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 91 章 河虾河蟹。

    九月初, 戚家的房子正式完工。

    原本前几日就能结工的,但戚长夜突然临时起意,在原有的房子上又改造了一番, 故而才又多拖延了几日。反正都有工钱可拿, 汉子们自然没有不同意的。

    等着到了结工的日子,汉子们分别接过最后一笔工钱,回去的路上都有些怏怏不乐。

    戚家的活实在是太好干了, 吃的好结钱快,又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破事,只要踏实勤劳肯干就能拿到应得的报酬,一群汉子甚至想就这样做到地老天荒。

    但世间没有不散的宴席, 哪怕心里再想留下也只能强撑着精神和戚长夜打过招呼:“五哥, 暖房的时候记得喊兄弟们啊!”

    “是啊,五哥可千万别忘了我们!”

    戚长夜一一回应过去:“大家放心。”

    毕竟一同相处了近二十天, 大家的关系都熟络了不少,戚长夜看着大家离去, 回过头来看向戚大伯:“大伯, 留下吃顿饭吧。”

    这段时间戚大伯的辛苦操劳半个村子都可以见着,戚长夜想给他多结些银子,戚大伯却说什么都不肯收下:“你给的已经足够多了,我们家都靠着你赚了不少, 这些都是我该做的事情, 哪儿能再拿你的银子啊。”

    戚大伯朝他笑笑,整个人看着都似乎是松快了许多:“今年因为你的活计,村子里有不少人家都能过个好年呢。”

    就说是他们戚家吧,那些青菜就算是全部都送到镇子里面也未必能卖出多少,岁哥儿却一连收了十几日的菜, 这一笔银钱和白捡来的也没什么差别了,因着这事儿戚家院里的气氛都是难得的好,戚老太太整日都笑眯眯的,他们这些小辈心里也高兴。

    除了外嫁出去的几个孩子,他们这房每人都靠着戚五的房子赚了二三百文,就算要给戚老太太上交一部分,留在手里的也剩不少,戚大戚二的脸上都挂满了笑意,他出门前还听着老大家的说要给渔哥儿那边送些东西过去呢。

    说起来,前段时间渔哥儿已经搬进了村尾的新房,这还是因为每天早晚上工方便,戚大伯一家上工路过会叫上他一起,回村里时也会将他送到村尾,离开了村子里面的戚家大院,渔哥儿的生活骤然变得自由了许多。

    戚大伯朝他笑了笑,房间里面赵岁岁也在同渔哥儿远夫郎他们说话,没等多久他们几个便走了出来,渔哥儿站在戚大伯的身边,红丫头扶着她的爹爹,两拨人一同朝着村尾的方向越走越远。

    赵岁岁一直安安静静地站在他们的身后看着他们的背影。

    戚长夜则等在他的身边:“舍不得的话,可以请他们来家里面玩。”

    赵岁岁却摇了摇头:“没有舍不得。”

    他转过头看向戚长夜:“我更想和你待在一起。”

    戚长夜:“……”。

    他发现了,自从赵岁岁那天给他上过药后,整个人就像是……就像是突然变了个人一番,总说一些让他无法招架的话,总做一些让他想不明白的事情,戚长夜很认真地确定过岁哥儿没有被其他人给魂穿,但……

    但他只是轻轻地拍了拍赵岁岁的头。

    这几日夜里都下了小雨,雨势并不算大,时间也不是很长,但架不住一日接着一日的下,新房周边都潮哄哄的,戚长夜想着与赵岁岁一起将旧房子里的部分家具搬到新房里面,奈何他挨个房间走了一圈,竟没发现什么值得搬运一趟的东西。

    旧房里的东西实在是太老太破了,有些东西年龄甚至比戚长夜还大,瘸了个腿的桌子椅子又实在是没什么搬去的必要,那边的房间里搭了火炕,便连床都不需要动了,看到最后发现只有几个装衣服的木箱子能挪上一挪。

    但现在也不是挪的时候,毕竟他们连房都没搬呢,戚长夜又盘算起了找个木匠打些家具,杨溪村里的那户木匠手艺着实不行,想来想去就想到了赵岁岁曾提到过的杨东村的那户人家。

    一想到杨东村……戚长夜突然询问出声:“你那个堂弟是不是九月初的婚辰?”

    赵岁岁当即楞住,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好像是……”。

    他一点都没关注这些,还是上次赵年年自己在同福酒楼下说了一句才隐隐约约有个印象,要不是戚长夜突然提起他早就将这事给忘在脑后了,倒是戚长夜私下里托吴四帮着他打听了些关于袁童生的消息。

    袁童生这人学问其实也不怎么样,否则也不至于光是童生就考了这么多年,听说他在刘夫子的学堂里面也排不上前列,学堂里的不少人都说他能考上童生纯粹是撞了狗屎运,考上以后就更加懈怠了。

    先是找了诸多借口连着旷了小半个月的课业,回去以后又鼻孔看天自诩高人一等瞧不起那些普通学生,一时间在学堂里面闹出了好些笑话,被刘夫子勒令停课一月回家反省,一反省就反省到了与赵年年的婚期时间。

    “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来找你……”,戚长夜道。

    “要是来找了也不用理他。”

    赵岁岁觉得戚长夜多虑了,但还是非常乖巧地点头道是——

    翌日一早,戚长夜带着赵岁岁进了山里。

    这段时间一直在忙着盖房的事情,都没怎么往山里去,就算是去了也多是到了山脚泉水处的位置,也不知道山里留的那些陷阱和捕兽夹都变成了什么样子。

    卖方子共得了一百多两,起了一座青砖瓦房后钱袋子里便空空荡荡了了,戚长夜空间里积攒的那些肉食也消耗去了不少,迫不及待地早点上山补充上一番。

    他的身上挂着木弓,腿上绑了把锐利的匕首,赵岁岁则背着一个放到地上约有他膝盖那么高的背篓,一前一后地朝着山上走了过去。

    一连数日没有上山,山上的环境似乎都变了不少,他们曾经行走过的道路上又多长出了几片杂草。戚长夜仔细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赵岁岁完全想不明白他究竟是怎样记住这样繁琐复杂的地形的。

    山上根本就没有道路,走了几刻钟的时间赵岁岁便已经开始迷失了方向,他不由得抬起头来看向附近的高大树木,终于凭借着良好视力在远处的某棵大树上发现了一道戚长夜曾留下过的标志,他可以顺着树上的标记来寻找道路,可戚大哥第一次登上这座山时又是怎么做到的呢?

    赵岁岁心里不解,嘴上也问出了声。

    戚长夜没有回头,却回答起他的问题:“土壤、植物、岩石、地势、还有动物留下的痕迹,每一件物体上都能获得到许多有用的信息。”

    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譬如土壤结构和酸碱程度,不同植物对土壤的酸碱程度有不同的要求,每种岩石都有其特定的形成条件和地质特征,一旦了解了这些东西再加上他天生就比其他人更强的方向感,这些事情便也没有想象的那样复杂了。

    他认真地解释了一会儿,赵岁岁似乎是懂了他的意思,最终只能抬头看他,由衷地在心里赞叹起来:“戚大哥真厉害。”

    来的路上并没有遇到危险,他们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因为连着下了好几日雨的缘故,这几日山林里的蘑菇木耳又蹭蹭地往上窜了许多。同样是由戚长夜守卫赵岁岁采摘,到了地方就开始分工明确地各自忙碌起来,戚长夜的弓箭一直都握在手上,确保能在听到声音的一刹那就让箭矢从手中射出。

    山林中只有他们两个,只有树叶摇动的沙沙声响和赵岁岁采蘑菇时的衣料摩擦,戚长夜安静地站在赵岁岁的身前,蓦地伸手拉弦放箭——

    赵岁岁余光只见着什么“嗖”地一下窜了出去,赶忙抬起头来看向那个方向,便见着长箭尾羽正在草丛里不断晃动着。戚长夜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脑,带着他一起走到了草丛前方,伸手抓住那根箭矢动作轻巧地往上一提……赵岁岁便见着了只正在蹬腿挣扎的野兔。

    戚长夜的箭不偏不倚地射在了野兔的后腿上面,他将羽箭从兔腿上拔下,将野兔递到赵岁岁的面前:“留着皮毛,到了冬天给你做身衣服。”

    赵岁岁直愣愣地盯着他看,又傻傻呆呆地被他给拽了回去,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戚大哥实在是太厉害了!

    接下来的一个多时辰,他们一直在这里采摘山蘑,赵岁岁还意外地看到了香菇,菌盖椭圆微微上翻,表面光滑菌褶发白,带着一股熟悉的独特香气,赵岁岁的心情立时更加好了几分,回过头去看戚长夜:“戚大哥!”

    上次家里做的野鸡炖蘑菇用的只是最寻常的山蘑,倘若能够换成香菇味道肯定会更加难忘,戚长夜也弯了弯眸,看着赵岁岁一股脑地将这附近的香菇都采摘了个干净,连带着周围其他的确认无毒的蘑菇也都没有放过。

    这期间里戚长夜也没有闲着,虽然他很清楚两个人一起效率会更高,但一切都要以赵岁岁的安全为主,自始至终视线就没从他的身上离开过几次,仅有的几次都是发现了猎物搭弓过去。

    这处已经算是较深的地方了,远没有采摘枸杞和皂荚的地方那般安全,是以戚长夜丝毫不敢放松下来,要不是他总共只认识那几种蘑菇根本就不会带赵岁岁过来,不过危险的地方收获也大,赵岁岁的筐子里面装满了三分之二,戚长夜的手边也多了两只野兔一只野鸡。

    他只盯着兔子和野鸡,天上的飞鸟一个没碰,要是想抓以他的箭术也能一射一个准,不过那似乎也没什么必要。戚长夜取了绳子出来将鸡和兔子分别绑好,估量了下时间以后带着赵岁岁满载而归。

    戚长夜习惯性地去接赵岁岁身后的背篓,赵岁岁却侧过身子避让开来:“没事的戚大哥,东西不沉,我自己可以背的。”

    蘑菇这东西确实没有什么重量,戚长夜便随他去了。

    他与赵岁岁一起下山,岁哥儿却每走几步就偏过头来瞧上他一眼,看一看他再看一看他的肩膀,戚长夜无奈地照着他的脑门拍了一巴掌:“在山上也心不在焉?不要命了?”

    赵岁岁揉了揉自己的头:“当然要命,但是这不是有戚大哥在吗?”

    戚长夜:“……”。

    赵岁岁又笑了起来:“反正戚大哥会保护我的。”

    话虽这么说,后面的道路上赵岁岁却也收敛了心思,专心致志地随着戚长夜往山下走。他倒不担心自己的安全,却害怕会因为自己的倏忽给戚大哥惹来危险,两人一起走到了那条熟悉的河边,赵岁岁找了个干燥的地方将背篓放下,戚长夜又去搬来几块石头将东西压住,做完这些才站直身子去挽裤腿,涉水下河寻找起先前放置在河里的地笼。

    那地笼还是赵岁岁按照他给的样子研究出来的,前前后后共做了五个,被戚长夜给分别下在了水域里的几个地点。戚长夜这次没准备摸鱼,只想着收了地笼就回家去,也没让赵岁岁跟他一起下水,这时候的河水已经带着些微凉意了,倒不至于多难忍受,只不过冷不丁地下到河里还是会冰得人一个激灵,刚下河的那会儿有些难捱,走上两步便习惯了。

    地笼被从河里拽起带起大片大片的激荡水花,隐约能看到里面有着半透明的小虾在扑腾跳动,赵岁岁在岸边折了些长草,试图将其拧成根粗绳,便听戚长夜在旁叫着他的名字,抬起头来就见着戚大哥站在小河中间,正提着那只滴着水的地笼递给他看。

    阳光明朗水波荡漾,金色的阳光顺着他的发尾倾泻而下,使得他的面容都被衬得柔和了许多,但其实戚大哥的长相本就不凶,不过是那些人受流言蒙蔽先入为主地忽视了这些罢了。

    “抓了很多。”戚长夜涉水到了近前,将地笼递到他的手里。

    赵岁岁回他一个大大的笑容:“好,回家我们就炒了吃掉。”

    出门的时候两手空空,回家路上却收获满满,山上的小河本来就鲜有人至,小鱼小虾都傻乎乎的,戚长夜又打窝下饵废了不少心思,能抓到这么多毫不意外。

    单是一个地笼里的小虾就有好几斤重,何况戚长夜下了五个?这么多一顿肯定是吃不完的,虾这东西是高耗氧生物,放到桶里只有死的份儿,戚长夜便决定拿出一部分在晚上炒了,余下的那些全部做成虾酱收着。

    赵岁岁还没吃过虾酱,听戚大哥这样一说顿时开始期待起来,回程的脚步也加快了不少,很快就见着了戚家的高墙。

    他还不太习惯这样的房子,房屋外墙甚至比他整个人都厚,不过住在这样的房子里面却极有安全感,抗风耐寒又格外结实,就算是有野猪下山都撞不开。

    房屋的大门也是戚长夜花了高价格去定制来的,为了能够确保稳固性戚长夜甚至用了不少系统商城里的现代材料,本来为买火炕的结构图他的积分就已经缩水了大半,这次更是彻彻底底余额清零了。

    好在成果令人满意,倒没让人觉得积分白花。

    赵岁岁从腰间抽出钥匙将门锁打开,先是伸手摸了摸冲上来的小狗,大半个月的时间过去四个小家伙又长大了不少,赵岁岁敢说整个杨溪村里都找不出几只比它们几个生活待遇更好的小狗了。

    戚大哥时不时地就拿些肉类出来给它们加餐,平日里又都仔细照看着,小狗们都油光锃亮活泼强健的,身上的绒毛也长长了不少。

    看起来倒是有些威风凛凛的凛然样子了。

    戚长夜将他送回家里,却没有往屋里面去,他将野鸡野兔都放到了高处:“你先休息,我去陷阱那边看看。”

    赵岁岁愣了下,随即了然点头说好。

    ——戚大哥是怕他自己回来遇到危险所以才特意夺走这样一趟的吧?

    他将地笼都接了过来,朝着戚长夜摆了摆手:“那戚大哥早些回来。”——

    戚长夜共在山上挖了三个陷阱,每一个都是几米的深坑下面立着锐利的竹刺,除此以外还有几个装了捕兽夹的小陷阱,分别布置在山这一侧的不同地方。

    只有第一处陷阱在家附近,说起来这还是赵岁岁与戚长夜一起挖的那个,戚长夜很快走到了近旁,远远就瞧见洞口的位置陷了个大洞。

    他站在洞口望向下面,之前抽奖的得到的户外武器也出现在了手中,只见底下卧着一只死去多时的野鸡,应当是在前段时间掉下去的,可他一直忙着盖房的事情没有上山,以至于野鸡就这样烂在了陷阱底端,一阵阵地散发着腐烂的恶臭腥气。

    戚长夜扯出块布绑在脑后,当做是个临时的口罩,又在身上绑了绳子固定住另一端,顺着绳子下到坑底开始清理起野鸡的尸体。

    与此同时,赵岁岁同样在家里忙着。

    先去将家里的大盆拿了出来,这一大盆几乎装走了水缸里的大多半水,好在竹笕里的水一直都源源不断地流个不停,他家一天用的水量是村里的其他人家的三倍五倍还要多,要不是有着这段竹笕一天到晚光是打水就要来回跑上五六趟去。

    到了冬日温度骤降,别说是这一段引水的竹笕了,连山上的溪水河水都会被冻得结结实实,他不确定竹笕会不会被冻住,但这东西会受到寒冷影响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这也是戚长夜决定要打口井的根本原因。

    除此以外戚长夜还有一点顾虑。

    ——村子里的不少人家都知道他家弄了引水的竹笕,未必没有人看他家眼红动了什么歪心思,比如说在水源处搞些事情,戚长夜有时候也觉得是自己想的太多,但转念一想防人之心不可无,多存着些戒备心理也不是什么坏的事情。

    反正这井早晚要打,为什么不趁着现在一次动了呢?

    竹笕下的水流并不算大,滴滴答答地流个不停,要是想在下面接水着实是个磨人的活计,这东西适合放在那里任它自己积少成多慢慢蓄水,过上几个时辰再去那看就会发现缸里的水又多上许多。

    赵岁岁没去解开地笼,而是直接将五个地笼全部放在了木盆里泡着,做完这些又去忙活摘回来的山蘑。因着只带了一个背篓,一大堆菌子蘑菇都乱七八糟地混在了一起,赵岁岁需得将它们按照品种挑拣出来,桐哥儿闻声也过来帮忙,赵岁岁正好教他辨认挑选这些蘑菇。

    前几日下了几夜的雨,今天的天气倒是格外的好,正好用来晒制这些山货。桐哥儿很快就熟练了起来,赵岁岁便又去收拾戚长夜打回来的那些猎物,在山上时他只注意到了第一只野兔,光顾着摘山蘑了也没怎么留心剩下的猎物,直到现在解开绑着的绳子时才意识到戚长夜的箭术究竟有多高。

    ——无论是野鸡还是野兔,每一支箭都极为精准地从它们的后腿穿过,这是为了不损害动物的皮毛,即便是将东西摆在桌上一动不动赵岁岁都未必能射够准,更不用说这种快速移动着的猎物了……赵岁岁甚至都拉不满那张戚大哥亲手造出来的弓!

    赵岁岁去屋里取了伤药,简单地给几只动物包扎了下伤口,戚长夜准备等他们搬到隔壁后就将这院子利用起来养些鸡鸭,修缮院墙时戚长夜特意让戚大戚二将这院里的鸡圈牛棚给重整了一番,现在刚好用来放这些野鸡野兔。

    赵岁岁如陀螺一般忙个不停,桐哥儿就看着他左跑一圈儿右跑一圈来来回回折腾忙活,忙完猎物赵岁岁又空出手来去收拾小虾,大小事情繁琐忙碌,可当目光扫过铺了一地的山蘑瞥过角落里的鸡兔时……赵岁岁顿时又觉得无比满足。

    他将小虾全部倒入了木盆里面,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有不少小虾不再跳动了,刚刚一直没仔细看,直到现在赵岁岁才意外发现地笼里面居然还有着几只河蟹——一只蟹钳照着他的手指猛冲过来,要不是赵岁岁反应及时险些就被夹到手了!

    赵岁岁又去拿了个深些的木桶,找了几只竹签将桶里的河蟹给挑了出来,不数不知道,这一下子竟然挑出了十几只之多!

    这可算是意外惊喜了,赵岁岁抬头叫着戚桐:“小桐快来,看你哥哥抓到的蟹子!”

    桐哥儿正在一边洗手,被他一叫小跑过来,大毛跟在他的身后甩着尾巴。

    桐哥儿刚刚走到近前,趴在窝里没动的大汪也突然对着大门叫了起来。

    第92章 第 92 章 魏桂香。

    赵岁岁皱起眉头站起身子, 几步走到了院门口前,戚大哥回家时几条小狗也会叫唤,但声音不会这样尖利, 也不会对着大门死命地吠。

    赵岁岁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上次过来的郑然, 不过听远夫郎说然哥儿一直被三叔公给关在家里,远夫郎的夫家也是郑家的汉子,不过这汉子长年在外喝酒赌钱, 差点给族里惹出事儿来,险些就被族里给除名了,还是看在远夫郎公婆的面子上给留了下来。

    只不过后面与族里的关系也淡了许多。

    还是在那汉子死后,远夫郎才又与族里走动起来。

    赵岁岁又想着或许是村里的那些做工的汉子,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 倘若真是村里的人为什么不在门前叫人?赵岁岁又朝着大门走了几步,却蓦地听到了一道格外熟悉的声音。

    “我的老天爷啊……这小兔崽子竟然住上了这样好的房子?”

    赵岁岁当即愣在原地。

    门前又传来一道清脆的童声:“阿娘, 我也要住这里!”

    魏桂香牵着她年幼的儿子,瞪圆了眼睛盯着面前的新房。

    青砖瓦房是村里多少人做梦都想住进去的地方?更别提戚长夜为了建这房子花费了不少心思, 从砖到瓦到他们消耗的每一种材料都是戚长夜和戚大伯去了无数人家精挑细选选择出的, 无论是新旧程度还是面积大小,十里八乡怕是都找不出第二家了。

    魏桂香甚至连声音都有些颤抖:“我说那小畜生怎地不回家里看看,原来是在这儿过起了享福日子了!”

    赵岁岁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

    魏桂香早就忘了喊人,伸出手来轻轻抚摸着面前的砖墙, 手下的青砖质地冰凉, 魏桂香的心头却是一片火热,思绪翻转间眼底也开始泛起了精光。

    修新房时戚长夜顺手又将旧房大门改动了下,原本的大门里面有着一根门栓挡着,戚长夜在上面绕了几圈链子,这样就算去掉门栓大门也只能拉开一小条缝隙, 可以从门缝里瞧见外面的人。

    赵岁岁伸手抽下门栓,目光冰冷地看向门前的一大一小:“你们两个过来干什么?”

    魏桂香从面前的青砖墙壁上回过神来,一转过头就看见了他,冷不丁见着他魏桂香甚至不敢上前相认,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半天,才狐疑地叫起了他的名字:“岁哥儿?”

    “你是我的岁哥儿?!”魏桂香脸上写满了震惊。

    赵岁岁不说话,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

    正如他没想到魏桂香会在这种时候找上门来一样,魏桂香也不敢相信自家的哥儿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从戚五上门到现在总共才过了多久的时间啊?赵岁岁却……却变得连她都不太敢认了。

    买狗的时候赵岁岁曾与钱婶子碰到过一面,但钱婶子回家以后却没同人说起他的事情,赵年年在镇上又被戚长夜给凶了一次,回村以后也心不在焉的,以至于魏桂香对这些毫不知情。

    她之所以这次过来,还是因为听着了戚家盖房的事情,这并不是什么秘密,何况其中的一户买材料的人家就在他们杨东村里,再联想到前段时间镇上的税官没收那份赵岁岁的银钱……魏桂香实在是按捺不住。

    她只瞧了赵岁岁几眼,视线便落到了他的身上。

    因着今天进山的缘故赵岁岁特意穿了身厚重些的衣服,从头到脚都是崭新的料子,板板正正的一块补丁都没有,只在衣摆处沾了些湿润的泥土。

    那是刚刚蹲在地上摘蘑菇时不小心蹭上的。

    其实赵岁岁自己也舍不得穿着新衣服上山,可他所有的衣服都是来到戚家新做出的,倒是可以去镇子里面买别人穿过的旧衣物——镇上的一些衣服铺子也是有着旧衣售卖,不过戚长夜对此很是抵触,赵岁岁曾经提过一次想买些旧衣服来穿,被戚长夜给毫不留情地拒绝了,赵岁岁便也不再提了。

    魏桂香又看向了他脚上的新鞋,鞋面平整鞋底厚实,再看看赵岁岁那明显长出了肉的脸颊和身板,心头的火气便窜了起来。

    “你个没良心的畜生东西,你老娘我还在穿着这满是补丁的破烂衣服呢,你倒是好,自己在这儿偷享上福了!”

    赵小宝也盯着赵岁岁身上的衣服,扯着他娘亲的衣摆尖叫起来:“娘!娘亲!小宝也要穿新做的衣服!”

