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 71 章 “从没想过。”……
然哥儿其实想的很对——如果还是原来的戚五, 他的想法真的有很大的可能性会成真。
可他不是,他是后穿过来的戚长夜。
郑然拼尽全力挣扎,奈何常年被宠着惯着从没做过苦活重活, 身体素质远没法和赵岁岁比, 根本就扯不开抓着他的那一只手。
赵岁岁声音冰冷:“有些话你最好不要乱说。”
郑然挣了一会儿就没了力气,睁着双眼睛狠狠瞪着他看。
一旁的桐哥儿显然已经被他这幅样子给吓傻了。
戚家偏远,除了这些进山的村民外平日鲜少会有人来, 要是在这儿出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要过几天才能被人发现。然哥儿突然想到了孤零零地在屋子里面没了气息的戚五爹爹,余光一扫就是不远处的已经逐渐显露出秋意的巍峨大山,紧接着脑中就冒出来了以前听过的各种故事。
什么村里的谁谁突然失踪了,过了好久才被人找到尸骨原来是被山里的野兽给叼走了啊、什么早年村里的混混掳走了哥儿侮辱杀人抛尸山野啊、什么野猪下山照着人的胸口撞了一下, 连胸口的骨头都给生生地撞断了啊……总之一件比一件可怕。
然哥儿不免又有些后悔。
赵岁岁也只是一时情急, 只知道不能让他把后面的几个字给说出来,现在见他这幅样子便想着要松开手, 还没等动便骤然听到一侧的桐哥儿叫了一声:“阿兄!”
赵岁岁手一顿,全身僵硬地转过头去, 正见着戚长夜拎着件东西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桐哥儿已经窜了出去, 直直扑到戚长夜的身边:“阿兄你回来了!”
戚长夜低低“嗯”了一声,单手将桐哥儿给抱了起来,视线一直没有离开门前的两人。
“怎么回事?”他抱着戚桐走了过来。
赵岁岁在看到戚长夜的瞬间就已经松开了抓着然哥儿的手,郑然急忙向后退了几大步, 慌慌张张地整理了下自己的衣领。
两人谁都没先开口, 只得由桐哥儿解释了起来:“阿兄。”
“刚刚我和岁哥哥在家里做活,大汪它们突然叫了起来,才知道门口多了个人的……后来岁哥哥就出来了。”桐哥儿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本来就不是什么复杂的事,倒也不需要太多叙述,桐哥儿自己便将事情描述的相当清楚。
待到他将事情说完, 桐哥儿又瞄了赵岁岁一眼,紧接着便问了一句:“阿兄,你是想要成亲了吗?”
赵岁岁和郑然同时望了过来。
戚长夜:“?”
戚长夜难得感到有些头疼。
“没有的事,从没想过。”戚长夜道。
他说的是事实。
戚长夜天生冷情冷性,穿越前就没考虑过,穿越后就更不用说了。一方面是自己压根就没有那份心思,另一方面也是系统和空间的存在太过骇人听闻,身边人越多暴露的风险就越高,要不是他穿了人家的身体得担负起替原主照顾弟弟长大的责任,他巴不得自己一个人在这种地方孤零到老。
不过这没有什么说的必要,他只是对着桐哥儿又重复了遍:“不要乱想。”
然哥儿的眼眶都红了。
万万没想到会在他觉得最为稳妥的地方出现问题,不仅是他,连赵岁岁都不敢相信——怎么会有汉子不想成亲呢?传宗接代是他们这朝代里最基本最传统的思想,以前甚至有着超过年龄就要被官府衙差强行拉去婚配的习制,还是先帝在位时下令废除了这条律令,戚大哥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呢?
这样在门前说话不好,不过他们也不方便将郑然给邀请到院里小坐,戚长夜将桐哥儿放到地上,手里的那个用荷叶包裹着的东西也塞给了他:“去,放屋里去。”
桐哥儿看了荷叶下的一角,这才发觉是一块水水嫩嫩的大白豆腐。
戚长夜又看向郑然,仔仔细细思索了会儿:“这位……郑哥儿?我们应当没见过几面吧?”
镇上一次、刚刚村尾又是一次,加上现在满打满算才只有三次,不过戚五也曾与郑然见过几次,这样算来其实次数也不算少。
但戚长夜很清楚地记得然哥儿对原主可没有过什么好脸色。
“是有些少,可是我喜欢你,我不能给你做夫郎吗?”郑然问他。
戚长夜:“……?”
戚长夜与赵岁岁对视了一眼——不是,这小孩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他本能地环视了一圈,好在这附近除了他们以外并没有其他人在,村子里面哥儿汉子私下见面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只是见个面而已,还不至于到被浸猪笼的程度,但听起来也不太好听,故而戚长夜说的有些委婉,没想到这小哥儿倒是什么都不避讳!和他一比戚长夜反倒觉得是自己封建了起来。
“当然不能。”
然哥儿看起来也就十六七岁的模样,戚长夜瞧着他很难不联想到那些还背着书包熬夜复习的学生,他也没有在这儿教育未成年学生的耐心和心情。
他想了想郑然对他态度转变的起始……应当是他们一同去镇上卖东西的那日,他与衙役聊了几句,同行的村里人便误认为了他们之间有些交情。
实际上连酒肉朋友都算不得上,只是彼此认识能互相叫出名字的关系罢了。
“你喜欢的并不是某一个人,而是他能带来的附加产物,我并不觉得人应该被些虚无缥缈不切实际的东西决定或改变一生,这太虚伪,也太不负责。”戚长夜走向院门,“这附近没有其他的人,我和岁哥儿什么都没听见,这样的话不要乱说,免得被人听见毁了你自己的名声。”
戚长夜轻轻推了赵岁岁一下,赵岁岁便朝着院里退了几步,戚长夜一手拔起地上的那根竹棍,另一只手去关大门:“另外,这件事情也不用再想,永远都不会有这样的可能。”
“再来找我,我就去你爷爷那里找他谈谈。”
话音未落,大门已经在郑然的面前合拢。
郑然瞪大眼睛,显然是还没反应过来,直愣愣地站在原处。
戚长夜直接进了院子,顺便摸了凑到他脚边打转的大汪一下,赵岁岁垂眼跟在他的身后,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刚刚我去了戚家一趟,与奶奶说了要扩建房子的事情,奶奶那边没什么意见,去村长那儿再说上一声也就是了。”
“周边的这一块地也是咱们家的,当初爷爷奶奶只买了山脚这一块,不过爹娘后来又挨着附近买了一些。”
当初戚五的爹娘也动过要扩建房子的念头,只不过后来病的突然,还没来得及攒到能够开工的银钱,后来就一直搁置了下来。
山脚荒地偏僻荒芜,说盖房子吧没人会搬到这边来住,要说开荒种菜也不是什么好的选择,有的是更近更好的无主荒地,不比开这一块省事轻松?
也是因此原主一直都没能成功将这块地给换成银子,且村里人也不太想和原主交易,这才留到了戚长夜的手里。
赵岁岁点头。
戚长夜将荷叶拆开,露出里面的白嫩豆腐:“从奶奶那儿出来时看见的,村里来了个叫卖的货郎,背着一大板的豆腐游走着卖,三文一块,今天晚上就吃它吧。”
“好。”赵岁岁又点头。
这世界的豆腐豆腥味极重,戚长夜便想做道香煎豆腐,他从一侧拿了把刀子准备将其划开,闻声抬头看向了不远处的赵岁岁。
赵岁岁半靠在灶房的门前,从头到脚都写着“心不在焉”几个大字,戚长夜摩挲了下手里的刀柄,过了片刻突然问他:“在想什么?”
赵岁岁回过神来,仰脸看他,没有说话。
戚长夜将菜刀放回案上,目不转睛地盯着赵岁岁看,无声地与他沉默对视。
谁都没有率先出声。
气氛沉滞,桐哥儿本想过来问赵岁岁些事情,却远远地就停下了脚步不敢再往前挪上一步,只有他身边的大吃摇头摆尾地跑了进来,嗷呜嗷呜地想往墙角的筐子处蹭。
戚长夜看了它一眼:“出去。”
大吃被吓得“嗷”了一声,爪子在地上狠狠抓了一把,夹着尾巴就窜了出去,转眼的功夫就跑没影儿了。
赵岁岁眨了眨眼睛。
戚长夜又问他:“在想什么?”
赵岁岁沉默了会儿,深吸口气抬起头来,不闪不避与戚长夜对视:“想你刚刚和郑家哥儿说的话。”
戚长夜点头,并不意外:“嗯,哪一句。”
赵岁岁的五指骤然攥紧,好在有着门框的遮掩,免得全部暴露在戚长夜的眼前。
“那句……那句‘从没想过’”。
蓄起勇气并不是多么简单的事情,尤其是对赵岁岁而言,他咬了咬牙上前一步:“你说的是真的吗?”
戚长夜没有犹豫:“嗯,是的。”
赵岁岁的神情有些忧伤,直勾勾地盯着戚长夜看,乌黑的眸子水润润的,像是盛夏雨季里路边积蓄起的一小滩水洼,在深夜里在月光下折射出细碎却明亮的光。
人、动物、甚至只需要一阵轻柔的风,只要轻轻搅动上一下,那滩水光就会被彻底搅乱随意打碎了。
“你说的是‘从没想过’,只是以前没有,以后会想吗?”赵岁岁又问他。
这个问题听着有些傻,戚长夜想。
“我不知道。”
赵岁岁又点了点头,再次朝前走了一步,几乎与他并肩立在了灶台前面:“倘若你有了想成亲的时候,考虑的人会是我吗?”
戚长夜仍旧没有犹豫:“会的。”
第72章 第 72 章 土坑烧炭。
如果真的有那样一天, 赵岁岁一定会是那个选择。
且会成为他唯一的选择。
赵岁岁笑了,没有继续追问。
他似乎只是想要个答案,既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 他就已经心满意足再没什么遗憾不甘了。
实在是个非常好哄骗又极容易满足的性格。
这样的性子放到外面也不知道会落得个怎样的下场。
这下心情古怪的反倒变成戚长夜了。
他垂下眼, 几刀下去便将豆腐切开,一块块地分成了长方形的薄块。
这朝代里似乎还没有发现红薯土豆,倒是玉米有着不少人家种植, 先前戚长夜在戚家大院那边得了几穗玉米,转身就将其给做成了玉米淀粉,不过他家的玉米数量也不是很多,戚长夜对做法又不是特别清楚, 试验般地摸索着弄了一些, 虽成功了但出的淀粉也是少得可怜,竹筒里面只有薄薄一层。
东西做来就是吃的用的, 戚长夜索性全都拿来给豆腐挂浆勾芡了,转身又去拿了个瓷碗过来调和了些酱汁, 起锅倒油将豆腐下锅去炸。
赵岁岁去后院摘了根小葱过来, 等豆腐两面煎至金黄再将酱汁倒入锅里,戚长夜看着已经空了的竹筒:“我看村子里面种玉米的人家好像不是很多。”
赵岁岁唇边勾着弧度,明显仍旧沉浸在刚刚的好心情中,点了点头解释起来:“是的, 玉米的亩产低, 又时不时地有着各种灾病,卖价也没比其他粮食高上多少,所以大家基本都只会用一小块地来种植。”
戚长夜侧眸看他,赵岁岁感受到了他的视线,眉眼弯弯地回过头来:“戚大哥?”
戚长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
吃过了饭,戚长夜重新漆了一遍新做出的木头架子,放到院中通风的地方慢慢风干,他也看见了赵岁岁弄出来的两筐木头,每截木头的大小都差不太多,堆得筐子微微冒尖。
他想烧炭,首先便要有个炭窑,这东西最好建在水源旁边,戚家附近最近的一处水源应当就是山泉水处了。他准备先试试方法,手边并没有搭制正式的炭窑的工具,便干脆先挖出一个老式的农村土窑出来。
说是老式,其实就是挖坑来烧,赵岁岁也拎着把锹跑了出来,说什么都要同戚长夜一起。
戚长夜几乎日日都要在山上逛上一圈,远的地方他不敢说,起码他走过的这些地方都已经在脑子里生成了全方位的地图,在他想着要给家里烧些炭火的时候脑中就已经冒出了好几个合适的地方,故而现在也没怎么犹豫,叮嘱桐哥儿在家里呆好后就带着赵岁岁与大毛到了山脚的一处土坡之上。
距离戚家并不算远,凭借大汪叫声的穿透力完全能够传到这里。
戚长夜将赵岁岁手里的锹拿了过来,铲了几下土后蹲下身子试了试土的粘性和湿度,坡上长着些半黄不绿的杂草,戚长夜思索了会儿,将锹递回到赵岁岁的手边,自己则拿起了带过来的锄头。
“得把附近的杂草都清理干净,别不小心把山烧了。”
赵岁岁点头,这点他也是懂的。
虽说可能性也不是很大,但谨慎一些总没有错。
他和赵岁岁一人负责一边,砍下来的杂草也没有乱扔,长些的草被赵岁岁挑拣出来打结捆好,家里的荒草用的差不多了,刚好将这些杂草带回去晒干补上。
挑剩下的也被戚长夜给单独放在了一旁,准备等赵岁岁不在时收进空间里让系统给回收成积分,可谓是一点儿都不能浪费。
他们两个将土坡附近收拾干净,戚长夜便开始在土坡侧壁上挖起烧炭的坑,准确来说应当是在侧壁上掏出个洞来。只要他在就绝对不会让赵岁岁做那些累活重活,故而赵岁岁只能在旁边挑挑杂草。
前段时间戚长夜上山挖陷阱已经挖出了些经验,找准位置一锄头下去便撬起了一大块土来,山里要比外界更凉上一些,年轻的汉子却火气旺盛一把子使不完的力气,挖着挖着身上就出了些汗水,本能地就脱了外套挽起了袖子露出一双结实的小臂。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有意地锻炼这具身体,如今手臂上的肌肉线条要比刚穿来时更加结实流畅上不少,赵岁岁刚拿过竹筒准备喝上口水,余光瞥见一口清水直接呛进了喉咙里面,惊天动地地咳了起来。
戚长夜和大毛都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大毛也不在土堆里打滚了,支起两只耳朵抬着脑袋盯着他看。
戚长夜也放下了锄头,几步走到他的身前帮他拍了起来,赵岁岁撕心裂肺地咳嗦了半天,从脸颊到耳根就没有一处是不红的。戚长夜瞧着他的样子,有些无奈又有些心疼,另一只手接过了他手里的竹筒:“下次喝慢点,又没有人和你抢。”
赵岁岁刚想点头,抬起头来就见着戚大哥的手正抓着那只翠绿色的竹筒,险些又开始咳了起来。
大毛甩了甩尾巴,从戚长夜刚刨出来的泥土堆里钻了出来,凑到赵岁岁的身边有一下没一下地舔起了他腿边杂草上面的水珠。
赵岁岁垂下眼,重新将竹筒从戚长夜的手中拿了回来,他往手心里倒了些水,伸到大毛的嘴边看着它舔。
“我没事的,戚大哥快去忙吧。”
戚长夜认真看了他几眼,这才转身去拾锄头。
他很快就挖出了个坑洞,桐哥儿要是在这里正好能够钻到里面,戚长夜蹲在洞口思考了一会儿,赵岁岁也弄完了手里的荒草凑了过来:“戚大哥,怎么了吗?”
