之所以在村子里面颇有些地位,一方面是因为三叔公的辈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个有出息的小叔。
连赵岁岁还在杨东村里时就隐隐约约地听过他家,说起来还是因为那个姓袁的。
袁赵两家仔细说来条件都差不太多,甚至袁家还要略好上一些,只不过供养一个读书人实在是太费银钱了,袁家甚至把家里的田地都卖了好几块。赵家因着有赵年年这个病秧子的缘故也没好到哪去,吹阵凉风就能病上一场,只不过每次病的都不严重,抓几副药喝上几日便能好的差不多了,但他每病上一次少说也要花上几百铜钱,以至于这么多年下来都没攒下什么银子。
如果说戚五这人不事生产从不劳作,袁书生则更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人自幼就拜了夫子学他的诗书典籍,这辈子的下地次数比戚五还少,说难听些稻苗麦苗放到他面前他都未必能分的出来。
一连数次都没考上童生,袁家早就被他给拖成了个空壳,要他放弃科考回家种地吧他又心有不甘,他最瞧不起这种顶着大太阳一身黑泥一头汗的脏累活。袁童生手不能挑肩不能扛的拎把大锹都要喘气,让他去种地……那就更难为人了,一锄头下去没砸到自己脚面就已经是谢天谢地祖宗保佑了。
所以袁家人为他定下了与赵岁岁的婚事,赵岁岁性子温软只知道干活,屋里地头都是一把好手,干完了活还能缝些香囊帕子填补家用,即便袁童生真的没能考上后半辈子也有人为他担负起了吃穿。
袁家人不甘心就这样放弃,又把主意打到了周边村落里的大户人家身上,试图能从中讨要出些“资助”来供他读书。奈何杨东村本就要比杨溪村里穷上不少,袁家的其他亲戚这些年来也被连骗带借的拿走了许多,一行人便又开始琢磨起了外村的人。
赵岁岁就是在这时候听说郑家的。
郑家当年因着这个在镇上做工的小叔可出了好一阵的风头,不过袁家也就是想想罢了,别说两个村子的关系本来就不好,倘若人家真的想要资助,郑小叔凭什么放着自家族里的小辈不帮、跑过来帮你袁家的人?人家是傻子吗?
袁家不好在村里找人,又将主意打到了更远的地方,袁童生这人嘴上功夫的确了得,折腾了几个月后竟真的骗来了个地主大户,更具体的赵岁岁也不太清楚了,总之他用这些银钱又考了几次,最后终于一跃上榜。
郑小叔在镇上生活了十几年的时间,如今早已在镇上立足,这才是村里人最羡慕的地方——一时去做工打杂也算不得什么,能扎住根留在那里才是真本事。
就像当年戚五戚六的爹爹们那样,最后不还是灰头土脸地回了村子和他们一起在地里刨食吗?
赵岁岁并不怀疑郑小叔是否有这个本事,却也不觉得这天大的好处能凭空落在自己身上,他只觉得郑然这哥儿实在是太单纯了。
——倘若真有这样的好事,然哥儿的那些叔伯长辈难道能不心动?郑然就没有什么堂兄弟在?那个据说顽固偏执又说一不二的郑三叔公能够同意?就像袁家二老说的那样,这样的好事不留给自己族里,反倒给他这个外人?
就算真的要落到他头上赵岁岁也不会同意,他只想安安静静地守在这间院里,和戚大哥一起哪儿都不去。
赵岁岁无奈地摇了摇头,突然没了刚刚想和然哥儿争执的那股火气。
没必要,何必和这样天真的小孩计较这些呢?
“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需要。”赵岁岁道。
郑然却有些急了:“为什么?村子里的人都在说你,你知道他们说的有多难听吗?有些话连我都听不下去,你不想换个地方好好生活吗?”
“你这样子以后怎么办?你不想成亲了吗?就算你不想成亲,你在这里戚五哥也没法说亲啊!哪家姑娘哥儿愿意自家的汉子同别的哥儿有着这样的牵扯啊?”
一侧的桐哥儿闻言瞪圆了眼睛。
赵岁岁心头刚刚散去的那点火气霎时间又窜了出来,他终于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情,“嚯”地一下拉开了院门,握着那根削了一半的竹子往门口一杵,锐利的竹尖直直插进泥土之中:“这都是我和戚大哥的私事,又同你有什么关系?”
然哥儿见状也生起气来,说话的音调都拔高了不少:“怎么与我没关系了?要不是有你挡在这里,我早就去找爷爷说这件事了,你在这儿爷爷肯定不会同意的,你为什么就不愿意答应呢?”
“我去给你要回卖身契,有了卖身契赵家的人也不能再逼你,小叔叔会帮你在镇上落脚,做上几年你就能攒出一笔银钱,到时候也能找个人家开开心心嫁……”。
然哥儿说到这里蓦地一顿,下一瞬声音划破天际:“你不想走该不会是想唔唔唔——”。
他话没能说完,因为赵岁岁已经冲了上去狠狠地捂住了他的嘴。
然哥儿瞪大了眼睛看他:“唔唔唔唔!”
郑然的想法虽然简单,却也不是没有道理,村里那么多汉子都想娶他,他觉得戚五肯定也是那群人中的一个,他爷爷的身份摆在这里,连村长见他爷爷都要恭恭敬敬的呢,戚家的人肯定也不会拒绝这样的好事!
戚家刚来杨溪村时为什么过的这么艰难?不就是因为同姓氏抱团排挤外人吗?戚五哥要是与他成亲了郑家人就不会为难戚家了,当年戚老爷子不也是为了这个才娶了戚奶奶吗?
两家闹了这么多年,爷爷年龄越来越大早就已经力不从心了,戚家的声望却因为戚五的存在越来越广,村子里的很多人其实都已经默认接受了戚家的存在,有着这么一件喜事做台阶,以后两家都有了休战的借口,不就能安安分分平心静气地坐在一张桌上当亲家吗?
这事儿真不是他在异想天开!
更不用说戚奶奶本来就是郑家族里的,像戚三和戚家的好几个小辈都娶了郑家的姑娘和哥儿,老人家肯定是不反对这些的,到时候找族里的老人与戚奶奶好好说上几句戚奶奶未必不会答应,他可是专门打听过了,戚五哥对谁都是一个样子,唯独对戚老太太孝顺极了,倘若老太太劝他他肯定会听。
与戚五哥同龄的汉子早就已经成亲了,整个杨溪村里就没有比他条件更好的哥儿,戚五怎么可能不同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