    赵岁岁再也忍不下去,拾了块戚长夜捡来的用来压酸菜的石头朝着赵小宝狠狠砸了过去,魏桂香当即没了声音,急急忙忙地抱着赵小宝躲闪开来,险些就重心不稳一屁股坐在戚家门口了。

    偌大的石头砸在地上发出一道沉闷的响声,这石头甚至比赵小宝的脑袋也小不了多少,石头在地上咕噜噜地滚了两圈,刚好滚到了赵小宝的脚边,赵小宝惊魂甫定地盯着那块石头看了几眼,过了一会儿才反应了过来,“哇”地一下大哭出声。

    这一嗓子嚎的可谓是真情实感,和赵小宝以前装哭撒泼要东西的声音截然不同,听的赵岁岁畅快极了。

    赵岁岁其实是想对着魏桂香砸下去的,只不过这石头又大又重,赵岁岁又一时气急没能控制好方向和角度,不过就算是真的砸中了赵小宝他也不会有丝毫后悔。赵小宝虽然年纪不大,却已经烂到了骨子里面,明明只是个几岁的小孩却有着无数折磨人的念头,甚至于赵岁岁还在赵家的时候就已经是极厌恶他了。

    “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老娘可是你亲娘!你见着我不恭恭敬敬地把我们请进去,竟然还敢打你弟弟?你是不是要反了天了!”

    “看我今儿个不好好教训你一顿,否则改明儿你就要爬到我们两个脑袋上了!”魏桂香拍着赵小宝的背,赤红着眼瞪向赵岁岁。

    赵岁岁冷哼一声:“有本事你进来啊。”

    魏桂香这才反应过来,自始至终赵岁岁都没有拿下门上挂着的大粗链子,此刻她们正隔着门缝说话。

    魏桂香的声音夹在赵小宝的尖叫里面:“有本事你把大门打开!”

    桐哥儿也冒出个头来:“这是我们家,凭什么让你们进来?”

    赵岁岁俯身将桐哥儿给抱了起来,将他抱离门前的位置,四条狗都在他的身后,为首的大头不知何时从门缝里面钻了出去,半伏着身子朝着魏桂香呲牙,紧随而出的大毛喉咙里也发出了“呜噜呜噜”的低沉吼声。

    赵岁岁拍了拍桐哥儿的头:“乖,不要理会她们。”

    一转眼的功夫四条狗全部钻了出去,将魏桂香母子围在中间,虽说小狗还没成年但本身就是大型犬类,戚长夜和赵岁岁又养的极好,最大的大毛甚至快有四十斤重,被它们围着也颇有些慑人。

    更不用说这几条狗的身上还混了狼的血脉,一双双眼睛幽深深的格外阴冷,魏桂香的态度也不似刚刚那般蛮横了,她不由得放轻了声音:“岁、岁哥儿……快把这几条狗给叫回去!”

    赵岁岁没理,而是出声问她:“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魏桂香被狗给吓到了,不敢抬头去看狗的眼睛,只能去看不远处的赵岁岁,眼珠一转便有了念头,坐在地上哭嚎起来:“岁哥儿、岁哥儿啊,你是不知道娘有多想你啊!”

    “娘知道你心里对娘有着怨气,可是、可是娘亲也是逼不得已啊!你也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骨肉,娘怎么舍得把你卖掉?这一切都是、都是你阿爷阿奶偏心逼的,这段时间娘亲日日吃不好睡不好,你爹更是整日都哀声叹气的,下地干活都心不在焉,稍有不满就对我发起脾气啊!”魏桂香抽泣着抹着眼泪。

    赵岁岁向来是个听话懂事的孩子,在魏桂香的印象里面他就像个白面团子般任人拿捏揉搓,魏桂香知道赵岁岁重视什么——他最想要爹娘的爱。

    他是个极度缺爱的孩子,每当魏桂香放轻了声音同赵年年说话时、每当她哄着小宝在自己膝盖上入睡时、每当她安抚那个短命的小叔子留下的败家子时……赵岁岁都会悄悄在一边投来艳羡的目光。

    魏桂香不是看不到,不过她有太多事要做,赵年年能给她带来银子或者货郎根本不会往村子里面卖的东西、小宝是她的心尖尖是她的大宝贝命根子、她还要笼络住老四家的那个没了爹娘的孩子使他愈发被赵家老头老太厌烦,她根本就没有心思花费在一个过不了几年就要被嫁出去的哥儿身上。

    再说了,赵岁岁这孩子相当好哄,她只要施舍般地对他好上一点——比如吃饭时给他夹根青菜,安抚性地说上一句“多吃一点你有些瘦了”,赵岁岁便能露出笑来,连洗碗时脸上都还挂着笑容。

    魏桂香毫不怀疑赵岁岁会心软。

    果然,只见赵岁岁叫了一声狗的名字,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然后呢?”

    “然后……”,魏桂香想了想:“岁哥儿,娘亲一直想来找你,只是你爷奶拦着不让,娘亲这才被拖住了脚步……你走以后家里的活都是我做,阿娘整日累的连腰都直不起来,前些日子你爷爷突然摔了一跤摔伤了身子,阿娘光顾着照顾他了,更是连大门都出不去了,今儿个才找到理由带着小宝跑了出来。”

    “阿娘走了好远的路,又找不到戚家的地址,路上险些扭到了脚,问了好些人才打听了过来……”。魏桂香摸着自己的脚腕,衣服肮脏头发凌乱,与衣衫整洁的赵岁岁形成格外鲜明的对比。

    赵岁岁突然有些庆幸山脚戚家住的偏远,周边并没有什么其他的人家,这要是住在村子里面只怕早就左一层右一层地被好信的村民给围满了。到时候魏桂香再搬出孝道,哭哭啼啼地掉上几滴眼泪……怕是小半个村子都会站在魏桂香的那边。

    他们肯定会轻描淡写地提上一句“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以生养之恩逼迫赵岁岁低头,毕竟杨东村里不是没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好在戚家附近没有其他人家。

    “岁哥儿……阿娘走了近一个时辰,现在又累又饿,能不能给阿娘一口水喝?”

    赵岁岁冷眼瞧着她表演:“少说废话,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再不回答我关门了。”

    魏桂香语塞,死死捂着赵小宝的嘴,不相信岁哥儿竟然变成了这样冷心冷性的薄情模样。

    她仔细地观察着赵岁岁的表情,看了许久终于发现……赵岁岁似乎是真的不心疼她了。

    魏桂香傻傻地坐在地上,一时间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捂住赵小宝嘴的手都有些颤抖,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看:“岁哥儿,你现在……你现在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我可是你亲娘啊!”

    “你收银子的时候可没这么不舍。”赵岁岁看她。

    赵岁岁实在懒得与魏桂香扯皮,本来好好的心情被搅合的乱七八糟,以前他年纪小,做梦都希望爹娘能多看自己一眼,到了戚家以后却逐渐想明白了许多事情。

    ——很多东西是强求不来的,无论做出了多少努力付出了多少东西,人与人之间如果连最起码的关心和爱护都要通过这些手段强求而来,那他的人生未免也太过悲哀了。

    他已经遇到了会真心为他好的人了。

    在他的冷漠目光下,魏桂香终于说出了此行的来意。

    “——这不是你堂弟与袁童生的婚事将近了吗……再怎么说你都是赵家的人,这样的喜事理当过去沾沾喜气的。”

    赵岁岁:“……”。

    赵岁岁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他不去闹就已经是够给他们面子了,居然还要他去参加他们的婚事?

    果然,魏桂香又接了一句:“不过你的身份到底……到底有些不太合适,你若去了也会引起旁人议论,对你自己也不算好。”

    魏桂香含含糊糊地说了几声,赵岁岁终于明白过来。

    他们怕自己去袁家闹事,又想让自己出份银子,要是以往赵家人怕他和戚五赖上赵家是绝对不会上门来的,可这段时间戚五家里起了新房、村里又传起了他在戚家掌了银子将戚五给拿捏住的事情,魏桂香听了传的流言,于是也动起了戚家的心思了。

    魏桂香是真没想到,自家这个沉默寡言只知道埋头干活的哥儿竟然有这样的本事,连戚家那个嚣张跋扈的村霸都将钱袋子给交到了他的手里!来这儿之前她特意找人打听了一番,听说这段时间赵岁岁在村里买了不少东西,全部算上据说得有几两银子呢!魏桂香也不知道传言究竟有几分真实,但她如今站在了戚家房下,看到新盖出来的青砖瓦房,再多的不信都变成了嫉妒眼红了。

    魏桂香知道赵岁岁管了戚家的银子,于是过来想仗着母子情分哄赵岁岁心软,以此从赵岁岁这儿讨来些好处、甚至想哄着赵岁岁将戚家的银子交给自己!

    赵岁岁想明白了里面的事情,垂下去的手都被气的发抖,魏桂香还在那边说着:“岁哥儿,家里才是你永远的依靠,听说戚家那汉子常年在镇上吃酒赌钱,他们这些人在外面玩的一个比一个花,你现在能仗着这张脸博来几分他的好感,等他腻了你怎么办?只有家里才会保护……”。

    赵岁岁气急,他最听不了有人说戚大哥的不是,有人敢说他一句不好赵岁岁能与他拼命!他实在是按捺不住,随手抄起立在门边的棍子,解开链子便朝着魏桂香冲了过去,狠狠一棍子就朝着魏桂香打了过去。

    魏桂香被吓了一跳,这一棍子可要比刚刚的石头还狠上许多!急急忙忙地在地上滚了一圈儿,勉勉强强地避让开来,不过这棍子也紧贴着她的一角,魏桂香甚至能感受到袭来的棍风。

    赵小宝才刚止住了哭声,顿时又被吓的尖嚎起来,魏桂香也在一边大喊:“你干什么?我可是你亲娘!你居然敢打我!信不信我将你……”。

    她没说完,又是一棍子打了下来,不过这一棍子的力度则要轻上许多,却并不是赵岁岁的手笔。

    赵岁岁与魏桂香一起偏头,桐哥儿正抱着根比他胳膊还粗上一截的柴火棍子喘着粗气,小哥儿的力气还不是很大,却两手抱着那根柴火往魏桂香身上打:“坏人!不准欺负阿岁哥哥!”

    “大毛大吃!快去咬她!”桐哥儿在一旁大喊。

    四条小狗被戚长夜驯的极好,听到命令当即一拥而上,赵岁岁看着桐哥儿的气鼓鼓的小脸,情绪倒是冷静下来了许多,他伸出手接过桐哥儿手里的大粗棍子,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后背,魏桂香没想到赵岁岁竟真的敢放狗咬他,大毛一口咬上了她的手臂,魏桂香疼的尖叫一声,连滚带爬地跑了两步,护着赵小宝转身就跑了。

    临走之前还不忘落下句狠话:“赵岁岁,你给我等着,别以为自己攀上高枝儿了就胆气足了!你居然敢放狗咬自己的亲娘,这事儿没完!”

    话音未落,她便与赵小宝一起趔趄着跑远了。

    “大毛回来!”赵岁岁在后面喊了一声。

    几条小狗还想再追,听到赵岁岁的声音以后倒是纷纷跑了回来,一个个地围着赵岁岁和戚桐甩着尾巴。

    赵岁岁不知道魏桂香被咬成了什么样子,不过看她跑的速度应当不是特别严重,赵岁岁深吸口气又慢慢吐出,伸手摸了摸桐哥儿的头:“谢谢小桐。”

    桐哥儿仰着小脸看他:“阿岁哥哥不要难过,她们都是坏人!”

    “等阿兄回来,让阿兄帮岁哥哥打回去!”

    赵岁岁直接被他逗笑出声,拾起棍子抱起桐哥儿往院里面走,四条小狗摇着尾巴跟在他们的身后,赵岁岁又嘱咐起桐哥儿:“我知道小桐是想保护我,不过小桐还是不应该出来,要是再遇到这种事情就乖乖呆在房间里面,哥哥可以自己解决的。”

    桐哥儿扁了扁嘴,有些不满,但也没有出声反驳。

    赵岁岁重新将锁链缠上,继续去忙剩下的东西,桐哥儿似是怕他心情不好依偎着他坐在他的身边,说什么都要与他一起忙活。

    直到坐下赵岁岁才发觉,刚刚魏桂香在门口闹时有几只河蟹从木桶里面跑了出去,赵岁岁与桐哥儿对视了一眼,两人又开始满院子地抓起河蟹。大吃对这会动的东西格外感兴趣,一爪子下去按在一只逃跑的河蟹身上,当即被狠狠地夹了一下子,大吃“嗷嗷”惨叫一声,整条小狗都在地上跳了起来。

    好在河蟹个头不大钳子也不是很大,否则这一下够它受的,赵岁岁连忙过来将河蟹抓走,桐哥儿则心疼地抱着它的爪爪在怀里拍拍。

    大吃“呜呜”地哼唧起来,声音听着委屈极了。

    赵岁岁勾了勾唇,很快便将河蟹都抓了回去,找了个簸箕过来倒扣在了木桶上面,这才重新去弄河虾了——

    此时此刻,戚长夜正往一头鹿的颈子上套着绳子。

    会捉到这一头鹿纯属意外,当时戚长夜正在清理陷阱底端的竹刺,刚巧看见了这头鹿在陷阱附近游荡,戚长夜小心隐匿了声息,计算好了行动路线后一连射出了好几只箭顺利将鹿给驱赶进了陷阱里面。

    听着简单,操作起来却相当困难,每一支箭都恰到好处地封住了鹿的逃跑路线,好几次都险些让鹿给冲了出去。

    要是身边有几只狗能在附近帮着驱赶包抄,想来能猎的轻松上许多。

    戚长夜抬起鹿腿看了一眼,这是一头已经成了年的公鹿,不过这鹿被他吓的够呛,刚刚在陷阱里面又摔的不轻,正站在一边瑟瑟发抖。

    戚长夜就地找了棵树将鹿给拴住,转过身去回收他刚刚射出的箭,旁的箭到都无所谓,带着铁头的那几只是一定要收回来的。他还记得箭矢落向的位置,走到近旁俯下身子伸手拨开面前的荒草,却被面前的景象给吓了一跳。

    地上的土壤还没干透,隐约能看到上面的脚印,形状短圆蹄印极深,有些像是梅花印记,后面还带着两个小上许多的侧趾趾印。

    他射出的那只竹箭就斜插在脚印旁边不远处的位置。

    戚长夜伸手比划了下大小,过了片刻才深吸口气抬起头来,他又在商城里面寻找了一番,购买了张野猪的脚印图片,两相对比查看了许久……与他猜想的一模一样。

    第93章 第 93 章 虾酱。

    戚长夜没在山里多呆, 牵着鹿便回了家里。

    他的收获可不仅只有这一头鹿,还有三只野鸡一只野兔,毕竟他在山上布置了那么多陷阱, 这些都是陷阱里的收获。

    其实他早就该下山去了, 却被这头鹿给耽搁了时间,没走几步天色就已经暗淡下来,入了夜后不好下山, 身边的危险也会增加许多,戚长夜不由得加快了脚步,紧赶慢赶地终于赶在彻底黑下来前回到了家里。

    赵岁岁和桐哥儿一直在门后等他,见他回来急忙拉开了大门, 院里生了个燃烧着的火盆照明, 赵岁岁仔细打量了他一圈,见他没事才松懈下来, 随即便看到了他牵进来的那头鹿。

    赵岁岁:“!!!”

    赵岁岁睁圆了一双杏眼,四条狗也绕着鹿打起了转儿, 戚长夜将系着鹿的绳子递到赵岁岁手里:“抱歉, 让你担心了。”

    赵岁岁看看鹿,又抬起头看了看他,伸出手轻轻摸了几下。

    桐哥儿也欢喜地惊呼起来。

    这一头鹿怎么也得有个一百多斤,又是活的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 唯一的伤是被他逼进陷阱里时摔出来的, 送到镇里最少也能卖上四五十两。鹿角可以送到医馆,鹿皮也能拿来做不少东西,如此一来盖房的银子能直接回本一半。

    赵岁岁被这个价格惊的不轻,过了半响才回过神来。

    他急忙在院里环视了一圈儿,找个地方将这头鹿给拴了起来, 转头就见着戚长夜正处理新带回来的野鸡野兔。这几只可不像上午的那些只伤在腿上,一个个都蔫头耷脑半死不活的,其实戚长夜的猎物并不只有这些,有的猎物已经死了,便被他直接收到空间里了。

    “明天早上去镇上一趟,趁还有气将它们卖了,顺便带上你的那些枸杞,要是还有别的东西也一并带着。”戚长夜道。

    赵岁岁点头:“那你去吃饭,我现在就过去收拾。”

    戚长夜拦住了他:“不急。”

    “先把河虾弄出来,这东西死了就不能吃了。”

    戚长夜倒是知道地笼里面还摸到了河蟹,但不清楚具体数量,他有把握将这些蟹再养上一天,河虾就真的无能为力了。

    赵岁岁和桐哥儿已经吃过了饭,这点戚长夜倒是相当满意,以前这俩人说什么都要等他回来,一个个的饿着肚子盯着一桌子的饭菜不敢动弹,戚长夜说了好几次才纠正过来。

    鱼倒是还好上一些,虾蟹等物一旦死了就真的不能动了,河虾的个头本就不是很大,戚长夜便舀了半盆出来。

    虽说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但实际上也没有很晚,约摸着现在也就六七点钟左右,因为缺少灯光烛光的缘故村里的人都歇的极早,戚长夜在现代就是个凌晨几点才会睡觉的夜猫子,刚穿过来时着实适应了好一段时间。

    他想了想,决定做个最简单的爆炒河虾。

    灶房里有现成的姜蒜,戚长夜便去摘了棵葱,回来的时候又顺手往院里的土坑中多添了些柴火。

    他直接将锅架在了院子里面,沥干河虾的水分以后倒油下锅,戚长夜特意多倒了些油,待到油热倒入河虾快速翻炒起来,河鲜的香气飘散开来,很快弥漫了整个院子。

    转眼间小虾就变了颜色,姜片蒜末纷纷下锅,盐糖酱油也进锅调味,戚长夜又加入葱段快速翻炒了几下,很快就将其盛出了锅。小虾外壳金黄酥脆,正好用来当做道零食,这东西也不占肚子,坐在桌前闲聊上几句一会儿一口很快就能全部吃光。

    戚长夜将桐哥儿叫了过来:“去和你岁哥哥吃,小心烫。”

    桐哥儿小心接过盘子,想了想,又将白日的事情告诉了他。

    戚长夜正准备刷锅,闻言动作停顿下来,转头看着戚桐:“赵家人来了?”

    月亮隐蔽在云层之中,院中全靠着火堆照明,火光摇曳忽明忽暗的,光影也在戚长夜的脸上跃动。桐哥儿无端心头一紧,隐约觉得阿兄此刻脸上的表情很是吓人。

    他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一步,不过再抬起头仔细看时……又觉得刚刚只是自己的错觉。

    阿兄明明还是那个阿兄。

    于是戚桐点头:“不知道,她说她是岁哥哥的娘亲。”

    在桐哥儿的脑子里面,娘亲是个温柔体贴又善良的形象,她会给自己做最好吃的东西,会抱着自己耐心地安抚,即便是在村中戚家也是一样,桐哥儿想不明白怎么会有娘亲舍得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子。

    他非常非常讨厌对方。

    包括赵小宝,桐哥儿以前也经受过不少恶意,赵小宝的眼神与村子里的那些小孩如出一辙。

    戚长夜俯身摸了摸他的头:“乖,我不在的时候都发生了些什么?不要隐瞒,全部告诉哥哥。”

    桐哥儿便给他讲述起来。

    他们两个就站在院子里面,也没想着要避着赵岁岁,岁哥儿端着盆水走出来时正好听见桐哥儿的话。戚长夜见他过来朝他招了招手,带着这一大一小一起进了房间,点了蜡烛放在窗前,又将超好的小虾放到两人中间:“边吃边说。”

    赵岁岁:“……”。

    赵岁岁看了桐哥儿一眼,总觉得有种在给家里大人告状的错觉。

    桐哥儿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堆,他倒不至于像戚长夜那样沉默话少,但也不是阿古那种说个不停的性格,今日能说这么多的话想必是真的被魏桂香母子给气着了。不过他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在门外面的,有些事情因着年纪太小的缘故也说不清楚,赵岁岁叹了声气,将桐哥儿遗漏的那些给耐心补上。

    他总觉得这幅场面相当古怪,赵岁岁还是第一次这样和人告状呢。

    戚长夜认真将话听完,没对魏桂香的所作所为发表什么想法,而是将盘子往他和桐哥儿的面前推了段距离:“趁热吃,凉了就不酥脆了。”

    赵岁岁伸手拿了一只放进嘴里。

    戚长夜又看向了戚桐。

    桐哥儿早就吃起来了。

    于是戚长夜收回了手,思索片刻看向赵岁岁:“你想怎么处理?”

    赵岁岁的指尖颤抖了下,再抬起头时眼中满是迷茫,过了片刻才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戚长夜对此并不意外。

    再怎么说赵岁岁也是在这个时代长大的哥儿,能鼓起勇气反抗爹娘已经是相当出格的事情了,戚长夜静静思考片刻:“那我倒是有个想法。”

    赵岁岁抬起头来。

    “我想知道,你是真的不想和他们有任何联系了吗?”