戚长夜看着那个坑洞,有些犹豫:“是不是还要再开几个通风排烟的洞?”
他只明白大致过程,在理论方面知识充沛,实战操作则一片空白,倒是可以消耗积分在系统商城里兑换张图纸或者解说视频,但戚长夜刚刚查了一下——实在是太贵太贵了。
哪怕只是最基础的一张图纸都够将他这段时间积攒下来的所有积分全部清零,为了这么一张并不是刚需的图纸倾家荡产……一时间内很难下定决心。
赵岁岁也蹲了下来与他一起盯着洞口,非常干脆地点了点头:“肯定要啊,不然火苗烧不起来的。”
“而且还要加固一下内壁,不然等火烧到一半洞塌了就糟了。”
因着身边有着戚长夜这个现代人的缘故,赵岁岁也潜移默化地学到了不少新词。
戚长夜顿了下,转过头来看他:“那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赵岁岁点头:“知道。”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你放心吧,不会出问题的。”
与戚长夜是完全相反的两个极端,赵岁岁是实操拉满理论为零,毕竟是在村子里面长大的孩子,远比戚长夜这个城里人更了解这些东西。家里的灶台他从小忙活到大,灶台的上下左右里外结构他闭着眼睛都能给画出来,收拾这么一个小土坑窑压根就不算是事儿。
这下两人的身份对调了过来,变成戚长夜坐在这里看着赵岁岁忙活了。
岁哥儿做起这些事情可谓是得心应手,哪里位置最好、哪里下手最省力气、怎样才能最大程度地保持通风……他甚至都不需要思考犹豫从头到尾一气呵成。
就像他做衣服裁布料编竹筐,心里有谱再去做事,每次都能恰恰好好地刚好裁出需要的布料,绝不会多剪上一刀多用上一根竹篾。
戚长夜单手撑着下巴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虽然是从后世穿越过来的,但他从没有小瞧过这些古人,科学技术都是随着时间一步步地发展出来的,后世的进步也多是一代代人累积出的成果,他不过是比赵岁岁多活了几十年的时间通过各种信息渠道比他多了解了些知识,倘若赵岁岁也能像后世的孩子那样接受教育,他不会比任何人差。
他们只是受于时代的局限。
“好了,可以试试了。”赵岁岁又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认真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从头到脚都拍了一遍,可直到他拍完也没听到任何声音。
赵岁岁疑惑地回过头去,便见着戚大哥正撑着下巴盯着他发呆,他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自己的脸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里面都是些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戚大哥?”赵岁岁在他面前摆了摆手。
戚长夜眨眨眼睛:“啊……没事,辛苦了。”
赵岁岁将竹筐给提了过来,两人一起一个拿一个塞很快就将洞内填满。赵岁岁挑了几根枯草粗略地绑了几下,火石一碰便引出了火苗,整把枯草都被他给塞进了洞中,他又往里添了些荒草,不大一会儿火便开始燃了起来。
戚长夜去山泉旁边滚了一块石板下来,赵岁岁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戚大哥的力气也太大了些吧!这石板要是放到村里最少也要两个汉子才能抬动呢!他们两个一齐将石板堵在洞口,戚长夜又挖了些泥土将洞口封死,滚滚浓烟自烟口冒出,这便已经开始烧上了。
“先这样吧,明天后天再来看结果。”戚长夜道。
赵岁岁点头。
眼下天色还不算太晚,戚长夜便提着已经空了的筐子与赵岁岁往山里走去,两人先是去了皂角树下面扫荡了一圈,又拐了个弯儿去找上次的那棵枸杞树来。这段时间家里光顾着晾晒那些准备用来过冬的干货了,倒是没空采摘这些,赵岁岁仿佛不知疲倦地往筐子里面放着枸杞,恨不得将整棵树都扛回家去。
戚长夜也在一旁帮着他摘,他的个头要比赵岁岁高上一大截,又手长腿长的轻而易举地就能够到那些赵岁岁难以触及的地方,一高一低分工明确,筐子里面很快就铺上了层艳丽的红。
这一棵树上的枸杞子可不算少,路过的飞鸟啄取的那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戚长夜恍然间又有了种自己还在摘树莓的错觉,摘了半天摘的手臂都有些酸麻。
好在枸杞没有树莓易破,这一大筐回去晒干也能晒出几十斤来,这样一看新做出来的架子恐怕也是不够用的,等着攒到了一定数量就带着赵岁岁去镇里卖了,届时岁哥儿的私房银子又能多上不少。
尽管赵岁岁此刻手中已经有了不少银子,却依旧是舍不得花上一个铜板,给他给桐哥儿花时都大大方方的,唯独到了自己的身上就心疼的不成样子,这肯定有家庭因素和成长环境在,一点点地多说上几次说久了应当也能板正过来,但戚长夜觉得……没有必要。
与其反复和他重复要给自己花钱,归根结底还是在于银钱太少——有一两银子时花一个铜板心疼,有一百两了一千两了还会对一枚铜板斤斤计较吗?
与其费那嘴皮子功夫,不如趁着还没入冬时多帮着他攒上一些呢。
第73章 第 73 章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这日过后, 戚长夜没少带着赵岁岁往山里面跑。
偶尔桐哥儿也会随着他们一起,两大一小合力扛了几大筐子的枸杞回去。
晨间赵岁岁与戚长夜一起将枸杞摊开放院里晒着,而后两人直往山上而去, 过上两三个时辰再带着上午的收获回到家里吃顿午饭, 休息片刻翻捡一下晒着的东西,子时左右再一股脑地扎进山里。
戚长夜每早都要往山里走上一趟,这样一看一天少说要往山里赶上三四次, 不过他年轻体力也好,又没进到真正的深山老林,这点路程也算不得什么。
他会在早上进山时就在山里就地取材将签到系统的积分回收提交到上限,每日至多可向系统提交获得100积分, 算上签到赠送的基础积分和扣掉这段日子在系统商城里买东西花费的那些也余下了近600点, 这些日子的签到自然也没落下,只不过都没签到出些什么值得一提的重要物品, 有一部分被戚长夜给伪装成了进山的收获,余下的那些不方便拿出来的暂且还在他的空间里收着。
烧制的木炭也被他们带了回来, 第一次的试验结果不尽如人意, 有一部分木头直接被火苗给烧成了灰烬,戚长夜特意将家里的炉钩带了上山,与赵岁岁蹲在窑洞前面掏了半天,这才翻找出了一些成品。
数量不多, 但两人脸上都见了喜色。
过程是没错的, 接下来就是慢慢调整火焰大小和火候温度了。
这方面赵岁岁可是行家,戚长夜便将木炭的事情托付给了他来处理。
他和赵岁岁每隔两日便去烧上一次,来回上下山时正好顺便查看一下情况,烧到第三次时赵岁岁心里就有了想法,木头的损耗也逐渐降了下来, 几次下来也攒出来了一满背篓。
镇里柴火只需几文就能买来一大担,木炭却要二三十文才能买上一斤,不过考虑到烧制木炭的时间成本和木头损耗这个价格也不算高,赵岁岁本以为他烧制炭火是要送到镇里面卖,没想到等了几日也没见着戚长夜有这个念头。
“东西当然是要先可着自家来用的,至于要不要往镇里面送……”,戚长夜想了想:“咱家现在也不缺这些银钱,先攒够了家里过冬的使用消耗再说吧。”
赵岁岁当然不会拒绝。
赵岁岁不会拒绝他的任何想法。
这期间里渔哥儿的房子修建也步入了尾声,待到枸杞皂荚两棵大树都被两人给薅了个干净戚长夜便让赵岁岁在家休息了一天,自己则去戚大伯那儿又帮了天忙。
最后几日基本也没剩下什么活计,戚家的汉子们都回了院里,村尾只留了戚大伯和戚大戚二戚渔几个在收拾东西。这段时间戚家的汉子们在村尾盖房,家里的媳妇儿夫郎也没闲着,戚大戚二屋里的和郑绣一起帮着编了些茅草顶来,戚大伯还记挂着戚长夜这儿漏水的屋顶,说什么都要给戚长夜这儿也送些过来。
戚长夜实在推拒不过,于是家里又多了几大片盖在房顶的茅草顶子,作为回礼,戚长夜给他塞了一包晒干的枸杞,这次戚大伯没有拒绝。
话说回来,先前戚大伯为了盖房特意从外村拉了几板车黄胶泥来,盖完了房后还剩了一些,赵岁岁便让戚长夜去戚大伯那儿要了一桶回来,说是要做个冬天烧火用的泥炉。
戚长夜自然照办,当日就提回来了一大木桶,赵岁岁就坐在院里开始忙活起来。桐哥儿安安静静地呆在他的身边跟着学习手艺,小哥儿虽然年纪还小,但也知道农家的哥儿必须尽可能地多学着东西,每一步都学的格外认真。
赵岁岁教起人也格外耐心。
戚长夜就坐在他们的对面,小心刨着手里的木弓,如果说先前的竹弓只是用来练手,这把木弓便倾注了他所有的心血,戚长夜的每一步都十足的认真。
日前村里的木匠已经送了两个盆子过来,其中一个刚好可以拿来和土,两个木桶则还是要再等上一段时间,毕竟木桶实在太大,把握不好很容易漏水。
赵岁岁先与戚长夜商量了下泥炉的大小,而后将木桶里的泥土倒出了大半,为了增加泥炉的耐久和筋性赵岁岁特意往里混了些麦秸,这也是从戚大伯那儿要过来的,他家没地,自然没有这种东西。
和土与和面差不太多,都要一步步地往里加水搅拌,桐哥儿面前也有一个偏小些的木盆,赵岁岁做一步他便跟着学上一步。
戚长夜将初见雏形的木弓拿了起来,抬起手臂试了试手感和重量,便听到一侧的赵岁岁对桐哥儿道:“水太多了,最好还是要干燥上一些,你想呀,我们一会儿是要捏出一个炉子的形状的,桐哥儿要是把它和成了稀泥,那岂不是就捏不起来了吗?”
桐哥儿当即恍然大悟,猛地拍下了自己的脑门,却忘了他自己正满手泥水,这一下子立刻变成了个泥地里打过滚儿的小脏孩儿。
赵岁岁:“……”。
赵岁岁没忍住,“噗”地一声笑了起来。
戚长夜转过头去,险些也跟着笑出了声。
桐哥儿顶着满脸泥水,看家里的两个大人都盯着他笑,嘴巴一瘪差点就要掉起了金豆豆,赵岁岁忙强迫自己止住笑意,撑着木盆就要站起洗手,被戚长夜一掌按在肩头:“你坐着,我来吧。”
赵岁岁一愣,便见着戚长夜去取了张帕子,他去拿了张干净的盆子准备将帕子浸湿,不过才刚刚触碰到水便不自觉地皱起了眉。戚长夜转过身子又去灶房里面舀了一瓢热水出来,试了下温度后才浸透了帕子一下下地帮着桐哥儿擦起脸来。
竹笕里的山泉水清凉,兑过热水后温度便正适宜着,戚桐这辈子也没与兄长亲近过几次,傻愣愣地看着凑到他面前的阿兄。
阿兄生来就有一副极好的样貌,这是他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的事情,只是以前对着他时总是一脸厌烦和不耐,毫不掩饰地将他当做随时都能丢掉的小拖油瓶,甚至后来更是当面骂他是卖不出去的东西是没人要的赔钱货……那时候的戚桐只要听到他阿兄的声音和名字都怕的厉害,万万没想到阿兄这辈子竟还会对他有着这样温柔的时刻。
——他记得阿兄以前一点都不喜欢他。
小时候他和爹爹待在家里,阿兄平时很少回家,爹爹又卧病在床一天到晚没有多久是清醒的,桐哥儿那时候还没有灶台高呢,饿的狠了便搬了凳子去灶房里面翻东西吃,家里的凳子上了年头,一条凳腿本来就不太结实,桐哥儿翻的时候一不小心从凳子上面栽了下来,脑袋直接磕在了不远处的灶台上面,眼前当即一片血色。
他还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偏偏那天阿兄刚好从镇上回来,进入灶房时一眼就瞧见了倒在地上的戚桐。
于是戚桐以为自己要得救了。
可是戚五没有救他。
戚五就那样站在门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孩子,没有一点要将他扶起要帮他止血的样子,那一瞬间戚桐才明白……戚五是真的很想丢掉这个拖油瓶的。
不过后来他还是救了,因为他想把桐哥儿卖了换成赌资。
……
脸上的帕子柔软温暖,浸过热水后带着让人眷恋的暖意,桐哥儿的眼眶一红,突然往前跑了一步,整个人连带着脸上的帕子都一股脑地埋进了戚长夜的胸口,一手攥着戚长夜胸前的衣服死活都不肯松开。
戚长夜和赵岁岁都被他吓了一跳,戚长夜有些手足无措,只得将他抱了起来拍着他的后背:“怎么了?”