    赵岁岁这次没再犹豫,非常坚定地点了点头——

    任凭他有再多想法也都是天亮才能做的事了,今晚还有事情要忙,一家三口围在一起收拾那些剩下的河虾。

    赵岁岁与戚桐将小虾洗净将虾须剪掉,处理后的河虾被戚长夜拿走捣烂成泥,他将家里的那个捣蒜泥的坛子给拿了出来,一下一下地凿个不停,一大盆虾足足捣了半个多时辰才全部弄完。

    虾酱其实非常好做,捣泥可以说是唯一的难点,这还是因为他们没有现代工具只能靠着力气硬干。一斤虾泥比上近二两的盐,倒在一起搅拌均匀,倒入坛里将坛口蒙住,取了绳子将坛口绑好便算是成功了一大半了。

    “之后只要将它放到阳光下面晒上几天,每隔几日翻动搅拌一下,晒上一周多的时间就能成了。”戚长夜对赵岁岁道。

    赵岁岁点头:“我明白了,戚大哥,你懂得真多。”

    戚长夜摇头:“并不是我懂得多,只是村子里面不常做这些。”

    河虾个小,在没有地笼或者专门的捕捉工具的情况下也不是那么好抓,村里人更讲究实惠,这玩意儿和田螺一样吃不饱肚子,大多数人都没有时间精力去研究这些。

    人无法想象出自己没见过的东西,自然也不明白这些东西的做法,赵家就算是有这个闲情逸致去折腾这些,东西多半也落不到赵岁岁的嘴里,早被赵年年和赵小宝给一人一口分吃干净了,赵岁岁不懂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虾酱这东西只要保存得当放上大半年都不会变质,家里还有刚腌制不久的咸菜和鸭蛋,屋里面放着一大袋的山蘑,还有今日刚摘回来的没来得及晒的那些,只等着过段时间搬去新房再买些秋菜放到地窖里屯着,届时他家有粮有柴有了烧火的热炕,便是再寒冷的冬天也算不得什么了——

    次日虽然要去镇上,两人却都按照平时的时间起床洗漱,戚长夜一如既往地上山逛了一圈儿,回来时带了一大袋的八月瓜、一包圆滚滚的板栗和三个比赵岁岁的拳头还大上一圈的梨子。

    戚长夜将东西放到桌上,“昨日光顾着往陷阱那边去了,今天去左边逛了一圈儿,才发现那边居然有板栗树生长。”

    赵岁岁将梨子拿了过来。

    这是系统今日的签到赠礼,是入口甜脆汁水充沛的雪花梨,八月份的时候就被戚长夜给签到出来,不过那时候忙着盖房家里人来人往地不方便往外拿,就这样一直放到了现在。

    戚长夜自袋里翻出了个栗子,伸手抽出腿上绑着的匕首,对准栗斗手腕用力,起初还有些不太熟练,过了一会儿才终于顺利地将外壳给撬了开来。

    栗斗上面长满了黄绿色的尖刺,处理不当很容易扎手,戚长夜没有专门的工具,况且他们一会儿还要去镇里,便没有在栗子树下多耽搁时间,拾了够岁哥儿和桐哥儿尝鲜的一小袋子就回来了。

    这东西最好用剪刀来剪,里面的板栗又甜又嫩,等到板栗成熟掉到地上就会变成棕色的栗子,戚长夜以前总能在大街小巷看到各种糖炒栗子,放到过年也能和花生瓜子一样充当一份年货。

    他给赵岁岁和戚桐各扒了一个:“你们先吃,我去村里走走。”

    赵岁岁点头。

    又过了将近一个时辰,戚长夜才终于赶了回来,进屋便朝赵岁岁招了招手:“都办完了。”

    赵岁岁这才松了口气。

    这次要带的东西着实是多,戚长夜又将板车推了出来,野鸡野兔一只没留,全部绑了腿和翅膀装进了筐里,赵岁岁晒的一大麻袋枸杞也被放了上去,最重要的自然是那头公鹿,林林总总又堆满了一大板车。

    桐哥儿跟在戚长夜的身边,看着赵岁岁关门落锁,戚长夜伸手握住车把,一路朝着镇子的方向推了过去。

    一回生二回熟,同样的道路走过几遍,似乎也慢慢养成了习惯不似前几次那般觉得难走了,今日恰是那个陈姓的守卫检查入城,不过在见着了“税官”对戚五的态度以后倒是也不敢在戚长夜的面前拿乔,简单查过他车上的东西便收了一枚铜板放他们进城去了。

    他甚至连那枚铜板都不想收,不过戚长夜不想落人口实,最后还是交给了他。

    戚长夜就没想着将这些东西拉到街上去卖,进镇以后直奔同福酒楼,无论是在村里还是镇上他都不想太引人注目,无论是鹿还是野物都被提前做过伪装。

    临到达时刚巧赶上午食时间,同福酒楼门前人流熙攘,阿才正站在门前迎着客人,一眼抬头便瞧见了他。

    门口人多正忙着待客,戚长夜也没有过去,极有分寸地指了指自己身侧的板车,又指向了同福酒楼的偏僻后门。

    阿才当即了然,朝他点了点头,转身便小跑着进到楼里面了。

    戚长夜则与赵岁岁往后门的方向走。

    褚掌柜此时正在楼里,听到阿才的禀报脸上便有笑意显露出来,急急忙忙赶到了后门。

    从楼里下去要快上不少,戚长夜他们转到后门则要绕上一小条街,明明也没等上多长的时间,褚掌柜却有了种度秒如年的错觉。

    这些日子他楼里的生意着实是好,褚掌柜脑子灵,想尽办法推出各种活动稳固客流招揽生意,又让酒楼的大厨对着戚长夜的方子研究——既然这方子可以做鱼,是不是也能拿来做肉呢?能不能改造一下弄出什么新的吃食呢?总之来回折腾个不停,眼见着酒楼的生意一日比一日红火,褚掌柜的脸上也笑的越发慈祥。

    有的时候到了夜里也会点上烛火对着账本翻阅,查起账时偶尔也会想到那个给他的酒楼带来转机的年轻汉子,虽说他们是正常买卖结过银子便没什么关系了,但褚掌柜总觉得是占了对方的便宜。

    五十两银子买一张方子,在这种地方算是贵的,但若是放到县城或府衙里面其实也算不得什么,若是那些大家商户更是将酒楼开的到处都是,一张方子能在数间甚至数十间酒楼内通传。

    褚掌柜隐约记得戚长夜要盖房的事情,今儿个早上还在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在他的暖房宴上送出一份贺礼,没想到中午戚长夜就出现在了酒楼外面,褚掌柜连连向街口张望——对方可不是没事上来攀亲的人,何况对方还带着板车,这次定然是有好东西来找他!

    他等啊等,终于瞧见了想见的人。

    褚掌柜迫不及待地将他们带入了酒楼后院。

    彼此双方都是熟人,倒是省去了许多交际的功夫,戚长夜同褚掌柜简单交谈了几句,非常干脆地将鹿的事情给提了出来。

    褚掌柜震惊,一时间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话。

    “鹿?”褚掌柜不可置信地又重复了一遍。

    戚长夜点头,掀开板车上的竹筐顶端盖着的帘子,褚掌柜果真见着里面卧着一大只鹿,戚长夜将筐子提了起来,斜放下去将鹿给牵出,褚掌柜的视线死死定在鹿的身上,连戚长夜说了什么都没有听清。

    这鹿身上只有几道轻微的擦伤,养上一段时间就能痊愈,且精神状态瞧着也不错,好生伺候着应当能养上不短的时间,说不定能养到过年!

    褚掌柜几乎看直了眼,盯着这鹿从头到脚从上到下瞧了半天,同福酒楼收了这么久的野物都没个消息,褚掌柜没想到惊喜来的这样突然!

    活鹿死鹿自然不同,且这鹿的精神还这么好,褚掌柜心里即刻便盘算了起来。这鹿他是一定要收的,正在心里盘算着价格就见着戚长夜从另外一个竹筐里面掏起了野鸡野兔。

    掏了一只还有一只,一只后面又来一只,兔子接在鸡的后面,一口气掏了一堆出来。

    褚掌柜:“……”。

    褚掌柜还以为戚长夜撞了兔子窝了。

    “这些你收吗?”戚长夜问。

    褚掌柜当然点头:“收,全收!”

    戚长夜便与他商议起价格。

    戚长夜还记着要留着兔皮给赵岁岁做东西的事情,与褚掌柜议价格时特意提了一句,褚掌柜也没什么意见,他们酒楼只做饭食生意,以往有了兽皮也是囤积起来卖给皮毛商人,无非是少付戚长夜一些皮毛的银钱罢了。

    两人都不是第一次交易了,对对方的性子也心知肚明,很快就谈出了个合适的价格,连鹿带着这些东西一共卖出了五十五两银子,褚掌柜当场结了银钱,伸手抱着鹿的脖子,整个人都喜滋滋的。

    戚长夜将银子收好,不想褚掌柜却看向了板车上的麻袋:“褚叔我冒昧问上一句,这也是要卖的东西吗?”

    戚长夜和赵岁岁对视一眼,两人一同点了点头,戚长夜将麻袋解开,露出里面的红枸杞来:“山里摘的,自家晒的。”

    褚掌柜伸手抓了几个放在掌心,这枸杞子个大肉多颜色红润,每一个都相当饱满,一看就知道品质不错。褚掌柜垂眼想了一会儿,“这枸杞子多少钱一斤?”

    戚长夜看看赵岁岁:“三十八文。”

    褚掌柜点头:“行,我要五十斤。”

    赵岁岁讶异地抬起头来。

    市面上的枸杞子通常在三十五文左右,戚长夜的报价并不算高,他这儿的质量要比那些好上不少,酒楼里面也有几道汤要用到枸杞,虽说库存还剩了一些,但这东西能长久放着,过几个月就能用上,买上一些倒也无妨。

    转眼又入账了近二两银子,这些都是给赵岁岁的银钱,不过赵岁岁不太敢接,戚长夜明白他的想法——要是在家或许还好,镇子里面人来人往的,赵岁岁揣着这么多银子肯定会提心吊胆生怕被人给摸了偷了。

    戚长夜便将银钱接了过来,转手将其送进空间,等到了家再还给赵岁岁。

    至于余下的那些枸杞……戚长夜也不差卖的渠道——

    一家三口进镇的事情暂且不提。

    魏桂香骂骂咧咧地带着赵小宝回了院子,她被狗追的相当狼狈,大毛甚至将她的手臂给咬出了血来,还有条狗在她的小腿肚上咬了一口,多亏这狗还没成年,否则这一口下去能直接将她的皮肉给撕扯开来。

    魏桂香一瘸一拐地回了村子,边走边骂骂了小半个时辰,到了杨东村附近反倒闭嘴不吱声了——生怕被村里人听见拿来笑话她。

    刚到家里又被赵老太给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间或交杂着周晓蝶的“嫂子只是太辛苦了想出去休息上一日”的阴阳怪气,魏桂香憋了一肚子火,恶狠狠地将大门一关自己进屋生起气来。

    哪怕到了第二日早上,魏桂香也依旧咽不下这口气来,刚巧这日赵阿苗没有出去干活,魏桂香便在房里抱怨起来。

    “没想到我怀胎十月竟然生下了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居然连自己的亲娘都放狗去咬,早知道他会长成这样当初生下来就应该直接摔死!我呸!真是个赔钱货是个丧良心的东西!”

    赵阿苗皱着眉头看她:“谁让你去找他的?”

    魏桂香一噎,神情有些躲闪,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态度强横起来:“我是他娘,我凭什么不能找他?”

    “他现在是过上好日子享福去了,怎么不想想自己家里还在吃糠咽菜的爹娘呢!你是不知道那戚家的青砖瓦房修建成了什么样子!咱家今年的收成本来就少,我这不是想着过去看看能不能给咱们小宝要来什么东西吗!”

    魏桂香说着说着又愤愤不平起来:“别的不说,他那身衣服一看就是新做出来的,那身料子从头到脚怎么也得要个百来文钱,咱家小宝现在还穿着带补丁的衣服!你再看看赵年年都穿什么衣服,你这个当爹的不心疼啊!”

    赵阿苗低头不语。

    魏桂香就知道他心动了,放轻了声音哄着他道:“听说戚家的那个手里有着不少银子,岁哥儿给咱们漏上一些,往后你不也能在赵阿福面前抬起头来吗?”

    “爹娘为什么看中他们?不就是因为周晓蝶有个有钱的爹吗?”

    赵阿苗叹了口气,声音里却还是有些犹豫:“可……岁哥儿再怎么说也是被我们给亲手卖出去的,哪有卖了孩子还回去找的道理?你不怕那姓戚的生气找你麻烦?”

    魏桂香不甚在意地摆手:“这有什么?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只要他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他就得听我的话!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呢,他在那杨溪村里无依无靠的,能哄住戚家那个一时,还能哄住一辈子不成?早晚就知道娘家的好了,现在不过是呕着口气罢了。”

    “那村霸也算不得什么,我听说他不常在家,只要我们做的隐蔽上一些、错开时间他根本就察觉不了。”

    魏桂香颇为自得。

    赵阿苗也彻底被她劝服,帮她包扎着手臂上的伤口,最后只是叮嘱一句:“小心一些。”

    魏桂香笑笑:“年哥儿与袁童生的婚事就快到了,明儿个我再去戚家看看,他那身衣服瞧着不好要来,总能要些边角料吧?还有他不是要在村里买菜吗,买谁的不是买?咱家菜园里又不是没有菜种!”

    魏桂香心里美滋滋的,正畅想着未来从赵岁岁那儿拿钱的美好日子,转身便听见一道声音:“此处可是赵计杰家?”

    嗓门极大,连他们在屋子里面都能听见。

    赵计杰是她公爹的名字,魏桂香和赵阿苗都抬起头来,有些不解地对视一眼,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村里人很少这样喊人,乡里乡亲的彼此都有各自的称呼,魏桂香听到有人走出房间拉开了门,周晓蝶有些惊恐地看向来人:“官、官爷?”

    “官爷?”赵阿苗与魏桂香对视了一眼,两人一同走出了门去。

    不止是他们,连赵老太都扶着赵老头走了出来。

    “这位官爷,我是赵计杰,不知几位有何贵干?”赵老头有些谄媚地道。

    周守卫瞧了几人一眼:“魏桂香可在?”

    魏桂香手臂上惊出一身鸡皮疙瘩。

    “有人去县衙敲鼓状告魏桂香诱骗他人盗窃财物,知府大人让我们来带人走上一趟。”周守卫道。

    第94章 第 94 章 赵岁岁至今还是奴籍的身……

    魏桂香的第一反应就是不敢相信。

    别说是魏桂香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官府?状告?魏桂香???

    “不是,这位官爷?这怎么可能呢?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赵老太和赵家人显然已经被彻底吓傻了,还是周晓蝶勉强找回了几分理智, 再怎么说周晓蝶也是从大户人家走出来的, 对于官差的惧怕并没有普通村民那样严重,也敢主动上前说上几句话来。

    “你是在质疑官府?”周守卫还没说话,身后的另一个官差便斜眼看了过来。

    周晓蝶语塞, 站到一边一声都不敢出了。

    “所以谁是这魏桂香?”周衙役目光巡视一圈,最终落在了周晓蝶的身上:“莫不是就是你?”

    周晓蝶连忙摆手匆匆后退:“不是不是,她才是!”

    说着,周晓蝶的手便指了过来。

    魏桂香瞪大眼睛, 没想到周晓蝶居然毫不留情地就指出了自己, 脸上顿时青一阵白一阵地格外难看,要不是顾忌着官差在场险些就要破口大骂了, 周衙役也没再多耽误时间,带着人就往院子外走。

    院外早已聚满了人, 交头接耳地凑在一起交换着信息, 这样的事情实在罕见,几乎大半个杨东村的人都围了过来,别说是身为当事人的魏桂香了,就连周晓蝶和赵家二老都涨红了脸——这实在是太丢人了!她家年年马上就要成婚了!袁家人听了又该怎么看他们赵家!

    赵年年一直没敢露面, 显然也已经想到了这点, 躲在屋里呜呜咽咽地抽泣起来。

    周衙役带人走了几步,又突然是想到了什么般回过头来:“差点忘了,还有个叫赵小宝的,也一并带着。”

    人群又开始骚动起来——

    只听说有县太爷的,从没听过“镇太爷”的说法, 县可以说是大燕朝的最基础的行政单位。镇子里面虽然也有官府衙门,但非特殊情况县太爷其实很少到这边办公,百姓若有什么事情需要状告伸冤需得进到县城里面。

    原主以前也没少在县城里鬼混,不过戚长夜和赵岁岁都是第一次来,桐哥儿就更不用说了。

    县城要比镇上繁华热闹上许多,他们是借着步大当家的马车赶过来的——说来正巧,新任知府从京城赴任,皇都距他们这地方相隔甚远隔了差不多有一个月的路程,除了朝廷派的护卫以外知府大人家中也寻了镖局陪同,正是步大当家所在的那家。

    歩氏镖局在整个大燕都颇有些名气,据说上头后台极硬,再往后就要扯到什么官员党派了,歩氏镖局也是想借着这次机会在这边府镇上设立分堂。

    步当家正好有事要去府城面见知府大人,戚长夜他们来的正是时候,也不介意再多捎带上几人。

    至于为什么此案会经由知府亲自过问而非县太爷……原因其实非常简单,无非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罢了。隐瞒身份伪装成税官进村是为了了解当地百姓收成和生活,坐堂审案则是为了给自己博个名声。

    戚长夜浏览过原主的记忆,隐约能从中判断出前任知府其实并不是个多么爱民的存在,在百姓间的口碑名声也不是很好。

    他们这地方天高皇帝远的,来这儿当官和做土皇帝也没什么差别。调任下来后前任知府倒是甩甩袖子一走了之了,却给这位新来的官大人留了一摊子烂账,城中商户势力分布等方方面面都有前任的影子,新来的大人若想立威肯定是要对他们动手的。

    这位新来的姜大人便搞出了“挨个县城巡回审案”的名头,每个县衙各呆上几天,甚至特意免了这几日的击鼓杀威棍,戚长夜不用想都知道击鼓鸣冤的人里肯定有不少是他提前安排好的,届时他们一唱一和,再扯出几个昔年错判的冤案假案来还以清明,姜大人既得了威名又扬了民心。

    而戚长夜特意在这种时候交了诉状,也是因为他这点儿事儿根本就算不得事,知府大人挥一挥手就能解决,他告的只是个普通百姓,又能和私事家事扯上关系,倘若要状告某个商户某位大人……状纸都未必能递到官衙里面。

    ——因为他们要提前判断被告的人是否是他们的动手对象、是否会对他们的计划存在影响。

    总之,戚长夜将能想的全部想到了,今日出了这县衙大门,日后别说是上门来找他们麻烦了,赵家人怕是只听到他们名字就要被吓破胆了。

    戚长夜拍了拍赵岁岁的头,示意他不要害怕。

    赵岁岁也深吸口气镇定下来。

    他们来时已是下午,前面还有几桩案件等待审理,待到赵家人被带到县衙里时刚好也正轮到了他们。戚长夜一行走到正堂,松开牵着桐哥儿的手,依照大燕律例对着上方官员行过了礼。

    子女告官为大不孝,无论出于何种缘由都会被官府拉出去打上几十大板被十里八乡戳脊梁骨骂,可告官的人是戚长夜啊!戚五父母现今正在杨溪村后的大山里头埋着呢,他现在又没和赵岁岁结亲连个哥婿都算不上,事情便成了买主与卖主之间的矛盾纠纷了。

    赵岁岁抬起头时刚巧窥见了正上方匾额下的那位大人的容貌,立时极轻地惊呼了一声,随即猛地低下头去盯着地面,再也不敢抬头看他。

    桐哥儿也是一副被吓到的样子,只有戚长夜依旧面色如常,似乎对这一切都毫不意外。

    坐于高位上的姜大人将这一切都收入眼底,不得不在心中感叹——他最看中的就是这戚家汉子的沉稳模样,任你心里想了再多,也不会被人从脸上给窥探了心思。

    甚至连他都看不出来戚长夜到底知不知道他的身份。

    姜大人轻轻咳了一声,身边师爷便问询出声:“尔等缘何状告他人?”

    戚长夜冷静地叙述起来。

    “七月下旬,杨东村泼皮癞子伙同孙二偷袭谋抢我身上的银两,数日过后我上门要债,癞子还不上我的银钱,便拿他家中物品给我抵债。”

    戚长夜从怀里取出几张纸来,便有衙役接了过去双手奉到师爷面前。

    师爷认真浏览了一遍,又将纸张送到江大人处。

    第一张纸正是癞子与孙二按了红手印的“认罪书”,上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列出了时间地点事发经过,后面还附了张物品明细,一并列上了戚长夜从癞子家拿走的每件东西,自然也包括那张赵岁岁的身契。

    就是这字丑的……姜大人五岁时抄书的字都要比这规整上许多。

    “此凭证可由杨东村长及数十位村民证实真实性。”戚长夜道。

    “我执着身契带人回家,忙完家事便去镇上改了户籍,赵家哥儿由此便彻底卖身于我,理应与其原本所在的赵家再无牵连。”

    戚家的税就是姜大人亲自过去收的,当时他便见着了这张身契,上面也确实印了官府的章印,姜大人对此也有些印象。毕竟只见着拖拖拉拉拖延更籍想多逃一年税钱的,这样主动配合官府征税的实在是少,尤其是在这种村落里面。

    倘若戚五不主动更籍,到时候便是衙役去赵家征收赵岁岁的税钱,届时赵家肯定不同意,衙差需得回到镇里禀报上级调阅户贴,同时再派出一对人马去戚家那边核实真相,总之来回几趟少说也得耽搁上一天的时间。

    一户两户的勉强能忍,要是多了说不定就会影响到征税的大事,这种时候官府里面本来就人手紧张,还要抽出一部分人来看运和押送粮食,哪儿有这多余的人去调查这些破事儿啊?这不是平白无故增添麻烦吗!

    要是天下百姓都能有戚五这汉子的觉悟和态度,官府能少去多少鸡毛蒜皮的逻烂琐事!

    姜大人心里想着事情,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只听戚长夜继续说道:“小民以为拿了卖身契改了户籍便意味着与原有家庭彻底划分关系,此后应一切以主家为上,偏偏昨日赵哥儿的娘亲却找上了门来,哄骗我家哥儿盗窃主家财物予她消遣生活,哄骗不成又以孝道以生养恩情威胁!若非我弟弟恰好在家只怕赵哥儿要被她当场逼死在了门前。

    小民今日便是想请大人来主持个公道,卖过身的奴仆究竟当归属于何方?倘若父母以生死相逼,究竟应以爹娘为重还是以主家为天?”

    姜大人放下手里的几张薄纸,垂下眼睛盯着他看。

    能坐到这个位置上的自然不会是傻子,当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戚家这汉子是想借着他的口来彻底断了赵家哥儿与家里的联系。

    当今社会极重孝道,一句“不孝”能被戳上几十年的脊梁骨去,是以魏桂香轻易也不敢同赵老太太顶嘴翻脸,就算私下实在是忍不住了起码在外人面前还是要装出一副乖巧贤惠的儿媳模样呢。

    戚长夜仍在堂下继续:“昨日明明是我弟弟放狗将人赶走,那魏桂香却在回程路上痛骂了赵哥儿一路,此事亦有村民能作证,我家哥儿虽为奴籍也是个良善性子,平白无故被扣上这一通骂名,这岂不是把他将死路上逼吗?”

    这事儿说白了就是用魔法来对轰魔法,这朝代的确重视孝道,但在封建社会的掌权者眼中奴仆的忠心更不容忽视,两者虽都与他们息息相关,可真要说来还是后者更重要上一些,所谓孝道不过是他们用来压迫子孙巩固权威的好用工具罢了。戚长夜还有着周晓蝶为爱盗窃主家的事情没提,他若是想,大可以将这顶大帽子往魏桂香的脑门上扣去,到时候连周晓蝶的名声都要毁干净了。

    但这件事同样会牵扯到周晓蝶曾在的那个周家,当年周家选择放周晓蝶身契息事宁人,想来也是不想被外人知晓的,事情都过去了十几年的时间,戚长夜也不太想给自己招来周家这么一个敌人。

    姜大人朝侧看了一眼:“将她们带上。”

    衙役当即领命,几个人转身便小跑了下去,没过多久魏桂香和赵小宝就被带了上来。

    赵阿苗和赵阿福兄弟也过来了,但这事情在明面上与他们无关,自然没法站在堂下,只能在一边捏紧拳头心里着急。

    魏桂香一被带上来就跪地大哭,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先叠声喊了一串冤枉,赵小宝也在她身边扯着脖子大喊,本应肃静庄严的大堂霎时被扰成了新街巷口的闹市口,姜大人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其实这样才是正常的,都是些村中小民乡野百姓,一听说要见官腿先软了一半,有几个能像戚五这样心平气和有条有理地将事情一一叙述出来的啊?

    查找证据反复调查固然会消耗不少时间,可更多的时间却还是浪费在了与这些人的无效沟通上。

    姜大人心中这样想着,内心却还是有些感慨——要是天下百姓都能如戚五这般有什么便说什么、冷静下来阐述事情该有多好啊!

    姜大人重重拍了下醒木,魏桂香被吓了一跳,哭声也终于止了下来,姜大人抬眸直看向她,沉声道:“魏桂香,他刚刚说的可是真的?”

    魏桂香险些又要哭,但她不敢。

    姜大人周身气魄着实慑人,官袍加身威严直视,左右两边又分别立了两排衙役,别说是一个魏桂香了,侧对着他的赵阿苗都被吓的一抖。

    倒不是姜大人刻意用威压震慑魏桂香,他确实偏心戚长夜一些,但也不至于在这种小地方为难一双妇人孩童,是戚长夜自己不怕他身上的气势,不卑不亢语气平稳,仿佛根本没受到一点外界影响。

    姜大人实在是太喜欢他了。

    姜大人又开始叹起气来。

    不对比还没这么明显,如今大家同处一室,看看戚长夜的站姿,再看看左右两侧那些衙役的……肉眼都能看出不同。

    衙役们还是有统一的袍子在外面撑着呢。

    “回、回大人的话,民妇……民妇……”,

    魏桂香脸色犹豫极了,最终还是咬了咬牙:“民妇没有!民妇只是想看看自己的孩子……”。

    “民妇的侄哥儿过些日子就要成亲,民妇心里难受,这才想着借机看看自己的哥儿,许是、许是民妇让他给弟弟备份贺礼的话被误会了,民妇哪儿能让他去盗拿戚家的银钱啊!”