桐哥儿不答话,只一味地将自己往他的胸前埋,赵岁岁也洗净了手跑了过来,试着将桐哥儿从他的怀里抱出来。
但戚桐的手仍旧抓的死紧。
戚长夜皱着眉头看着怀里的小孩,过了片刻脸色开始难看起来,他朝着赵岁岁摇了摇头,示意他别担心,赵岁岁只能一脸担忧地重新坐下,心不在焉地继续去弄面前的泥炉。
戚长夜换了只手抱住戚桐,免得小家伙手上没劲儿不小心掉下去,他就这样抱着他进了屋里,像是身上多了个巨大的挂件。
他重新去舀了些热水,加到赵岁岁面前的水桶中:“你也别凉着。”
赵岁岁长出口气,随即点了下头。
赵岁岁继续去做他的泥炉,戚长夜便抱着孩子坐在他的身边,赵岁岁心思灵,桐哥儿又与他生活了这么长的时间,大致也能猜出些事来。
他早就备好了个破旧的瓷碗,以此当做泥炉底的模子,赵岁岁将碗倒扣过来,碗口朝下碗底朝上,挖了一块和好的干泥直接扣在了碗底上面,左右两边各抹了几下很快用泥巴将碗彻底包住。
戚长夜拍着桐哥儿的背,觉得赵岁岁这手法可以用来做叫花鸡,这泥糊的均匀又光滑,绝对不会出现一边糊了一边没熟的情况。
想到叫花鸡,戚长夜又想到等木弓做好他就能往深山里去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发现什么稀罕东西。
赵岁岁不知道他的想法,认认真真地拍了半天,又取了块泥巴过来糊出炉嘴。
下一步就是制作炉腿,赵岁岁在手心里揉出了个类似于圆台的形状——或者说更像是个泥土做的圆锥,他前前后后共捏出了三个,放在由泥糊着的碗底共同构成了泥炉的底座。
泥炉底部不能全部封闭,还要留个用来漏灰的地方,戚长夜直接贡献出了自己的刀,在底端挖出了个口子出来。
“好了,这样就可以了。”赵岁岁拍了拍手。
桐哥儿也平复下了情绪,从戚长夜的怀里探出了头来,只是仍旧不愿意从他身上下来,戚长夜索性也由着他去。
“这样就行了?”戚长夜总觉得现在的泥炉模样与他记忆里的存在着很大的不同。
赵岁岁点头:“今天只能做到这步了,要等着把炉子晾干,到时候将里面的碗给拿出来,用泥土在上面再围上一圈将炉壁堆高,再修补下漏灰的口子,再次晾干就算结束了。”
戚长夜点头。
半成品泥炉被赵岁岁放在了个木盘子上,戚长夜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将木盘给托了起来端到一旁,偌大的院子入目一片红彤彤的颜色,将戚家的院子都染成了火红,那是晒了满地的红枸杞子。
戚长夜瞧着瞧着,一时间竟生出了无数感慨。
“等到了冬天,就可以用这个泥炉配上炭火在屋里取暖了,希望炉子不要裂开……不过今年肯定不会再像往年那样冷了。”赵岁岁盯着泥炉看了一会儿,眼里满是笑意。
“嗯,”戚长夜也看向他,“以后不会再有那样寒冷的冬天了。”
第74章 第 74 章 借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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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长夜从床上坐起,眨眼间空间里就多了一根密封好的香肠, 目前家里并不缺这一口吃的, 戚长夜便没有动它,起身收拾起了自己的床铺。
桐哥儿的房间已经能够重新住人了,前几日两个哥儿就已经搬回了自己的屋子, 今日他醒的要比平时还要早上一些,赵岁岁与戚桐的房间安安静静的,应当还在屋里面睡着,眼下天色甚至都还没有大亮, 抬起头来还能看到未隐去的月亮。
每日出屋的第一件事就是烧水洗漱, 戚长夜去打了水来倒进锅中,等待水开的功夫也没有闲着, 搬了个小板凳坐在灶台前面,手腕一翻便从空间里面摸出了张薄薄的木板, 用他的匕首在木板上面刻起花样。
先前在同福酒楼里时他就对赵岁岁说过等回去以后给他画些花样出来, 奈何后面实在是忙,花样绣样的事情便被暂且搁置了下来。戚家没有笔墨纸砚那种精贵物件,戚长夜本想着买些纸张用炭笔绘画的,正巧看见了柴房里面空置着的木板, 于是便有了用薄木板来代替纸张的念头。
他并不是专业的木工, 学习和从事的专业也与这些相隔甚远,只不过再怎么说都是在现代社会生活了二十几年的人,脑子里还是有些风格各异的花样图纹的。太复杂的刻不出来,在木板上勾勒些个基本样子还是轻轻松松,系统商城里面倒是有着不少花样图锦的书籍, 戚长夜盘算着等攒上些积分就给赵岁岁买来看看。
这段时间他一有功夫就刻上几下,虽然每日都忙的晕头转向的,但次数多了时间久了竟也刻出了三块木板来,托这几张木板的福,戚长夜拿刀的手倒是更稳了一些,做起木弓也更加得心应手起来。
今天家里有不少事情要做,戚长夜上山逛了一圈儿,在一棵乌桕树下停留了片刻在树干上面做了些标记,而后才自空间里面取了两尾鱼来拎了回去。
他空间里也存了些猎物,毕竟每天早上都要往山里面走上一圈,远些的陷阱未必能够每日查看,不过近一些的地方还是能够专门过去瞧上一眼的,像是野鸡野兔这样的猎物多多少少地也存了几只。
这次的鱼还是上次进镇时戚长夜收进空间的那批之一,空间里面时间静止,戚长夜准备一条留着自己家吃另外一条送到村长那里。下山的时候正见着戚家房上缓缓冒出的袅袅炊烟,聚集成股又在空中消散,戚长夜不由得心中一暖,随即加快了下山的步伐。
“回来了?”赵岁岁听见门开合声,从灶房里探出头来,不过他也只看了一眼,很快又回到了灶房里面看顾起了锅里的东西,“去洗手,马上就能吃了。”
戚长夜非常听话地转过身去。
饭后,两人一起朝着村长家走。
无论是戚长夜还是戚五都是第一次去往村长家里,以前有事都是村长直接找上门的,这位村长也是郑家的人,早年对戚家的态度并不算好,还是近些年来才逐渐开始转变了态度。
不过他也是个欺软怕硬的,对着戚家的人敢甩甩脸色,瞧见戚五时却二话不说地先怂上几分,说起来还是当初戚五和杨东村人打架时给他留下的心理阴影——戚五那小子又阴又坏,抡起个杨东村的汉子就往村长的脚边上摔,老村长年纪也不算小了,险些就被一个汉子给砸在了地上,现在对戚五可谓是又敬又畏。
郑村长正在院里面抽烟,正对着自家敞开的大门,远远见着戚五过来手上一抖险些就将烟袋给摔在了地上。老村长“嚯”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颤抖着胡须刚要说话,戚长夜和赵岁岁已经并肩走了进来。
戚长夜看向他:“村长,打扰了。”
郑村长的媳妇和儿子也急匆匆地跑了出来。
赵岁岁看了看郑家人的表情,又看了看身边的戚长夜,有些不解还有些生气——这村里的人到底将戚大哥给传成什么妖魔鬼怪了啊!
如果说刚来的时候他还对戚大哥的名声存在着些误解,现在赵岁岁再听到那些流言却是一点都不相信了,他也是流言的受害者之一,直接将戚长夜也当做了同自己一样的情况。
村长拾起了掉在腿上的烟袋,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咳,戚家的五小子啊,来这儿是有什么事情吗?”
戚长夜看了赵岁岁一眼,赵岁岁便将那尾鱼给提了起来:“村长好,前几日下雨家里的房子有不少地方都在漏水,戚大哥……我们便想着趁着这段时间将房子给修缮一下,顺便在外面扩建几间屋子出来。”
房契地契都在他们的手里,不走这趟其实也没有什么问题,不过他们到底还是要在村里面住的,最好还是应当通知上村长一声。
虽说戚长夜对这老头没什么好感,但面子上的往来还是要凑合着做做的,免得后面老头找事给他们麻烦。
当然,如果老头真的敢找麻烦,戚长夜也不介意让他感受一下年轻人的力气。
村长“唔”了一声,有些惊讶地看了看赵岁岁手中的鱼,又看了看站在一边一语不发的戚长夜。
戚长夜知道他在想什么。
原来的戚五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戚五向来独来独往瞧不起村里的人,对着镇上的那帮子“兄弟”倒是笑脸相迎的,郑村长几次去找他都没能落得个好脸色来,连戚家大院那边戚五都不怎么搭理呢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赵岁岁手中的鱼并不算大,勉勉强强能有一斤的重量,拎到手里也就是巴掌大的一条,郑村长收过村人不少的东西,带着这么点儿的小鱼来上门的实在是头一回见,不过想到送鱼的人是戚五……郑村长又觉得没什么好意外的。
无论戚五做出什么样的事情,郑村长都毫不意外。
老头眯起眼睛,觉得以戚五的为人应当是不会有这种不应该空手上门的观念的,之所以能想到这点……恐怕是他身边的那个哥儿的意思。
村长对这个杨东村的哥儿不怎么了解,之前听到他的事情时也只是略略听了几耳朵进去,此刻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
这一看不免又有些感叹,果然是温柔乡英雄冢,谁能想到戚五那样粗莽狂妄的汉子竟也被个哥儿给拿捏住了?
世人总说娶了媳妇就会改了,老头活了这么多年,真正因为娶亲就改好的却没见过几个,一度以为这就是骗人成亲的说辞罢了——十几年都改不了的性格,哪会因为个娶进来的就变了性子?
可现在,老头没想到自己这么大岁数还能亲眼瞧上一回。
这赵家哥儿可真有本事,真就如传言那样给拿捏住了?
与此同时郑村长又有些不满——你们杨东村日日压我们一头也就算了,我们村里好不容易出来个能打的汉子,还被你们那边给哄骗走了!
他叼着老烟枪狠吸了一口:“盖房子好啊,山脚那房子可是该好好修上一下了,山脚寒冷,翻修一下能好过上不少。”
老头朝着自家婆娘看了一眼:“至于这鱼你们快拿回去,来叔这里带什么东西?戚家小五啊,你们那边要是有什么要帮忙的也别客气,虽说你们戚家的汉子多,但忙不过来时也可以进到村子里找嘛。”
村长媳妇忙笑着往回推赵岁岁的手,戚长夜站在原地没动,赵岁岁也没收回手:“好的,我们记下了。”
他没将鱼收回去,而是继续说了起来,“除此以外还有件事。”
“劳烦村长您帮我们看着点周边有没有要出手的田地,有的话劳烦叫人知会我们一声,您也知道我家戚大哥是什么情况……家里总是要有土地才叫踏实的。”
郑村长和他媳妇对视一眼——戚家是个什么情况?戚家以前又不是没有土地,这不都被戚五这个败家的玩意儿给低价卖了吗?
戚奶奶那边为什么这么难分家?人口多银子少没有足够的宅基地是一方面,没有地才是根本原因。
没有地种就没有粮食,在这种地方就会活活饿死。
村长他们排斥这些逃难来的外姓人,而村子里面的大事小情都要提前过问村长,戚父戚母手里的地一部分是夫妻两个亲自开荒垦出来的,另外几亩则是刚好撞了大运意外买到的。
“戚小五啊,你也知道……家家户户都巴不得能多买些地,要不是到了危难时刻轻易舍不得拿出来买卖的,一时半会儿的我这儿也不太好说。”村长长长叹了一声。
“没事,您帮我们留意着就成。”
之前戚长夜让赵岁岁管家里的钱袋子就已经足够让村里人震惊了,此刻更是狠狠地震撼了下村长一家——管钱纵然是一件大事,房子田地却还尤甚于之!田地可是村里人的命根子啊!这么大的事儿怎么能交给个哥儿呢?!
不过村长又疑惑起来:“至于这田地……即便是下等田也要十几两银子一亩,你这既要修房又要买地的,银钱方面……”。
戚长夜这次终于出了声音:“买地是大事,我在镇上有些朋友,他们都愿意‘借’我银钱。”
村长:“……”。
这哪儿是要“借”的态度啊!看这样子听这口气,分明是要直接去抢啊!
村长就说吗,戚家这个能从哪里弄来银钱?亏他还以为戚家小五是要改好了!
第75章 第 75 章 外祖。
村长心里这样想着, 嘴上却是什么都没说,至于究竟是真上心还是假敷衍就只有他自己清楚了,戚长夜其实也不太关心。
他已经达成了和赵岁岁走这一圈的目的, 买地不同于买菜, 不是想买就能随时买到的。不过话说回来,其实戚长夜对于土地的观念和重视程度远没有赵岁岁这个土生土长的当朝百姓来的重,对他来说田产这些有了最好, 没有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就算是真的买到地了他大概率也不会亲自下田忙活这些——赵岁岁这个哥儿就更不用说了,赵岁岁能干戚长夜也不会让他去干这些重活,想来应当是他们把地借给其他村民耕种、他们则按年收取部分收成做为租金罢了。
他与赵岁岁从村长家出来, 时不时地便能遇到些正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的村民, 只不过没几个是原主熟悉的,戚长夜也没有搭理, 与岁哥儿一起往村子外走。
“戚大哥,家里是真的……”, 回程的路上, 赵岁岁没能忍住问出声来。
戚长夜知道他要说些什么:“别担心,我这儿有的。”
赵岁岁知道戚大哥卖方子得了一大笔银子,是他这辈子都积攒不出的数量,但家里开销同样不小, 单是那些棉衣被褥就得要上好几两银呢, 这还只是衣服的布料,内里填充用的棉花可是一斤都没有买,不是戚长夜不想买,而是这个时候周边镇里根本就买不到。
这些御寒的东西件件都不便宜,更不用说他家还要扩建和修缮房屋, 过冬的粮食和戚大哥要打的那口井也要花上不少银钱,一百多两看着是多,一件一件扣除掉后戚大哥手里恐怕也剩不下来多少银子了。
他知道戚大哥对村长说的不是真话,时至今日他也没听说过戚大哥有什么镇上的朋友,甚至于算上整个村里也没见着戚长夜交到什么朋友,戚大哥并不是那么好亲近的人,更不用提向人借银子买地这种事儿了。
赵岁岁想找个机会将自己手里的银钱交给他用,但一时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戚长夜拍拍他的肩膀:“真的足够,不要多想。”
他说的非常认真,赵岁岁盯着他看了几眼,最终还是选择相信他的话。
戚长夜确实没有骗他。
在这个世界赚银钱并没有他想的那么困难,单是山里的东西就够他发上好一笔财,更不用说他还有系统这个金手指,他想赚钱完全可以将系统商城里的东西拿到外界倒卖。
就算除去盐铁纸张这种高利润物品,其他的东西也仍旧存在着不少操作空间。
甚至于他可以倒卖系统商城里的金银珠宝,再不济买卖些药方菜方,就算没有签到系统他脑子里也有着不少现代的方子图纸,就像给赵岁岁画的那些花样,只不过戚长夜觉得……这种事情没什么意义。
他只将系统当做储存搬运的随身空间和关键时候的应急底牌,要是什么都靠着系统进行,那生活未免也太过无趣了些。
香酥鱼的方子是例外,毕竟总不能让他们穿着单衣在漏风漏雨的房子里面生生熬过一个冬天。
“算算日子,官府的那些征收赋税的衙差大人们快要来了,”赵岁岁四处打量了一圈,“应当就是这两天的功夫。”
他家住的太偏太远,不像其他人那样起早贪黑地往地里面赶,每天早上两眼一睁直接往着大山里扎,等晚上回来差不多也离天黑没剩多少时间了,自然不清楚村子里面因着秋收的事情忙的热火朝天的。
往年这种时候赵岁岁肯定是家里最忙的那个,赵家的汉子本就不多,赵岁岁时不时地就得跟着去地里忙活,丝毫没因为哥儿的身份能少做上一些——甚至反倒还要因此比汉子多做上不少活计。
毕竟汉子们下地回来就直接要吃饭洗漱了,他们是不会屈尊降贵跑到灶房里忙活的,对这些汉子来说这都是家里的婆娘们该做的活计,会丢他们的面子气概,赵岁岁还得急急忙忙地赶到灶房里面给他们准备食物。
偶尔赵老太太或赵岁岁他娘也能帮着做上一顿,但那到底还是少数,总的下来还是赵岁岁做的次数更多。
今年赵岁岁一直和戚长夜在山里忙碌,忙着采摘各种东西忙着积累过冬的吃食,也没什么人去打扰他们的生活,赵岁岁都快忘了这些事情颇有些不知外界岁月几何的意思,戚长夜倒是知道一些,但也没怎么同赵岁岁说,现下赵岁岁再想起来甚至还有些抑制不住的讽刺:“我不在家,爹娘的年纪又不小了,也不知道他们该怎么去收地里的东西,恐怕连久不下地的爷奶他们也要跟着忙碌起来。”
谈话间的功夫,他们两个也逐渐走出了村子的主路,拐到了一条没什么人的偏僻小道上。
“怎么?心疼了?”戚长夜看他一眼。
赵岁岁笑:“这话说来是我不孝,但我没有。”
“我一点都不心疼。”
在这样的以父母以长辈为尊的朝代里面,说这种话简直是等着被人从背后戳脊梁骨骂,严重些的甚至能被拉到官府里面打板子治罪,当今天子以仁孝治国,区区一个孝字能扯出不少文章来,戚长夜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无奈地摇了摇头:“这话你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算了,千万别让旁人听见。”
赵岁岁继续盯着他笑,一双杏眸里满满当当的全是爱慕和信任:“戚大哥放心,我不是傻子,这种话我只在私下里……我只在你面前说。”
戚长夜难以招架他这样的眼神,不太自然地转过头去。
“对了,虽然我并不觉得赵家的人有胆子上门来以孝道威胁你回去做些什么,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倘若他们真的来了……不用担心,让他们直接过来找我就是。”
赵岁岁眨眨眼睛:“他们只会在窝里面横,绝对不敢找过来的。”
“还有件事,”赵岁岁抬眼盯着戚长夜看:“戚大哥,你刚刚说了好长的一句话。”
戚长夜:“嗯?”
戚长夜:“……嗯。”
赵岁岁转过身子,有些雀跃地朝前走着:“戚大哥在外人面前可都是不爱说话的。”
戚长夜叹气,跟在他的身后继续往前:“我只是不爱说话而已,又不是是个哑巴。”
他在褚掌柜在村里镇上的那些人面前也是能够正常沟通的啊。
赵岁岁却摇头:“是的,但这不一样。”
他没有说哪里不同,他只是继续朝着前方走,戚长夜跟在他的身后,就见着他脑后束着的那根鹅黄色的发带在空中一晃一晃的左右摇摆起来——
诚如赵岁岁所言那般,赵家的确忙昏了头。
赵家的人可不像戚家那么多,他家总共就五个汉子,赵老头月初在田里摔了一跤,伤筋动骨地窝在院里将养了小半个月,现在身上还没见好,赵小弟又岁数太小连锄头都提不起来。
赵家倒是还有一个年轻些的汉子,却仿着袁童生去读书识字——他也不像袁童生那样拜了夫子正经地学,他是直接跟在一个略识得几个字的汉子旁边混日子偷懒,有赵年年这个一年到头都要生病抓药的病号在前,赵家哪儿再养得起个读书郎啊?
去了这三个人,赵家便只剩下赵岁岁和赵年年的爹了。
这两个爹倒确实是干活的料子,可秋收总共就赶着那么几天,要这两个汉子一口气把这么多地全部收完……没病也得累出些好歹出来。
以前赵老爹身子爽利,再加上赵岁岁这个干活的好手,四个人咬牙忙上几天就能将地里的东西全部收完,甚至还有余力赶着赵岁岁去袁家帮做些农活。
毕竟是早就定好的儿夫郎,村子里面人尽皆知,对方家里忙不过来他过去帮把手也不算出格。
今年赵岁岁就这样离开了赵家,赵老爹又意外出事,地里的收成便全部落在了这两个汉子身上,刚收上一天两人就已经累的连腰都直不起来了,擦着汗水揉着腿肚子对着那片看不到头的地唉声叹气。
想歇会儿吧又不太敢,抢收抢收抢的就是那么几天,趁着天好的时候偷懒歇了,等下雨了该怎么办?难道能眼睁睁看着粮食都毁在地里吗?
赵年年他爹愁了半天,最后拉着一板车的粮食回了家里,不得不将剩下的赵家人都喊了过来,虽然赵老汉身上有伤干上一会儿就得歇上一会儿吧、虽然赵老太和魏桂香一直指使着赵岁岁干活自己已经好几年都没下过地了吧……总之除了赵年年以外,整个赵家能走能动的全部都给招呼了过来。
干点是点儿啊,能收一垄是一垄能割几捆是几捆啊。
这一下可不得了了。
“你个糟心的懒蛋玩意儿,才割了多少就开始喊累?老婆子我都还没说什么呢你就开始偷起懒了?”
“阿娘,我这不是太久没干了吗?冷不防上手肯定有些不习惯啊。”魏桂香脸上满是讨好,转身却是一个白眼——老不死的,说的仿佛你做的多一样,一大上午就弄了那么一点儿也好意思来教训我!
“哎呀,不行了不行了,爹的身子实在撑不住了,阿苗阿福你们两个先干着,爹坐在这里歇上一会儿……”,赵老汉说着就转过身子一屁股坐在了田埂之上。
赵年年他娘转过头时就见着身边的人连着坐下了好几个,立时也有些不太高兴,眼珠一转便唉声叹气起来:“唉,我家年年自己在家,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唉……”。
她不提赵年年还好,一提赵家的好几个人脸色都不太好看,魏桂香狠狠瞪了她一眼:“好端端地提那晦气东西做什么!”
周氏脸色当即难看了起来:“嫂嫂,年年是我的孩子,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一侧的赵阿福也阴沉了脸。
话刚出口魏桂香其实就有些后悔,不过她本来就是这样心直口快说话不过大脑的人,又素来蛮横不讲道理,说都说了也拉不下脸去回头道歉,只硬着头皮冷哼了一声:“要不是他,我怎么会让戚家的村霸把我的岁哥儿给抢走!”
周氏险些没笑出声来:“抢走?魏桂香,你说这话也不怕遭天打雷劈!明明是你自己将好好的哥儿给卖给了癞子,现在又说是被抢的?”
魏桂香冷笑:“要不是他掉进河里坏了名声,我会愿意担这买卖亲生哥儿的骂名?周晓蝶,别以为我不清楚他是怎么掉下去的,在那之后没过几日你家年哥儿就偷偷揣了包狗肉回家!”
赵阿苗和赵阿福并不知道狗肉的事情,毕竟这两个汉子更多时间都在地里面忙活,起初还有些想不明白,但没过多久也都纷纷记起来了突然发疯撕咬赵岁岁的那条疯狗,当时村里还有人悄悄找过那条疯狗,毕竟也是顿难得的荤腥,奈何那狗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一点儿动静都找不见了。
——原来竟是进到了赵年年的肚子里吗?
不过随即又疑惑起来,赵年年身体确实不好,连赵岁岁这样身强体壮的都奈何不了那只疯狗呢,赵年年怎么可能制服得了它?年哥儿长到这么大连只鸡都没有杀过,他能杀了一条疯狗还把它给顺利煮了吃了?他是在哪儿煮的?家里灶房的钥匙一直被赵老太死死把控着,在家煮了家里人能毫不知情?
做这些事的肯定另有其人。
赵老太太也是刚刚反应过来,她关注的点却在于赵年年居然偷偷吃肉不孝顺她这个奶奶!老婆子当即就站了起来:“这个没良心的东西,这些年来家里给他花了多少银子!为了能给他攒钱抓药,家里恨不得吃糠咽菜勒着裤腰带过活,他倒好,一门儿心思地防着家里!”
老太太说着就要往家里面走,气势汹汹地一看就要去找赵年年的麻烦,周氏急忙一把扯住她的衣袖:“娘,你怎么能这么揣测年年呢!说不定是有什么隐情在呢!再说了,年年身体不好是真,这些年抓了不少药也是真,可那些药钱有多少是咱们家出的?那明明是我爹出的银子!”
“要不是公爹莫名其妙地就在田里摔了一下、要不是嫂嫂非要把岁哥儿卖了,地里的活怎么会积攒下这么多来?!”