    “是这孩子六亲不认污蔑我啊!大人替我做主啊!哪儿有子女上官府衙门去状告亲娘的啊?”

    戚长夜打断了他:“别污蔑他,状告你的人是我。”

    “所以你确实是来了我家让赵哥儿准备东西了。”戚长夜道。

    魏桂香不知道他此话何意,犹疑着点头。

    桐哥儿却在一旁叫道:“可我岁哥哥明明说了自己不去,你却偏偏要他备下,还说什么不去就是不爱护小辈不听爹娘的话,说什么、说我岁哥哥是……”,魏桂香当日满口污言秽语,桐哥儿实在是说不出来。

    最后桐哥儿只眨了眨眼睛:“你说你是想我岁哥哥才会去看他,又为何会用那样的言语去骂他?”

    魏桂香转着眼珠:“我是出言骂他了,那是他先放狗咬我!大人您看啊,民妇手上现在还有被狗咬出来的印子呢!”

    桐哥儿气鼓鼓地往前走了一步:“你这个坏人!别胡说八道!明明是我放的大毛它们!”

    姜大人不语,只垂眼看着,戚长夜将桐哥儿往身后扯了一步,

    “赵哥儿现在已经卖身给我,他的大小事情理应由我做主,你又为何不来找我,而是特意打听了人确定了我不在家后才找上了门来?”戚长夜问她。

    “我家哥儿四五岁时就站在凳子上在灶台前忙活一家的饭菜,任劳任怨当牛做马伺候了你们一大家子十几年的时间,在整个杨东村里都是出了名的孝顺听话,这点大人尽可以随便找个村民查证,又怎么会做出放狗咬人的事情?”

    “至于这最后一点……”,戚长夜轻轻勾了勾唇,“魏桂香,你确定是赵哥儿先对你不敬,而后你才出言骂人的吗?”

    魏桂香心里一突,想了又想还是点了点头。

    戚长夜便转过身来:“大人,小民这儿还有证人。”

    魏桂香瞪大眼睛。

    姜大人朝后摆了摆手,登时便乌乌泱泱地上来了好几个人,魏桂香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其中一个她有些熟悉,昨日似是刚好朝她问过道路。

    小徐娘子也是第一次进入官府,声音里面还有些颤抖:“大、大人……民妇一家就住在村尾,是进入戚家的必经之路。戚家离村子有着不短的距离,外村人第一次过来很难找到……通常都会向我们问路。”

    姜大人亲自去过戚家,自然清楚他家有多偏僻,点头继续:“然后呢?”

    小徐娘子稍稍松了口气:“昨日民妇去给赶鸭的夫君送饭,回来时刚好碰上这位妇人带着孩子问路,打听的正是戚家的方向,还特意同我再三确定戚五是不是真不在家。”

    “民妇没听过戚家有着这门亲戚,就、就跟着她赶了过去,恰恰好好目睹了全程。”

    魏桂香顿时脸色惨白。

    小徐娘子身侧的红丫头也站了出来:“大人!我也能作证!是她先开始骂人的,而且她想让岁哥哥去沾沾喜气,又不让岁哥哥亲自过去!”

    红丫头身侧还有一人也接话道:“民妇倒是没瞧见这些,但她们两个从村尾跑出来时我隐约听到了些话,当时她正捂着手臂,骂着说要‘将这丧良心的东西给喂狗吃了’……说了好些难听的话呢,民妇根本说不出口。”

    戚长夜也往前一步:“大人,其实真相如何非常简单,不如将我们单独分开让大家叙说昨日的事情,几份口供对在一起,谁的那份与其他人存在出入,便知道究竟是谁在撒谎骗人了。”

    戚长夜说着,又看了赵小宝一眼。

    来时的路上衙差一直跟在魏桂香的身边,想必这二人应该是没有机会统一说辞的,赵小宝的年纪和智商也编不出一套逻辑完整的说法,谁真谁假一眼可辨。

    事情只会有这一个结局,也只能有这一个结局。

    魏桂香也看向了赵小宝,脱力般地坐在地上,只觉得自己天都塌了——

    魏桂香最终被罚了二两银子以做警告,与戚长夜想的处理结果相差不大。

    毕竟戚家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损失,凭这点事儿就将她打上一顿关进大牢也不现实,再说,无论如何她与赵岁岁都有着血缘关系存在,现在可以扯着“主家的权益”这杆大旗来说事,真闹大了这些人未必会站在自己一方,戚长夜想的非常明白。

    他本想着放纵上魏桂香一段时间、让赵岁岁给她些东西,到时候人证物证具在再好好收拾她的,但他想了又想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现在这样倒也挺好,有了知府大人的言语在先,赵家怕是再也不敢打赵岁岁的主意了。

    同时也能震慑一番村里的人,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杀鸡儆猴了。

    解决了赵家人这个麻烦、顺手阴了癞子和孙二一把、震慑了村子里的其他怀有异心的人、顺便在赵年年和袁童生那儿埋了个钉子,还借着这次确认了下姜大人的身份,戚长夜此行可谓是收获颇多。

    唯一的弊端大抵在于他的名声又要在村里传扬一次,不过这也不算什么,他家在村里与其他人的接触本就不多,大门一关外面的风风雨雨都与己无关了。

    真正与他们有着交情的不会在意这些事情,至于其他的村人……就算偶尔需要接触,只要他家有着银子,那些事情便都不算是事儿了。

    戚长夜重新将身契收好,带着几人走了出来,歩大当家的马车依旧等候在那里。

    戚长夜抬眼看了看天色,倒是没法再在县里多呆了,他们一家在县城里面住上一天倒没什么问题,但是这些帮着作证的村人却是得回家里面的。正如小徐娘子说的那般,外人很难独自找到他家,魏桂香来肯定会找人问路,他正是顺着这条思路找到了来作证的村人。

    马车很大,刚好够他们一群人全部坐下,车夫将他们带回了镇里,因着天色太晚的缘故没法留她们在镇上吃饭,好在戚长夜提前备了些谢礼,也不至于让大家空手而归,随后又去雇了辆牛车将众人给送回村中。

    “今日的事多谢大家,过些时日都来家里坐坐。”戚长夜道。

    若是一群汉子他还能与他们摆桌酒宴吃上一顿,奈何都是些妇人孩子,戚长夜便想着过段时间再以暖房的名义谢上一次。牛车到村时天色又开始暗淡下来,他们一行都忙了一天,将人纷纷送到家里后便告别回去了。

    该放的东西被全部放好,属于赵岁岁的卖枸杞的银子也被交还给他,戚长夜先哄睡了在路上就已经打起了呵欠的桐哥儿,洗漱过后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安静地躺在床上,盯着头顶的房梁发呆,许久也没动上一下。

    戚长夜在想一个问题。

    ——赵岁岁至今还是奴籍的身份。

    更改回去并不困难,毕竟身契原件就在他的手里,只要拿到录事文书处付上一笔润笔的银钱随时随地都能更正回来。

    他也不在意这一张薄纸,最开始只是觉得他若是走了这么一个哥儿下场未免也太悲惨了些,他不过是给赵岁岁个能够歇脚喘息的地方,可要是……要是将其更正回来……

    这对赵岁岁无疑是好的选择,可到时候,他又该以什么样的理由留下来呢?

    过去的那些日子里,戚长夜唯独没想过这方面的事情。

    肩膀上的那点擦伤早就已经全部愈合了,戚长夜却又一次伸出手来,轻轻按了按自己的肩膀。

    第95章 第 95 章 栗子糕和板栗饼。

    虽说过了一整日的时间, 桶里的河蟹却仍旧活着,戚长夜搬了个凳子坐在竹笕附近,找了把小刷子出来在流水下面清洗起河蟹。

    旧院新房里相隔的大门正打开着, 赵岁岁在门前放了块石头支撑着门, 他正将那个烧出来的泥炉往新房里搬——泥炉里面放了些炭火,赵岁岁准备将其点着放屋里面烤,这新房少说也得晾上十几日的时间, 前几日又下了些雨,指不定得到了九月底十月初才能让他们搬进去住。

    戚长夜将河蟹丢到盆里,侧眸看着赵岁岁的背影,在赵岁岁回过头前又悄悄地收回了目光。

    “前几日在山里面看见了野猪的脚印, 我琢磨着若有机会猎上一头。”戚长夜对赵岁岁说。

    赵岁岁正往泥炉里面添着炭火, 手一抖一块木炭直接砸到了脚面上,被路过的大吃“嗷呜”一口叼在嘴里, “噗噗噗”地又吐了出来。

    木炭不重,砸在脚上也没什么痛感, 赵岁岁恍恍然地将其给拾了起来, 过了半响才重复了一句:“野猪??”

    戚长夜点头,看着赵岁岁的脸色解释起来:“不用害怕,离这边有很远的距离。”

    往年不是没出过野猪下山袭击村民的事情,不过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为了捕捉更多的猎物戚长夜的陷阱也设的深入, 会发现野猪并不是多么让人意外的事情。

    简单来说,不是野猪要下山攻击人类,而是戚长夜自己走的太远进入了野猪的活动领域。

    倘若野猪出现在山脚附近就出事儿了,那得立刻报给村长,由村长将村里的汉子们组成小队在附近巡逻, 必要时甚至还得报给官府求得官兵帮助,免得给村里造成伤亡损失。

    野猪要是真的下山,山脚戚家首当其冲。

    不过现在什么都没发生,野猪们此刻还好好地生活在自己的活动范围里。

    听完这些,赵岁岁的脸色倒是好上了一点点,但也只有一点点而已,他仍记得戚长夜刚刚说的那一句话:“戚大哥,那太危险了。”

    家里的狗还没长大,根本没法一同带去随他上山帮他打猎,赵岁岁还记得他们村里的那个老猎户,听到这话打心里发怵。

    戚长夜拍拍他的头:“放心,忘了我之前的话吗?没有绝对把握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

    命只有一条,能重活一次是多大的奇迹啊?戚长夜比谁都要珍惜。

    赵岁岁这才放松下来。

    “过会儿我去山上看看栗子,昨日去时地上已经落了不少,我寻摸着弄个工具去拾一些。”

    栗斗上面长满了尖刺,并不适合用手去捡,人们通常会使用铁钳或者小的抄网,戚长夜家里哪有这些啊,还是赵岁岁灵机一动,将灶房里的炉钩子给拿了出来,两根炉钩绑在一起稍稍固定改造一下,便成了个临时的钳子。

    戚长夜差点没笑出声。

    他将洗净的螃蟹切块,去掉腮口内脏下锅油炸,待至螃蟹变色便将其给捞了出来放到一边,用锅里的底油炒起了香料。

    葱姜蒜下锅翻炒爆香,花椒辣椒煸炒出香味儿,戚长夜吃不惯茱萸的味道,屋后的菜园子里种了好几棵辣椒秧子,同番茄秧子并列成两排。戚长夜时不时地就从外面带回来些苗子,赵岁岁早就已经习惯了。

    这地方没有火锅底料,戚长夜便拿了远夫郎送来的酱来代替,戚长夜自己也想做酱,不过园后的辣椒还没成熟,全部都在商城里买又实在是太贵了,只能暂且搁置下来。

    赵岁岁和桐哥儿都凑了过来,赵岁岁都顾不得去改手里的手套了,他实在是想不明白戚大哥为什么会做这么多东西。赵岁岁嗅了嗅空中的香气,看着戚长夜将蟹块重新倒回锅里,添上酱油料酒盐和白糖,翻炒片刻才终于出锅。

    “低配版香辣蟹,尝尝。”

    赵岁岁:“?”

    赵岁岁只听懂了香辣蟹三个字。

    戚家的院子外总是飘着村里人从没闻过的独特香气,住的偏远也有住的偏远的好处,一大家子开开心心吃了半天,蟹肉虽少但像田螺那般嗦着也别有滋味。唯一的缺点大抵在于桐哥儿并不怎么能吃辣,这么一会儿灌进去了两大壶水,偏偏又是个馋嘴的性子,被辣的满脸眼泪还要哭着说好吃。

    戚长夜实在看不下去,在他又一次朝着盘子伸手时制止了他:“想吃下次再给你做,别到了晚上辣的胃疼。”

    桐哥儿只能哭着说好,一双兔子般的红眼仍旧巴巴盯着盘子里看。

    用过了饭,戚长夜便与赵岁岁一起上山,他本来想自己去的,偏偏赵岁岁也想跟着,戚长夜想了想那周边的环境,倒是也没出声拒绝。

    他将自己身上的衣服绑好,又去帮赵岁岁系起衣服,天气转凉就这点好,人们都要穿上厚重的秋衣,不像夏日那样明明穿着短袖都能热出一身汗呢还得被迫裹得严严实实上山,进山一趟汗水连成串儿般往地下淌,在哪个地方多站上一会儿地面都能多出一滩汗珠。

    桐哥儿哭哭啼啼地站在门口送他们离开,赵岁岁又老生常谈地叮嘱了他一番要注意安全不要开门,桐哥儿抹着眼泪点头应了,看的赵岁岁又心疼又好笑,终于是没能忍住在他的小脸上掐了一把。

    掐完以后转身就跑,像是怕看到桐哥儿的控诉目光一样。

    桐哥儿被惊的连眼泪都忘了滴了,呆愣片刻又将视线投向他高大的兄长,戚长夜看看他脸上的眼泪,又看了看他通红的嘴唇,以拳抵唇轻咳一声,朝着门前走了几步。

    戚长夜朝他伸出手来,桐哥儿还以为他要安慰自己,他一直都很期待任何来自于阿兄的亲昵行为,桐哥儿眨眨眼睛,看着那只手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以为对方是要轻轻摸摸自己的头,却没想到……

    戚长夜在他另半张脸上掐了一把。

    桐哥儿霎时呆愣在原地,而在这时间内,戚长夜已经关上大门去追赵岁岁去了——

    栗子树在北面的一片山坡之上,高大的树木远不止一棵,赵岁岁只改出了一双手套,于是戚长夜便与他一人带了一只。

    地上已经落了一些,更多的还在枝头上挂着,戚长夜一脚踩上栗壳,脚上用力往周边一拧,长着尖刺的栗斗壳便裂了开来,露出里面的棕褐色栗子。

    捡栗子也不是个轻松的活计,要时不时地弯腰躬身,同割麦子一样对腰有着极大的消耗,戚长夜甚至动了些别的念头——比如直接收进空间里面,将栗斗壳提交给系统回收成积分,这样不就只剩下栗子了吗!

    戚长夜觉得自己聪明极了!

    ——别说,这个方法还真的可以!

    不过戚长夜没开心太久,系统积分回收是有着上限存在的,虽然栗斗壳并不值积分,但架不住数量太多,很快这种投机取巧的行为就到达了上限,想再操作就只能等到明天积分额度重置了。

    虽是如此,戚长夜也借着系统的便利整理出了不少栗子。

    他与赵岁岁一人拾了满满一筐,放下钳子时两人都累的连腰都直不起来,戚长夜扶着赵岁岁在棵树下坐着,自己则去拿了两个栗子剥开与赵岁岁分着吃了。

    头顶的枝头上还挂着不少,身下的树叶随着他们的动作发出簌簌声响,戚长夜坐在赵岁岁的身侧,抬头望着远方的树林:“下午我去打只鸡来,咱们回去做栗子鸡吃。”

    “栗子鸡?栗子还可以拿来做鸡吗?”赵岁岁问。

    “当然了,等到晚上你就知道了。”

    戚长夜想了想:“剩下的栗子拿些出来用糖炒了,再做一点栗子糕和板栗饼,等新房能住了再搬一些放到地窖里去,到时候能一直吃到过年。”

    赵岁岁往年被饿怕了,现如今最大的爱好就是囤积东西,戚长夜曾不止一次地见着他对着家里的成袋的粮食和成堆的柴火傻笑,东西越多他底气越足,做梦都想见着那偌大的地窖被填的满满当当的充实模样。

    一听这话,赵岁岁当即笑了起来,圆圆的眼睛都笑的眉眼弯弯的,一手撑地就要站起身子:“那我再多捡上一些。”

    戚长夜可不是这个意思,连忙伸手按住他的肩膀:“不用不用,今日就先弄这么多吧,栗子又不会长腿跑了。”

    赵岁岁乖巧点头。

    他们忙了一个上午,一人捡满了一个竹筐,戚长夜的空间里面也悄悄地存了一些,早上吃的那点东西早消化的干干净净了。

    到家以后先是简单地热了些东西填填肚子,戚长夜便又提着木弓走出了门,赵岁岁掰了几个脆生生的栗子将皱巴着小脸的桐哥儿给哄出了笑容,一大一小又和好如初手牵着手去院子里忙活。

    赵岁岁先是看了看隔壁的院子,泥炉里的炭已经熄了,他舍不得用好的炭来烘烤房间,特意选了些相对来说品相要更差上一些的。新房的门窗大多开着,也不担心通风的问题,赵岁岁将泥炉拿回主院,又与桐哥儿翻动起地上晾晒着的香菇。

    家里总有一大堆事,虽然戚大哥也会跟着忙活,但赵岁岁总心疼他上山辛苦不想看他回家以后还要忙碌,只能尽可能地抽出时间多做上一些。

    待到他将这些都收拾完毕,赵岁岁才找了把小刀过来,与桐哥儿并排坐着剥起了栗子。

    赵岁岁不懂该怎么扒栗子,起初他剥的相当困难,有好几次都险些被划到了手,剥出来的也是坑坑洼洼的,数量多了便也逐渐熟练起来,甚至归纳总结出了心得,赵岁岁从不用蛮力干活,摸索出方式以后效率顿时提高了不少。

    赵岁岁记得曾听人说过,栗子这东西要发一发汗,据说这样才会更甜,大抵是将其放到通风的地方晾上几天,等栗子皮能被轻轻按下去时就可以了。某年周管事给赵家送的节礼里面就有栗子,家里每人都分了一个,赵岁岁也被分了一颗,不过还没等他将栗子吃了就被魏桂香给叫走干活了,回来时发现本应放着栗子的地方空空荡荡的——到了后面他才知道,是赵小宝趁他出去偷偷跑进来将东西吃了。

    戚长夜没出去太久,不过去了一个多时辰就赶了回来,手里提了一对野鸡,咕咕咯咯地叫唤个不停。

    他将其中一只放到了早就修好的鸡圈里面,另外一只则拿了个竹篮扣着,关门落锁回屋洗手,一边擦着手上的水珠一边走到了赵岁岁的身前。

    “居然这么多了。”戚长夜往桶里看了一眼,有些惊讶地抬头看他。

    赵岁岁朝他笑了起来,隐隐有些骄傲和得意,像是在问“我很厉害吧?”

    戚长夜发自内心地夸了他一句。

    不过他随即便抓起了赵岁岁的手,盯着他的手指看了一会儿,过了片刻才放了下来:“这东西和核桃一样,伤手,煮熟了会更加好剥。”

    他有些后悔忘了和赵岁岁说要煮熟再扒。

    眼下天色正早着,远远没到做晚饭的时间,戚长夜便想着先将糖炒栗子给弄出来。

    糖炒栗子并不难做,戚长夜将锅支在院里,先将栗子壳用刀划开,舀了凉水放锅里泡着,顺便再往里添上一小把盐。

    桐哥儿也要过来帮忙,被戚长夜给打发走了,前些日子赵岁岁用野鸡的漂亮尾羽给他做了一把毽子,先前他们盖房的时候桐哥儿就常常拉着红丫头在院子里踢。

    赵岁岁与戚长夜一人站在一筐栗子前,手起刀落栗子壳上就多了一道划痕出来,戚长夜用惯了各式道具,弄这些东西倒很是熟练,他总担心赵岁岁会伤到自己,干脆拿了菜刀出来让他在板栗上面切十字口。

    农家的锅都是大锅,一筐板栗正正好好能被全倒入锅里,赵岁岁蹲在一旁生火,又往下面添了些柴,慢慢煮起了锅里的栗子。

    他们煮了差不多有一刻钟的时间,戚长夜将栗子给捞了出来,锅里的水也被全部倒了出去,戚长夜将糖水化开,又取了一部分煮好的栗子放进糖水里面任糖水泡着。

    这可得泡上一段时间,时间太少进不去味道,泡完以后将糖水倒了直接去炒就行,戚长夜将盆子端到了一旁的石桌子上,转身看向了剩的那些。

    “栗子煮过以后会好扒上不少,不过要小心里面烫手。”

    赵岁岁这才明白过来,回头看向自己硬扒的那些,脸上不免有些羞赧。

    扒好的栗子上锅去蒸,这期间正好用来和面,这次的板栗饼可不能像先前的葱油饼那样糊弄,戚长夜特意备了油酥。

    和面这方面赵岁岁可是行家,戚长夜看着他端盆舀面倒油倒水,不大一会儿一大盆面就在他手中变成了个服服贴贴的白面团子。

    油酥的面团也要单独和出来,和油酥的面团不能放水,倒是相当容易区分。

    蒸好的栗子下锅拿出,戚长夜又掏出了他这几日用了好几次的擀面杖来,这段时间这根擀面杖可谓是辛苦极了,最开始赵岁岁用它来捣些蒜泥,后来戚长夜又用它制作虾酱,估计连擀面杖自己都没想到它还能有捣碎栗子的这一天。

    体力活都由戚长夜来做,捣来捣去的也不嫌烦,蒸好的栗子面甜软糯,稍稍用力就能按碎,唯一的麻烦点在于捣蒜泥的坛子总共就那么点大,一次只能放进去几个栗子,大部分时间都浪费在了往坛子里面放栗子和往坛子外面挖栗蓉出来了。

    戚长夜脑子里冒出了以前见过的打年糕的场景,觉得自己可以做一套类似的工具出来。

    捣好的栗泥被放到一旁,戚长夜又添了几勺白糖进去,岁哥儿和桐哥儿都喜欢甜的,做甜一些他们肯定会开心。村子里面习惯性地吃各种清淡的东西,现代人少油少盐是为了健康,村里的人则单纯是想要节省。

    后面的事情就非常简单了——将饧好的面团和油酥擀在一起,卷成一条分成小块,一张张地用擀面杖擀开,继而包入备好的栗泥按压成饼,一个栗子饼就这样做好了。

    戚长夜又往上面撒了些芝麻,点火热锅倒油烙饼,栗子饼倒不至于像香辣蟹和炒河虾那样满屋飘香,但也有股独属于栗子的香甜气息。烙好的小饼外表酥脆内里绵软,一口下去直往下掉渣,赵岁岁似乎格外喜欢这个,蹲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用手接着碎渣,一连往下吃了三个。

    “怎么样?”他看了看赵岁岁,又看了看一旁的戚桐。

    桐哥儿的嘴上还有着酥渣,几步上前揽住戚长夜的脖子:“好吃!阿兄好厉害啊!”