“每逢年节让我带着年年冒着寒风大雪去爹爹那儿回门走亲时你们可不是这个态度啊!”周氏显然已经气急,竟直接在田地里面喊出声了。
第76章 第 76 章 连周晓蝶也是这么想的。……
赵岁岁回家摸了摸泥炉, 已经干的差不多了,他便将泥炉拿到了院里,坐在昨天的那个位置上继续弄起余下的部分。
桐哥儿也跟着跑了出来, 小哥儿昨天在戚长夜的身上赖了一大天, 一觉醒来兄弟俩的关系倒是突飞猛进地往前窜了一大截。戚长夜隐隐能感觉到一些,以前桐哥儿对自己这个阿兄更多的是畏惧和害怕,现在才真正开始亲近起来。
赵岁岁也没有初时那般拘谨小心, 与他交谈时也活络自然了不少,他们几个同住在这一间院里,似是已经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一家人了。
岁哥儿舀了两瓢清水,重新开始和泥做炉, 桐哥儿昨日什么都没能学着, 今天看的格外认真。
戚长夜也忙活起了自己的事情,许是院里有些安静, 赵岁岁便与他闲聊起来。
“看这天色这几日怕是要下起雨来,赵家的地也不知道能不能收完, 要是没有收完……真可惜了那些粮食了。”
赵家地里有不少粮食都是赵岁岁在春耕时分一锄头一锄头耕种下去的, 他爹、赵年年他爹、赵老头和赵岁岁,地里每年都是他们四个在照看。很多事情也都是赵岁岁张罗,如今冷不丁少了一个,赵家的人恐怕一时间未必能忙活过来。
赵岁岁不担心人, 但有些心疼粮食。
戚长夜捏着手里的木弓, 没告诉他赵老头已经干不了活的事情。
“有件事情我想不明白,”戚长夜轻轻抻动了下手里的弓弦,“赵年年只是你的堂弟,又不是你的亲生弟弟,为什么你的爹娘都要更偏心他一些?”
这话听着有些伤人, 不过赵岁岁清楚戚大哥并没有恶意,他只是单纯地不解罢了,他早就过了会为爹娘的偏心而难过的阶段,再提起这些事时也没有什么异样的情绪。
赵岁岁小心翼翼地将瓷碗脱模,将新和出的泥土放到泥炉底盘上,又将泥炉向上垒高了一圈:“因为堂弟的外公。”
倘若要问赵家人有什么优点,大抵十个人里九个会说他们家人长相不错,赵老头在年轻时可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好样貌,是无数哥儿姑娘的梦中情人,他和赵家奶奶成亲当日不知道有不少人悄悄垂泪暗自心碎。
赵家的子孙后代也纷纷遗传了他的这项优点,走在路上一个比一个惹眼,周晓蝶是县里某个铺子管事的女儿,管事奉主家的命令来到镇上替主家打理生意,只有赶上年节或被主家召唤才能匆匆回去一趟。
周晓蝶的爹娘都是奴籍,她可以说是那户人家的家生子,某次因故到镇上给周管事送东西时意外遇见了赵阿福,本来年岁就浅,又正赶上春心萌动的年纪,赵阿福三言两语地哄骗了她几句就丢了魂魄,回去就开始茶饭不思起来。
赵阿福可要比赵岁岁他爹聪明上不少,很小的时候就懂得利用容貌优势给自己讨得好处,他向来是看不上村子里的那些姑娘哥儿的,觉得他们粗鄙蛮横不讲道理,当时他并不清楚周晓蝶的奴籍身份,只知道这姑娘对着他们平时高攀不起的管事叫爹——再一问人家是县城里的,心思当即就转了起来。
“具体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听说那段时间小叔连家里的人地里的活全部都抛到脑后了,不管不顾地偷了家里新粮的银子跑到县城里面去找小婶,据说后面又闹了些事情,反正最后是将小婶给娶回来了。”
具体的细节赵岁岁也不太清楚,毕竟这是长辈的私事,且这些事还发生在县城里面,离杨东村隔了那么远的距离呢。
说话间的功夫,桐哥儿的小泥炉子也捏出了个大致模样,做模具的碗刚好是赵岁岁刚刚脱下的那个,赵岁岁转头瞧了一眼,发现他的泥巴裹的并不均匀,于是凑到了桐哥儿的身边帮他一起摆弄起来。
戚长夜没再给弓箭上弦,而是摩挲着手里的木弓仔细思索着什么。
过了片刻,他才又重新抬起头来。
要问这世间什么地方来消息最快?那当然是酒楼食肆赌坊里面了!而戚五以前又最喜欢在什么地方待着?戚长夜在记忆里翻寻了一会儿,竟还真的让他给找出了几句只言片语来。
只不过与此相关的内容并不算多,毕竟也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恰好有一次县里有户人家发生了类似的事情,食客闲谈间调侃了几句,戚五刚好在旁边喝酒。
戚五没当回事,听了一耳朵就直接忘了,估计他自己也想不到会有人能从简简单单的三言两语中将这些事情串联起来。
“我看村里人好像对你小婶的来历并不是特别清楚,你爹娘爷奶他们在外面不提这些吗?”戚长夜问。
赵岁岁点头:“嗯,村里的人只知道她是从镇里来的,以前有不少人打听过这些,也有人问到我这边来,但家里人从来都不说,我也不是特别清楚,时间长了就没人问了。”
这更验证了戚长夜的推测。
——男未婚女未嫁,两相看对眼走到一起本来是桩美事,但若其中一方心思不正蓄意勾引就不太好说了。
赵阿福看中的是周晓蝶的那个做管事的爹,想着要是能同周晓蝶成了一家未来说不定能借着岳家的帮扶离开这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苦累生活,周晓蝶则是看中了他的那张脸,被哄骗了几句就开始飘飘然地忘了自己名姓。
问题在于周晓蝶一家都不是自由身,哪家的好汉子好姑娘愿意找个奴籍的另一半啊?别说是婚姻大事必须要由着主家做主了,主人家看你不顺眼反手把你卖了你也只能咬牙受着,就算主人家把人打死弄死了又有谁能帮你喊冤呢?
当然,依照本朝律例主人家并不能肆意打杀奴仆,杀害奴仆者同样按照杀人罪审理,但这种事情也不是不能钻空子,总有一些管理混乱的地方有着特殊的操作空间……天下之大总有些无法避免的阴暗事情,总之奴籍地位低下,周晓蝶鬼使神差地就将这最重要的事情给瞒了下来。
后面的事情就是戚五喝酒时隐隐听到的只言片语了。
“——县里某个大户人家的家仆同人在外私自相会,好巧不巧地被主家的人给撞了个正着,主家心软放过了人,这人又去偷窃主家手里的卖身契……主家的面子丢了个干干净净,差点着人将那家仆打死。”
那些富贵人家凭什么敢将自己的产业交给其他人打理?不怕他们私吞自己的银钱与外人合谋算计自己的铺子吗?还不是因为手里捏着管事的卖身契?买来的下人或许会有二心,家生的奴仆却是从小就在主家院里长大的,几乎可以说是主家未来的心腹,周晓蝶的事情狠狠打了主家的脸,连带着其他人家的小厮下人们都被好好敲打了一番。
赵阿福一个连镇子都没去过几次的人是怎么准确找到县里周家的?为什么他们私会偏偏就能正正好好地让主家的人给撞见?周晓蝶又为什么会想不开去偷卖身契?即便有那东西她也没法在官府那里消了奴籍啊,有没有被哄骗着说了些主家的事情?
她与赵阿福的事情是一回事儿,那些大户人家更在意的是自家的家仆们是否有了其他的心思,连带着周管事管的那间铺子都被仔细查了一遍,前前后后折腾了好一段时间。
赵老头让他将今年新打下来的粮食送到镇上卖了,赵阿福卖完以后就拿着银钱跑到了县里,周晓蝶将自己积攒的银钱都给了他,虽是奴籍但逢年过节地还是能得到些主家打赏的,对赵阿福这样的农家汉子已经是个相当可观的数字了,可赵阿福想娶的是镇上甚至县里的千金小姐,不是给小姐打杂做事的丫鬟小厮,更不用说这种家生的家仆甚至连丫鬟都不如——知道周晓蝶骗了自己后就对对方没个好脸,两人闹的不可开交。
更私密些的事情戚长夜也推测不出来了,他拥有的已知信息实在是太少,周掌事在几岁大时就被买到了周家府上,这么多年一直都小心谨慎认认真真,没成想到老竟摊上了这一码事,当即就被气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但周晓蝶是他的亲生女儿不能不管,周掌柜只能舍去一张老脸同老妻一起磕头求情,一张脸上满是血迹,主家到底念在了这么多年的份上没将周晓蝶给送去官府。
周晓蝶也被逐出了周家,周掌柜舍了一切换回了那张她梦寐以求的卖身契书,她离了县里无处可去只能赖上赵阿福,折腾了一阵子后终于逼得赵阿福同意与她成亲。
周掌柜也受她连累被剥夺了管事职位,被打发到了另外一个距离他们格外偏远的镇子上面,周掌柜从此不再认这个女儿,也是怕再让主家想起这门糟心的事儿。
“小婶她刚嫁过来时过的也不是很好。”赵岁岁叹气。
周晓蝶在县里做的都是些端茶倒水一类的活计,对村里的农活丝毫不懂,赵阿福心中又对她有气,连带着赵家的其他人也看她极不顺眼,更不用说魏桂香又是那样的脾气了……总之她前几年过的着实凄惨,身子也迅速地亏空下去。
后来周晓蝶有了身孕,头一个孩子没能保住,本就不好的身体更是雪上加霜,不到一年就又怀上了赵年年,九死一生地将孩子给生了下来,却因为和赵岁岁一样是哥儿的缘故遭赵家人嫌弃。
周晓蝶恨急了赵家的人,刚能下床就抱着孩子跑了出去,这几年来她一直试图同家里人联系,奈何周管事心里有气不肯见她。
周晓蝶偷偷藏了十几个铜板,抱着孩子直接昏倒在了周管事的门前,周管事纵然再气再恨在见到女儿变成这般模样后也心疼红了双眼,当即开门将人给救了回去。
前几年周管事能狠下心来当没有这个孩子,亲眼见着后却开始后悔起来,他有心想让两人和离,奈何他自己都是奴籍都住在主家的房子里呢怎么帮得了别人?周晓蝶最终还是被他送了回去,不过这次却多了个强力的外家。
为了能让女儿在赵家过的更安稳些,周晓蝶每次回家都能带回来不少东西。周管事这人手脚并不干净,私下里也悄悄贪墨了些铺子里的银子和物品,只不过他做事小心,每次又都拿的不多,这些年来也没被发现。
那些东西他怕被主家发现不好在县城或镇里使用,周管事又格外心疼赵年年这个打从娘胎里就体弱多病各种不足的孙哥儿,干脆直接送到了周晓蝶这里,赵家人自此对周晓蝶完全变了副态度,恨不得将起捧着供着捧到天上去,赵阿福也一改昔日冷脸开始变得体贴温柔起来。
否则以赵家人的性格怎么会把一个病秧子哥儿悉心照顾养到这么大?怎么会让他连锄头都没摸过几次?
赵年年只要去周管事那儿咳嗽上几声,得到的银钱就足够他们一家花上一两个月了。
后来赵岁岁又陆陆续续地多了两个弟弟,大的那个识字的银钱也是从赵年年的药钱里面抠出来的,赵岁岁从小就被要求着必须要好好照顾这个堂弟,绝不能让他出现一点闪失。
小时候赵岁岁以为他们是心疼弟弟,长大后才发现……他们是怕赵年年哪天死了他们不好以此为借口再找周管事一家要银子了。
不止是赵家人,连周晓蝶也是这么想的。
第77章 第 77 章 挨个摸那四只小狗。……
周晓蝶与魏桂香在田里狠狠吵了一架, 连带着赵家老太和赵阿福都搅合了进来,周晓蝶早就恨上了赵家的人,叉腰站在田里挨个扯着嗓门指着鼻子恶狠狠地骂了一通, 哪怕是与她没什么关系的赵阿苗也跟着被数落了几句。
“瞧瞧你们两个这副嘴脸!连亲生哥儿都舍得往外卖!我在县里在镇上做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几对像你们这样狠心的夫妇!”
赵阿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魏桂香就更不用说了,好在家家户户都忙着在各自的田地里面收着东西,赵家又是好几亩地连在一起, 这些声音才并没有被旁的什么人家听见。
不过她也只是拿这话来刺赵家人罢了,否则赵岁岁还在赵家的时候怎么没见着她帮着拦上一下说上几句好话?当初她带着爹娘给的银子回家,赵家人对她态度大变,别说是洗衣劈柴了就连走几步路赵阿福都恨不得要亲自扶着呢, 家里的活计是谁做了?可不就落到了尚且年幼的赵岁岁身上了吗!
周晓蝶只在乎自己过的日子, 对赵家的所有人都没什么好感,当然也不会在意赵岁岁的死活。
“要不是靠着我娘家的银钱和东西, 就凭你们家里的这几亩下等田也能将日子过的这么舒坦?我呸!”周晓蝶捂着自己的心口:“别忘了,你们能有这样的日子全靠着我和我家年年, 年年为什么身体不好?还不是我带着他的时候被你们家人给磋磨糟蹋的?今日年年不过是吃了口东西你们就要气势汹汹地跑去兴师问罪了, 明儿个是不是就直接骑到我家年年的头上把他当成牛马使唤了?”
起初魏桂香还能咬牙切齿地忍上几句,到了后面越听越气,魏桂香就不是个能忍的性格,猛地挣脱了赵阿苗的胳膊回骂起来:“你个不要脸的狐媚子东西, 要不是你骗了我们家阿福能轮得到你嫁进赵家?你摸着良心说上一句, 我们到底哪儿对不起你家赵年年了?要不是为了赵年年我会亲手把自己的岁哥儿给卖出去吗?!”
“岁哥儿好好的一个孩子,平白无故地怎么会在村子里面被传成那个样子?你家年哥儿又哪里无辜了?真的以为家里人都毫不知情吗?”
赵岁岁还有两个汉子弟弟,一是那个整日在外面借着读书的名义混日子的,二便是先前提到的那个年纪太小干不了活的。
赵老头共有四个儿子,赵阿苗行二赵阿福行三, 不过老大在几岁的时候就染病死了,毕竟这年代的人在遇到灾病时的死亡率本就不低。老四倒是顺顺利利地长到了成年,奈何也不是个长命的人,成亲生子后整日想着去外面找些事做赚些大钱,他听人说跑商来钱快,一次能赚上几十两的银子,脑子一热带着几件衣服就跟了过去,刚刚走了一个多月就被路过的山匪给一刀砍死了。
那地方离杨东村太远,大夏天的尸体都没能给抬回来,幸存的商队汉子找了个地方就给顺手埋了,只带回来了两件贴身的东西做遗物。
他那孩子才刚出生不久,多亏这孩子是当时赵家的这一代里的唯一一个汉子,赵老头怎么舍得卖掉?至于家里的这个与桐哥儿差不了几岁的小汉子……那是魏桂香前几年才生下来的了。
周晓蝶生赵年年时身子已经毁了,也就是说整个家里只有魏桂香的这个小儿子和四房那个好吃懒做的大儿子在,魏桂香可看不上早死的老四留下的孩子,老四家的能长成这样与她有着不小的功劳。
赵岁岁赵年年都是要嫁出去的,等赵年年成亲老三家也没有人了,院里只剩下了她家小宝,赵家的房啊地啊以后可不都要传到她家小宝手上了?
是以,魏桂香宁愿用赵岁岁来讨好年哥儿,以此从年哥儿的手上多讨出些好东西来留给小宝。
赵岁岁还在家时魏桂香还能与周晓蝶做出一副亲密模样,等赵岁岁走了两人的关系却迅速破裂开来——最主要的原因在于家里的活没人做了。
往常只要随口使唤上赵岁岁一声就不用操心的事情现在却要亲力亲为,周晓蝶和周管事联系上后就再没在赵家做过活计,冷不丁让她重新干活当然百般不愿意,至于魏桂香就更加不想伺候这个她看不起的妯娌了。
何况魏桂香干活也不如赵岁岁。
赵岁岁做事细心又麻利,做一顿饭能顺手将灶台上的脏污地方全部擦拭过一遍,劈个柴火也能将上面的木刺拔掉修整的整整齐齐,魏桂香这人倒不是喜欢糊弄,而是心里面堵着口气,一想到周晓蝶在屋里面躺着她却要在外面做这些破活就满心不甘,一次两次还能咬牙忍了,次数多了也开始糊弄起来。
衣服往往是过了遍水就捞出来晾干,扫个地也是可着面上的那几处灰尘去扫,有人敢说她她就厉声呛了回去,还得抽出时间照顾赵家那莫名其妙的就摔了一跤的老头,赵家这段时间可谓是日日都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惹得村里不少人都在私下议论他家。
连带着连今年的秋收都给耽搁了。
赵家人也因着这事儿对赵年年有了些怨言——你好歹把赵岁岁给留到农忙后再算计啊,本来家里的劳力就少,这一耽误更是收不完了!
戚长夜拉开弓弦调试了下,忍不住地弯起了眸。
赵岁岁正拎着一小袋枸杞往灶房里走,他家现在没有能存放物品的粮库地窖,有什么东西只能往灶房柴房里面搁,途径过戚长夜时止不住地放慢了脚步:“戚大哥,怎么了吗?”
戚长夜平握着那张木弓,转过头来看向了他。
赵岁岁便解释起来:“感觉你很开心的样子。”
戚长夜有些意外于他对自己情绪的敏感。
他没有说赵家的事情,而是将木弓递到赵岁岁的眼前:“快做完了。”
赵岁岁忙将手里的枸杞袋子放下,小心翼翼地双手将那把木弓给接了过来,木弓已经上完了弓弦,拿在手里沉甸甸地颇有些坠手。
赵岁岁是亲眼见着这张弓从一开始的一截粗木一点点地变成现在这般模样的,更是清楚戚长夜在这张弓上花费了多少心思,从早到晚他不知有多少回见着戚长夜抱着这节木头坐在桌旁忙活,一点点地反复打磨着木弓上的每一处细节,如今可算是见着了成品,对这件戚大哥投入了无数心血的物品自然也是格外的珍爱和重视。
赵岁岁轻轻地抚摸着弓身,只以为戚长夜是因为这把木弓而开心,便也由衷地为戚长夜感到高兴。
赵岁岁正低头观察手里的木弓,戚长夜便站在一旁看他,他要比赵岁岁高上一些,刚好能借着这点身高差顺着他乌黑柔软的长发看到一截光洁的后颈。戚长夜的目光也柔和了不少,轻轻拍了拍赵岁岁的脑袋:“有了这张弓,我就能真正开始进山狩猎了,家里的食物会越来越多,到时候便是野猪也能猎得的。”
他本是想让赵岁岁更开心上一些,没想到赵岁岁却骤然变了脸色,倏地一下抬起头来眼巴巴地盯着他看,要不是手里拿着木弓他怕是要直接扯住戚长夜的袖子了。
“别、别猎野猪……太危险了!”
杨东村的那个老猎户可不就是因为野猪没的吗?
戚长夜愣了一下,随即了然,回望过去的眼神温柔又带着些安抚:“放心,我只在有绝对把握的情况下才会出手。”
“我不会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的。”
他又不是缺那几个卖肉的铜板,犯不上为了一点猎物搭上自己,只要不是在大山里与野猪脸对脸地贴了个正着,他有极大概率能保全自己。
以他的身手加上人类的智慧,只要提前做好准备做到这些并不困难。
赵岁岁认真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像是在确定他话里的真实性,戚长夜觉着有些可爱,又摸了摸他的脑袋。
动作有些像是在摸桐哥儿的头,又有些像他每天早上挨个摸那四只小狗。
小狗们都很喜欢黏着戚大哥,每天清晨只要他一走出屋门四只小狗便会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挤成一团求戚大哥抚摸,戚长夜会蹲下身子挨个揉搓一番,偶尔也会伸出手来挨个拎起掂掂重量。
然后四只小狗就会撒泼打滚地在院子里玩上一整天。
赵岁岁将木弓还给了他,两人便又各自忙起了自己的事情,戚长夜正想着要不要在弓上缠绕些东西,便听得大汪“嗷汪汪汪”地叫了起来。
随即门前传来阵人的脚步,戚大伯的声音自院门后传来:“小五,你在家吗?”
戚长夜起身打开院门:“在的,大伯怎么来了?”
戚大伯朝他露出个笑:“我是过来通知你一声,津捐征税的大人要过来了,你们明天可别出门,家里备些糖水茶水别让这些大人空跑一趟。”
戚长夜点头:“好的。”
“官府征税可以用粮食来抵,也可以直接上交银钱,村里人大多都是直接交粮食的,拉到镇上也未必能卖出什么好价格来。不过你这儿粮食还得现买,不如直接交银钱合算。”
戚长夜继续点头:“大伯知道我们大概要交多少吗?”
戚大伯想了想:“这税赋主要分为三点,田地人头和杂税,田租地税你一概没有,倒是能免去一大笔银钱,那就只剩人头和杂税了。”
今年戚五户里又多了个赵岁岁,单是赵岁岁这个奴籍就要多交上三四百文了。
第78章 第 78 章 戚长夜也确实是生的好看……
他们家里一共三人, 即便是桐哥儿这个半大的孩子也要交口钱,大燕律例规定孩童每年需缴银钱二十三文,直到桐哥儿成年为止。
前两年的铜钱都是由戚家大院那边帮着出的, 这便将近五十文钱了, 对村里戚家来说几十文钱也不是笔小的数目——够戚老太太卖出几十个鸡蛋去了。
大燕在赋税方面律例与汉朝相近,汉朝成年百姓每人每年要交“一算”,即是一百二十文钱, 戚长夜穿越的这个架空朝代则要比汉朝税赋再高上一些,每人需缴一百六十文。赵岁岁因着是奴籍的缘故需要多交一倍的数量,也就是说单是他自己就要交上三百二十文钱,加上戚长夜的那一份子, 他们三个共要拿出五百零三文。
戚长夜隐约记得汉朝为了强迫结婚会对未婚女性加倍征税, 询问才知大燕朝竟也有着这个传统,赵岁岁早就过了十五, 戚长夜不得不怀疑赵家人是不是不想出这笔银钱才迫不及待地将赵岁岁给卖了出去。
毕竟赵岁岁着实能干,赵家人再傻也该清楚把他卖了家里会少一个顶梁柱般的劳动力。
而以赵岁岁的年龄来看, 他应当是已经被加倍征过几次银钱了。
所以赵年年想了又想, 最终决定从名声这方面下手,他将赵岁岁的名声给毁成了那个样子,好人家的汉子是绝不可能轻易娶他的——你也不想自己出门的时候被人调侃你夫郎的胳膊有多白吧?
就算是家里的汉子能忍,那些上了年纪的家中长辈也是丢不起这个脸的。
嫁不出去就只能留在家了。
加倍征赋最高五算, 五算就是八百文钱, 赵岁岁只要在家呆上一年就要多交出足足八百个铜板,以前是有袁童生的婚约在前面吊着,现在的赵家人又怎么可能接受这些?赵年年是算到了赵家人一定会在征税之前将赵岁岁从家里给解决出去!
杨东村本就有着七不娶八不嫁的传统习俗,每年的征税时间又都是固定的那几天,如此这般赵岁岁便不会来影响他和袁童生的婚事了。
赵年年大抵也想不到戚长夜能仅从“加倍征税”四个字上联想到这些。
戚长夜很快就彻底捋清了这一切。
……
虽说第二日税官要来, 但也不是一早就来的,每日要走上不止一个村落,一行人到达杨溪村时也近了中午时分。
一众官员衙役简单地在村长家中用了顿午饭,随即便有税官拿着户籍册子查看起来,杨溪村共有一百多户人家,算是周边的一个相当大的村落,村长在中央广场的大鼓上面狠狠地敲了几下,大半个村子便都陷入了忙碌之中。
戚长夜也没在家中傻等,找了个借口就出门去了,直到下午才推门回来,此时收税的衙役才刚刚从村长家出来。
税赋可不仅仅只有田地人头,除此以外还有户费税费甚至脚费等等,种种名目简直看花了戚长夜这个现代人的眼睛,单是户费这一项就要二百文钱。
献费是百姓“自发”上贡给皇帝的税钱,同样以每人为单位,具体的钱数金额并不固定,也要看今年是否发生了什么大事,总之没低过五十文起,也是一笔可怕的支出。
戚长夜与赵岁岁算了一会儿,两人都有些不可置信:“八百多文?”
不是?戚长夜是真的震惊了。
他穿越过来后头一回这么震惊。
他的确听说过古代的赋税极高,但也没想到会这么高啊!
这还是因着赵岁岁改了奴籍不用交催婚的罚金了,否则今年单是赋税他家就得交出一两多的银子!
戚长夜实在是想不明白,人头税费都这么高了,为什么这些村民百姓还是拼命地生,辛辛苦苦忙碌一年才能得到几锭银钱?一口气收了一大半走,这日子究竟是怎么过的啊?
这还没算最可怕的徭役呢。
倘若被分了更役徭役,大多数百姓都是掏不出银子买名额的,有时候徭役甚至会和农时撞上,届时地里的粮食都未必能收的过来!朝廷偶尔会给被征为徭役的百姓部分银钱补贴,可那些补贴从各地知府县衙一层层地分发下来中途不知道要经过多少官员的手,最终落到农户手里的又能剩下几个大子儿?
一旦误了农时没钱交税就只能去找那些地主富户去借,运气不好遇上个丧良心的利滚利如雪球一般越滚越大,倘若再倒霉遇见个旱年灾年……卖房卖地都未必能填得上窟窿,到了最后甚至要卖妻鬻子卖身为奴、指不定去给人家做佃农甚至奴隶去!
戚长夜不由得深吸了口气。
“所以阿奶那边不想分家,就算是阿奶想分叔伯他们也未必会愿意分,渔堂哥也只是单独搬出来住,而非离开戚家独自立户,毕竟只要分立出来就必须要交这二百文钱。”
户费户费,顾名思义是以户为单位,户里只有他一个人要交二百,户里有一百个人也是要交二百。
戚长夜理解点头。
村里的人家不少,由于戚家位置太偏自然成了最后一个,戚长夜便与赵岁岁继续忙着自己的事情,待到税官赶过来时已经是三个多时辰以后的事情了。
由于戚长夜在家的缘故,今日并没有紧锁大门,村长在门外唤了一声后便推开大门走了进来。除了村长与戚大伯外还有三个穿着官服的面孔,好巧不巧地正好戚长夜认识的那两个衙役,一个姓周一个姓陈,也就是戚长夜第一次进镇卖锅时遇到的那个和雁过拔毛村人厌恶的那个。
另外一人则是上面派下来的专门监督收税的官员。
当然,收税这样的大事不可能仅仅指派这三个人来,只不过是余下的官员和押送衙役并没有上门罢了,衙役们倒没有戚长夜想象中的蛮横无理,或许是他个子高大面容凌厉瞧着不太好像普通人家那样好招惹,也可能是挨家挨户地收了一大天的税累的头昏脑涨没心情找借口耀武扬威,总之几人非常公事公办地核算了银钱。
值得一提的是,在算赵岁岁的税钱时拿着户籍的税官特意翻开名册看了一会儿,还是戚长夜主动将那张盖着官府章印的卖身契给拿了出来供他查看,税官见多了想方设法偷税漏税的,像这样主动往上交的实在是少见,不由得又多看了戚长夜几眼。
他太累了,刚进屋时也没怎么仔细查看周围环境,如今打量了戚长夜几眼后免不得在心底赞叹起来,一双眼里都泛着亮光。
“……戚梧是吧?”