    戚长夜其实还想再做些栗子糕的,不过栗子糕的程序更为复杂,需要的材料也要多上许多,折腾了这么久天色已经晚了,不如等到第二日在做。

    反正栗子也放不坏,今晚还有栗子鸡呢,看岁哥儿和戚桐的样子……就算是今日做出来了只怕他们也吃不上多少了。

    这天晚上,戚家的所有人都沉浸在了栗子的香气里面——

    【签到成功!签到时间:长靖八年……获得物品“蜂蜜”,数量:500g,已存放至签到背包,获得积分10点,详情请查看积分明细……】。

    戚长夜心念一动,手中便多出了个沉甸甸的罐子,金色的蜂蜜随着他的动作在罐子里面缓缓流淌,在日光下折射出莹润的光泽。

    昨日他还想着是不是要做些糕点出来,没想到今天就签出了蜂蜜,戚长夜对此格外满意,重新将罐子收回空间,起身穿衣收拾床铺。

    先是按照往日的惯例到山里面巡逻一圈,顺便检查下铺设的竹笕,再将窑里的木炭给收了回来,有了这段日子的日日积累,家里的炭火已经积攒了一小间屋子,够他们一家用上不短的时间了。

    做完这些“每日任务”,戚长夜又拐到了长着栗树的山坡上面,这次赵岁岁不在旁边,他便直接使用空间收起了栗子。凡是指尖触碰到的直接转移进空间里面,比起昨日一个一个弯腰去捡,这次的效率实在是要提高上太多。

    不过面上,戚长夜仍旧是带了一筐栗子回去。

    昨日的糖炒栗子还有剩余,栗饼倒是全部吃光了,赵岁岁正在家里面揉着面团,他昨天见着戚长夜做过了一遍,当时就跟着记了下来,赵岁岁在这方面的天赋丝毫不逊色于戚长夜,甚至还能根据昨日感觉到的不足稍稍改进上一番。

    戚长夜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转身去忙他的栗子糕来。

    他们两个起的都早,东西出锅也才刚刚过了辰时,戚长夜的栗子糕则要再慢上一些。今天只有戚长夜自己要去镇上,赵岁岁和桐哥儿则留在了家中,戚长夜将他们做好的东西都分别装了一些带着,连已经发酵好了的虾酱也单独装了一瓶子,与岁哥儿嘱咐了几句后就走出了门。

    戚长夜装了整整一筐,也没有用家里的板车,至于回来则需得去镇里的车行租赁辆牛车,毕竟今日去到镇子里面可有着不少东西要买。

    他先寻去了歩氏镖局。

    歩大当家也从县里赶了回来,正坐在门前看着院里的一众汉子练着功夫,并不意外他会过来,只是站起身子朝着戚长夜拍来:“好兄弟,正等着你呢。”

    戚长夜朝他点头,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他拍上自己肩膀的那一只手,被他带着往屋里走:“多亏昨日有着步大哥帮忙。”

    他说的是马车的事,步当家压根没放在心上,他本来也要去县城里的,多捎上几个人不过是随意而为举手之劳罢了。只是戚长夜愿意为这点小忙专门跑上一趟道谢,也能证明他是个值得结交的懂得感恩的汉子,步当家哈哈笑了起来,招呼着人一起进了正堂。

    两人刚刚走进屋子,步大当家便招呼人给他上了茶水,戚长夜也笑了一下:“比起茶水,我还是更喜欢酒。”

    歩当家一愣,随即笑的更大声了。

    “哈哈哈好!等我们哪日痛饮上一回!”

    戚长夜当然应下。

    他从筐里拿出几件用油纸包裹着的东西,特意用了现代时在蛋糕店见过的打包手法,一份份的精致又漂亮,连歩大当家都有些惊讶:“这是?”

    戚长夜笑:“步大哥愿意帮我,我心中感激不已,正巧家里做了些栗糕栗饼,就想着给大哥也送上一些。”

    “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是自家做的点心,材料也是山里采的,算是我的一份心意。”

    第96章 第 96 章 不要回忆。

    开镖局的哪儿能缺银子?何况是从京城过来的开镖局的?歩当家想必见识过不少珍惜宝贝, 这人本就性子豪爽,既如此还不如送的简单一些。

    ——亲手做的吃食,这该是份多么珍贵的心意啊?这地方的汉子们本就不往灶房里进, 何况这东西味道又那么好, 是断然不会出现差错的,远比真金白银更对他的胃口。

    歩大当家果然感动,止不住地感慨起来:“兄弟, 有心了。”

    戚长夜笑笑:“大哥不嫌弃我东西简单就好,这里还有一小瓶虾酱,也是家中自己做的,闻起来可能觉得味道古怪了些, 用来炒蛋炒东西都合适。”

    步当家点头:“好!为兄定会好好品尝。”

    戚长夜又与歩大当家闲聊了一会儿, 聊着聊着就提到了切磋上面,步当家本来就是个极为好武的重度武痴, 要不是戚长夜打架的样子着实招他喜欢他也不至于对戚长夜这样亲近,刚巧戚长夜也有类似的意思, 两人当即一拍即合, 都说要去练武场上较量一番。

    镖局的人闻听此言顿时也都来了兴致,演武场本就在镖局后院,不大一会儿就聚集了一大堆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闲聊着什么, 当日有同歩大当家一起路过那条小巷的, 当即便给旁边的人解释起来,但到底还是没见过的人居多。

    镖局里有个年轻的汉子,是歩当家远方亲戚的孩子,年纪不大身手却好,又一直被步当家宠着养成了副谁都看不上的骄傲性子, 听说有人以一敌十几人还毫发无伤当即嗤笑出声:“我说,青天白日的你就说起胡话来了?你这身上也没有酒味儿啊?”

    旁边也有人应和着他:“是啊是啊!老马啊,不是我说你,平时遇到了什么事情你就喜欢往大了说,太夸张了就没意思了。”

    老马狠狠瞪了他一眼。

    年轻汉子名叫阿茂,笑嘻嘻地勾着他的肩膀:“诶,不如我们打一个赌?他要是能打赢我大哥、我行哥和我,老子今儿个就当场认他为我第三个哥!”

    步当家、阿行和阿茂分别是镖局里面功夫最好的三个,整个镖局阿茂只服这两个人,他这人的思想非常简单——谁比他厉害他就认谁,谁不如他他就瞧不上谁。

    这样的性子其实在外面很容易得罪人,尤其是阿茂又不是个会伪装的性格,心直口快地想什么就说什么,否则那远房亲戚也不至于托关系将人送到了步当家这里。

    老马嗤笑一声:“你愿意认人家为哥,还要看看人家愿不愿意收你这个弟弟呢!”

    阿茂冲天翻了个白眼。

    他们的距离并不算远,台上的步当家和戚长夜也听见了,步当家朝他笑了几声:“我这兄弟想认个人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戚长夜也回他个笑:“点到即止。”

    步当家朝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戚长夜一记直拳打向歩大当家的面门,步当家则后退一步旋身回踢,戚长夜曲起手臂挡住这下,另一只手则当即化拳为掌扣住步当家的手腕,他的力气本就不小,这些日子又刻意做了针对力气方面的训练,日日砍柴扛木头也导致身板结实了许多,步当家一时间竟然挣脱不开。

    虽说没能挣开桎梏,但他心里也丝毫不慌,反手扣住戚长夜的手腕就提起膝来朝着他的腹部踹了过去,可戚长夜的动作比他还快——他似是预料到了他的招式,先人一步下潜扫腿踢上步当家的膝弯,与此同时一掌劈上步当家抓着他的那条手臂,趁他手麻的刹那将自己的手给抽了回来,侧身让开身位差来一记绞技直接扼住对方的几处关节——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再抬起头时只见着戚长夜正站在步当家的身后,手肘勒在他的颈下,一腿也踏在他的身前。

    只要他想,随时都能以臂力将步当家给勒至窒息,甚至能将他直接活活勒死,那条腿也可以一脚将他绊在地上。

    阿茂的狠话刚说到一半,四下静谧鸦雀无声,阿茂傻愣愣地眨眨眼睛,似是没想到会结束的这样突然。

    戚长夜松手放开了人,朝他抱拳行了一礼:“承让。”

    步当家揉了揉自己的膝盖,抬头直直望向了他,过了片刻才又开始哈哈大笑起来。

    ……

    台下的众人先是震惊与不可置信,随即戚长夜便见着他们的眼睛一个个地明亮起来,无论是镖局武馆还是赌坊钱庄,在这些地方呆久了的汉子们身上多多少少地都带着些匪气,更讲一些所谓的兄弟情和江湖道义,相对来说也要比外界更加纯粹上一些。

    当然,只是相对来说。

    这种环境有着一套自己的等级划分,虽然也受外界的影响但终归也不是很大,这些人在潜移默化间同样也会多多少少地受到些领头者、也就是步当家的影响,歩大当家极为好武,又有一个到处张扬功夫的阿茂在,以至于这些人对身手也极为重视——不重视也不行,镖局干的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活,今日若多重视上一分,明日说不定就能依靠着这分在阎王爷面前抢回一条命来。

    阿茂直直地盯着他看,就连老马眼中都在发光,步当家的功夫是这些人中最好的那个,谁都没有想到他会输的这么简单这么快速。

    那个叫阿行的汉子也跳上了台去:“兄弟,我也想请你指教一番。”

    戚长夜自然不会拒绝。

    很快,阿行就被踹出了擂台。

    阿茂实在是按捺不住,“蹭——”地一下就跳上了台去。

    戚长夜看他年纪不大心思简单,倒是对他印象不错,耐心陪他打了一会儿,甚至还饶有兴致地喂了他几招。阿茂自然也能感觉出来,有好几次戚长夜都没用全力,否则他现在也和阿行哥一样趴在擂台边缘直喘粗气了。

    他知道戚长夜也是好意,对方攻来的角度一个比一个刁钻,阿茂这人只注重攻击不在乎防御,总觉得能挡住就不算问题,却不知自己的防御在别人眼中满是漏洞,一招下去戚长夜能从好几个角度回击过来,而阿茂却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去挡。

    戚长夜似乎没怎么用力,阿茂却开始喘起了粗气,到后面招式乱的一塌糊涂,挡的动作也手忙脚乱毫无章法可言。

    戚长夜叹了声气,一肘下去直冲阿茂面门,最后堪堪在他眼前停住,带起的劲风激得他额发散乱,甚至于站在原地被吓得失去了行动能力。

    戚长夜轻轻收回了手:“承让。”

    阿茂仍是傻愣愣地站着,阿行连忙上去拽他:“喂!你怎么了?被打傻了??”

    过了片刻,阿茂才终于回过神来,一把抓住戚长夜的肩膀,扯着嗓子大喊了一身:“哥!从今个起你就是我歩茂的亲哥!”

    戚长夜:“?”

    戚长夜:“……”。

    这傻孩子,还记得这事儿呢?

    在这之后,歩氏镖局的演武场上整整打了一个上午,不断有汉子上场向戚长夜挑战,几乎在镖局里的所有汉子都来与他打了个遍,打到最后连戚长夜都开始喘了起来,他却仍旧未败一场。

    连镖局里的汉子们都过意不去了,对他的态度也来了个翻天覆地的大逆转,步当家后面缓过体力后又登台与他打了一场,结果依旧是惨败二字,但他的心情却是难得的好——许久没有这样畅快地与人对战过了,步当家更是当场放话要在镖局里面大摆宴席,甚至当场叫了阿茂出去到酒楼叫菜,说什么都要同戚长夜大醉上一场!

    戚长夜只是笑,并没有拒绝。

    单是镇上的镖局里面就有近三十个汉子,县城里面还有一些,都是同步当家一起从京城那边过来的人。这段时日大家都初来乍到忙忙碌碌的,确实也该坐在一起彻底放松上一下,如今正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阿茂很快就跑了回来,一同跟回来的还有一个眼熟的小厮,戚长夜抬头瞧了一眼:“阿福?”

    阿福也瞪大了眼睛看他:“戚五哥?”

    步当家左右看看两人:“你们认识?”

    步当家只疑惑了一瞬,转念一想也觉得合理,阿福是当下镇上最火名声最大的那家同福酒楼掌柜的贴身小厮,戚兄弟一表人才样貌堂堂,平日里定然也少不了去酒楼里面交际应酬,一来二去的两人认识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是,阿福兄弟帮了我不少。”戚长夜笑笑,并不多言。

    反倒是阿福闻言有些意外,急急忙忙地摆起手来:“哪有哪有,明明是戚五哥帮了我们不少。”

    因着褚掌柜并不希望方子的事情泄露出去,所以阿福也没多说,步当家了然地点了点头,转头看向了戚长夜:“戚兄弟可知晓同福酒楼的几道招牌名菜?一道水晶脍一道香酥鱼,还有一道煮在拨霞供里的鱼豆花,入口鲜嫩可口爽滑,便是我初来时都免不得连着吃了好几日呢!”

    戚长夜:“……”。

    阿福:“……”。

    戚长夜:“嗯……”。

    戚长夜:“……知道。”

    步当家抬头看向阿福,张嘴报了一串菜名出来,阿福连连点头记下,步当家又着人过去给他拿饭菜的定金。

    阿福应了下来,同步当家告过辞后又与戚长夜招呼了声,这才转过身子快步跑了。

    戚长夜:“……”。

    等了约有小半个时辰,同福酒楼的饭菜便送了过来,步当家拿出了自己珍藏的好酒,三十几个汉子在院子里摆了两大桌子,有些挤,却很是热闹,人声鼎沸觥筹交错,戚长夜一连喝了好几杯下去。

    汉子们在酒桌上面无非就那几件事情,戚长夜在现代时就没少参加这种“饭局”,这种场面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虽说被灌了好几杯酒,戚长夜却也没觉得难受,这朝代的酒的度数到底是没法和后世相比的,戚长夜以前红白啤酒混在一起都能面不改色地喝下好几杯去,更不用说如今他手里还有个空间可以瞒天过海了。

    阿茂像条小狗崽般一直黏在他的身边,戚长夜瞧着他那神情有些像是大毛,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侮辱人了,阿茂朝他敬了一杯,终于忍不住好奇问道:“戚哥!你怎么会这么厉害啊?”

    戚长夜与他碰了碰杯子:“多打就厉害了。”

    “多打几次人,也多人被打上几次。”

    阿茂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看。

    戚长夜确实没有骗人。

    他出生在一个偏远孤僻的小县城里,那里曾经辉煌发达,后来随着时代发展逐渐落幕,城里的年轻人纷纷离开家乡外出打工去大城市发展,留在那里的也多是些上了年纪不愿离开的老人。

    戚长夜的出生并不光彩,在那样的封建小县城里被传出了好几个版本的绯色流言,他有一个嗜赌好酒的暴躁父亲,不愿上班,整日只知道做些买彩票天降大奖或者炒股一夜暴富的白日梦,喝多的时候六亲不认恨不得将人活活打死,酒醒以后又懊悔道歉生怕气跑了这个要给他传宗接代养老送终的儿子。

    不过戚长夜也不会傻乎乎地站在原地任由他打,他打戚长夜一下,戚长夜也一定要回上一下,年级小时还反抗不了,后来随着他一点点长大脑子里面想的事情也逐渐多了起来。

    他开始想男人的行动路线,想他会去的地方会说的话,想他会到哪里买酒会同什么人喝酒……想他会被什么事激怒到彻底失去理智被刺激到情绪上头做出不好的事情。

    直到那日他喝醉了一酒瓶子捅进了戚长夜的肩膀里面——他本来是想照着脖子捅下去的,不过却被年幼的戚长夜给躲过去了,这才扎进了瓶子里面。

    虽然挨了那么一下,但那天以后,他就彻底消失在戚长夜的世界当中了。

    还是挺值的。

    “想要不挨打,就一定要学会打人。”戚长夜对阿茂笑笑。

    阿茂已经有些喝多了,还以为他在同自己开玩笑,傻乎乎地笑了起来。

    酒过三巡,步当家也靠了过来:“戚老弟,我们镖局刚刚过来,正缺一位统管全局的总镖师,不知戚老弟是否愿意考虑一下?”

    戚长夜抬起头,就见步当家有些骄傲地笑笑:“不瞒你说,我们镖局遍通大江南北,可远不止你见到的这么点人,以戚老弟你的能力,日后便是统管整座府城镖事也不成问题。”

    戚长夜有些惊讶地看他,再一次肯定了他心里面的对于歩氏镖局的猜测,但戚长夜还是摇了摇头:“承蒙您的厚爱,但我只想守着几间房守着一家人,平平淡淡地过上一生。”

    步当家皱着眉头看他。

    戚长夜却心意已决。

    过了许久,步当家才长长地叹了一声:“唉……好吧。”

    但他还是舍不得他,思索片刻再度问道:“那……镖局里缺个教大家习武锻炼的师父,不知戚老弟意下如何?”

    步当家邀他进入镖局时态度倒是相当坦然,反倒是这一句话问得格外忐忑——毕竟功夫招式这些很多都是不外传的,有的甚至要三跪九叩拜师敬茶才能学习,说是指点一招半式,那不就是要把自己的功夫套路往别人的手上教吗?

    步当家也只是不死心地再问一句而已,根本没想过戚长夜有同意的可能。

    他自己也觉得这问题提的太过分了:“唉,我也就是随便问问,戚老弟千万别……”。

    戚长夜却打断了他:“可以。”

    步当家:“啊?”

    步当家:“!!!”

    戚长夜想了想:“不过在时间方面可能要商量一下,您也知道,我家住在村子里面,过来一趟并不容易。”

    “况且家里还有年幼的弟弟,我不能将两个哥儿自己丢在家里。”

    歩大当家连连点头:“这是自然!”

    “我们镖局就在这里,戚老弟你随时都能过来!路途遥远也不成问题,我们这儿有着马车,日日都能接送你往返。至于银钱你尽管放心,你教的是兄弟们的保命招数,我绝对不会在这方面亏待于你。”

    步当家将自己的胸口拍的啪啪作响,连喝多了靠在一边不住点头的阿茂都被吓得一个激灵,那点酒劲儿也霎时就清醒了大半,他刚刚一直迷迷糊糊的,并没听到这两个人的谈话,看看步当家又看看戚长夜,一时之间还有些迷茫。

    步当家也没给他解释,不如等着大家酒醒了再一并宣布,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拉着戚长夜就要同他不醉不归。

    戚长夜无法,只能与他又喝了起来。

    ……

    这一顿一直喝到了下午,喝的连步当家都有些走不稳路,戚长夜倒仍像是个没事人一般,不过为了防止步当家再拉着他喝上一顿,戚长夜还是勉强装出了几分醉意出来,这才终于逃过一劫。

    值得一提的是,因为得知了戚长夜也在这边,同福酒楼的小厮在收银钱时特意给步当家打了个折扣。

    步当家在酒醒以后自然也知晓了此事,一方面感慨戚老弟果然人脉甚广,镇里这样火爆的酒楼只是听了他的名字都愿意为他打个折扣,另一方面也觉得同福酒楼的掌柜做事爽快实在,同戚长夜一样是个可交之人,自此又光顾了好几次同福酒楼,甚至带了好几笔生意过去,这自然就是后面的事了。

    总之,戚长夜进了镇里一趟,将自家的板栗饼和虾酱送了一些,又和歩氏镖局的不少人都拉了拉关系,顺便给自己添了个迷弟谋了个短期活计,怎么看都并不吃亏。

    瞧歩大当家醉的样子没有一天应当是醒不了酒了,戚长夜也没有多留,借着歩氏镖局的地方简简单单地洗了把脸,冷静下来后继续去忙自己的事情。

    他压根就没有喝醉,他看到酒就会想到自己的肩膀,看到肩膀就会想到那个满身酒气的男人,还有他沾了满手的鲜血和散落了一地的碎玻璃渣。

    他永远都不会再将自己变成那副模样。

    戚长夜找了处风口站了一会儿,散了散自己身上的酒气,虽然这样也散不干净,但能少一些便是一些。

    镇上虽不如县里繁华,但却依旧热闹喧嚣,戚长夜孤身走在人流之中,鼻尖的酒气熏得他眼眶生疼。

    这些人有着他并不熟悉的衣着打扮,有着他并不常用的文字语言,无论是房屋建筑还是人文风俗,甚至连最基础的日常饮食都与他曾生活的地方存在着差异。

    明明它们与他生活的世界非常相似,时不时地就会让他产生一些错觉——仿佛他其实并没有穿越,而是只生活在某个大型的影视基地或者古镇当中。

    可它们又着实存在着很多不一样的地方,戚长夜总是会因为某些小细节放松、又因为某些小细节崩起精神警惕起来,小心翼翼地戒备着自己不要暴露出太多超出于这个世界的东西。

    他深吸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所以,远离人群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站在原地吹了许久,脑袋似乎也清醒了许多。

    不要回忆,不要多想。

    戚长夜真的冷静了下来,一如他平日表现出来的那般。

    他去了朱屠户常年摆摊的地方,一口气买了五十斤猪肉,又买了不少猪皮和大骨,满满当当地塞了一筐。

    他去了买卖粮油的铺子,将里面的作料都买了一遍,连带着那些昂贵的香料,医馆的小厮甚至都已经认识了他。

    一条街上几十户商铺,戚长夜几乎进了三分之一。

    抱走一大匹新进的布料、定下十几个大小不一的陶土坛子、去买了些驱虫驱蛇的雄黄药粉、进杂货店里要了几份搬家要用的红纸和鞭炮。

    戚长夜甚至往镇上的家具铺里跑了一趟,给新房添置了不少东西。

    直到这一切全部忙完,他才去找了提前租好的牛车。

    他最想做的,是早些回去见赵岁岁。

    第97章 第 97 章 松仁小肚真的很好吃。

    赵岁岁听到牛车的声响, 往前几步就要开门,才刚刚将大门拉开,就被一个满身酒气的人给拥了个满怀。

    赵岁岁微微怔了片刻, 被养的圆润了些的下巴轻轻扫过他的肩头, 感觉到抱着自己的人的身体似乎猛地僵硬了瞬,而后缓缓将他放开。

    他眨了眨眼,伸手就要探戚长夜的额头。

    “戚大哥?你喝酒了?”

    戚长夜反手扣住他的手腕, 五指紧紧钳制着他,过了一会儿才缓缓松开,在他耳边闷闷“嗯”了一声。

    赵岁岁还想说话,戚长夜却放开了他。

    他转回去将车上的东西一件一件卸了下来, 又给车夫结了银子, 车夫带着几枚铜板喜笑颜开地走了,院里很快又只剩下他们一家。

    赵岁岁和戚桐盯着那摆了一地的东西, 已经不知道该先震惊些什么了——

    虽说戚长夜没有喝醉,但折腾了一个上午也累的够呛, 点火烧水简单洗漱了下, 又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他想将院里的东西都收拾上一番,却被赵岁岁态度坚决地给推进了屋,连说让他好好休息上一会儿睡上一觉, 有什么事情等醒来再说。

    这种时候, 赵岁岁的态度竟然格外坚决,强硬起来的模样颇有些威慑力和压迫感。

    鹌鹑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戚长夜有些想笑,却还是抬起手来做投降状:“好好好,我去睡觉。”

    赵岁岁继续推他。

    等戚长夜进了房间,赵岁岁才松了口气, 转身望向在院子里面摆了一地的各式物品,与桐哥儿对视了眼后才挽起袖子开始忙活。

    先将鞭炮红纸雄黄药粉都收了起来,这些等搬家的时候都会用到,再是那些大小不一的陶土和瓷器坛子。

    大的坛子分量太重,赵岁岁自己不敢搬运生怕不小心磕了碰了,便任它们放在原处将那些小的一个个地搬了起来带到竹笕旁边洗洗刷刷。戚长夜以前就同他说过这事儿,日后家里会有不少地方要用到这些东西,他早就想着多买一些放起来了,免得用的时候拿不出来。

    先是用水洗过一遍,再将烧好的热水放到坛里烫上一轮,暂且放到旧屋里面,等戚大哥醒来以后再去问他具体应该放到什么地方。

    几大块肉则被送到了新打出的井里,用辘轳吊着镇在井中,五十斤肉看着不少,单是用来熬制猪油的板油肥肉就近二十斤了,剩下的三十几斤戚长夜准备用来灌成肉肠和松仁小肚,细细算算其实也不是很多。

    赵岁岁不清楚具体的制作过程,只将这些物品分门别类地放好,连带着那一袋子他看着都觉得贵的香料——其实这里面有不少都是戚长夜的空间商城出品来的,要是所有的香料都花银子去买……就算是把新盖的房子卖了也不够他们吃到过年的。

    赵岁岁刚把院里的东西都安排完毕,屋外的大门就被人轻轻敲响,他条件反射般地转过了头去,就听到门前传来了一道有些苍老的声音:“小五小桐在吗?是我。”

    赵岁岁连忙过去开门:“奶奶?您怎么来了?”

    门外的正是戚老太太。

    “戚大哥上午去喝了些酒,现在正在屋子里睡着,您等一下我去叫他。”赵岁岁边开门边道。

    老太太皱起眉:“他怎么又去喝酒去了?”

    戚老太太一听到“酒”字就怕,实在是当初的戚五留给她的印象太深刻了,生怕自己这好不容易变懂事了的大孙子突然又成了原来的样子。

    赵岁岁连忙摆手:“不是不是,不是您想的那样。”

    他急急忙忙地解释了一通,生怕戚大哥会被人误会,戚老太太的脸色这才好转了不少,也阻止了赵岁岁想叫人的举动。

    桐哥儿正在屋里编着草席,火炕这东西要比床板硬上太多,赵岁岁便想着先在下面铺上几层草编的席子,再将被褥垫在上面,这样能节省不少布料,毕竟布的价格也不便宜,真要是按照实心的被褥来一层层地铺……一两匹布都打不住。

    这几日桐哥儿一直在家里忙活这些,小哥儿虽然年纪不大,做起事情却相当细致,已经编好了一整张草席,就等着过几日搬到新房将其铺上了。

    他在房里听到了戚奶奶的声音,也顾不得手里正忙着的事情了,扔下东西就往外面跑,要不是有大门拦着就直接扑进了戚奶奶的怀里面了。

    赵岁岁刚将门栓抽开,又去解绕在门上的链子,戚奶奶在外人面前是个颇有些严肃的不好招惹的老太太,对着戚五他们却笑的格外慈祥。

    老太太低头摸了摸正抱着她大腿的桐哥儿的脑袋,她倒是想像年轻时抱戚五那样一把将桐哥儿给抱了起来,奈何却是有心无力。人老了不中用了,手上腿上都没力气了。

    前两年老太太还能隔三差五地往山脚戚家跑上一趟,这几年身子却大不如前,走路也不像往年那样利索了。她先是看了看桐哥儿的衣着打扮,又看了看这孩子的精气神儿——可比在村里戚家时要好上太多!脸上见着肉了嘴上挂着笑了,一举一动都要活泼上不少,戚老太太本就听戚大伯说过桐哥儿在家过的不错,只是没亲眼见着总觉得没什么实感,如今可算是能放下心来,眼角的笑纹也愈发深重了。

    这样看来,岁哥儿是真的对他很好。

    老太太知道岁哥儿是个不错的孩子,但到底还是有些担心的,毕竟小五家里……岁哥儿说好听了是他嫂哥儿,说难听了和桐哥儿的后娘也没什么区别,家里的方方面面都由赵岁岁照顾着,不是老太太怀疑赵岁岁的人品,实在是村子里面什么事儿都有,她活的久了总是要比旁人多顾虑上一些。

    老太太松了口气,边笑边将手里的篮子递给赵岁岁:“前几日戚七陪着他媳妇儿回村,带了一些葵花籽回来,给你们也拿上一点。”

    赵岁岁低头,篮子里约有一斤多的黑葵花籽,各个都是粒大饱满。

    戚七媳妇儿的娘家离这儿极远,远的和冯家村都有的一拼,赵岁岁听戚渔提过一次,戚七岳家种了一亩望日莲,每年都能收上几袋子黑葵花籽。

    戚七并没有来家里上工,他媳妇儿娘家有些事情,因着距离太远的缘故不放心让人自己过去,刚巧与戚五这边盖房子的时间起了冲突。

    前些日子他们两个才一起回村,带了一袋子葵花籽回来,老太太便想着给戚五这儿也拿上一点,正巧听说了戚五报官抓魏桂香的事情,急急忙忙就赶了过来。

    赵岁岁知道村中戚家过的艰难,推拒了几下还是接了过来,长辈给的不能不收,要是戚长夜在这儿或许还能仗着和老太太的关系说上几句,可戚大哥正在屋里休息……赵岁岁实在不想去打扰他。

    赵岁岁想了想,进屋装了一袋子的糖炒栗子:“奶奶,这些您收着尝尝味道。”

    老太太“嚯”了一声:“这可不便宜啊!奶奶可不要,你们快自己留着!”

    糖炒栗子的市价极高,贵的时候能卖到每斤二十文钱,就算是现在也得十七八文一斤,这玩意和冰糖葫芦一样,栗子山楂都不值钱,一棵树上能采摘几百几千斤,但因为沾了个“糖”字便显得格外珍贵,成了一般人家都舍不得吃的精贵东西。

    赵岁岁没说东西是自己做的:“您就收着吧,这是戚大哥带回来的,您要是不收戚大哥也得跑村子里面给您送去。”

    桐哥儿也在一旁附和着他。

    戚老太太想了想,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报官的事情闹的不小,一天过去村子里面都传遍了,戚老太太在杨东村里也有几个认识的朋友,戚家的那些媳妇孙媳妇中也有从杨东村里嫁来的人,老太太甚至特意将其放了出去打听消息,毕竟事关她家小五,老太太对此紧张极了。

    赵岁岁有些愧疚,垂头盯着自己的脚面:“对不起……”。

    戚老太太打断了他:“你道什么歉?”

    “是她赵家当我戚家无人上门找茬,你有什么需要道歉的地方?”

    赵岁岁眼眶一红,低着脑袋没有出声。

    戚老太太叹了声气:“你这孩子……唉,你们两个好好过日子就成,旁的那些都不要听,有什么事儿就让小五去做,这孩子主意可正着呐。”

    “日子是要给自己过的,何苦要顾及那些不在乎你的人?”

    赵岁岁“嗯”了一声,用力点头。

    “那魏桂香丢了好大的脸,别说是在杨东村了,十里八乡都扬了名。”戚老太太都能想到赵家此刻会是什么样子。

    魏桂香平时就没少得罪人,戚老太太虽然没和她亲自接触过,但却连她都听说过魏桂香的名声,毕竟是和雨婶子齐名的人物,不少人家都扒着眼睛等着看赵家的笑话。

    连带着赵年年和袁童生的婚事似乎都被推迟了下来。

    这是非常正常的事情,袁家人本来就看不上赵年年这个病秧子,偏偏自家孩子被那张脸给勾了心思,赵岁岁落水时他们就有意推了这门亲事,要不是袁童生自己非要坚持,这婚事压根就落不到赵年年的身上。

    听说那袁童生特意从镇子里面赶了回来,也不知道这婚事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赵岁岁笑了笑:“谢谢奶奶,我知道了。”

    老太太本就是来送些东西顺便看看孩子,见着他们一切都好便放下心来,只要他们自己稳住,旁的事情便都算不得什么了。

    老太太又在院里待了一会儿,没待太久,叮嘱了几句就回家里了。

    岁哥儿与桐哥儿一起送她——

    戚长夜这一觉睡的极不踏实,梦到了很多过去的事情,很多事情他自己都以为自己已经忘得差不多了,没想到梦境中又重新给他复现了一遍。

    昏暗的灯光洒落的白酒,还有和酒混在一起的汩汩鲜血,空气里似乎都飘散着那股刺鼻又黏腻的腥甜味道,戚长夜猛地睁开眼睛,先是摸了摸自己的肩膀,盯着房梁看了许久才反应过来现在早就换了个地方。

    尽管他已经洗过了澡,屋子里面却仍旧有着股淡淡的属于酒的味道,戚长夜也不知道是真的有味还是自己的心理作用,总之他按捺住想吐的冲动,起身下床将窗子推开,以此来散散屋中的酒气。

    刚推开窗,他便停下了动作。

    戚家旧宅本来就老,所有的家具都有着年头,这扇木窗自然也是同样,和屋门一样碰上一下能咯吱咯吱地响上半天,赵岁岁当然也听到了声音。

    他刚刚去隔壁新宅在井里面打了桶水,主要目的是看看水质,刚打出来的井的井水多少都会浑浊上几天,这些水不适合直接饮用,赵岁岁便拿来浇后院的青菜。

    赵岁岁正走过院子,抬起头时与戚长夜的视线对了个正着,戚长夜的心情蓦地放松了不少,先前的那些紧绷与烦躁在刹那间烟消云散。

    为了能够方便干活,岁哥儿的头发全部都被挽在了脑后,手臂上的袖子也向上翻折了好几下,露出一小块光洁的皮肤。

    一双杏眼在与戚长夜视线相对的瞬间便弥满了笑意,他提着水站在阳光之下,说不出的恬静与安逸。

    戚长夜便也朝他笑了起来:“等下,我马上出来。”

    他一把扯过床边的衣服随意套在自己身上,边走边系着腰间的带子,走的太急胳膊还在门框上撞了一下,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趴在地上晒太阳的大吃被这一声吓的当场窜了起来,转过头去竖着耳朵瞧了半天才又终于卧了回去,赵岁岁刚要伸手扶他,戚长夜便已经将他手中的木桶接了过来:“是要提到后院去吧?”

    赵岁岁点头,像条小尾巴般跟他走了过去。

    戚长夜提水浇过了菜园,因着地里的菜被摘去了不少,两桶水就浇完了一圈,又去搬了剩下的几个缸和坛子,余光瞥见放在一旁的葵花籽,有些疑惑地问了起来。

    “是奶奶刚刚带过来的。”赵岁岁将下午的事情仔细与他说了一遍。

    戚长夜点头,拾起一粒尝了尝,这葵花籽还是生的,刚好他家这几日正炒着栗子,能就着这锅直接炒熟。

    赵岁岁又提起了他带回来的几十斤肉,两人便想着直接将猪油给熬制出来,正巧家里有着几口新打出来的铁锅,趁着这功夫正好将锅给开了。

    岁哥儿将桶给提了起来,选了块肥肉切成厚片,余下的那些拿到了屋里,戚长夜在外面用肥肉开锅,赵岁岁则在屋里用原有的旧锅熬制猪油。

    先是将那二十斤板油和肥肉切成小块,桐哥儿也拿了把刀在旁帮着他切,一大一小很快就将那一盆给收拾了出来。赵岁岁切了几片姜,扔到锅里与肉块一起简简单单地焯上了一会儿,等水沸腾再将其捞出重新清洗过一遍。

    他与桐哥儿正在忙活,便听到院外传来“刺啦——”一声,一听就知道是戚长夜那边开始用肥肉擦锅。一口锅究竟好不好用开锅这一步至关重要,赵岁岁对此不是很懂,毕竟他家的锅比他的年纪都大,赵岁岁只听人提过有这回事,却压根没实操过一回,只能交给戚长夜来。

    洗过之后重新将肉放回锅中,赵岁岁又添了一瓢水进锅里,依旧往里扔了几片姜片进去,桐哥儿给他递过了勺子,赵岁岁便将其反复翻动起来。

    这样一锅肯定是熬不下二十斤油的,就算是熬了也熬不透彻,赵岁岁便将其分成了几份,一锅一锅地慢慢熬着。

    桐哥儿眼巴巴地盯着锅看,期间戚长夜进屋来拿些东西,一眼就瞧见了他的眼神,止不住地调侃起来:“哎,你看,桐哥儿这样子像不像大吃?”

    赵岁岁狐疑地偏过头去,险些笑的将勺子给掉进了锅里。

    猪油渣这东西和炒小虾一样可以当做零食来吃,出锅以后添上些盐辣椒面孜然等调料更是相当独特的美味,这东西亦可以用来做些其他的吃食,想到这里,戚长夜便朝着赵岁岁道:“明个我带颗酸菜回来,留些猪油渣包饺子吃。”

    赵岁岁连连点头。

    二十斤肉怎么也能熬出九斤十斤的猪油来,赵岁岁取了一个戚长夜今日刚刚买回来的坛子,一勺勺地将熬出的猪油给舀了进去。他这坛子选得正好,猪油恰好积在坛口,现在尚且还是液体,找个地方放置上不久就能凝固成白色的油脂。

    等他将这二十斤肉全部忙完,戚长夜那边也正好完工,两大三小共五口锅整整齐齐地排成一列。这几口锅最好还是别在第一时间使用,趁着赵岁岁去放猪油坛子了,戚长夜拎了几块大骨头进来生火熬汤。

    “本来没想买骨头的,但摊子上正好剩了几根,突然想起了网……想起了往日有人说过骨头汤对身体很补,干脆就一起买了过来。”

    骨头被剃得干干净净,勉强才能看到几丝红肉,朱屠户的刀工在此刻尽显,开锅之前戚长夜就将骨头拿了过来在盆子里面泡上一会儿,现在正好清洗干净冷水下锅,这边开始煮上那边又去忙活起剩下的三十斤肉来。

    戚长夜想做松仁小肚,但肚的数量并不是很多,下水这东西又不是只有他一人会买,有些村人实在馋肉又舍不得银钱便会买来尝个肉味,虽然没有香料除味很难做的好吃吧,但再怎么说也是个荤腥,戚长夜总共只买到了两块,便只分了两块肉出来,余下的全部灌成香肠。

    大骨头慢慢在锅里煮着,戚长夜又去旁边切肉,他将桐哥儿打发了出去,与赵岁岁一人占了一张案板。

    与熬猪油的前置步骤类似。

    先是将猪肉切成小块,这次的块头大小要比刚刚的肥猪肉更小上一倍,三十斤肉着实得切上好一会儿来,戚长夜有些机械性地重复着动作,不知为何脑子里突然冒出来句“细细地切做臊子”。

    他轻轻地咳嗦了声,打消了脑子里的奇怪念头。

    赵岁岁则一直都很兴奋,止不住地想和他搭话:“除了村里杀猪以外,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肉!”

    戚长夜“嗯?”了一声,赵岁岁又道:“就算是过年,我家也没一次买过这么多。”

    说话间的功夫,锅里面也飘起了浮沫,戚长夜拿过一旁的勺子将浮沫撇净,将里面的骨头翻了个面后又重新回去切那些肉。

    “以后你就会习惯了,咱们家不会缺肉吃的。”戚长夜将切好的肉块放到盆中,往里面倒了小半杯酒。

    “过几天等家里暖房,买的肉怕是要比现在还多上几倍,我还想着要不要直接找屠户定半头猪呢。”

    单是参与盖房的人就差不多有三十个汉子,村子里面还得再宴请一些呢,譬如村长那个老头,戚家本家肯定也会有人过来,戚长夜还得去镇里问上一圈儿——镇上那些人来不来是他们的事情,但他总是要去说上一声的,这是最起码的礼节问题,搞不好得摆上七八桌去。

    “半头够不够?要不直接定一头出来?”戚长夜与赵岁岁轻声商议着,“剩的那些也不是问题,多的肉我们可以做成猪肉脯熏肉风干肠等,也不担心会放坏掉。”

    赵岁岁也被他说的心动,不是为他话里的内容心动,而是因为戚长夜此刻的语气和态度——他实在是受不了戚长夜这般同他讲话,低低柔柔的与他商量家里的事情、询问他的意见参考他的想法,不像村里的其他汉子一般在家里颐指气使说一不二的。

    他可以决定这个家里的太多事情,无论是对是错是好是坏,只要他说出自己的想法,戚长夜就一定会认真去听。

    “鱼和鸡也要备上一点,不过这些都不难抓……实在不行猪我也留着自己抓吧……”,戚长夜若有所思,不过片刻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算了,野猪肉不好吃,还是用家猪合适。”

    他心里面想着事情,倒是不忘将锅里焯好水的大骨头给捞了起来,取了些热水将骨头洗净。赵岁岁与他之间已经培养出了不少默契,趁着这功夫将锅给洗刷了遍,戚长夜将先前剩下的那点猪油全部拿了过来,猪油润锅将那几块骨头简单地煎了片刻,随即倒入烧好的开水煮了起来。

    大火煮开撇去浮沫,扔进去几片姜后再抽出些柴火转为小火慢炖,这东西少说也得炖上大半个时辰,戚长夜可算是能收下心来继续忙活香肠的事情。

    第98章 第 98 章 糖和盐才是最珍贵的。

    这东西一家有一家的做法, 戚长夜将切好的肉块简简单单地剁了一会儿,没像剁饺子馅那般剁得稀碎,切得太碎反倒就没有嚼头了, 拿着放置调料的罐子逐一添进了装肉的盆子里, 新买回来没多久的调料转眼间就又下去了一大截。

    赵岁岁过来帮他搅拌盆里的肉馅,搅拌均匀后还要放上一会儿腌制入味,戚长夜便去清洗肠衣。所谓的肠衣就是猪的小肠, 若非看见朱屠户身边那个装下水的桶里随意堆放的猪小肠他也不会起了要灌香肠的念头。

    戚长夜去舀了瓢面粉,先将小肠上的油脂薄膜全部撕下,而后将其翻转过来放到竹笕的流水下清洗,面粉是清理这东西的最佳工具, 裹在上面来回冲洗上五六回, 直到水流彻底清澈才算是临时告一段落。

    之后他又将户外露营套装里的小刀取了出来,使用刀背轻轻剐蹭起来, 这是一项非常需要耐心的工作,稍有不慎就会将肠衣刮破。直到将其全部弄完再放到水里彻彻底底清洗上一番, 倒上些酒至盆里泡着, 泡上一会儿就能用了。

    收拾完了肠衣戚长夜又去清理“肚皮”,能买到这东西纯属意外,虽说知道这朝代的人大多贫瘠会买些下水解馋充饥,却还是没想到朱屠户那儿居然连这东西都有的卖。

    这东西倒是要比肠衣好清理上许多, 清洗干净后灌上些水, 简单揉搓上几下就同样扔到酒里面泡着,等戚长夜端着两个盆子走回去时赵岁岁正在搅弄着锅里的骨头汤,腌制好的肉馅正安安静静地放在一旁。

    松仁小肚的肉馅要比做香肠的剁的更加碎上一些,松仁是月初时的签到赠礼,总共只有一斤的分量, 戚长夜抓了两把过来洒进肉馅一并搅拌均匀。

    他家并没有灌肠的工具,但这根本就不是问题,戚长夜见着过同事用矿泉水瓶自制灌肠器,柴房里堆着那么多竹子,随便挑上一根就能自制出来。

    做灌肠器剩下的那些边角料还能削出几根竹牙签来。

    锅里面的大骨头汤嘟嘟嘟地冒着泡泡,氤氲的热气不断地从锅盖边缘逸出,戚长夜和赵岁岁肩并着肩靠在一处,指挥着赵岁岁将处理好的肠衣套在灌肠器上面。

    二十几斤肉看着不少,腌成肉馅也是满满一盆,灌成肠后却不像刚刚那样显数量了,岁哥儿仔仔细细地在肠衣末端打了个结,戚长夜便开始将肉馅往竹筒里塞,一点点地将肉馅给推了出去,每隔一段距离赵岁岁都会将棉线打结将肠分开,第一次尝试可谓是做的相当完美。

    赵岁岁止不住地抬眼看他,眼角眉梢都是喜意。

    戚长夜也笑了笑,手上动作却没有停,直到将盆子里的最后一块肉也塞了进去才放下手,肠衣还多剩了一小节,他将香肠末端绑好将多出的肠衣用刀子切断,每一根肠的大小都相差不多,单根约在七八两左右,这么多肉共灌出了四十几根。

    不过这些还是生肉,等全部煮熟数量还会再降上一些。

    戚长夜将刚刚削出的牙签拿了过来,一根根地在肠上打孔排气,弄完以后又去灌那几个松仁小肚。竹筒不过是推了两下一个圆滚滚的小肚就在手中成型,戚长夜用牙签将肚口封好,几息的时间就将这几个全部弄完了。

    等骨头汤出锅,这几个小肚刚好下锅。

    ……

    又过了将近半个时辰,赵岁岁和桐哥儿坐在院子里的石头桌前,一人端着碗蒸腾着热气的骨头汤小口喝着。

    刚出锅的骨头汤着实烫人,桐哥儿小心翼翼地吹着气,期盼着汤能早早放凉。

    戚大哥装了一大筒汤,又带了串刚灌出的香肠去了戚奶奶那儿,因着天色已经转黑的缘故便没带赵岁岁一起过去,桐哥儿看看碗里的看得到喝不着的汤,再抬起眼看看正直勾勾地盯着大门的赵岁岁,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阿岁哥哥,阿兄他只是送点东西,很快就能赶回来了。”

    “岁哥哥,你的眼睛都快长到门上了。”桐哥儿边说边笑了起来。

    赵岁岁回头曲起手指照着他的脑门轻轻敲了下:“你还好意思说我,你自己的眼睛不也快长到汤碗里了?”

    桐哥儿作势捂住脑门,又眼巴巴地盯着他看:“阿岁哥哥,我们什么时候能吃上肠啊?”

    赵岁岁拍拍他的头:“想吃明天就做。”、

    桐哥儿黏黏糊糊地抱住他的肩膀:“最喜欢阿岁哥哥了!”

    赵岁岁点点他的头:“不,小桐要最喜欢你哥哥。”

    桐哥儿眨眨眼睛——

    要去镇上镖局的事情是在次日清晨告知给赵岁岁的,出乎赵岁岁的意料,听到这话时他竟然没有一点震惊情绪——多少人做梦都想去镇里找上一份稳定活计啊!戚大哥竟然说的这样轻松!可如果这人是戚大哥……有了税官大人的邀请先例在前,赵岁岁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意外了。

    戚大哥本就这么优秀,会被其他人看到也是情理之中。

    赵岁岁想。

    “具体时间还没定下来,一切都跟着我们这边的时间来走,我想的是每天下午过去,在那边呆上几个时辰,酉时左右往村里赶,差不多能在酉时末回来。”

    赵岁岁连连点头:“好,我和小桐在家等你回来。”

    “只是教他们一些基础招式,也不算是长期的活计,估摸着也就十几天的时间。”

    戚长夜教的都是些现代常见的对敌招式,他拥有了能够自己支配的金钱以后就专门找人学了这些东西,他本来就天赋极高悟性极好,没去多久就连武馆的师父都要甘拜下风,后来更是在武馆里面结识了些朋友,和他们一起入伙做了些生意,这才能在穿越之前吃喝不愁。

    教这些镖局的汉子简直是绰绰有余。

    上午的时间同往常一样。

    先是上山捡了些栗子,出门之前戚长夜特意将自己的空间给收拾了一遍倒出不少空余地方,收栗子可不用像收树莓般那样小心,先是爬到树上对着枝头打了一会儿,再是直接往空间里面一股脑地收,戚长夜的空间面积虽然不是很大,但要是想仅凭栗子就将其给装满也是一笔相当可观的数量。

    后来又去几处陷阱附近逛了一圈儿,这次的运气倒不是很好,但架不住他下的圈套多,虽说有好几个地方都没有收获吧但总有一些有猎物的。

    等戚长夜将这些都弄完,便又一次朝着先前发现野猪的地方走了过去。

    他在一点点地探查野猪的活动范围、摸清它们的数量和常出现的地点,这并不是一日半日就能轻松做完的事情,好在戚长夜极有耐心。

    像他这样每日在山上往返来回的很难打到什么大型猎物,上次在山中遇到那头鹿纯粹是运气作祟巧合使然,这些猎物多是生活在深山里的,要想猎些大的最好的方式是戚长夜直接宿在山里一口气多呆上几日的时间。

    但他不敢放这两个哥儿单独在家,故而只能这样每天多折腾几个来回。

    戚长夜带着几只猎物回了院子,为了豢养这些家禽新院那边单独圈出了一片空间,之前猎到的野鸡之一此刻就孤零零地窝在鸡笼里面。

    他上次给同福酒楼带了不少猎物,眼下手里并不缺银钱,也不急着再去卖上一回,将新猎到的扔进院里就去弄着篮里的栗子,先热了锅将那点瓜子炒了,余下的火正好加工栗子。

    就这样一直忙到了中午,一家人蒸了一锅米饭,赵岁岁拿了个松仁小肚将其切片,就着米饭简单省事地凑合了一顿——

    午时刚过,戚长夜就带着一筐东西出发去了镇上。

    虽是去了镇西的方向,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就赶往歩氏镖局,戚长夜先去找了吴四。

    那次以后吴四就一直很少出门,戚五为他出头在前,吴四借着戚五的关系攀上歩氏镖局在后,就算心里恨得牙痒痒那几个混混也不敢再上门找茬了——甚至听说因为在戚五这里吃了苦头几个混混对那所谓的“大哥”有了意见,小团体本来就是一群混日子的人凑在一起凝成的势力,私下里也没什么感情可言,无非就是一起抱团欺压别人能获得一丝心理上的满足和虚荣罢了。

    这点情分说散就散,戚长夜还没做什么呢,他们自己内部就先开始争斗起来。

    吴四挨了那一顿打,脑子倒是清醒了不少。

    戚长夜去找他时,他正坐在院里发呆。

    吴四租的房子面积极小,院子更是几步就能走完,他傻愣愣地坐在院中盯着头顶的天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见着戚长夜过来,吴四急忙站起身子,有些惊讶又有些亲热地喊了一声“哥”。

    之前那事发生的太过突然,后面他又跟着戚长夜和老何头去了歩氏镖局那里,也没找到什么空闲能专门对戚长夜道一声谢,这几日正盘算着买些东西到戚五家里、顺便给他挑些新房的礼物。

    不过他手里的银子早就被抢光了,爹娘和大哥同他又不算多亲近,以前他被混混纠缠被迫朝着家里要了不少银子,起初还能仗着血缘亲情要来一些,到了现在爹娘早就对他彻底失望,现在更是说什么都要不出来了。

    吴四就连给戚五备份礼物都有心无力。

    戚长夜这次没有带酒,从家里带了几根香肠,来时又买了一只烧鸡,吴四有些愧疚:“……又让五哥你破费了。”

    戚长夜摆手:“没事儿,正好我也有事想同你聊聊。”

    吴四疑惑地看他。

    这次吴四家里倒是要干净上许多,见着戚长夜进了灶房将东西切了,吴四急忙小跑着跟在他的身后将东西给端了上来。

    两人一并在桌前坐下,戚长夜先是问了问他镇上的近况,又聊了几句学堂的事情,吴四并不清楚戚长夜前几日去了县里,他只是隐约听说了几句县里的事情,关注的点也在当日审理的其他几桩案件之上,对于这些农家的鸡毛蒜皮的家务事情听过便忘了。

    “多谢五哥你的帮助,这些日子他们没再来了。”

    家里没酒,吴四便只能以水代酒敬戚长夜一杯。

    戚长夜喝了:“这事还是要多谢歩大当家。”

    吴四又开始摆手。

    他拾了一筷桌上的香肠,嚼了几下便惊讶起来:“这肠是在哪家买的?味道可真不错。”

    戚长夜也尝了一口:“不是买的,自家做的。”

    吴四瞪大了眼睛:“戚大哥好福气!”