院里人都愣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是戚五的原名。
“回大人,是我。”他只是个山野村夫粗莽汉子,这样回答也不会引来税官怀疑。
税官捏着卖身契的一角,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看:“我身边缺个随行的衙役,有没有兴趣跟着我?”
“?”
“!”
此话一出,全场寂静。
在场的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无论是村长还是戚大伯,甚至连赵岁岁和桐哥儿都在那一瞬间屏住了呼吸,两个衙役彼此对视了眼,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戚长夜也有些惊讶,但这点事和高额赋税给他的震撼相比还算不得什么,与场中的其他人比,他反倒成了这些人中最淡然的那个。
——遇见事能沉得住气,好啊。
税官捋了捋自己的胡须,显然对他更加满意了。
戚长夜疑惑地看向了他:“承蒙大人厚爱,但……大人何出此言?”
税官笑笑:“本官看你顺眼,如何?”
戚长夜心中已然明白,这人想必并不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税官。
当然不可能只有顺眼二字,但他确实觉得这叫戚梧的汉子合自己眼缘。一方面他相貌优异英武不凡,站如松柏坚韧笔直,另一方面也是对方身高腿长肌肉结实,一看就是个有把子力气在身上的。
且他刚刚看了眼院子,方方面面都被规整起来合理利用,他进来时这汉子正在院里劈砍着柴火,手脚麻利干活认真,一截木头对半劈开分成四块,每一块的长度大小都差不太多,一看就是个细致的人。
税官刚刚调任过来,不过是借着收税的名义在这附近走上几圈了解民情罢了,这地方本就偏远落魄贫瘠不已,别说是寻常的农家汉子了,就算是官府里的衙役也没几个有这样的姿势体态的。
这里的很多衙役都是得过且过混日子的,有的衙役甚至大腹便便满嘴污言秽语,胳膊上的赘肉比年猪还多,站没站相坐没坐样塌腰驼背整日就知道披着身官皮在大街上对普通百姓耀武扬威,遇到事儿就左推右躲一问三不知,税官是万万没想到在这样的一个偏远山脚竟然会住着这样的汉子。
他还不知道戚五以一敌多单挑杨东村的“战绩”呢,就已经想将他给收入麾下了。
当然了,戚长夜也确实是生的好看,他为官多年自诩见过了形形色色的无数人,戚家这汉子仍旧是其中数一数二的存在。
第79章 第 79 章 招工盖房。
院中无人胆敢出声, 戚长夜站在原地思忖了片刻,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不卑不亢地对他施了一礼:“感念大人看重, 不过小民不想离开家里, 只想同家人一起守着这座青山过些平淡日子。”
村长与两个衙役的眼睛瞪的更加大了,不敢相信竟然真的会有人拒绝这天大的好事,在这些常年在地里刨食的村人眼中能搭上官府简直是做梦都不敢想象的事情, 村长甚至想掀开戚五的脑袋看看里面究竟都装了些什么东西!
税官长长叹了一声,又盯着戚长夜的脸看了一会儿。
他说这话时表情平静语气沉稳,没有丝毫不舍和犹豫,一眼就能瞧出是发自肺腑的真心话, 不是明明想去却又口是心非故作拒绝以此来抬高自己的狂妄自负……税官不由得又叹了一声。
宠辱不惊的, 真好,税官顿时更想要他了。
或许人的本性就是会更加重视自己得不来的东西, 物是如此,人亦相同。
衙役这活其实也没什么技术含量, 护卫巡逻抓些盗匪维持治安, 再时不时地给官老爷们跑个腿送个信等,是个汉子便能接管下来。用戚长夜的话讲他们也不是正式的官府“员工”,更像是官府自己雇佣的小厮,并不需要朝廷任命, 当地官员随时可以自行任免。
说白了, 能不能去就是大人们一句话的事情。
情绪内敛做事细致波澜不惊身手不凡,别说只是做个衙役了,要是人再聪明一些税官都想收他做贴身侍卫带回府里了。奉安府距皇都路途迢远,这一趟颠簸了一个多月,路上又遇见了几波山匪, 他从皇都带来的护卫长随都伤了好几个。
身手不凡是他从院里那张石桌子上看出来的,桌上摆了张做工精致的木弓,所谓六艺“礼乐射御书数”,文武官员势必要都了解上一些,这弓的重量一看就不轻,瞧着不像是能被轻易拉动的样子,再联想到周边那座巍峨的大山,由此便能推出这汉子身手定然不错。
再怎么说都是做了这么多年官员的人,仅从这几个微不足道的小细节中就能看出不少事了。
但人不愿意,他也不能用计强逼,就算可以也没必要为了一个衙役护卫大费周折。
初来乍到的,还是谨慎为好。
税官又深深地叹了口气,公事公办地点了戚长夜递过来的赋税数目,继而在名册后方戚五的户籍后面画了一笔,至此杨溪村的赋税也终于全部收完。
村中的空地上堆放了大量从村民家里缴上来的赋税粮食,这些最好还是尽快送到县衙里边清点归档押送至府衙免得夜长梦多,税官没在戚长夜的院里再多耽搁,冲着衙役招呼了一声,几人就要转身离开。
临出门前他又突然顿住了脚步,微微侧头看向戚长夜的方向:“本官的话随时算数,有朝一日你若改了主意随时可以去奉安府衙寻我。”
戚长夜微微有些惊讶。
……府衙?
不过他依旧没有后悔,只是认真点了点头:“谢大人赏识,小民记下了。”
一行人浩荡出了院子,戚大伯则留了下来,待到再见不到门外的身影戚大伯才猛地回过神来。桐哥儿已经被这幅场面给吓傻了,赵岁岁倒是还勉勉强强地保留着几分神智,嘴唇反复开合了半天,没能憋出一个字来。
戚长夜拍了拍他的头:“别多想,我是真不想去。”
虽说官府二字的确引人瞩目被百姓畏惧,不过里面的弯弯绕绕自然也不会太少,在那种地方生存总是要硬着头皮做些昧良心的事情多些无意义的社交,戚长夜很清楚自己的性格并不适合那种地方。
——不是不能做不是融入不了,而是要强迫自己改变许多东西,已经算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这辈子总是想着能稍稍活的自在一些。
当然了,戚长夜也不是没长脑子,也是在观察过税官以后才直接拒绝的,倘若这人一看就是个容不下人会蓄意报复的,他肯定会采用些更婉转的手段。
赵岁岁愣愣地盯着他看,过了片刻才缓缓点头:“我知道了。”
“戚大哥肯定是有自己的想法,去与不去我都支持你。”
戚长夜又拍了拍他的头。
戚大伯本来想劝些什么的,听到赵岁岁的话后也蓦地住了口——是啊,小五一看就是个有主意的,他又有什么资格去劝导别人呢?
戚大伯长叹一声,打了个招呼想要离开,戚长夜却叫住了他。
“大伯来的正好,我正想找你商量房子的事情。”
戚大伯“嗯?”了一声。
戚长夜将桌上木弓取了下来收进屋里,顺便拿了几张薄薄的木板走了出来,他与戚大伯两人分别坐在石桌两侧,又去叫了正准备去烧水的赵岁岁过来:“岁哥儿,来商量下房子的事情。”
现在住的这个山脚戚家的院子倒没什么有异议的地方,无非就是将墙面房顶全部修缮一遍顺便将墙增高加固,戚长夜甚至还想着在墙顶上砌一排尖刺出来,免得有什么动物跑下山来越过外墙进入屋子。
真正需要他操心的是贴着西侧外墙扩建的新房,戚长夜想了好几天的时间才堪堪画出份满意的图纸,同样是用硬物刻在薄木板上的,最开始是用匕首来刻,但这东西多多少少地会损害到刀尖,后面就换了棱角锐利的石头或竹签,只有在给赵岁岁刻制图样图板的时候才会重新使用匕首。
戚长夜刻坏了好几张图板,坏的那些就直接劈开丢进灶膛里当柴烧了。
扩建的新房面积要比现在的山脚戚家略大上一些,同样分为了前院后院两个部分,不过新建的后院并不准备用来种菜,家里的菜地已经够大了,哪怕只是种上一半都够他们一家三口随便吃了。
他暂且准备将后院给空置起来,至于用来做些什么……戚长夜大致有了念头,不过现在言说还为时尚早。
至于前院则全部都盖成房子,休息的卧房要盖上两间,毕竟岁哥儿现在还在和戚桐挤着,桐哥儿虽然并不在意但到底也在慢慢长大,总有一日会想着要自己的私人空间的,反正都要动工不如一口气准备出来。
戚长夜小时候寄人篱下,最盼望的就是有一块独属于自己的空间,先前是不得不让他将房间让给赵岁岁一半,小朋友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事情,他这个大人就更不能将这件事给忘在脑后了。
届时算上已有的三间便一共有五间房了,戚父戚母的那间屋子不准备动,留下一间用来应急,平时也能放些东西。
粮仓地窖是必须要挖的,柴房灶房都要扩大上一些,还要尽快抽个日子去镇上将打井的工队给请回来,这几日戚长夜花了些积分在系统里面查阅了些资料,感觉这附近能出井的可能性极高,但他到底还是个外行,只能勉强做个参考。
“我准备在这几日就抽个时间将砖和材料都定下来,还得麻烦大伯跟我跑上几趟,毕竟我对这些东西不太了解。”
“盖房的工人也得要大伯帮着找找,戚家或是村里的汉子都行,工钱就按照市价来给,每人每日十五文钱,同样要包一顿中饭。”
戚大伯点头:“你放心吧。”
戚长夜又道:“大哥二哥要是有空也都过来,既然包饭还得找两个做饭的人,大伯可以回去问问渔堂哥的意见,要是能来同样也是每日十五文钱。”
戚渔盖房时戚长夜也过去忙了几日,大抵摸清了这些汉子们的性格,戚大戚二都随了戚大伯的老实性子,都不是会糊弄的人。
戚大伯深吸口气,语气有些激动,却还是劝他:“小五,十五文太多了!”
戚长夜摇头:“不多的,毕竟要做那么多人的饭,也不是个简单的活计。”
“岁哥儿不一定能每日有空过来帮忙,这些钱都是应当拿的。”
赵岁岁听到自己的名字,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来,但也没有当着戚大伯的面提出自己的疑问。
做饭真不是个简单活计,尤其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整日对着锅灶烟熏火燎的,更何况还是那么多人的饭菜,戚长夜压根就没想着让赵岁岁来,他准备在村子里面雇上两人,毕竟除了盖房的汉子们外还有他在镇上请来的打井工队。
他太清楚赵岁岁的性子,要是让赵岁岁也呆在这里……他怕不是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给累死。
倘若让赵岁岁来选,他肯定会自己将这些活计全都接下来,早上跟着汉子们干活中午匆匆去灶房忙活,忙完再一头扎进工地里面,只为给戚长夜多省下几个铜板。
“我和岁哥儿想在半个月内将房子完工,想请大伯来做这监工,大伯的工钱便按每日二十文算。”
戚大伯刚要拒绝,戚长夜便给了赵岁岁一个眼神,赵岁岁顺势接了过去:“大伯,我对村里不是很熟,这么多人里最信任你,想来戚大哥也是这样,到时还得麻烦你多多费心。”
戚大伯皱着眉头,最后还是叹了一声,点头道好。
这事儿说来他可赚大了,每年秋收一过村里便有不少汉子成群结队地前往镇上寻找工活,其他村子也是这样,一个位置能引得数十人争抢,能找到的终究还是少数,像是这样在村子里面干着活计就能把钱赚了的实在是少之又少,戚大伯已经可以想象到消息放出去后会被抢成什么样子!
虽说戚五的名声不好,但在银钱面前谁会在意这些?名声这东西不过是用来桎梏那些贫穷的底层的,人都快饿死了还有闲心顾忌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哪怕戚五是骗人的,豁把子力气出去蹭顿午饭也不算亏!
纵然一定会有人受戚五的名声影响不敢过来,但这么大的一个村子想找几十个愿意来的实在是绰绰有余,再说了,戚家还得分几个名额走呢,这样一算也没剩下几个名额了!
戚长夜将找人的权力给了戚大伯,戚大伯定然会先可着自己熟悉的人来,他这汉子本就性子朴实,心里只有感念的份儿,做起事来只会更加认真。
戚家众人日子都过得艰难,戚大伯本就因为戚渔的事情掏光了家底,朝廷收税单是戚渔就又征走了上百文钱。他拿自己的微薄积蓄贴补渔哥儿……老大老二虽然没说但心里都如明镜一般,心里肯定是有不满的,戚大伯这几日正愁着这事儿呢,突然就来了这样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刚好能借着这事儿赚上一点,连带着他的两个儿子都能攒上一些。
渔哥儿马上就要搬到村尾,手里要是能攒上些银钱,戚大伯心里也能放心一些。
戚大伯擦了擦眼角,感动的眼睛都红了。
第80章 第 80 章 戚大却逐渐不吭声了。
趁着秋收税收刚过, 戚长夜去村子里面收了一批粮食。
今年的粮价相较于去年几乎没有什么起伏,每年的这个时候镇上的粮商都会派人下到村里收粮,价格会与镇上差上那么一点。不过他们收的量多, 也不需要村民费力将粮食拉到镇上, 他们自己会派人派车前来推走,所以会有不少村民选择与这些粮商交易买卖。
当然这只是部分人的选择,还是有人家宁愿费力自己去镇上卖的, 不过具体要卖上多久就不好说了。
戚长夜直接在村子里买,板车来回拉了几趟,一口气将未来大半年的粮食都买了出来,他空间里还时不时地能签到出点米面粮油, 吃到明年这时候不成问题。
粮食的问题已经解决了, 剩下的就是他与戚大伯商量的盖房的事了。
戚大伯急匆匆地回了大院,因为走路太着急的缘故险些直接被块石头给绊倒在了地上, 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进了院后正见着在院子里面扫地的戚渔, 连忙朝人叫了一声:“渔哥儿, 你大哥二哥呢?”