    几乎极少会有汉子下厨做饭,更不用说做这些东西了,就算是做也是,吴四便理所当然地认为是戚长夜家里的哥儿做的。他和原主一样喜好吃食,在这方面甚至比戚五还会享受,毕竟再怎么说家境也要比戚五富裕上不少,见着的好东西也会更多。

    连他都觉得好吃,那味道肯定是真的好了。

    戚长夜没接这话茬,而是话锋一转问向吴四:“日后你可有什么打算?”

    吴四一愣,似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问这个。

    戚长夜想了想:“我应当是不会再同那些人混在一处了,我只想踏踏实实地过些平淡日子,你呢?”

    吴四懂了,脸上神情变了又变,嘴里的肠也没了滋味。

    他垂下眼,食不下咽地盯着地面,过了许久才长叹一声:“不瞒你说……我也不知道。”

    “大哥长我那么多岁,亲戚朋友家里伙伴全都认他,他也确实是个有本事的,我也不知道我能做什么……”。

    家产这些吴四根本不敢指望,杂货铺子虽然不大,位置却是相当不错,每日进出的客流量也不算低,虽是薄利多销但一件件地积累起来进项也相当可观。

    吴四家里似乎只准备这样养着他,每月给他一定的银钱,就当做是他的生活费用了。

    也是因此,吴四整日无所事事到处闲逛,这才招惹了镇上的混混。

    吴四的年龄也不算小,与戚二是同年出生的,只是戚二现在都几个孩子了,吴四却到现在都没成亲。听说他家里有门长辈定下的婚事,不过前几年吴四被这群混混带着闹出了不少蠢事,事情传到了对方家里,那边就找了个由头将亲事给退了。

    吴四爹娘也曾帮着物色过几次,奈何当时的吴四实在是上不得台面,久而久之便彻底不愿再管他了。

    他长长地叹了一声,眼中满是迷茫。

    “这院子只租到了年底,我现在又……又没有……”,吴四咬了咬牙,到底还是没能说出自己已经身无分文的事情,嗫嚅了半天只长叹了一声:“再过几月,我应当就要回到家里了。”

    他家条件可以说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同那些大户人家自然没法相比,但也不是镇西这种地方及得上的,吴四宁愿住在这样的地方也不想回家,可想而知与家里的关系究竟有多么糟糕。

    “说起来,五哥你这次怎么有空找我?”吴四也不想再谈自己的现状,将话题转到了戚长夜的身上。

    戚长夜倒没隐瞒:“昨日同镖局里的兄弟们切磋了一场,步当家想让我有空和大家多过过招,顺便带了些家里的东西来镇上卖。”

    吴四知道他打架厉害,这些日子也对歩大当家的好武性格略有耳闻,对此没做出什么反应,反倒是更关注他口中要卖的东西。

    或许是因为自己家里是做生意的,吴四难免会更关注这些。

    “五哥要卖东西?”他颇有些好奇,一时间竟想不出来戚五会卖些什么。

    戚长夜点头,自筐子里拿出了几个包裹,吴四将其拿近拆开,便见着一盒装在了精致盒子中的栗子糕来。

    除此之外,还有戚长夜备的板栗饼和糖炒栗子。

    吴四有些讶异:“这也是五哥家里自己做的?”

    糖炒栗子并不难做,有心人几个时辰就能琢磨明白,板栗饼倒勉强能好上一些,但在那些干了一辈子的糕点师父眼中也算不得什么。戚长夜示意他尝尝味道,吴四实在是有些好奇,刚一入口就睁大了眼睛——戚家的板栗饼入口掉渣绵密香甜,单是酥脆程度这一点就已经吊打他曾吃过的所有点心了。

    就是……吴四咂了咂嘴,抬头瞧了戚长夜一眼,有些不知道该不该说。

    戚长夜挑了挑眉:“怎么样?”

    吴四又捏了块栗子糕尝了尝,又是惊讶地抬头看他。

    过了片刻,他才终于深吸口气:“五哥,不是我因着和你的关系故意捧你,你这糕点做的是真的不错。”

    “毫不夸张地说,我在县里都没吃过这样的糕点!尤其是这道栗子糕……”。

    吴四一连夸了几句,在看向板栗饼时声音则稍稍低了一些:“板栗饼也非常好吃,就是……就是有点太甜了些。”

    “甜的有些腻人了。”吴四似是怕他生气,但还是如实说了出来。

    戚长夜“嗯”了一声,又指向了一旁的糖炒栗子:“你再尝尝这个。”

    吴四伸手剥了一个,果然同样有些甜腻。

    起初他还怕自己真的给出了意见会惹得戚五不快,但现在观戚五面色似乎早就清楚这些,吴四不由得疑惑起来,又听戚长夜问他:“若在镇里卖这些东西,你觉得会怎么样?”

    吴四想了想,脸上神情更加犹豫了:“恐怕……恐怕不太好卖。”

    糖炒栗子谁都能做,镇上不止一家在卖;板栗饼倒是相当不错,奈何味道太甜腻了,若是能够清淡一些应当也能卖出去点;栗子糕自然更不用说,只是这糕点一看就知道过程繁复材料极多,卖便宜了倒赔银子,卖的贵了没人会买,着实看不到利润在哪里。

    戚长夜耐心听他讲完,并没有吴四想象中的愤怒不满,只是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嗯,我知道的。”

    “栗子糕并非卖不出去,而是定价与其所处的环境不符。”

    “在人来人往的大街路口随随便便支个摊子,张口就卖单价十几文一块的昂贵糕点,路过的百姓只会觉得你想钱想疯了,糕点再金贵能有肉金贵?”

    “可若是在同福酒楼这样的随便点上几个荤菜就要一两银子的地方,几十文一块似乎也算不得什么。”

    吴四点头:“确实如此,若是能将东西送到这种地方,倒是确实不用为这些发愁。”

    这也是戚长夜来找吴四的原因。

    吴四是土生土长的镇里的人,父母兄长在镇上做了这么多年生意,多多少少对这些东西都有着了解,也定然会有些人脉渠道在,戚长夜想用吴四将东西推进各大酒楼店铺里面。

    ——当然,就算是推不进去也没关系,吴四家是开杂货铺的,戚长夜曾去他家铺子里瞧过,店里售卖的东西远比后世要杂,从陶瓷瓦罐到米面粮油,从针线布料到制弓的材料,虽然在品种数目上远没法和专门卖这些的店铺相比,价格也要略高上一点点,但却胜在东西齐全,非常适合临时应急或图省事想节约时间的人。

    让他家上自家用栗子做的食物去店里售卖或许会非常困难,毕竟还要承担进货的成本,但若是只同吴四家商议租赁个位置用来代卖就不好说了——成本算在戚长夜的身上,他只借铺子里的一块地方,吴家人每卖出一些就能获得一定分成。

    对他家而言不过是对着客人多磨几句嘴皮子的事情。

    卖出去了他们有钱可拿,卖不出去戚长夜将东西带走,顺便还能得到每日几文钱的场地费用,又有着吴四和戚长夜的关系在前,傻子才不赚这笔银钱。

    至于东西会如吴四担心的那般卖不出去……戚长夜压根就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他对自己的东西很有信心,但他笃定会销量不错的理由却不只有“质量好味道不错”这一方面。

    吴四再怎么说也是个出身镇里的小少爷,虽然这几年日子过得不算太好,但和农家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只能靠着劳力和汗水赚钱的汉子到底没法比。

    对他来说甜腻并不是好事,恰到好处的香甜才是他的评判标准。

    可对这些村子里的贫瘠的农家户而言,“实惠”才是最重要的。

    他们不会因为这家东西太甜了而放弃这家。

    他们只会觉得——这家东西甜、这家放了很多糖、这家料足比那家平平淡淡没滋味儿的实惠多了。

    对这样的农家来说,糖和盐才是最珍贵的。

    第99章 第 99 章 赵岁岁便安静地站在那里……

    戚长夜从一开始就没准备走那所谓的高端路线。

    栗子制品口味单一, 仅靠着这点东西就想风靡镇上简直是天方夜谭,他的目标自最开始就是薄利多销积少成多,栗子糕虽然利润更大, 但做的过程着实复杂, 方方面面都要小心仔细着,那点收入相对于要耗费的时间精力而言性价比实在是太低太低了。

    糖炒栗子的确谁都能做谁都能卖,所以戚长夜特意调整了糖的比例来占据周边村镇市场, 镇里的确有着不少像歩大当家或褚掌柜这样的富裕人家,但舍不得买糖盐等吃食的人也比比皆是。吴四不是傻子,听戚长夜讲了几句后就醍醐灌顶恍然大悟,连连点头赞叹不已, 看向戚长夜的目光也多了些叹服。

    果真是不能小觑了任何人。

    后面的事情便都顺理成章了。

    吴四甚至在这里面看到了些商机。

    戚长夜手里有东西, 他则刚好在镇上无所事事,这段时间吴四一直在琢磨着如何才能弄些银子, 没想到天大的机会转眼间就送上了门来。两人细细商谈了许久,终于一拍即合确定下来, 由戚长夜分别以每斤十四文钱、每块两文钱的价格给吴四供应糖炒栗子和板栗饼, 至于栗子糕则暂未定价,戚长夜要先去同福酒楼走过一圈再说。

    前两件东西并不符合酒楼格调,栗子糕应当是能推销出去的,但这样的镇子里面每日的消耗分量应当也不会很大, 戚长夜对此没抱有太大希望。

    这是他给吴四的进价, 是个相当低的数字,吴四能卖出多少银钱那就是他自己的本事了。

    利润越大吴四便会越发上心,至于戚长夜会不会亏……栗子柴火都是从山里面捡的,除却人力运输时间成本,他要付的只有糖的本钱, 这也是他来找吴四合作的另一个原因。

    吴四家里面是开杂货铺的,里面也卖油盐酱醋,自然有着自己的进货渠道,戚长夜要是想做些吃食就必须要买大量调料,油啊糖啊倒还好说,最大的关键莫过于盐。

    虽说他空间里存了不少也可以随时通过系统商城来购买吧,但数量多了总归是会引起别人的怀疑的,想要大量购买盐铁就必须要有正当的理由——譬如开了间做吃食的商铺。商铺每月购买的盐量也会被拿来对比参考征上去的税收账目,这也是为了防止偷税漏税的手段之一。

    戚长夜其实很不理解那些说干就干轻轻松松地就在镇上摆摊开吃食铺子的人,农籍是怎么做的生意?若是已经更改为了商籍……那他们的子孙又该如何科考?想来想去只能归结于穿越的是个架空朝代,每个朝代都有一套属于自己的社会背景和律法规范。

    但大燕朝不行,截止到目前戚长夜还没有任何想要入商籍的想法。

    他与吴四详细敲定了具体细节,先给吴四留了十斤糖炒栗子与五十块板栗饼,借着竹筐的遮掩从背篓里面取了出来。这时候的吴四身上没有多余的银钱,戚长夜便将这些东西暂“借”给了他。

    反正这些东西放上两天也不会坏,过几日戚长夜会再来寻吴四,卖出去了多少吴四便按着刚刚他们商定好的价格给戚长夜多少银钱,至于那些没卖出去的……吴四也得退还给他。

    举个例子,戚长夜给吴四留了十斤糖炒栗子,吴四若是在这期间卖出去了两斤,过几日等戚长夜来时便要给他二十八文钱和八斤栗子,以此类推。

    退回去的那些东西也不会浪费,戚长夜可以将它们放到系统空间里回收成积分,总之是场无论是对他还是对吴四都相当合算的买卖。

    谈完了事情,戚长夜也没了再留下来的理由,吴四也是若有所思,坐在桌前盯着栗子似乎已经有了些想法,戚长夜见状也不再多耽搁时间,干脆起身告辞离开,吴四急忙留了他几句,最后才将他送到门前。

    直到戚长夜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视线当中,吴四才恍然回过神来。

    他回过头,盯着桌上的几袋栗子制品,沉默片刻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吴四转身进了屋子找了个背篓将东西装好,带着东西便往吴家杂货铺的方向匆匆赶去了——

    虽说吴四家离镖局极近,戚长夜却没拐去镖局,而是瞧了眼天色判断时间,最终朝着同福酒楼的方向赶了过去。

    同福酒楼依旧人来人往,褚掌柜正坐在大堂收银账房的位置上盯着面前的账本发呆,直到戚长夜走到他的面前才终于瞧见了他。见着是他,褚掌柜立时露出个笑来,只是笑意不达眼底,眉宇间尽是散不去的忧愁。

    褚掌柜勉强朝他笑笑:“来啦?这次有什么好东西吗?”

    毕竟合作了这么多次,他们两个现在的关系已经算是相当熟稔了,褚掌柜也不客套,直接将他引进了自己的房间内,甫一进屋就看向了戚长夜手里拎着的竹筐。

    “这次没什么好的东西,进山里面打了些栗子,做了一些糕点出来。”

    同福酒楼这样的地方是看不上那些板栗饼和糖炒栗子的,戚长夜直接将栗子糕给拿了出来,褚掌柜顿时眼前一亮,捏了一口尝了半块,有些惊讶于它的味道,着实不像是普通村汉能做出来的东西。

    毕竟他家做的是酒楼,楼里虽然也备着糕点,但基本都是客人们等候或闲暇时的一点陪衬,酒楼里的糕点也都是从其他铺子直接进的,同福酒楼还没发展到专门开辟几个灶台用来现做糕点的规模。

    酒楼不是茶楼,对于糕点的消耗用量也不是很大,胜在戚长夜做的这些栗子糕外形精致口感独特,甜而不腻口感绵软,褚掌柜对这东西不太感兴趣,但总觉得妇人哥儿们应当会喜欢。

    便也从戚长夜这儿定了一些,暂且只要了二十块糕点,每一块糕三十文钱,每隔三日送上一次。

    三十文钱看着不少,但做起来是真的麻烦,若不是戚长夜有着可以保质保鲜的空间可以一次性做出几百块收到空间里慢慢送货,戚长夜是真的不太想做栗子糕的生意。

    他们也没往官衙那儿折腾,这点东西直接现付现结了,褚掌柜依旧苦着张脸,戚长夜想了想,还是出口问了一声。

    “我看您脸色不太好看,是酒楼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但酒楼客人依旧不少,大堂里面座无虚席,楼上的包房门口也时不时地有人进出着……

    褚掌柜闻言,眉头顿时锁得更紧了,他坐在原处沉默了许久,最后才重重地叹了一声:“唉……”。

    “这段日子确实发生了不少事情。”褚掌柜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伸出一手按了按自己的眉心。

    他看了眼身边的阿福,阿福便替他解释起来:“咱酒楼里共有两位掌勺师父,都是在楼里做了几十年的老人,这段时间酒楼生意蒸蒸日上……对面那家酒楼明着争不过咱们,背地里就打起了歪心思……”。

    戚长夜懂了,这是从厨子身上做文章了。

    “那个狼心狗肺的吕大厨,先前日子那般难熬,东家也没扣过他们一个铜板,如今酒楼生意转好了,他却被对面那家给撬了过去、抛了咱们酒楼投奔人家去了!”

    “我呸!”阿福气的浑身发抖:“戚五哥,你是没见着吕大厨的那副嘴脸,我与东家上门去找他,他却在门前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堆讽刺的话……”,阿福的嘴如倒豆子般噼里啪啦说了一堆,语速之快词汇量之多,戚长夜这个不爱说话的这辈子都不会拥有。

    那家酒楼见同福酒楼势头越来越盛,情急之下不惜花费几倍的重金将酒楼厨子挖走,同福酒楼与那位掌勺师傅之间的确有着契书在身,但那只是雇佣做工的劳务契书,对家酒楼替吕大厨出了赔偿的银钱,吕大厨便直接扔下东西一走了之了。

    褚掌柜做了这么多年生意,当然清楚后厨的重要性,自他接管酒楼以来就时刻注意着这方面,没想到临老会在这里被反捅一刀,险些就被气得病了过去。

    眼下酒楼正是最忙碌的时候,就算是两个大厨都忙不过来呢,猝不及防走了一个自然就更不用说了。尽管褚掌柜在第一时间就向外发了招募掌勺的聘请文书,但这又不像打杂小厮满地都是随时能找,褚掌柜整日心急如焚,急了一嘴的白泡出来。

    还是褚掌柜舍去了一张老脸动用了不少人脉关系从别的地方临时“借”了位案厨过来,但人家只是来应急帮忙的,根本问题还是没能解决。

    换厨子的事情瞒不过那些经验丰富的老饕,褚掌柜只能让借来的师傅帮着备些小菜,所有的大菜都一股脑地压在了留下的那位师傅身上,酒楼内外因此闹出了不少事情。

    更不用说吕大厨甚至还多次联系了留在酒楼内的另一位厨子,试图以高价将他也撬了过去,只不过这位大厨在酒楼里的资历更老,十几岁时就在酒楼后厨帮着打杂,一步步地走到今日,与褚掌柜更是有着几十年的交情,这才对他的条件不为所动留了下来。

    唯一能让褚掌柜庆幸的事大抵是方子并没有全部泄露,吕大厨只知道其中几个,不过在同福酒楼做了这么久,估摸着他自己也摸索的差不多了,剩下的方子也瞒不了多久。

    ——当然,这些方子都是秘密,吕大厨若是将它们泄露出去是可以被告进官府的,但这事儿有着不少操作空间,总之这些生意人心里处处都是门道。

    褚掌柜又叹了一声。

    戚长夜想了想,借了笔墨写了道板栗炖鸡的方子送给了褚掌柜。

    栗子鸡不难做,不用非得案席大厨亲自长时间忙活,只要看住了炖汤的时间和火候就不成问题,这个朝代早就有了栗子鸡的吃法,不过戚长夜的方子改动了好几个地方,使用的香料也要比大众所知的更多上一些,做出的味道层次自然也更加丰富。

    这方子不值钱,像酥焖肉和水晶脍那样卖出百两银子是绝不可能的,戚长夜的目的在于推广栗子。他很快与褚掌柜达成协定,同福酒楼只会收戚长夜一家的栗子,如此也是给后山的那些东西找了条销路。

    一日谈了两件事情,戚长夜的心情也难得的好,告辞了褚掌柜后才去了镖局,开始他第一日的武夫子生活了——

    他会的功夫不少,且许多功夫都是成套路的,在这个注重传承敝帚自珍的时代一套成套的格斗体系的重要性可想而知,戚长夜不过是去歩氏镖局里教导了他们两个时辰,便收获了以阿茂为首的一大群忠心耿耿的“徒弟”,汉子们对他的称呼也纷纷从“戚兄弟”变成了“五哥、戚哥”。

    甚至于他回村的时候都有好几个汉子争着要为他赶车,为了避免赶车的汉子回到镇里时遇到城门关闭不得不在镇外过夜的事情发生,戚长夜特意提前算好了时辰。阿茂与另一个汉子打了一架,最终获胜获得了今日的驾车资格,喜滋滋地牵牛过来将板车套上,一跃跳上车前,嘴里还不住地哼着歌儿。

    余下几个被打趴下的汉子都倒在地上唉声叹气恋恋不舍。

    牛车一路向北,再度驶回了杨溪村里。

    板车之上同样颠簸,戚长夜却没有初来乍到第一次坐牛车时的那种不适了,习惯果真是件可怕的东西,想到当时宁愿下车跟在旁边走路的自己……戚长夜不由得摇了摇头。

    他都快忘了坐在现代交通工具里是什么感受了。

    杨溪村口依旧聚着不少八卦闲谈的妇人哥儿,见着戚长夜乘牛车回来也不再像前几次般激动惊讶了,自打戚家的那栋青砖瓦房建了起来,村里的人便时不时地悄悄跑过去围观,围观也不敢凑得太近,戚家的那几条狗耳朵一个比一个灵,稍稍靠近了一些就能听到几条狗的大叫。

    无论戚五过去如何未来如何,起码在现在这刻,村里的人都很清楚……他与自己不一样了。

    “瞧见了吗?最前面山脚下的那两间房就是我家。”戚长夜指着远方的方向。

    阿茂抬头看了一眼,顿时惊呼起来:“戚哥,你家怎么住的这么遥远?这位置离大山也太近了些吧?”

    “村里人太吵,住偏一些清净,不过近也有近的好处,最起码进山方便。”

    阿茂点头:“这倒也是。”

    他们很快就到了戚家门口,戚长夜上前扣了扣门,又朝着院子喊了一声,赵岁岁的声音自院里传来,继而两人便听到了门栓被拉开与门上的链子被取下时发出的沉闷声响。

    “戚大哥!你回来啦!”赵岁岁一把拉开大门,脸上几乎要笑出朵花来,桐哥儿也急匆匆地跑了过来,相当亲昵地扑进了戚长夜的怀里,身后跟着懒洋洋地甩着尾巴的大毛。

    阿茂惊讶地瞪大眼睛——戚哥家孩子都这么大了?!