戚渔抬起头:“大哥二哥去挑水了,马上就能回来。”
戚大伯点头,顺口又问了一句:“那你嫂嫂们呢?”
戚渔沉默了下。
“在屋里面。”
戚大伯脸上的笑意霎时减淡了一些。
戚家大院人多,日常消耗的粮食柴火也都不在少数, 戚奶奶没有专门安排某一个人去做这些, 院子里的汉子夫郎们都是轮番来的。
农忙时节除外,农忙时家里的汉子全部都要下地干活,平时则是每几个汉子轮上一天,洗衣洒扫收拾菜园则由各家媳妇夫郎们轮流着来,戚老太太并不是什么刻薄的人, 即便这些媳妇夫郎里也有着她不喜欢的,她也没仗着老太太的名义和孝道逼迫对方做什么事情。
毕竟是人都会偏心,在这种朝代能不受私心影响磋磨他人就已经是相当难得的了。
今日轮到了戚大戚二挑水,那院里的活便本应由着他们的夫郎来做,可现在却是渔哥儿替他们收拾这些……戚大伯虚虚攥了攥拳头,最后也只能无奈松开。
“等你两个阿兄回来了,叫他们带着他们屋里的来找我,你也一起跟着,我有事要说。”
戚大伯最后只能这样说了一声。
戚渔应下,继续拿着巨大的扫帚清理起院子,戚大伯则转过身子进了屋里去寻戚老太太,而不远处的另一间房里,戚大戚二的媳妇夫郎正坐在一起商量着事情。
“我们就这样把活都丢给了渔哥儿,公爹知道不会生气吧?”戚二媳妇有些忐忑,时不时地朝着门口瞥了一眼。
戚家人多,房间也都又挤又小,用块木板圈出块私密空间来就能算是个小屋子了,除了戚老太太住的那间以外没有一间是宽敞的,老鼠进来都能迷路。
这“小屋”里更是连个窗户都没有,两人也不清楚戚大伯已经回来的事情,老大夫郎无所谓地摆了摆手:“知道又能怎么样?就算是奶奶知道也没什么好怕的,找个借口说是渔哥儿自己要帮的就成,难不成他戚渔还敢否认?”
戚二媳妇想了想,确实也是这个道理,于是也跟着放下心来,穿了针线去补手里的衣服。
“那我就说二郎的衣服坏了个口子,明儿就要去镇上找活了,总要穿的体面一些才能被那些老爷们看上。”
总要趁着还有天光的时候补,否则等天黑了就来不及了,事有轻重缓急,老太太和公爹听了也没法怪她什么。
戚二媳妇儿缝了几针,又偏过头去压低了声音:“哎,听说渔哥儿那房子已经盖好了,暖过了房就能搬出去住了,我昨儿偷偷过去瞧了一眼,嚯!盖的还挺好呢!”
“挺好的,奶奶公爹和大郎也能放下心了。”老大夫郎瞧了她一眼,却没有顺着老二媳妇儿的话往下去说。
他知道老二媳妇儿想说什么。
昨天晚上他悄悄地在大郎耳边也问过了这个问题。
——这得花上多少银子啊!
戚大只呵斥他不要乱问,可他知道,戚大心里也是在意着的。
渔哥儿的户籍已经改了,他不知道具体要花上多少银钱,但既然和官府那边扯上了关系那肯定是便宜不了的。
公爹还张罗着给渔哥儿盖房,虽然已经能省则省尽可能地从村中取材从戚家出人了,但到底还是买了一些盖房用的材料出来……更不用说今日公爹掏出来的那百来文税钱,一个人的人头税就一百多文了啊!再加上给皇上的那笔献费,那可是足足二百多钱啊!
戚大戚二家的只是想上一想心就在滴血了。
戚大伯什么性子他很清楚,本来他公爹就不是会私藏银钱的人,老实本分赚到多少就往老太太那儿上交多少,这一笔笔地花费出去,公爹手里还能剩下几个铜板啊?!
怎么还有和离回来的哥儿吃娘家的银子的啊!让他给家里干点活怎么了?
没看见其他几房的媳妇夫郎私下里都在看他们的笑话吗!
戚大夫郎心里清楚,老大心里也不像脸上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起初他试着与自家这个闷头汉子提过两次,每次都被戚大一脸不耐地打断——“他是我亲兄弟,我和爹都不帮他这世间还有谁能帮他?难道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冯家人给活活磋磨死吗?”
到了后面,戚大却逐渐不吭声了。
今儿个公爹掏银钱时他特意留心看了看这两兄弟的脸色,果不其然都有些难看,戚大夫郎知道,戚大现在的心思已经变了。
赋税年年都收年年都交,难道每年都要让他爹来掏这笔银钱费用吗?
一把青菜只要一文钱,他爹的银子还能交上几年?
他也心疼渔哥儿啊!他也顾念着小时候的兄弟情谊啊!可是……可是他自己也有孩子啊!
他最大的那个孩子再过几年也该寻摸着说门亲事了,可那孩子现在、他甚至现在都没有一件体面的衣服!他们挤在这间小小的屋子里面,他的孩子究竟应该怎么办啊!
渔哥儿是他的亲人,他的孩子就不是了吗?每年单是赋税就要交上二百多文,二百文钱够给他的孩子们一人做上一身新衣服了啊!
税官一走戚大便闷闷地拎着水桶出门去了,他心里肯定是不舒服了,戚大夫郎没有叫他,没过多久,戚二便也皱着眉头跟出去了。
渔哥儿是要搬出去了,但他没地,平时吃什么?不还是要靠着公爹偷偷拿银钱补贴吗?
戚大夫郎深深叹了口气。
等戚大回来再好好与他说说吧,这次再提戚大应当是不会生气了。
他对渔哥儿的印象其实也不是很差,但……要怪也只能怪这世道太难了吧——
戚大夫郎心不在焉地弄着手里的东西,时不时地有一句没一句地同戚二媳妇说上几句,两人的心思都不在这上面,做了半天也只缝补上了几块补丁。
戚二媳妇知道哥夫郎不想与自己谈论渔哥儿的事情,便将话题转到了郑然上面:“对了,你听说了吗?郑家那个心肝宝贝也不知道是怎么惹到他爷爷了,居然被郑家的三叔公给关起来了!”
戚大夫郎抬了抬眼。
郑然可是郑家的宝贝,郑三叔公性子倔强说一不二,这辈子只有他呵斥别人的份。老头在村里嚣张了大半辈子,没想到临老栽在了这个孙哥儿的身上,恨不得将其给捧到手心里面,然哥儿说什么就是什么,哪儿还看得出以前在村里的威严模样?
“怎么可能?”戚大夫郎一点儿都不信。
他是见过郑三叔公是怎么惯着郑然的,一点原则和底线没有,然哥儿只要哭上一哭闹上一会儿他就开始哄孩子了,说他对郑然发脾气?整个村子怕是都没人相信。
“真的,好几户人家都在说这事儿呢。”戚二媳妇压低了声音,“就是不知道因为什么,瞒的可紧喽。”
两人还想再说些什么,戚大的声音就在院外响了起来:“阿向,你和弟妹在屋里面吗?”
阿向急忙应声:“在的,都在。”
戚大便又说了一句:“你们两个过来。”
老二媳妇吓了一跳,还以为是渔哥儿跟人告状了,心脏顿时砰砰砰地跳动起来,走起路来也有些拘谨。
戚大戚二正将桶里的水倒入缸里,渔哥儿就站在兄弟俩的身边,戚大见着阿向和弟媳走了出来便朝着人招了招手:“跟我来。”
两人就见着他往公爹的屋里走去,对视一眼,都有些心虚。
毕竟是这个家里的长子,戚大伯还是有一间单独的屋子的,也要比他们的房间宽敞上一点。
屋里只有一张椅子,众人便只能站在一旁,这屋也只是比他们的房间大上一点点,一口气站了这么多人便显得格外拥挤起来。
“爹,你找我们有什么事儿?”戚大问他。
戚大伯扫视了他们一圈:“有件大事,和你五堂弟有关。”
他将戚五要盖房找人的事情说了一遍,屋子里面霎时震动起来,老二媳妇儿心脏猛地跳动了下,戚二也跟着瞪大了眼睛,戚大与阿向不可置信地对视一眼,过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爹,真的、真的让我和老二去?一天十五文钱??”
戚大伯点头:“你个混小子,你老子还能骗你不成?”
“我和你五堂弟说好了的,你、老二、还有渔哥儿都去。”
渔哥儿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自己的事情,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视线与二嫂对上的刹那才反应了过来,急急忙忙询问起来:“爹,我要去!”
到了此刻,戚大伯反倒聪明了起来多了些心思。
他看着戚渔:“你五堂弟特意给你留的这个位置,专门让我叫你过来,你可得好好记着谢谢人家。”
阿向脑子正疯狂转动——一天十五文钱,这房子怎么不也得盖上十天半个月的啊!到时候就是一二百文!就算要给公中交上大头他们也能剩下不少!他们家里赚来的银子只在奶奶那里交上一份,公爹这边不会再要,做上一段时间少说也能留下十几个铜板!
戚大伯深吸口气,有些别扭地开口:“你们五堂弟主动叫的渔哥儿,我才借机提了你们两个,到了以后好好干活千万别偷懒,别在小五那儿丢我和渔哥儿的脸。”
屋中人闻言都有些惊讶,悄悄看了渔哥儿一眼。
戚大伯长这么大也没撒过几次谎,虽然这其实也半真半假的不算是谎言吧,但对于他这个老实了一辈子的农家汉子来说也已经是相当出格的事情了。
戚大伯心里格外心虚,但脸上仍强行装出副沉稳模样:“小五那里需要做饭的,他和村里的夫郎婶子们不熟,不想随便找个人糊弄,虽然没动户籍,但你也算是分出去了,多攒些工钱以后好好过日子。”
戚大伯心里对戚大戚二的愧疚同样不少,手心手背都是肉,他看着自己的孙子心里同样难受的厉害,眼下渔哥儿可算是有了进项,戚大伯终于能暂时松上口气。
他和戚老太都有意让戚渔借着戚长夜的势,哪怕只是借着他的凶悍名声呢以后他在村里在戚家的日子都能好过上不少,这当然瞒不过戚长夜的眼睛,但他默认了他们的举动。
戚大伯心里感动极了,都快恨不得为这个侄子尽心竭力鞠躬尽瘁了。
阿向与老二媳妇对视了一眼——是啊,差点就忘了渔哥儿与五堂弟的关系了。
整个戚家除了两位长辈以外,也就渔哥儿和戚三能和戚五搭上几句话了——
戚大伯是个老实人,觉得自己借机小小“利用”了戚长夜一把,心里格外过意不去,对房子的事情比对自己的事还要认真。
第二日天刚亮他就急急忙忙地出了院子直奔山脚而去,彼时戚长夜还在山里晃悠,戚大伯就在门口等了他小半个时辰,刚见着他下山就要带他往周边村子里赶,差点直接将戚长夜给拽走。
“不是,等等,大伯,怎么了?”戚长夜脸上难得透出迷茫。
“咱们早点走!墙砖瓦片石料等等都得提前定了,砖在三个时辰外的大远村,他家的砖与其他几个村子的价格相同,质量却要好上不少,瓦片先去杨东村里看看,溪北村也有烧瓦的人家,他那儿的土要更好上一些,但价格也贵,打地基用的石料要去大安村……”。
戚大伯洋洋洒洒地说了一堆,戚长夜拼命往脑子里记,戚大伯见他这模样就知道他什么都不懂:“秋收卖粮交完了税,家家户户手里都有点银钱攒着,这时候正是修房子的日子,现在不修等天转冷就不好干活了,也不知道这些匠人家里存了多少,早早定下也好早早开工。”
戚长夜觉得自己性子已经很急了,没想到戚大伯比他更急,不过戚大伯急的也有道理,戚长夜自己也想早点将新房子给盖出来。
从盖房到晾房到暖房最少也得用上一个多月,等他们一家搬进去时差不多也该十月份了,这还是在没有一点拖延的情况下,最近戚长夜时不时地就到山里看看那几棵乌桕树,还想着到新房子里研究他的那些赚钱营生呢。
卖方子的那些银子在这段时间花去了不少,余下的那些等盖完了房估计也剩不下多少了,他又不准备一辈子都靠卖方子活着,一旦他家开始盖房,山脚势必从早到晚人来人往的,人多眼杂他想做什么都不太方便。
况且戚长夜也讨厌吵闹,周边的人多了他就开始心烦了。
戚长夜与赵岁岁打了声招呼,随后几日……赵岁岁和桐哥儿就只能在早上晚上见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