    转念一想也不意外,戚哥的这个年纪也是该成婚了。

    阿茂顿时又有些焦急——戚哥如今正教着他习武,也算是对方的半个徒弟,今日见了人家的夫郎和孩子……他总是该送些东西来的,哪有这样空手上门的啊?!

    赵岁岁先是看向了戚长夜,继而才瞧见了他身边的阿茂,本能般地往后退了一步:“这位是……”。

    阿茂心里乱作一团,正绞尽脑汁地想身上有什么可以送的出手的东西呢,一听赵岁岁说话急忙抬头:“嫂嫂嫂夫郎好!我是戚哥的半个徒弟我叫步子茂……”。

    戚长夜:“?”

    赵岁岁:“!”

    就连桐哥儿都在戚长夜肩膀上探出头来。

    三个人全都没听阿茂说的具体内容,戚长夜看天赵岁岁盯地,两人一同咳嗦了声,戚长夜深深吸了口气,倒是没有打断阿茂的话:“进来坐坐吧。”

    阿茂连忙同手同脚地跟了过来。

    戚长夜看出他误会了,抬头看了赵岁岁一眼,只见他低着脑袋不肯抬起,露出的耳尖通红一片,澄清的话几次出口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天色晚了,家里有些吃的,吃完了饭再回去吧。”

    阿茂倒是真想吃饭,他这人比步大当家还要武痴,戚长夜是他遇见的功夫最好的人,教他的时候也毫无保留有什么就说什么的,他做梦都想能多跟在戚长夜身边多学个一招半式。

    可是天色实在是要晚了,再耽搁下去就进不去镇子了,阿茂也只能在院子里面小坐上一会儿,这期间赵岁岁给他们端来了茶水,阿茂连忙恭恭敬敬地双手接过,嘴上还不忘跟着道谢:“谢谢嫂夫郎,嫂夫郎您实在是太客气了!”

    赵岁岁这下别说是脸了,从头到脚都要红透了。

    阿茂倒是全然没注意这点——他本来就脑子单纯,再一个也是他是个汉子不能盯着人家小夫郎看,以至于进来这么半天连赵岁岁的长相都没瞧清楚,更不知道赵岁岁此刻已经红成了什么样子了。

    戚长夜简单给赵岁岁和桐哥儿介绍了几句他,阿茂连连点头,直到这时才终于抬起头来看了赵岁岁一眼,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哥儿可真好看啊。

    不愧是我戚哥,我戚哥自己就长相优越英武不凡身手数一数二的,也只有这样的小夫郎才配得上戚哥!

    就是夫夫二人都长成了这个样子……日后生出的孩子样貌不知该有多么精致呢。

    想到这里,阿茂又忍不住抬起头去看向戚桐。

    显然是将桐哥儿给误会成了他们的孩子了。

    阿茂没在院子里面坐上太久,与戚长夜商定了明日过来接他的时间,喝了口水解了解乏后就准备离开,毕竟赶了这么久车其实也挺消耗体力的。戚长夜抬头看了看天色,也没有再出声留他,而是取了袋糖炒栗子过来让他带回去吃。

    他将阿茂送到门前,阿茂捏着装栗子的袋子满脸不好意思,戚长夜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阿茂点头:“放心吧哥!别忘了我们是做什么的,夜路我都不怕呢!”

    戚长夜照着他的脑门给了他一下:“那也不能放松警惕!”

    阿茂摸着脑袋嘿嘿笑了笑。

    他又重新坐上牛车,伸手拍拍身前的牛:“那哥,我先回了,你和嫂夫郎好好休息。”

    戚长夜:“……”。

    戚长夜咳嗦了声,声音略略压低了些,有些犹豫地看他:“别乱叫……还没成亲呢。”

    阿茂随即了然,睁大了眼睛看向他们两个,随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长长舒出一口气来:“这样啊……那哥你们什么时候成亲啊!摆宴的时候一定要叫上我啊!”

    戚长夜又咳嗦了一声。

    这次他又照着阿茂的后背狠狠拍了一下:“快回去吧,睡前把我今日教的那几招全都练上十遍,明日你若是忘了招式我可是要狠狠罚你的。”

    阿茂打了个冷颤,驱着牛车急匆匆跑了。

    戚长夜这才无奈地叹了声气。

    回过头时方才发现赵岁岁正站在门前,倚靠着大门盯着他看。

    戚长夜无端有些心虚:“怎么出来了?”

    赵岁岁目光专注地瞧着他,漆黑的瞳子里只倒映出他一人,想也不想地回答:“想看着你,就出来了。”

    戚长夜:“……”。

    赵岁岁今日穿了件水蓝色的外衫,戚长夜去布匹铺子时一眼就瞧中了它,这匹蓝布染的着实是好,质地柔软颜色清淡,用手去触碰布料时上面的褶皱花纹更是会像水波一般荡开,戚长夜几乎是立时就想到了赵岁岁穿着其做的衣服的模样。

    所以,尽管这块布要比寻常布料贵上不少,戚长夜也依旧是毫不犹豫地买了下来。

    但直到今日,赵岁岁才终于将衣服给做了出来。

    他这人性子本就温顺,再穿上这样一身清俊又温柔的极与他相衬的衣服,安安静静地站在门前目光专注地与戚长夜对视着……像是在迎接他,也像是在等候他。

    饭菜的香气一股股地自院中飘出,勾的本就有些疲累的人更加饥饿,戚长夜在院门外站了许久,缓缓收回与赵岁岁对视的视线,垂下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赵岁岁便安静地站在那里,也没有出声打扰了他。

    他站了很久,久到桐哥儿都忍不住跑了出来叫他们两个,戚长夜才终于从回忆里挣脱出来。

    他摸了摸自己的肩膀,与赵岁岁一起往院里面走。

    “刚刚的话,你听到了吗?”戚长夜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赵岁岁点头:“哪一句?”

    戚长夜深吸口气:“成亲,摆宴。”

    他抬起头,看向走在他另一侧的赵岁岁:“你愿意吗?”

    第100章 第 100 章 。

    赵岁岁等这一天等了太久。

    久到戚长夜真的问出这个问题时, 他的脑子都彻底宕机失去所有的反应能力了。

    赵岁岁傻愣愣地站在原地,戚长夜便也不再走了,立在一旁执着地等着他的回答。

    岁哥儿深吸口气抬脸看他, 眉眼间润着柔和的光, 他朝着戚长夜的方向凑近了一步,伸出手来轻轻抓住他垂在身侧的一只手。

    骨节分明五指修长,因着这段时间没少干活和打架的缘故关节处覆上了层薄薄的茧。

    他才刚抓住戚长夜的手, 又被人反手扣住手腕被十指相扣地握在掌心。

    赵岁岁无比认真地“嗯”了一声。

    “你知道的,我愿意的。”赵岁岁道。

    ……

    不过这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办的事情,戚家当前有着太多事情要忙,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将事情暂且搁置下来, 起码得等到他们搬到新房以后再说。

    秋日事多, 打猎啊囤积食物啊积攒银子备过冬物资等事一件接着一件的,他家又只有他们两个没个长辈帮衬, 方方面面都得亲力亲为,实在是抽不出时间忙活这些。

    当然, 戚奶奶和戚大伯他们肯定是会帮忙的, 但人家家里也有不少事要忙啊,哪儿能让人家放下自己家的家事过来帮着忙活这些?

    赵岁岁与戚长夜很快便达成了共识,一家三口坐在桌前享用了顿美味的晚饭,今日做的是芸豆炒肉, 加了一勺新熬制出来的猪油, 桌边放了一小碟赵岁岁自己腌制的酸笋,尝起来劲脆爽口又新鲜解腻。

    “我想着趁这段时间将山上的栗子全都收回来,今日去镇上给这些栗子找了些销路。”戚长夜简单地将吴四和同福酒楼的事情给说了一遍,“但我不准备只将栗子放到吴四那里卖,周边的村镇大集等才是卖这些东西的大头。”

    赵岁岁想了想, 也觉得有理,便看戚长夜:“戚大哥准备怎么做?”

    戚长夜思索了会儿:“你也见过山上那些栗子,仅靠咱们自己是捡不完的,不如直接雇人来捡,每筐几文钱由咱们回收。”

    这几日戚长夜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一旦如此栗树的位置就瞒不住了。

    但转念一想,那山坡上漫山遍野地怕是得有几千几万斤栗子,仅靠戚长夜和赵岁岁一个个捡实在是不太现实,哪怕戚长夜有空间帮忙这也不是三日五日就能做完的事情,更不用说还要一个个地给栗子脱壳了,他们两个就算是长出三头六臂也未必能忙活出几斤。

    再说了,等镇上的销路彻底打开,届时便得日日用牛车来送货了,村里的村民肯定会好奇来源,到时候栗子的位置还是瞒不住的。

    赵岁岁叹了声气,点头:“这倒也是。”

    赵岁岁心里不太想将位置告知给别人,但也知道戚大哥说的极有道理,村子里面上百户人家,来来往往送东西去镇上怎么可能不引来注意?与其让他们自己找到栗子的位置,不如直接趁此时间多赚上一些。

    正如戚大哥说的那般,积少成多薄利多销,雇人做工虽将成本给提上去了,却也将产量给翻了数倍,看似是他们赚的少了,实际上却真不好说。

    “都听你的。”赵岁岁道。

    戚长夜与他商量了一会儿,便走出院子去村里戚家了。

    戚奶奶正在院里晒太阳。

    戚家已经吃过了饭,因着天色即将转黑的缘故一大家人几乎都没再出门,几个小孩正围着戚奶奶说些好话哄她开心,戚奶奶笑的牙不见眼,一个个地摸过他们的头。

    戚长夜从院门进来时就瞧见了这幅场景,小孩子们到底还是有些畏惧着他,见他过来都有些拘束,但还是相当乖巧地纷纷同他打着招呼,乱七八糟的什么称呼都有,家里人多就这点麻烦,辈分和亲戚关系都要算上好半天去。

    像是戚大家最小的那个孩子,与桐哥儿也差不太多,辈分却差得远了去了。

    戚长夜实在是算不明白,谁与他打招呼他便点了点头回个“你好”,顺便将带来的糖炒栗子给发了下去,戚奶奶已经站了起来,笑眯眯地瞧着他看,怎么看心里怎么喜欢。

    “来就来吧,拿什么东西?家里还有呢,上次带的还没吃完呢。”

    戚长夜将袋子递到戚奶奶的手中:“您就收着吧,今天过来是有点事情想同奶奶商量。”

    戚奶奶将他带到屋里。

    院里的小孩子们拿着发到的栗子,急匆匆地回去找各自的爹娘了。

    自打有了盖房的事情,无论是戚家还是村里对戚五的态度都转变了不少,没看见戚大伯一房靠着戚五赚了多少银钱吗?没见着连戚大戚二这样沉默寡言的汉子这几日出门时脸上都带着喜意吗?

    有了戚大伯一家在前,别说是戚家的人了,便是连村子里的不少人都想着能与戚长夜拉上些关系,可惜戚长夜性子实在冷漠,又整日早出晚归的不在家里,赵岁岁那儿更是大门紧闭根本不给他们任何能接触的机会,再多想法也只能生生咽回肚子里去了。

    戚家的几个汉子夫郎对视一眼,都琢磨着戚五这次为什么过来,又有人去端上了水,试图能从中窥探出些消息,全被戚奶奶赶了回去。

    “小五,怎么了?”戚奶奶问他。

    戚长夜指了指她手中的栗子:“我在山上发现了些栗子树,想拿栗子做些吃食,但我自己捡不过来,便想着从村里面雇人。”

    “和上次盖房一样,在咱们家里雇上几个,再去村里叫上一些。”

    万事万物都讲究个平衡,要是全都从戚家叫人……那反而就不是好事了。

    戚奶奶睁大眼睛:“栗子?咱们山里还有栗子?!”

    戚长夜点头:“有的,就是位置很偏,我也是意外发现的。”

    戚奶奶顿时顾不得想栗子的事儿了,而是拉住了戚长夜的手:“我的小五啊,你进山里没受伤吧?那山多高多危险啊!”

    戚长夜心头一暖,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奶奶放心,我一切都好。”

    “我这不是好好地站在您的面前了吗?”

    戚奶奶仔细打量他一圈,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行,奶奶全都听你的打算,你准备怎么找人?”戚奶奶看他。

    戚长夜想了想。

    栗子糕必须由他亲自来做,糖炒栗子和板栗饼倒是可以交给其他的人,他不准备将这些东西全部压在赵岁岁的身上,思索片刻方才答到:“先叫人来捡栗子吧,捡完以后卖到我家,一筐按照十文钱收,有多少便收上多少。”

    十文钱这价格不高也不低,一个汉子做一整日的苦工也才十五文钱,戚长夜按照的是自家筐的大小来算,想用栗子将这一整筐装满所用斤数着实不小,更不用说还得给栗子去掉长满尖刺的外壳,不过若是勤快一些一天捡满几筐赚个几十文钱也不是什么问题。

    当然,东西都是山里长的,又不是他自家后院,村里人要是想卖到外面戚长夜也管不了他们的手脚,卖到镇上也的确会比卖给他的价格高上许多。

    戚长夜先抢个先机收上一波攥住大头,零散几筐流入市场对他也造不成威胁,不过戚长夜已经在镇上打听过一圈,就和青菜鸡蛋不好卖一般,这些村人要是能大量卖出去也是他们自己的本事。

    他有空间地窖可以长期存放,压根不怕东西会砸在手里,再不济还有个可以回收成积分的系统渠道,怎么看都不会亏本。

    戚长夜想着:“奶奶,我与家里人村里人都不是很熟,劳您和大伯帮我推荐几个话少又踏实的,我这边急着要。”

    戚奶奶拍拍自己的胸口:“你放心,老婆子我保准给你找好了人!”

    戚长夜笑笑,“交给了您,我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聊完了这些,戚奶奶又关心了他半天,翻来覆去都是些嘘寒问暖穿衣吃饭的温馨爱护,戚长夜有问必应有话必答,一字一句都回答的认认真真。

    戚奶奶可谓是他两世以来仅有的几位亲人之一,有些事情是不该瞒着她的,戚长夜抬起头来看向了她,语气认真严肃:“奶奶,我想和岁哥儿成亲了。”

    戚奶奶一愣,竟惊讶地“嚯”地站起了身,瞧那样子丝毫不像是已经当了太奶奶的人。老太太先是怔愣了许久,随即才抓住戚长夜的手用力拍了几下,浑浊的眼里盈满了泪水,连连感慨起来:“好、好啊!真是太好了!”

    “你那些堂哥堂弟都成家了,连戚九都娶了媳妇儿,就你这里一点消息都没有,老婆子我整天吃饭睡觉日日都想着念着,可算是等到这一天了……”,戚老太太眼泪纵横:“你这样子,你爹娘在地下也能安息了……”。

    老太太蓦地哭了起来,戚长夜被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想法子哄她,这种时候他格外后悔没带着赵岁岁一起过来,只能尽可能地放轻了声音安抚着她。

    好在老太太只是太激动了,她这个年级的村人最重视的莫过于传宗接代娶妻生子,尤其是在戚家父母纷纷离世后,老太太总觉得戚五自己孤孤单单的,甚至动过将戚家哪房的孩子过继给他的心思。

    不过那时候的戚五可远远没有现在这样懂事成熟,他连桐哥儿这个亲弟弟都懒得养呢,老太太也不敢去提这事。

    后来戚五性子转好了,身边也多了个赵岁岁,戚老太太就更不会说了将这念头直接憋死在了心里234RTA——这不是没事找事给人家小夫夫添乱吗?

    但如今,所有的一切都好转了起来。

    老太太捂住眼睛,想到今年家里因着戚五多赚的那些银钱,又想到戚五那边马上到来的一桩桩喜事,想起她那苦命的儿子儿媳……险些又要哭出来了——

    次日一早,戚长夜家院门口便站满了人。

    临出门前老太太特意将他们警告了一遍——无论是谁,敢将栗子的事情外传出去,老太太一定会好好收拾他一顿。

    老太太只在戚长夜和那些小辈面前慈眉善目的,她年轻时在村里被不少人欺负,久而久之也形成了副不好招惹的强硬性格,戚家的子孙多多少少地都领略过她的脾性,一个个地俱是一凛,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除此以外,老太太还特意强调了番——“这是小五特意给你们找的赚钱营生,这次的银钱我分文不取,你们赚了便自己收着,快过年了,留着给自己给孩子买些东西,怎么花了我不会多问,可谁若是敢将这事情给泄露出去……老婆子我话就放在这里,日后小五那儿的所有活计都再别想着接了。”

    这话一出,戚家的那些人顿时什么心思都不敢有了。

    一筐栗子十文钱,夫妻两个一同去就是二十文钱,手脚要是能麻利上一些说不定能一天赚上百来文呢!这钱还一分都不用交给家里……别说是戚老太太了,他们自己都紧绷了起来,生怕有人将这赚钱的好事儿给捅了出去!

    戚长夜扫视众人一圈儿:“奶奶应当都说了吧?”

    戚三和郑绣也都来了,郑绣早就出了月子,刚出生不久的小娃娃被留在了家里由稍大些的孩子照看着,戚三连忙应了一声:“都说了都说了,小五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戚长夜想了想:“再怎么说也是在山林里面,周边并不安全,到了附近别在那旁边乱走,也千万别远离人群。听说山里面有狼有熊,进山以后务必小心。”

    这点戚奶奶也交代过了,村人到底是有些忌讳山里的,不过他们来的人多,心里的底气也充足了不少。

    其实那附近远没戚长夜说的这么严重,否则戚长夜也不会放心带赵岁岁过去,只是为了避免这些人乱走遇到危险,有些话还是要提前说的。

    他与众人交待了几句,带了大毛大头出来,赵岁岁则在院子里面收拾着东西。戚长夜将往返的道路标记了出来,免得有村人出了意外,一行人走了近两刻钟的时间,很快便到了山坡之上栗子林所在的位置。

    几日过去,地上落的似乎又增多了不少,一眼望去竟看不到尽头,入目全是长满了毛刺的栗子,戚大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山坡,听到身侧的自家夫郎勉强压抑着的一声惊呼,却也没心思在意这些了。

    戚大在山脚住了这么多年,从没想到山上竟然还藏着这样一片栗树林子,不可置信地与戚二对视了一眼,两人一时间都呆滞的厉害。

    不敢想象这么多年来究竟错过了多少东西。

    初来乍到,他们未必能找到回村的道路,戚长夜需得在这儿陪上他们一段时间将他们送回去,捡的越多赚的便越多,一行人也顾不得再多耽误时间,各自找了一片地方就开始忙碌起来。

    戚大戚二对视一眼,戚二直接找了棵栗树攀了上去,戚大给他递了根粗长的树枝,戚二便在树上打了起来。

    黄绿色的栗斗噼里啪啦地从树上坠下,他们的夫郎媳妇就在一旁拆着栗子,倒是分工合作各有安排,不大一会儿就扒了一堆。

    戚长夜抬头瞧了一眼,继续去捡他面前的栗子。

    用脚踩住轻轻捻上几下,栗斗壳便爆裂开来露出里面的棕褐色果实,因着附近有不少人的缘故戚长夜不好动用空间,只能老老实实地跟着大家在地上捡。

    他的速度已经很快了,却还是及不过那些常年干活的农人,一想到筐子里的东西能换成银钱……戚家的汉子夫郎们各个都是动力满满的。

    戚长夜刚拾了小半筐来,戚大与他夫郎便已经捡出了满满一筐,戚长夜左右环视了一圈儿,有好几个人的速度竟丝毫不逊色于戚大一家。

    单只是这些人这一会儿捡的就已经是戚长夜和赵岁岁好几日才能拾出的数量了。

    又过了将近半个时辰,戚大提了一筐栗子走了过来:“小五,不少人的筐都装满了,你看该怎么办?”

    戚家人带来的容器有限,且每个筐篮都大小不一,一个多时辰过去已经装满了不少,眼看着戚大那边都快没东西装了。

    戚长夜在心里估量了下,在随身带着的篮子里面取了几个麻袋出来,以他自己带来的筐子作为衡量容器,装满一筐便倒入了麻袋里面,将空下来的容器交还给对方。

    他的记忆力向来很好,能准确记住这些人究竟给了他多少筐栗子,麻袋装满便喊了两个汉子同他一起将东西给送回院里,等到了晚上再一并给他们结了银钱。

    两条狗都被他给留了下来,大毛大头都认得回来的道路,留下的戚家人若是遇到了什么事情也能靠狗回来。

    与此同时,赵岁岁正将柴房里的东西往新房里搬。

    他家的柴房被堆得满满当当,除了码成小山般的柴火垛外里面还存了不少吃食,其中的一部分已经搬到了仓房里——新院分别建了柴房仓房和院底下的地窖,戚大哥早将一部分不怕放坏的东西给搬了过去,今日戚长夜他们离开以后赵岁岁去新房那边逛了一圈儿,感觉房子已经干的差不多了,选个吉日暖过房后就能直接搬过去了。

    他便先将灶房里的一部分东西给挪了过去。

    听戚大哥的意思是要留着旧院用来做些东西,日后也给家里添些收入,届时难免人来人往进进出出的,既然新院已经能用,赵岁岁便开始琢磨起了将家里的重要物品往那边搬。

    不过他的精力有限,这么多东西显然不是一日两日就能搬好的,一下午的功夫也只将柴房收拾了大半,倒是正好用来放置新收回来的几袋栗子。

    午时刚过,阿茂便载着牛车来村里接他,彼时戚长夜刚仿着记忆中的打年糕的工具制了一套捣栗泥的物件出来,煮熟的栗子放到里面几下就能捣得稀烂,省去了他用那个迷你的捣蒜泥的缸子去捣栗泥的诸多不便。

    阿茂过来的时候他刚好将东西做完,因着戚长夜在家里的缘故院门倒是没有关闭,阿茂几步从牛车上跳了下来,到底还是少年心性,蹦蹦跳跳地就到了戚长夜的身边:“戚哥——我好想你!”

    戚长夜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村里镇上这么多人畏惧着他的冷脸,阿茂却是唯一一个例外,也不知道是心思单纯还是缺了些什么,总之自从他们两个打过一次便格外自来熟地与他亲近起来,一口一句戚哥来回叫个不停。

    戚长夜与他打过招呼,从带回来的麻袋里面挑了二十斤又大又满的栗子出来,仔细装了一并带到牛车上面。

    这是要给褚掌柜的酒楼捎去的栗子,同福酒楼做的都是精细的吃食,他们的收购价格也要比镇上的其他地方再贵上一文,戚长夜当然得将栗子再挑选上一番。

    与他今日收回来的几大麻袋相比,区区二十斤根本就算不得什么,但戚长夜知道这不过是刚开始时的试水试探,日后数量定然会增加上许多。

    戚长夜才刚刚离开,远夫郎与渔哥儿就赶了过来,两人是被戚长夜叫来做糖炒栗子和板栗饼的,戚大哥也不知是从哪儿带回来了一大袋子糖,约莫得有五六十斤重,够炒不少栗子出来。

    红丫头今日没有跟来,院里只有他们三个加上个小小的桐哥儿,赵岁岁将铁锅搬到院里的土灶上,取了柴火烧水煮栗,渔哥儿与桐哥儿便在一旁剥着栗子,远夫郎则坐在一旁和着面团。

    因着他的腿脚不好的缘故,每次来到戚家的时候赵岁岁都会帮他搬来一张椅子,三人各自忙着手里的事情,时不时地交谈着什么,大吃趴在赵岁岁的脚边百无聊赖地甩着尾巴,面前忽地掉下一枚圆鼓鼓的栗子,大吃一口吞进嘴里,嚼了两下又“噗”地一声吐了出来。

    倒也是段温馨舒适的午后时光。